“疼嗎?玖玖。”他聲音有些暗啞。


    江煜城拂過她兩鬢的碎發,吻了吻她濕潤的臉頰。時玖玖不反抗,也從不迎合,在他抵達自己的身體深處的那刻,下意識地抱住他的腰身,忍不住抽泣起來。


    她不否認愛他,可愛情,可大可小。對於時玖玖來說,在孩子麵前,愛情渺茫得似一粒塵。


    良久,江煜城退出,柔聲問道:“抱你去洗洗,好不好?”


    時玖玖不答,徑自爬了起來,拖著疲憊酸乏的軀體,邁到浴室裏,打開水閥,由頭淋下。


    隨後,江煜城跟著邁入,才發現她開的是冷水,當即關了水閥,緊緊地抱住她,恨恨道:“時玖玖,你殺了我吧。”


    用浴巾將她裹好,江煜城拿過風筒,讓她做好,幫她吹著頭發。以前,他也會幫她吹頭發,可她總沒完沒了地抱怨,“江煜城你弄疼我了”,“江煜城你怎麽這麽笨呢”,“江煜城你快點兒啊,站屋外吹風都比你這兒快”等等。可現在,她一言不發,似個玩偶,任由他擺弄。


    “玖玖,我們結婚吧,我以後好好補償你和孩子,好不好?”


    時玖玖抬眸,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再看了看他,她唇間一張一合:“補償孩子是我的事,跟你無關。我們,以後在法庭見吧。”


    江煜城將風筒關掉,正色道:“玖玖,別亂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有什麽不可能?就因為你江煜城有錢有勢就不可能嗎?你別忘了,這世界上不止你一個人有錢有勢!”


    一把扯掉風筒的電源,江煜城聽出她話裏有話,反問道:“想讓你那個男閨蜜幫你嗎?”


    時玖玖不願跟他爭論,起身就要出去。江煜城伸出長臂,攔住她的去路,一字一音道:“想要孩子,跟我結婚,沒第二條路。”


    時玖玖側目,睨著他,冷聲道:“江煜城,你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有多可笑!”


    倒吸了一口氣,江煜城鉗住她的肩,語氣軟了下來。


    “你有想過孩子怎麽想嗎?逸然之所以去找你,就是想要我們和好,你不會真以為他喜歡你那你男閨蜜吧?玖玖,你再看看子衿,他根本離不開我。兩個孩子不可能跟你走,更不可能接受你嫁給別的男人,因為我是他們的爸爸!”


    下一秒,時玖玖反手就給他一個耳光。


    “孩子還不懂,等孩子懂事了,會以你為恥!你算什麽爸爸,你看看哪個爸爸會讓孩子沒了媽!就因為你以為我跟時柏宇亂搞,就因為你以為嗎,一切都是你以為!江煜城,你從頭至尾都是自以為是!你讓我惡心!”


    時玖玖吼道,胸腔起伏,難以自持。


    而江煜城並沒有回應,隻是沉默。他不是無話可說,是不敢說,不能說。有些話,說開了,就是掀開一個個血淋淋的傷疤,他不能那麽做。


    情願她不知道,情願一遍又一遍聽她辱罵。


    時玖玖情緒有些失控,拳頭就往他胸膛上砸。驀地,屋外傳來嘈雜的聲響,聲音很尖。她這才罷手,稍稍粉飾自己的情緒。


    江煜城邁出,看到屏幕上一個像是衝鋒般的小人影兒,直奔而來。邊上,是傭人彎著腰招呼他。


    自然是江逸然小爺。


    “江煜城呢,把他給我叫出來,敢關著我媽,丫活膩了吧!”跟時光混多了,說起話來也帶些中海口音。


    他速度快,傭人還來不及給他推門,他便一腳踢開,唔,霸氣是霸氣,就是有點疼……


    不拘小節的小九九摘下自己的棒球帽,猶如一台戰鬥機,直衝衝地往裏奔去!


    “時玖玖,我的時玖玖呢?!時玖玖,我來接你了!”


    小九九往左探,往右瞅,一回首,隻見江煜城姿態閑適地倚在沙發上。他眯了眯眼,奔了過去,蹭上沙發,兩隻小手揪住江煜城的衣領,怒道:“時玖玖呢?你對她做了什麽?”


    江煜城一手抓住他兩隻手,用力捏住他,再湊上自己的臉,睨著他道:“沒大沒小!怎麽一個人過來,出事了怎麽辦?”再一甩,將他放倒在沙發上,江煜城抻了抻自己的衣領,沒好氣地瞥著不著調的兒子。


    小九九原本冷冷的臉霎時更換,他嬉笑著拽著江煜城的胳膊,湊到他耳畔壓低聲音:“怎麽樣怎麽樣?收服時玖玖了嗎?”


