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起許格的手,同她十指交握,屋子裏光線昏暗,許格看不清他眼底究竟有多少血絲,眼下有多重暗影,隻感受到他握著她時,充滿力量。


    “茉茉,”他啞著嗓子低聲道,“目前的形勢很混亂,我不想瞞你,德懷陷入公信力危機,有人刻意為之,許墨凡在獨撐大局,朱莉早上聯絡我,希望我帶你去瑞士,我想,你有選擇的權利。”


    我想,你有選擇的權利。


    這句話一出,許格的鼻子就酸了。


    從小到大,隻除了那次意外,許家對她的照料絕對是無微不至的,她同樣愛她的家人,隻是家人給她的愛卻沉重得令她挺不起胸膛。在他們眼中,她再大也是應該呆在他們羽翼下麵的,有任何的風雨都不需要她站出來承擔,自有人妥善料理一切,她要做的,就是一無所知地躲在後麵開心玩樂,他們什麽都不肯告訴她,更不要說會給她自主選擇的機會,就如同這一次德懷出事,許家人第一反應是將她遠遠送走保護起來,在他們眼裏,她永遠都是弱不禁風不堪一擊的小女孩。


    而江司潛現在卻說,你有選擇的權利。她就覺得,他能真的明白自己。這是一份被人信任的感動,這也讓許格覺得,自己不再是拖油瓶,活得有價值。


    “瑞士我們以後再去,好不好。”


    “你決定了嗎?”江司潛一瞬不瞬地望著她,他自然想要護她一路周全,隻是人生路上坎坷難免,溫室中的花朵並不能真正活得恣意暢快。真心要給予保護,不如就教她學會生存。


    許格鄭重點頭。


    “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相信我。”


    “好。”她幾乎是絲毫沒有猶豫地吐出這個字。


    又將她扯進懷裏,江司潛的手緊了緊,如鯁在喉,卻不得不說。“爸病了,病了很久,這次病倒了,現在正在隔壁房間接受治療,我保證爸不會有事,你也不準,這是第一個考驗,能做到麽?”一口氣說完,他惶急地等著她的反應。


    她沒有不理智地衝去病房,更沒有哭得像個孩子,她隻是急切地拉開自己,異常冷靜地問我爸什麽病。


    他咬了咬牙,拳頭握緊鬆開再握緊,他也茫然了,原來他江司潛也會有茫然無措的時候,他忽然就不知該如何跟許格說了,說什麽,怎麽說,從哪裏開始說。說齊紹維槍傷已無大礙,棘手的問題是需要換肝髒?還是說爸爸的病症恰巧跟齊紹維一樣,也被稱之為遺傳性代謝肝病?或者幹脆就直接說他們是父子,齊紹維其實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江司潛緊緊盯著許格,看她眉頭緊蹙等著自己開口解釋的模樣,他忽然就亂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了,估摸著再有兩周這文就完結了,這兩天終於休息了,全力碼字中,謝謝蹲坑的妹子們不離不棄的守候,愛你們!╭(╯3╰)╮疑惑的地方會一個一個解開,謝神獸終於開始正麵得瑟了,那個陌生號碼讓格格快去醫院的短信其實就是謝神獸發的。(注意到這個細節了喵?)格格是不是吃素的相信你們都了解。


    第66章 chapter66


    許格一直握著老爸的手,靜靜地看著他,呆坐了兩個小時。


    江司潛被許格關在門外,她說想跟老爸單獨待會兒。他不想拒絕卻也不敢離開,就不聲不響地仰靠在外間套房的沙發上,關注著裏間的風吹草動。


    走到今天這一步,他都覺得自己已經完全不認得自己了。原來,當他看見她在傷心的時候,他的心疼,竟然是真的,並且這般深刻,凜冽。


    到底是什麽時候迷失的呢,他自己亦毫無頭緒。愛情這個東西,他信過,隻是同樣的錯誤,對於他江司潛,斷不可能會犯第二次的。可似乎,他實在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到許格,還是鄭茵茵死纏爛打地跟他說認識了一位令她也甘拜下風的新朋友,還一定要拉他去看上一看。他跟鄭茵茵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但鄭茵茵這個妹妹實在討喜,性格風風火火,瞥一眼就知道她肚子裏頭裝著幾根腸子。在可給予的範圍內,江司潛都是很寵鄭茵茵的,所以那天,他應邀去見了鄭茵茵的新朋友,許格。


