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定懶得和他繼續搭話,改口道,“出門轉左,不送。”


    朱吉武捉鞭的手驟然一緊,然後緩緩放開,伸了伸五爪,他的目光糾在許惠橙的肩上,移不開似的。


    鍾定往旁擋了擋,挑釁般望著朱吉武。


    朱吉武退出門外,關了上門。


    朱吉武對於這類的高級貴賓都是奉承有加。鍾定不怎麽過來會所,今天之前,朱吉武隻見過鍾定一麵,反而是喬淩相熟些。


    按理說,以許惠橙以前的檔次,根本輪不到來接待這樣的人物。


    初初隻是巧合而已。


    但,這個巧合發展下去,她就真的攀上了高枝。甚至出動到鍾定來給她贖身。


    朱吉武走路的步伐有些重,在走廊回蕩的聲響異常拖遝。他剛剛差點沒有忍住,就要朝鍾定甩鞭子。


    許惠橙平時誇張的妝容,根本吸不來多少顧客。其實她一直都有抗拒接客的心理,朱吉武睜隻眼閉隻眼,由著她演大戲似的,頂著虛偽至極的麵具去敷衍。


    她的生意越差,他越有理由暴戾。當她在他的麵前哭著求饒時,他的心情就舒暢透頂。


    他原本預計的是,她這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沒想到,殺出了一個鍾定。


    ----


    許惠橙在朱吉武走了好一陣子後,都還怔忪著。


    鍾定檢查了她的傷口,問著,“有沒有藥?”


    她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反應還是比較遲緩。


    “藥在哪?”他彈了下她的臉頰。“不快點處理,當心留疤。”


    許惠橙抬腳往二樓去,走到樓梯中間,她突然回頭,“鍾先生,武哥真的放過我了嗎?”她還是不太相信,她原本擔心他會出爾反爾,孰料,他答應得爽快。


    不過,朱吉武以前經常掛在嘴皮上的,就是那筆帳,以至於許惠橙自己有種感覺,他在乎的就是錢。所以隻要把錢還了,她就自由了。


    鍾定站在樓梯下麵,微仰望她。


    朱吉武那個樣子,不太對勁。鍾定可以肯定的是,朱吉武剛剛有動手的打算。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


    鍾定的答非所問,說道:“有什麽廢話等上了藥再說。”


    ☆、第39章


    許惠橙以前儲備的藥膏還有剩,當她找出來後,鍾定見瓶身上麵什麽說明都沒有,懷疑道,“你這玩意兒三無產品?”


    她喃喃解釋著,“武哥讓醫生配的。”她受傷後都是塗抹這個藥,倒是真的沒有留下疤痕。


    鍾定擰開蓋聞了聞,味道還挺香。裏麵已經被掘了一個坑,可想而知,她過去的確經常挨打。他扣上蓋,重新將藥膏拋給她,“自己去擦。”


    許惠橙接過後默默坐上矮床,沾上藥膏去抹傷處。才剛碰到傷口,她就抖了下。


    鍾定打量著她的這個躍層租處。地上亂糟糟的,除了那張矮床,別的東西都被翻動過。他抬眼望了望二樓的房間。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裏麵的擺設依然整齊有序。他扭頭看她塗抹的動作,“你有什麽打算?”


    她低著頭,停了動作,視線盯著手中的藥膏瓶,“我……想回四川……”


    “嗯。”他先前就聽過她的這個答案,也不意外。“早點回家。”


    許惠橙聽了這話,抬起頭,“我……不知道家人現在住哪兒。”


    前幾年四川地震,她的老家是災區,她那時候出不去,隻好托著朱吉武幫忙打聽消息。在她再三跪求之下,他才答應。最後他帶來的訊息是,她的家人在地震前就遷去了g市。那個地方因為離震中很遠,所以影響不大。她不知道家人到底搬去了哪裏,朱吉武也不肯透露詳細的地址,隻說是g市。


    “那你回去做什麽。”鍾定這時突然想起她醉酒的那天晚上,在門外嗚嗚地哭著叫“媽媽”,那聲音很委屈。


    “我先去g市待著,再慢慢找。”許惠橙如實道,“登報紙啊,上電視啊,應該可以找到的。”


    “還真費勁。”他撇下唇角,“你媽不是不要你了麽?”


    “不是。”她變得有些激動,反駁著,“他們肯定還在等我。”雖然她失蹤了這麽多年,可是她相信自己的親人們沒有放棄她。


    鍾定揚起嘲弄的笑。他不懂她那樣對親情的堅信,也無法和她產生共鳴。


    他的家族,都是利益為先。鍾父和鍾母就是商場聯姻,婚後的生活,也和企業盈虧息息相關。鍾定在耳濡目染之下,早早就懂得,他隻是家族的一顆棋子,而且沒有獨一性。如果他失蹤個幾年,鍾家會另外培養繼承者。


    鍾定深深望進許惠橙的眼中,那裏清澈映著他的身影。


    他以前覺得這朵茶花兒好玩得很,任由搓扁捏圓,她都能隱忍。可要是真急了,她就會跳起來反咬對方一口。一旦咬完了,又畏畏縮縮地回歸到原來的狀態。


    他偶爾覺得她的眼神很熟悉,但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纜車上救她,是他一時的心思。他也沒有料到,自己會走上這樣一條向善的路。意外之後和她相處的時間,其實說不上多長。但是,他看到了一隻傷痕滿滿的小兔子。