    江煜城笑了笑,摸了摸小九九的頭,忍不住用臉蹭了蹭他的鼻尖。父子哪有隔夜仇,更何況兒子永遠都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江煜城有恃無恐。


    時玖玖剛邁出房間,正巧看到這一幕。正如他所說,兒子是他的骨肉,又是他一手帶大的,自然是跟他親。


    時玖玖的一聲輕咳,讓正在親昵的兩父子同時回頭。小九九在看到時玖玖一張冷臉後,立馬從江煜城的懷裏跳了出來,插著腰,沒好氣地指責他:“你看你,又惹我家時玖玖不高興了?”


    “跟我回家。”時玖玖冷冷道。


    小九九衝江煜城吐了吐舌,聳了聳肩,挪到時玖玖身邊,笑嘻嘻地拉起時玖玖的手。


    “走!回咱家!”小九九語氣豪邁。


    江煜城起身,關切道:“太晚了,我送你們。”


    “不用!禦用車在外頭等著呢!”


    小九九打頭,拉著時玖玖直奔門外。


    門外,果真有輛車。時玖玖詫異,走近才知道,是小區裏開出租的大叔。


    一路上,時玖玖沉默,都是小九九和大叔的交談,談天說地……


    下車後,時玖玖正想付款,大叔拒收,“你家小孩兒懂事,說是擔心你。我反正是夜班,送他一趟,不用錢。”


    歸家後,時玖玖讓小九九趕緊睡覺,幫他掖好被子,動作有些無力。


    小九九嬉笑,逗著時玖玖:“江煜城那個王八蛋沒欺負你吧?”


    頓了頓,時玖玖坐在小九九的床沿,正色問道:“逸然,你願意跟我生活在一起嗎?”


    “當然願意啊!現在不就是嗎?”毫不猶豫地答。


    “以後不再回去江家呢?”


    小九九一怔,有些不懂時玖玖的意思。反應了一會兒,他小眉毛微蹙,這才問道:“時玖玖,你是要跟我爸爭奪我的撫養權嗎?”


    時玖玖點頭,不想瞞他,遲早都會知道的事。


    “為什麽呢?這是為什麽呀?時玖玖,你在說氣話是嗎?江煜城是混蛋,可他是我爸爸呀,我不可以沒有他……”


    “那你去跟他吧!”時玖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小九九連忙拉住時玖玖,哀求的語氣:“時玖玖你別這樣,別趕我走……你們別吵架了好不好?你看在我和江子衿的份上就原諒他吧,好不好?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不能沒有江煜城,他是我爸爸……”


    說著,他不禁發出微微抽泣,聽得時玖玖心酸極了。


    “小時候別人笑我們沒有媽媽,現在我們找到你了,你又要讓我們成為沒有爸爸的孩子嗎?時玖玖,別這樣,求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九九也有弱的一麵。。柯黨不要怪小九九。。唉。。


    ☆、第29章 .神秘友人vs父子戰線


    時玖玖一夜沒睡好,醒來的時候發現小九九窩在自己的懷裏,躬著小身板,頭埋在她的胸口上,兩隻小手緊攥著她的衣衫,生怕她下一秒消失似的。


    堅強懂事如小九九,從不會無理取鬧,連哭都是罕見的。昨晚,他哭了。在聽到時玖玖決絕的那句“我不可能跟江煜城在一起”後,先是低聲抽泣,再扯著時玖玖的衣角,放聲地哭。


    時玖玖狠了狠心,撥開他的手,徑自邁回了自己的房間。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心裏難受得很。她剛想起身,滿臉淚痕的小九九抱著小枕頭走了進來,一邊抽泣一邊爬上她的床,隻知道摟住她,緊緊的。


    從頭至尾,小孩兒隻說了一句,“時玖玖,我選你,不要趕我走。”


    一句話,聽得時玖玖心裏一慟。因為孩子的原因,她是有過那麽一刻心軟的,畢竟兩個孩子需要一個健康的家庭,他又是孩子的親生爸爸。


    可不行,她始終還是無法原諒他。她對他積怨太深,一想起他,心就堵得慌,更遑論天天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兩人間的罅隙太深,不是幾次□□□□就可彌補的。


    時玖玖給小九九請了假,讓他好好在家休息,自己則換了身衣服就去上班。


    跟常人不同,時玖玖情緒低落的時候,工作上也沒受到半分影響,狀態反而出奇的好。在原已設計完畢的草圖上,再三斟酌,反反複複修改,直到她認為沒有瑕疵為止,這才舍得落筆。


    時玖玖就是這樣一個力臻完美的女人,執拗又倔強,從不喜歡追逐潮流,隻設計屬於自己的作品。向來,時玖玖的設計理念便是:婚紗,隻有一件,就像為你而生。而何馥姝之所以看好她,除了時玖玖兼備超凡的靈感和自成一派的風格外,更是因為在她身上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將設計圖傳給傅娉婷過目,在收到她的回複“沒問題”後,時玖玖這才鬆了一口氣,點下右上角的叉。如此看來,傅娉婷也算是個公私分明的上司,不會因為那個男人的事情而遷怒於自己,時玖玖暗忖。


