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黎夕問道。


    無人應答。


    黎夕旋開門把手,再次重複了一聲:“誰啊?”


    門軸寰轉,江聿琛突兀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一身墨黑西裝,搭配紫色領帶,整個人優雅沉穩。依舊是一件正統的法式襯衫作為陪襯,而袖扣仍舊那一左一右相互對稱的黑色。


    燈色昏黃,偉岸的身影下,投下了一片陰翳。深邃的曈眸,硬挺的眉宇,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顏色。


    “有事嗎?”她冷著聲音問他。


    紫色的禮盒,配以淺粉緞帶環繞,美好的如同夢幻。鎏金的channel圖標,點綴在禮盒上,高貴而奢華。


    黎夕皺了皺眉,問他:“這是什麽?”


    “禮服。”


    黎夕不禁怔了怔,沒想到江聿琛居然連禮服都想到了。於是,她垂了垂眸子,向他表示感謝:“謝謝。”


    “嗯,我在門外等你。”


    門再一次闔上,黎夕小心翼翼地打開緞帶,禮盒中的紫色晚禮服跳脫而出。


    幾乎是量身定做的尺寸,穿在身上,窈窕迷人。單肩的設計,將黎夕優雅的鎖骨,描摹地淋漓盡致。短款裙擺,拉長了整體的曲線,凹凸有致。胸口處,特地做了收縮的設計,頓時多了幾分嫵媚的味道。


    隻可惜,在拉背後的拉鏈時,不小心被她卡到了衣服。一時間,拉鏈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搗弄了許久,都沒有成功。


    敲門聲再一次響起,依舊節奏沉穩。


    黎夕攏了攏禮服,生怕她一不小心的動作,會讓禮服滑下。


    她將門打開,臉色有些許尷尬:“江聿琛,再等一會。”說完,她就要把門重新闔上。


    江聿琛伸手,阻擋住了她關門的手勢。他顯然察覺出了黎夕不自然的神色,問道:“怎麽了?”


    粉嫩的臉頰,有些微微泛紅,略微窘迫地說:“背後的拉鏈勾住衣服了,拉不上去。”黎夕不知怎麽地,就直接說了出來。


    “哦,那我等你。”他鬆開手,房門應聲閉合。


    許久之後,也未見黎夕出來,江聿琛的眉宇,蹙地愈發深沉。他扣著門,輕聲詢問:“江黎夕,需要……幫忙嗎?”


    片刻後,黎夕方才從門縫裏探出了頭。她低了低眼神,麵頰上閃現出異樣的淺紅:“嗯,進來吧。”


    紫色的晚禮服,是江聿琛為她精心挑選的。當然,黎夕不會知道。


    黎夕也是迫不得已,畢竟,她總不能一直半掛著禮服,穿也不是,脫也不是。於是,她隻能求助於江聿琛了。


    雖然不情不願,但眼下,隻得勉強了。


    “那個……拉鏈勾住了衣服,你幫我把它拉上去吧。”黎夕麵露窘色,連她都沒有發現,雙頰上妖冶的淺紅,有些魅惑人心的美豔。


    “嗯。”江聿琛輕聲回答,他記憶中的黎夕,總像是一個隨時備戰的刺蝟。而如今眼前的她,乖順地如同貓咪。


    他有些貪婪地,想要擁有她獨有的溫順。


    黎夕轉身背對著他,凝脂般的肌膚,片片柔滑。曾經,江聿琛貪戀過。脊背中央,拉鏈滯澀處,在主人的使力過程中,已經泛起了絲絲紅痕。


    江聿琛輕鬆地為她扯開那一絲布縷,滑順地為她拉上。哧啦地一聲,從腰間到脖頸,沒有一絲阻隔。


    在貼近脖頸的地方,他不小心觸碰到了她的肌膚。一時間,他能感覺到黎夕的身子顫抖片刻,而後趨於平靜。


    他第一次手足無措地抽開了手,謹慎地說:“以後,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告訴我,別自己逞能。”


