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措從書包裏拿出作業,伏在桌上一邊寫一邊等方牧回來一起吃飯,這麽一等就等過了九點,方牧還沒回來。粽子在桌子底下餓得嗷嗷直叫,被心煩意亂的方措踢了一腳,這狗東西這幾年脾氣見長,居然一扭頭就跑去外麵撒氣去了。


    方措沒忍住,終於給方牧打了個電話,方牧手機關機了。方措又給老五打電話,電話響了幾聲,被接了起來,老五的聲音一慣的嘹亮而富有表現力,“哦小措啊,這麽晚了什麽事兒啊?”


    “孫叔,方牧前幾天說今天到家呢,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他去你那兒了嗎?”這幾年,方牧和老五一塊兒做生意,這回因公出差,回來先去找老五也不是沒可能。


    電話那頭很快有回音了,“哦,這事兒啊,你叔剛給我打了電話,說貨出了點問題,今天到不了了,讓我跟你說一聲,你看,這一忙就給忘了。你也別急,不早了,早點睡,明天還上學呢。”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這……這也說不好,生意上的事兒,沒個準話,或者三五天吧?”說到後來老五自己也有點心虛。


    方措沒吭聲,長時間的沉默讓電話那頭的老五有點惴惴,試探地開口,“小措?”


    方措天生性格使然,再加上後天壞境影響,使得他即便內心狂風暴雨麵上也不會大吵大鬧,他隻會憋在心裏自個兒琢磨。老五的話本能地讓他感覺到了不對勁兒。方牧是什麽人?他在家裏獨裁慣了,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動向需要向方措報告,他沒這個習慣,又怎麽會讓老五告訴他會晚點兒回來。退一步說,就算他這麽做了,他為什麽不直接打電話給方措?


    心中有種種懷疑,方措麵上卻不顯露,好像被老五的話說服了,“嗯,我知道了,那我掛了,再見,孫叔。”方措掛了電話,坐在飯桌旁,將心裏那點懷疑翻來覆去地琢磨了遍,霍的站起來,將門一鎖,一頭闖進黑夜中。


    ☆、第二章


    連續開了四小時的車,即便年輕人精力旺盛,陳國鋒也不由地感到雙目幹澀而疲倦,餘光瞄了副駕駛座上的人一眼——男人穿著一件簡單的灰色t恤,下身一條迷彩褲,褲腳都紮進了係帶短靴裏,顯得極其幹練,雙手抱胸,靠在車座上,一頂鴨舌帽蓋在臉上,露出略帶胡茬的下巴。從上車起,他就維持著這個姿勢沒有變過,仿佛已經睡死過去。


    陳國鋒二十三,專科勉強畢業後就在他姐陳麗的牽橋搭線下過來幫老五,小夥子年輕氣盛,總想幹一番大事業,再加上下半年他姐就要跟老五結婚,他如今的身份,也算得上皇親國戚了——他自己姐夫的公司,不就跟自己家的一樣麽?


    這次的單子幹好了,公司大半年吃喝不愁,陳國鋒自己也是滿懷雄心壯誌,當然,也抱著點自己的小私心,這麽一個單子跑下來,自己怎麽著也能撿漏吧。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如今這社會,合理適度的“貪”已經是一種默認的潛規則。


    誰成想臨行了,又多出這麽一個人。心裏再不樂意,麵上也不能表露,而且不知怎麽的,陳國鋒總有點怵這個人。這人也沒擺老板派頭,也沒指手畫腳地插手陳國鋒的事兒,冷冷淡淡半天蹦不出一個屁,可陳國鋒還是怵,見鬼的!