    那時看到她,帽子壓得極低,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帽簷下麵閃著慧黠的光芒,瘦成一副搓衣板,說起話來笑嘻嘻的,這種女孩子,他向來不喜歡,因為當初的謝筱依,正是這番模樣。


    說起來,在謝筱依之後,他有過許多女人。也說不上是自我放逐,畢竟當一個人在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打擊來臨時的力量便也算不得打擊了,而關於那些女人,他隻是在經曆許多事之後忽然覺得,能夠舉手投足都毫不掩飾愛上你的財富地位的那些女人,其實擁有最坦率真實的靈魂。


    所以那段時間,他消沉在一片花紅柳綠之中,他不愛她們,她們自然也不是隻愛他這個人,可是這種明確赤/裸心照不宣的關係,卻奇跡般地令他犯疼的心髒漸漸愈合,直至結痂。


    他跟謝筱依交往四年,其實他是一早就洞悉她的真實目的了的,隻是那時年歲青蔥,還有幻想愛情如何美好如何純粹的勇氣,所以他隻是不言不語地等,等她對自己說出真相。然而最終,時間卻證明了他到底有多愚昧。


    江司潛一直覺得,許格跟鄭茵茵打成一片亦是出於某種意義,所以第一次見麵,他對她說了一些不溫不火的話。而後某日,鄭茵茵又忽然拽他開車去時代廣場接人,到了地方才知道,要接的人居然還是那個許格。


    那天她從拔足狂奔到鑽進車裏,始終也不曾抬眼看他,隻顧著自己十萬分委屈的哭,他從後視鏡裏看她,一麵啜泣一麵還不忘對鄭茵茵表示感激之情,含混不清地說鄭茵茵你這個人很講義氣,下回你有事我也一定第一個趕到。後來才聽出似乎是為了因為失戀才這樣痛哭流涕,可是聽到最後才恍然大悟,原來竟然戀也沒戀過。


    那一回許格精明城府的形象在江司潛心裏漂白不少。


    直至跟秦征在尊享又偶然遇到許格,江司潛才終於承認,原來這世上也是真的存在會令他看走眼的人的。


    那天他跟秦征看見許格的時候,她似乎已經喝了不少,臉頰上似乎還掛著未幹的淚珠,坐在那裏左搖一下右晃一下的,倒也平添了幾分柔弱的嫵媚氣質。秦征對許格是一早就動了歪心的,早在地下停車場那一次,許格三拳兩腳地將鄭茵茵的保鏢踹倒在地,那時候秦征隻兩眼放光地瞪著車窗外邊兒凶悍的許格,咂著嘴巴說了一句這女的勾起了我沉睡已久的欲望。


    其實秦征看上誰他江司潛都是沒興趣插手的,過去秦征也經常在尊享裏麵往外帶女人,說起來,還真的就沒有秦征勾搭不了的貨色。可是這一回,秦征卻失了手,她喝了不少,腦袋卻還是十分清醒的,還能非常穩妥地端起杯子,然後絲毫沒有猶豫地將坐在她身邊的秦征從頭頂淋到腳底。


    秦征那一身cerruti毀的迅猛壯烈。


    然後許格摔了杯子,指著秦征罵了一句就憑你也他媽想帶走我,說著便抄起吧台上一瓶92拉菲,晃晃悠悠就要砸向秦征。那一次若不是他攔著,估摸著秦征直到今天還得躺在床上扮演植物吧。


    而後即刻有巡查經理跟waiter惶急跑來,有兩個waiter硬是將秦征攙去了樓上的休息室去整理西裝,江司潛原本也是要走了的,這種脾氣火爆的姑娘他向來就是興趣缺缺,隻是尊享的巡查經理卻麵色和善地稱呼她為許小姐,還客客氣氣地問許小姐,要不要派車送您回去,還是通知許家的司機過來接您。


    這個晚上,許格在江司潛心中無關緊要淡得連路人甲都算不得的形象忽然就日漸清晰起來。他是從尊享經理口中無意得知其實她是許德懷的女兒的,這個真相無疑令江司潛訝異了好一陣,而這個秘密他也一直守口如瓶,即便是在許格麵前,隻是態度卻已然不同。