    江聿琛無意間說出的話語,卻像是情人的低喃一樣,在黎夕的耳邊回蕩起來。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幽幽地回轉過身,想要向他表示感謝。卻在回頭的那一霎那,與他眉目交觸。四目相對,像是有些不知名的荷爾蒙情愫,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歐式落地壁掛鏡裏,倒影出兩人的身影。他的紫色領帶,與她的一襲禮服交相輝映,宛若一對璧人。


    江聿琛將右手彎曲在腰側,示意黎夕挽上。黎夕猶豫了片刻,覆上了他的手腕。


    偽裝,她一直諳熟於心。


    “走吧。”江聿琛淡淡地說。


    他挽著黎夕,緩步走到房門前。將左手按上門把手,卻沒有使力。反倒是利用手腕的力量,輕輕一按,打開了門。


    黎夕循著他的腳步,一步步走得極慢。不知為何,黎夕覺得,她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聲,規律的運作,卻有不規律的停頓。


    她終究是忍不住開口,掩蓋在眼前層層的謎團,亟待撥開:“你的左手……廢了嗎?”


    原本平穩的腳步,陡然滯了滯。江聿琛停下來,偏過頭靜靜地看著她:“不算全廢了,隻是……不能再拉小提琴罷了。”波瀾不驚的黑眸中,閃現過一絲陰鬱。不過瞬間,卻被黎夕捕捉到了。


    或許,她該問他為什麽會這樣。隻是,他已經提醒過她。屬於他的,她沒有權利過問。


    “哦。”她敷衍了一聲,壓抑住心底的疑惑,沒有再問下去。


    “小心樓梯。”


    江聿琛沉穩的嗓音傳進黎夕的耳朵裏,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柔。


    黎夕想,她一定聽錯了。江聿琛對她,隻可能是劍拔弩張,怎麽可能……會有溫柔?


    她一定是聽錯了。


    一定是。


    chapter 10


    酒宴,荼蘼聲色。


    江聿琛挽著黎夕,循著回轉的樓梯,一步步走向人群。江聿琛因為自閉症的緣故,喜靜,黎夕一直知道。至於他為何要出席這場酒宴,唯一的解釋,可能就是……這是江霖的六十大壽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江聿琛,應該也很多年沒有回沁園江家了吧。


    江霖儒雅而溫和地介紹著她與江聿琛,刻板的話語,黎夕曾經爛熟於心。


    “犬子江聿琛,犬女江黎夕。”


    她的名字,偶爾會與江聿琛融在一句話裏的時候。大約,就是這時候吧。


    江聿琛會麵無表情的回應,但是黎夕不同,她會裝作乖巧的樣子,迎接所有的讚許,亦或是……不屑的打量。


    她和江聿琛不同,他隻需要站在那裏,接受別人讚美的洗禮。而黎夕,即使付出百倍的代價,也得不到。


    一名灰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男子,走到江霖的身側。目光如鷹隼一般,劃過黎夕的臉龐。他勾了勾唇,卻絲毫不像是微笑的樣子,反倒是有些寒意。


    “老江,這下滿意了吧,聿琛回國了,黎夕也在身邊了。”他拍了拍江霖的肩膀,笑的世故。


    “周叔。”黎夕頷首向他示意尊敬。


    周敬益,z市土地局局長,江霖舊時老友。所謂世交,便是如此。


    “是啊,有兒有女自然滿意。”江霖推了推金絲鏡框,偏過頭看向周敬益:“對了,瀟瀟呢?”


    “瀟瀟還在過來的路上,待會就到了。”周敬益意味深長地一笑。


    “嗯,也好。”江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黎夕頓悟,原來,周瀟也會來。想來,有江聿琛的地方,周瀟是必定不會錯過的。


    周敬益微微轉過頭,以銳利的目光打量黎夕,寒暄到:“上次見麵的時候,黎夕還隻有十八歲,現在都長成個大姑娘了。跟聿琛站在一起,倒像是男才女貌了。”話音剛落,他還不忘錘了一把江霖地肩,輕鬆地說:“哎,老江啊。我們都老了,現在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江霖幹笑了一聲,沒有回答。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宴會喧鬧,卻也釋解不了這一分窘迫。


    黎夕正想開口,緩解無人回應的窘境,卻被清冽的男聲陡然打斷。


    “周叔過謙了。”冷靜的嗓音,源於江聿琛。


    “是嗎?”周敬益微笑,神情中頗有幾分讚許:“對了,聿琛。最近和虞司的案子怎麽樣了,需要周叔搭一把手嗎?”