    他外表光鮮不凡,內心早已千瘡百孔。而她,則恰恰相反。


    鍾定微哼,話語說得敷衍,“小茶花,祝你好運。”


    “謝謝你,鍾先生。”許惠橙笑了笑。


    好運不好運還不知道,她心中疑慮著朱吉武那邊。不過,她又想到,朱吉武既然當著鍾定的麵開口,那應該可信的。他有了這麽大筆錢,又何必再貪她賺的散數呢。而且,會所裏之前有些姐妹不幹了,朱吉武都沒有過多為難。


    所以,他是真的要放她走了吧。


    許惠橙抹了藥後,看著雜亂的房間,感覺很乏力。她倚著床沿,將外套的拉鏈拉上來,當衣領碰到傷口時,她縮了縮,又敞開衣服。她想回去二樓的房間休息,但是鍾定暫時沒有要走的意圖,她不好撇下他。


    鍾定大概猜到那張矮床是用來幹什麽的,他不樂意坐上去,所以在一旁站著望向窗下的車水馬龍。然後他晃出了煙盒。


    他不作聲,她也沉默。


    消磨了半根煙的時間後,鍾定才轉過頭來,淡淡問,“你們這是集體租的?”


    許惠橙肩上的痛在藥粉的作用下緩緩減輕,她在剛剛那樣安和的氣氛中,幾乎要閉目睡過去了。突然被他的話驚醒後,她點了點頭。“是的。”


    “別的房間家具也是一樣的?”


    “沒有,就這些是會所購置的家具。”她指了指沙發和餐桌。


    “這張床呢?”


    她愣了愣,繼續說,“那個床,是我自己買的。”而她準備把它扔掉。矮床記錄了她這幾年的苦,她不想再去回憶。


    “這棟樓隻有你放這種床?”


    許惠橙疑惑著看他,不明白他為何提起這話題。她不確定道,“也許吧……”


    鍾定看著那張床。


    他有天的早晨是在這房裏醒來的。當時隻有他一個人。他抬頭望了二樓,那裏的窗簾掩得很密實。他從身體的反應知道自己沒有做,所以也沒有興趣去了解上麵的女人是誰,起床後就直接走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這裏住的是她。


    他回憶了下那天晚上的事,完全沒有印象。大約那會兒又是喝醉了,所以才找了個這麽劣等的女人來陪.夜。


    許惠橙在床上倚著靠著,慢慢滑了下去。她感覺到一陣疲困,全身放鬆了下來。


    她昨晚睡得很好。可是現在又累了。這種累是前所未有的疲乏。似乎是撐了幾年的身體,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


    她臨睡前,還想喚一聲鍾定,可是出聲的音量已經細不可聞。


    鍾定見她閉眼後不再睜開,便移步過去,手背貼了下她的額頭。


    沒有燒。


    他準備離開時,突然踩到一支油性筆,於是他起了壞心,在她的一邊臉頰,寫下一個大大的“醜”字。


    鍾定滿意地轉身出去。


    像會所那類的地方,經營的話,肯定有些背後的支持。朱吉武那家店,在鍾定眼裏,不算是高級的場所。甚至,進去消費的,普通人群占了大部分。


    真要算賬麽,把柄多的是。


    不過,玩耗子,就得捉捉放放才過癮。


    ----


    鍾定沒有留下電話號碼。


    許惠橙當時在車上,想起要接名片時,他已經丟回了儲物盒。


    於是這天之後,兩人失去了聯係。


    許惠橙在第二天,才開始一點一點收拾房間,重新掃出一條穿行客廳廚房的路。至於那些家具,她懶得再去搬移。


    她出公寓樓時,仍會緊張地東張西望,生怕朱吉武突然竄出來。偶爾在路上見到他的車型,她都禁不住辨認一下車牌號。


    許惠橙對於這個城市有著不美好的回憶,所以想著盡快離開。她買了三天後飛往c市的機票。


    鍾定沒有特別提醒讓她還錢的事,但是她心裏記掛的是借款,所以怎麽也得還。


    隻是,她找不到他。


    說實話,她雖然知道鍾家的企業在哪兒,可她不認為去到那裏就能找得到鍾定。因為鍾定給她的感覺,就是無所事事的狀態。愛玩就玩,想睡就睡。


    許惠橙回首初初和鍾定相識的場景,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哪裏能預料到,一個劣跡斑斑的公子哥會在那樣的困境中對她伸出援助之手。


    她甚至可以說,這幾年裏,隻有喬延和鍾定對她好過。


    ----


    鍾定回到d市後,感覺日子又無聊了。


    他右肩上的傷漸漸恢複,但依然不懷好意地讓田秀芸過來幫他換藥,接著再有意無意地調.戲她幾句。


    田秀芸一直板著臉,神色未變。


    這天,鍾定側身躺在床上,閑閑地瀏覽著旁邊攤開的雜誌,吩咐道,“田醫生,右邊一點。”


    田秀芸依言行事。


    “再右邊一點。”


    “往左。”


    “往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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