    可是他對許格的態度轉變,也並非突然愛上她,他看中的,是德懷旗下的那塊地。當年競投的時候,他們江城以一票落空最終沒能標到地皮,而這一票,是政府出麵強投的。德懷是以構建孤兒院養老院的名義標到這塊地皮的,可是多年來,卻始終也沒有動工的跡象,而他們江城的戶外運動項目,此時正發展得如日中天。現在國內幾大主要城市皆是寸土寸金,往往有錢也買不到土地,若是能跟德懷實現合作關係,無疑就是錦上添花。


    他很早就知道許德懷有個女兒,但江司潛所認知的名字卻是許茉含,這位小姐在圈子裏從不露麵,卻也頗有名氣,因為傳聞許家的人是把她關在籠子裏來養的。當時站在許格麵前,江司潛就覺得,傳聞有時候也並無完全虛假,脾氣這麽暴躁是應該關進籠子裏,不然放出去也是一不怕事兒大的街頭惡霸。


    然後就看見她氣惱不已地央著尊享經理給齊什麽維打電話,讓他過來接自己,還甚是驕傲地調出手機照片嚷著這是她男朋友。江司潛順便瞥了一眼,赫然發現照片中的那個男人似乎是秦羽目前正在交往的對象,論實力的話,秦家不知要輸許家多少倍,可是單純論人的話,許格從頭到腳從外在到性格都是遠不及秦羽的,至少那時候的江司潛還這樣篤定地認為。所以當時他站在那裏還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心說我要是這個齊什麽維,自然也不會選擇你。


    然而在秦征從洗手間回來之前,江司潛還是把許格帶走了。其實究竟為什麽要帶走她連他自己也理不清,隻是想跟她扯上關係,跟德懷扯上關係罷。那幢別墅,是他親自設計建來送給謝筱依的禮物,本打算跟她求婚的時候用,可到頭來也隻是成了一磚一瓦的房子而已。他那時已經很久不來這裏了,那晚把許格送來之後,她已經昏睡得不省人事,哪裏有半點兒精明人的樣子,江司潛都覺得,說她精明簡直就是在打他自己的臉。


    許格睡得相當沒有形象,這絕對是有史以來他見過的最最最最最沒有形象的睡姿,一個占滿整張床的大字,對於一位千金小姐來說,這姿勢駭人得可以了。那晚他站在床邊琢磨了許格半天,從頭發到腳趾的,都被江司潛的目光強/奸了一遍,他雖然沒有正眼好好瞧過許格,但他記得頭幾次碰到她她的頭發都是短成兔子尾巴的,怎麽這回又忽然這麽長了,還穿了緊裹屁股的小短裙。


    江司潛鮮少對女孩子上心,那會兒他對許格也是真的上了心,卻無關風月。他後來查了她的資料,大學前的記錄一片空白,倒是讀大學的那四年,生活還算得上是豐富多彩,身邊一直有個男人,大概就是她口中的齊紹維了。江司潛那時候很好奇,許格是許家唯一血脈,將來德懷集團必定是要交到許格手裏的,就如同江城一樣,可是許格的大學卻是在s市的s大讀的,並且一畢業就跑來他們江城滑雪場工作,根本沒有出國研修的打算,對圈子裏的生存法則來說,這無疑是個大烏龍,就連張氏那個不成器的紈絝子弟都被丟去國外鍍金了,德懷集團沒理由不培養自家血脈。


    後來他曾故意調看過監控,第二天許格下樓梯時,兩手警覺地在身側勾成隨時可以將身後來犯的賊人過肩摔倒在地的姿勢,腦袋也是草木皆兵地四下觀望,他當時站在一大片顯示器麵前,笑到嘴角抽搐,他倒是完全沒料到許格會是這種反應,相較於一般人驚魂未定地大聲呼救,她冷靜自持的反應中卻又摻了不少強裝鎮定,那時候江司潛就覺得,這姑娘逞能功夫一流。


    那時候,他已經親自把許格開除了,倒不是因為她打了夢琳,隻是她的氣焰實在太過囂張了,那麽多人圍觀,還把他這個江城當家的也順便圍了圍,他就覺得不拿出點威嚴來這姑娘簡直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而後江司潛也終於明白,為什麽許格在被開除的時候仍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跟一般滿腔熱血的大學畢業生不同,她是德懷千金,又怎麽會在乎區區一份工作,江司潛在得知許格的真實身份以後,一度這樣以為過。