    江聿琛抿了抿唇,波瀾不驚的黑眸中,掠過一絲不屑:“不用了,周叔。”


    周敬益的臉上麵露窘色,身為z市土地局長的他,從未被拒絕過。他隻能尷尬地揚了揚手中的高腳杯,暗紅色的葡萄酒,在杯壁撚起了一層漣漪。而後,平靜地滑入杯中。


    他含著假笑說:“哦,那以後用得著周叔的地方,盡管開口。”


    江聿琛勾起一抹深刻的笑意,作為優雅的回應。而黎夕卻有些看不懂,周敬益雖是在暗地裏做一些不知名的勾當,但這些勾當,顯然會對江聿琛有利。江聿琛這樣直接的拒絕,無疑是不給他台階下了。


    周敬益一直頂著局長的高帽,賺取各大房地產商所給予的賄賂。並利用職責之便,將工程草案隨意分配給上繳了賄賂的建築公司,黎夕一直知道。


    或許,應該說從她踏入建築公司開始,就有所耳聞。她所在的業務部,時常會多出一筆津貼,至於那一筆津貼,就是用來應承各種土地局的主管的。當然,最大的那一筆,會由她的領導,直接與周敬益交談。


    或者說,這已經是業內的行規了。


    **


    黎夕挽著江聿琛,揚著公式地笑臉,一次次地與各式高官名媛會麵。


    她漸漸生了一些疲倦,竟然不淑女地打了一個嗬欠。她趕忙用手捂住,卻被江聿琛盡收眼底。


    他垂下眸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江黎夕,累了?”


    沒有疑問詞,讓黎夕覺得,江聿琛是在嘲諷她。


    “沒有。”她要強地回答他。


    她抽去了挽著他的手,從服務生手裏取過一杯酒,握在手裏。矮腳酒杯中,隻盛了六分之一的美酒。黎夕不擅飲酒,因此,她自然也不會懂這是屬於什麽酒。


    她微微搖晃著酒杯,讓酒香從杯盞中肆意地泛濫開來。香醇的酒意,有些令人垂涎的欲念。她執起酒杯,貼上唇瓣。清冽酒香刺入鼻息,有些昏昏欲睡。她正要喝下,卻被江聿琛一手奪過。


    “江黎夕,你又想發酒瘋了?”江聿琛有些怒意。


    黎夕皺了皺眉,分不清他的怒火來自於何處。


    不過片刻,她又恍然大悟。她第一次喝酒,大約是在與許豫旬第一次鬧別扭的時候。她已經記不清自己當時,與許豫旬吵架的理由。但她,卻記得江聿琛。


    在遇見許豫旬之前,她一直恪守著江家的淑女禮儀,秉持著不讓江家丟臉的義務。至於酒,她從沒碰過。


    那時,她覺得許豫旬不要她了。巴著盧卿,在公園裏一罐又一罐地喝著啤酒。微辣又微苦的口感,讓她覺得酣暢。


    之後,和盧卿喝著喝著,就醉了。她比不過盧卿,幾局之下,她幾乎醉成爛泥。而盧卿,卻依舊清醒。


    她聽見盧卿的電話響了響,她有些恨恨的想,大約是葉景琰和她又要出去約會了。真是……有點嫉妒。


    不過,卻不像她想的一樣。盧卿像是在跟別人說話,因為,她依稀能聽見,江聿琛,她醉了這幾個詞。


    片刻後,就有人影靠近她。在人影到來的一瞬間,盧卿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酒意讓她模糊,她覺得……那人像是許豫旬。


    於是,酒瘋的她。抱著那個人,哭了一宿。在眼淚哭幹前,她還不忘吐了他一身。


    隻是,醒來之後。她才看見,江聿琛一身寬鬆的浴袍,倚在酒店的沙發上。那是她第一次住酒店,和江聿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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