    隻是她這輩子恐怕都沒機會穿上婚紗了吧,她不會嫁給他,也不會找別人做孩子的爸爸。時玖玖看著自己的設計圖,不禁苦笑。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技法高超的鋼琴家是個聾子,頗為悲戚。


    她沒什麽時間悲秋傷春,當下要務是去找工藝考究的師傅,以保證婚紗製作能達到絲絲入扣的品質。她暗下決心,下班之後回時家,試試能不能找到當年蘇瑾學徒的聯係方式。她斷定,這些人吃這口飯,一吃就是一輩子,又是母親的門生,必然會盡心盡力幫助自己。


    隻盼著不要遇到時柏宇才好。


    時玖玖正走神,屏幕下方的頭像閃爍,那是她八歲時候的傻帽樣兒,被柯以軒用來做頭像。


    掃淨腦海裏雜亂的思想,時玖玖點開,手指行雲流水地在鍵盤上揮舞著——


    29(柯以軒):幹嘛呢?我媽說今天端午節,讓你跟你兒子過來吃飯。


    不是自來卷兒(時玖玖):啊?不行,我今天有事,我、我得回時家一趟……


    29:我陪你去。


    不是自來卷兒:我是去,是去……


    29:什麽事都無所謂,有我在,你爸不會為難你。


    不是自來卷兒:愛死你了(感動)!


    時玖玖一掃之前的鬱悶心情,想著有柯以軒作伴,她就無所禁忌了,管他時正戌還是時柏宇。


    其實柯以軒的這個號,時玖玖曾輕而易舉地盜用過,輸入的是自己的生日。當時她隻是好奇,想瞄瞄柯以軒有沒有到處撩騷女人,可當她看到列表裏隻有自己一個聯係人的時候,當即傻眼。


    當時她問他,為什麽要起名為“29”,柯以軒避而不答,給了她一個白眼,和一句“關你什麽事”。時玖玖反應了很久還是不明白,直到她念出聲來“二十九,愛十九,愛時玖……”


    柯以軒是典型的中國人思維,迂回,曲折,含蓄,但其實她不懂,他隻是怕嚇著她。


    也就在那時,時玖玖才開始發現柯以軒對自己貌似“心懷不軌”。可她當時已經與江煜城有了愛的結晶,自然不可能跟他有任何的感情牽扯。更主要的是,她一向拿他當朋友,至死不渝的朋友,他不說,她也就順著裝傻到底。


    時玖玖不得不承認,其實她並不是那種勇往直前的女人,實質上,跟大多數女人一樣,她有時候也脆弱得要死。可一旦有了柯以軒的陪伴,她便不怕了,什麽也不怕了。


    想到這裏,她嘴角不禁浮起一絲笑,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


    可透過窗戶的看她的傅娉婷注意到了。


    傅娉婷收斂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右手不由自主地在滑動著鼠標,用繪圖軟件給那件婚紗畫上了一個大叉,紅色的,很是刺眼。一個不夠,再胡亂畫了一圈,最後幾乎看不到原本的圖形。


    昨晚父親傅世勳的話,言猶在耳,“娉婷,既然煜城心有所屬,咱這婚就退了吧。爸不是怕他江家,是不想自己的女兒受苦,你嫁過去,可不僅僅是做他江煜城的老婆,還得做兩個孩子的媽!”


    向來不在傅世勳麵前耍脾氣的她,丟給了他一句“我媽的婚姻你沒給,我的,你要還。”。


    手機屏幕霎時亮了起來,傅娉婷這才頓住手上的動作,點開一看——


    “auntie,你上星期說今天帶我去吃壽司,什麽時候去呀,等了你好久呀……”


    傅娉婷瞥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日程表,回他:“我今天很忙沒時間。你媽不是會做麽。你跟你爸去找她好了。”


    良久,江子衿才又發來一條信息,“阿姨,你是生我的氣嗎……你不要生氣,生氣會長皺紋的噢,這樣就不漂亮了,嘻嘻。”


    傅娉婷一把扔過手機,“哐當”一聲,落在桌麵,聲音煞是刺耳。頓了頓,她又撿了回來,給江子衿回複。


    “怎麽會呢,阿姨怎麽會生你的氣,阿姨剛才看錯日程表了,阿姨想你都想糊塗了。寶寶在家裏等阿姨,阿姨下班帶你去好嗎?”


    剛發送完畢,手機驀地震動起來,隻見屏幕的歸屬地顯示為,柏林。


    傅娉婷臉上的慍怒一掃而光,姿態閑適地倚在靠椅上,回應的聲音極為柔美、平和,如平日裏對待江煜城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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