    而後交集忽然多了起來,江司潛不否認很多都是他在刻意為之。就比如親自打電話邀請許格回來江城雪場上班,他在這圈子混了這麽多年,德懷的朱莉他自然認得,隻是之前也沒仔細想想為什麽朱莉帶著孩子來了以後,點名就要許教練教滑雪。隻是越接觸下來就越覺得,許格這姑娘就算不是許茉含,她似乎也完全能夠做出那些驚世駭俗的事情來,在她的腦袋裏,好像根本就沒有要顧全大局的那種意思,不然也不會眾目睽睽的就將夢琳拎著丟進了遊泳池,都不帶猶豫事後也完全不見膽怯的。


    他就覺得挺有意思,許格四處惹事八方生非,卻不見許家來個人出麵阻止,晶華苑都舍得給她鬧上一鬧,可見許家寵她是寵上天的。後來的幾次接觸,徹底駁了江司潛的麵子,他終於肯定終於看清終於願意麵對現實,這些年過去,他識別女人的功夫已經退化到出廠階段了。


    作者有話要說:估摸著今天會更個萬把字。


    第67章 chapter67


    跟她結婚,他雖也閃過這種念頭,但短期內卻絕對沒有這種打算。


    若不是被派來跟蹤他的娛記偷拍到不雅照片,他們之間,也斷不會這麽快就扯上關係罷。那個娛記已經跟了他快四年了,其實江司潛心裏有數,知道是誰的眼線。隻是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手段罷了,還不成氣候,他也無心理會。


    說起來,那晚在晶華苑停車場的時候,江司潛是知道的,知道有記者躲在暗處偷拍。其實他當時若想揪出狗仔也是十分容易的,畢竟許格這種段數的都不是他的對手。可是他卻不想,不管是鑒於日子的天翻地覆還是對躲在暗處密切注意他一舉一動的敵人,他都想對偷拍的事聽之任之。


    相片印出來的效果還算令他滿意,夠唯美也夠曖昧,任誰見了都會想把閨女嫁給自己的那種。許德懷也不例外,更何況許格還是他的眼珠,報道才出半個小時不到,德懷那邊就給他來了電話,說董事長想約您見麵,他欣然前往。


    跟許德懷最近的一次碰麵便是那場競投會上。那時候江司潛跟他都是經商身份,許德懷是長輩,也是競爭對手。而眼下,江司潛即便年輕卻也能夠辨得出,對麵坐著的這個人,隻是一位父親,笑容慈愛真誠,絲毫沒有商場上的試探迂回,隻開門見山地問他,是不是真的在跟茉茉交往。


    江司潛自然知道茉茉是誰,也無意騙他,隻誠實地回,沒有。


    這兩個字一出,江司潛卻看見許德懷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他默不作聲地看,終於確定那並非是自己的錯覺。


    許德懷靜默了好一陣,然後說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話。他講了很多關於許格的過去,害怕紙巾的原因,想去找媽媽的經曆,被許家人七十二小時監護在家裏的過去,江司潛聽得氣息不穩。


    最後許德懷說,我不是溺愛她,茉茉真的很懂事很單純,我奔波了大半生,很多事也終於能看得清明,以後茉茉能不能接手德懷,都不重要,我隻是希望她能平安開心。我雖然做公益事業出身,卻也到底是個平凡的老爸,這個社會,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走不到最後,我縱然很欽佩那些敢於不屑身份地位的愛情,可是若輪到我自己的寶貝,那卻是萬萬不可的。你的父母即便嘴上不說,心裏也定是這樣想。


    江司潛並不開口,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接,他隻是靜觀其變地坐在那裏聽,然後聽見許德懷問他,司潛,你對茉茉有沒有一點心動的感覺。


    他就怔住了。


    想嫁進他們江家的女人自然不少,他自認長得算是能夠吸引異性的那一種,亦算有錢有勢,隻是許家比起他們江家,縱然算不得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也絕對是旗鼓相當的,說起來,就是許德懷眼裏最標配的門當戶對吧。


    隻是他對她有心動的感覺麽,他似乎尋不到蛛絲馬跡,那就該是沒有罷。他第一次多看了她兩眼還是因為那閃著慧黠光芒的眼睛像極了謝筱依,他看著覺得刺眼,他若再聽不出許德懷這是想把閨女嫁進江家,那簡直就是耳聾眼瞎了,隻是江司潛一時之間理不清原因。


    那日他跟許德懷一直把太陽聊到下山,其實也不能算作聊天,因為他一直在做聽眾。離開的時候,他心事重重,卻並未後悔自己的決定,娶她。


    秦征出院以後,對她的殷勤越發明顯,他對秦家向來戒備,如今再看,江司潛識男人的眼光還是相當精準的。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讓秦家跟許家沾上關係,所以他跟許格結婚的理由,便也又多了一條。


    隻是事態的發展卻再度出乎江司潛的意料。腸子悔青的人,居然是她。


    她曾義正言辭地對他說,我是不會嫁你的。那時候許格眼睛瞪得圓圓的,卻掩不住眼底的驚慌失措,還鬼使神差地嚷著,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大不了她去跟媒體澄清。


    他聽了之後,火氣滿腹,因為沒料到這貨居然不想嫁給他,他是人不是神,再說還是自尊心極強的男人,這種挑戰尊嚴挑戰底線的話,讓他的紳士風度統統見鬼去了。那時候,他忽然就有種要刻意為之的變態心理。


    有天秦征突然門進來,麵色不善地問他怎麽可能這麽衝動,是不是對謝筱依膩了。


    那會兒江司潛甚是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曾經一起攜手並肩的兄弟,也終於覺察到秦征對許格的感覺絕不隻是想玩玩而已那樣簡單。可是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不可能讓秦家沾上許家一星半點。


    所以江司潛違著心說了謊,他說,不這樣做,她又怎麽肯主動回來。


    憑著多年來他在秦澤生眼皮底下的謹言慎行,江司潛不信秦征會對他產生懷疑。已經隱忍了這麽多年,眼下這種至關重要的環節,又怎能大意。權衡下來,娶了許格隻有利沒有弊。那時江司潛就是這樣想的,無關情愛,甚至他更以為,這一生他再也不會為誰真的動心。


    然而,總歸是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說他實在向來習慣高估自己。曾經高估了自己在謝筱依心中的地位,而現在,更高估了自己自以為的掌控,恣意。


    連他自己都理不清究竟是何時,在何處,為何事,對許格失了心。


    那一回她瘋瘋癲癲地給他打來電話,聽筒裏麵疾風呼嘯,她在那頭豪聲豪氣地大喊,齊紹維,姑奶奶再也不要喜歡你了,老子不喜歡你了,你滾吧。那時他並沒有聽見她一星半點兒的啜泣聲,可想也知道,定是痛哭流涕的。而後衝動拉著他去民政去花了九塊錢,她倒是說話算數,說請客就請客,利索地掏了九塊錢。


    後來江司潛常想,若不是那日許格覺得自己受了委屈衝動跟他領了證,估摸著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有興趣嫁進江家。


    她對他的不感冒已經可以用登峰造極來描述了,在許格身上,江司潛永遠也感受不到或愛慕過垂涎的目光,對她來說,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用來賭氣的工具而已。他眼睜睜看著她為齊紹維擔心傷心動心,忽然就很好奇,如果他肯稍稍花點心思,那麽這樣的姑娘究竟會不會愛上自己。


    於是他開始不再同她針鋒相對,也會偶爾用那樣溫柔的目光注視她,與她說話的時候也多了些許柔聲細語,隻是演著演著,慢慢就成了真。


    他們的婚禮,並不隆重,甚至沒有宴請媒體。她穿的那件婚紗,是許多年前,謝筱依還未成名的時候就構設好的,謝筱依成名之後,這套禮服被炒成了天價。既然是做戲,不如就全身心的投入,他亦是想看看,江家真的跟許家走到一起,秦家下一步會有怎樣的動作。


    可是許格明知道那是謝筱依設計並親手剪裁的禮服,她穿上之後,臉上卻一片泰然,江司潛根本尋不到半分醋意。那時候他終於相信,許格真的是心無旁騖的姑娘,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滿心滿眼就隻有對方而已


    第68章 chapter68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江司潛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間坐臥了多久,許格輕聲開門出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手機,就快到護士查房的時間了。若繼續停留下去,說不定會造成不必要的困擾,這些,許格都是明白的。眼下的境況已然混亂不堪,沒有解決的能力,至少也不該平添麻煩。


    “江哥,”許格已經說不清心裏究竟是怎樣一種滋味了,麻木多過心疼,冷靜滿過慌亂,因為哭也沒用,害怕也沒用,該麵對的,遲早都會來。“我現在能做些什麽?”


    熬到現在,他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了,可就如江司潛自己認知的那般,同樣的錯誤,不能出現兩次,他要親眼看著她平安無事才能安心。起身站定在許格麵前,伸手幫她戴上口罩,一字一頓說得清晰有力,“我送你回去休息,剩下的,都交給我。”


    他沒說,關於那些秘密,他終是一句也說不出口。江司潛自己都分不清了,他原以為,隻是貪懷過去的感覺罷了,誰知道,到頭來卻上了癮著了魔。


    許格也不拒絕,隻鄭重點了點頭,跟著江司潛往外走。她腦子裏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她老爸不能有事,德懷也不能有事,可是她卻沒有那種力挽狂瀾的能力,那麽眼下,她便拚上一切地信他,因為再別無選擇。


    “艾倫說,”他忽然停住腳步,像是踟躕許久,終於決定全部吐露的那種無畏姿態,“他就快醒了,過兩天情況穩定穩定就會安排再次手術。”


    許格一愣,隨即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謝謝。”


    這總歸算是一個好消息,可對她來說,這也隻是一個消息而已。齊紹維身邊已經有了共度一生的人,他們兩情相悅,情深意濃,她也不便繼續誤人誤己,造成不必要的困擾。其實這些道理,許格一早就明白的,隻是情難自禁,若真的能夠控製自己不去對他好,那還算什麽愛情。


    他不再說話,隻大步走著,她在後麵快步地跟,他其實還想說些什麽,卻很怕自己一開口就再也忍不住要吐露某些秘密,可又矛盾地僥幸想著,或許他不說,她便永遠都不會知道。她也想再說些什麽,隻是千言萬語,她滿腹的感激又如何能用言語表盡,許格想著,如果江司潛願意,如果他真的對自己有幾分心意,那麽待這一切喧囂過去,她便不會再繼續做夢了,她也願意就這樣陪在江司潛的身邊,即便她還不愛他。


    白天堵在醫院門口鬧事那些人不知何時已經散了,江司潛的助理已經把車開了過來,他要親自送她回去,卻被許格一把按住。“我們許家的人目前似乎不適合出現在公共場所,所以江哥,”許格仰起頭,隻露出兩隻燦亮的眼睛,“我爸爸就麻煩你暫時照料了!”說著,還將身體彎成謙卑的九十度,這二十幾年來,她還不曾對誰行過這樣虔誠的禮。


    他心中莫名刺痛,急忙伸手去接,將她抱進懷裏。抱著許格的時候,江司潛的心裏一陣踏實一陣後怕,他很慶幸最後偏離了自己的初衷,還走得愈發遙遠。然而他也很後怕,怕錯失這樣的許格。


    “江哥快放手,說不定有記者。”許格扭動兩下,眼睛四處瞄了瞄。


    他抱得反而卻越發緊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江司潛都在想,去他媽的江城德懷金錢土地,他抱著的這個世界,已然是全部。


    ————————————————————————————————————


    江司潛沒收了許格的手機,並把自己專線的那隻手機交給許格,隻允許她接自己的號碼,其他人一律無法聯絡到她。許格很配合,原本她在意的人就隻那麽幾個而已。江司潛的助理沒有送許格回新房,而是去了庭院別墅,許格從回來便一直在關注新聞,最後窩在沙發裏稀裏糊塗睡著了。


    後來傭人給她蓋毯子的時候許格忽然就醒了,醒來就急急忙忙地四處找手機,並沒有電話打進來。然後傭人對她說江先生剛剛來過電話,囑咐太太要是醒了,就給他回個消息。


    許格愣愣地說不出話來,一個人若肯為你心細如此,究竟還有何所求。


    發了條簡訊過去,也隻十幾秒的功夫,便又回傳過來。許格匆匆按亮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張江司潛跟她老爸的合影,她老爸醒了,精神還很好,江司潛拿了湯匙在給她老爸喂水,兩個人都看著鏡頭,衝她笑著。


    許格的手都抖了,哆嗦個不停,這種感覺,她從來就沒有體會過。那一刻許格篤定地相信,這世上,再不會有任何男人會重要過照片上的這兩個了,對於江司潛,她隻覺語言能力忽然就匱乏得可以了。除了感激,仍是感激,還是感激,哪怕是齊紹維,也不曾待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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