    “下高速了,下車方便一下。”陳國鋒將車停在路邊,對副駕駛座上的人說。


    沒得到任何回應,陳國鋒麵上訕訕,心裏卻撇撇嘴,下了車,走到邊上,拉下褲鏈,掏出自己的小兄弟。荒郊野外的,隻有兩束車燈蒼白地照著水泥路,寒涼的夜風刮過曠野,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陳國鋒忽然一個哆嗦,心裏忍不住有點毛毛的。


    黑暗中,車上的男人無聲無息地睜開了眼睛,慢慢地扒拉下蓋在臉上的棒球帽,露出一張棱角鋒利的臉,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前方,似乎是睡懵了,還一副神遊天外的表情。


    這個人正是方牧,方牧這人沒什麽經濟頭腦,這幾年公司的事基本都是老五在管,要不是這回的貨比較重要,老五又一時走不開,方牧也不會跑這一趟。


    良久,他也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就在前腳初初踏上地麵的瞬間,左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來一道黑影,方牧迅速地往後一仰,躲開攻擊,同時,極佳的夜視能力已經看清襲擊他的是一隻握著手槍的粗壯的手,顯然是想趁方牧不妨,一個槍托將他砸暈。


    方牧趁勢雙手絞住來不及撤退的那隻手臂,去奪握在手裏的手槍。


    襲擊者沒料到會失手,大感意外下反應也不可謂不快,一個轉身正式與方牧正麵交戰。


    方牧對上一張陰沉的國字臉,一雙眼睛如同窮途末日般瘋狂與狠戾,同時一股飽含著煙味、血腥味、汗味混合的味道衝進他的鼻腔。方牧心裏罵了一聲操,對方顯然受過嚴苛的訓練,極其擅長肉搏,轉瞬間,兩人已經從車門口戰到地麵,身上各挨了好幾拳,槍在打鬥間被打飛了,又被方牧踢到了車子底下。


    男人麵目猙獰,已經決定無論如何要幹掉眼前的人。一路逃亡,已經讓他的神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他一開始並不想殺人,隻想將劫車,在這裏殺了人無疑會留下太多的線索,讓人知悉他的動向,至於到了目的地,他自然會送兩個“旅伴”好好上路。


    從走上這條道,手上沾上第一條人命開始,殺人已經是一件不能引起他任何情緒波動的事。當然,他知道出來混的,總要還的,他想過自己的結局,但絕不是在這麽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是被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路人。


    “啪”“啪”“啪”——寂靜的公路上忽然響起三聲槍響,四野裏忽然有一群鳥雀被驚得四處亂飛,火舌瞬間撕開夜幕。方牧沒料到他還有一把槍,雖然迅疾地滾地躲開,卻還是被一枚子彈擦過左臂外側,帶下一塊皮肉。


    方牧躲在卡車車尾,右手悄悄地摸上右腿,拔出他習慣性藏在裏麵的軍刺。


    有槍在手,男人似乎開始有恃無恐,一邊小心地移動,一邊惡毒地咒罵,“小雜種,給我出來。看老子不把你的腦花打出來!”


    方牧如同一隻無聲無息的豹子,繞過車子,潛伏到男人的身後,心裏默默地給自己數數,當數到三的時候,他的身體一瞬間暴起,手中的軍刺有下至上直刺他的後背,這種刺法可以避開肋骨,直刺肺部,一擊致命,傷者甚至無法發出任何聲音,是特種兵解決哨兵的法子。


    可是軍刺沒有刺入男人的後背。這個如同鷹隼般凶殘而狡詐的男人察覺到危險的臨近,千鈞一發之際忽然轉身,抬手就是兩槍。方牧避無可避,一顆子彈差點打穿他的肩頭,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臉頰過去了。而軍刺,紮在了男人的手臂上,槍掉在地上。


    方牧將男人抵在車身上,軍刺將他的手臂紮了個對穿,拔出的時候,帶起一蓬血,噴得方牧滿臉都是。男人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獸,提起醋缽般的拳頭砸在方牧的臉上,方牧的身體被打飛出去。男人趁機撿起地上的槍,對準方牧,扣下扳機。


    就在槍響的一瞬間,方牧一個打滾,避開的同時,手中的軍刺準確無誤地紮進了男人的左胸,二十三厘米的軍刺整根沒入,男人目眥欲裂,瞪著方牧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方牧狠狠地喘了幾口氣,心裏麵很鄙視自己,看來這幾年的安逸生活,確實讓他的骨頭都鏽住了,看看死不瞑目的男人,方牧麵無表情地齜了齜牙齒。


    “他……他怎麽了?”一個哆哆嗦嗦的聲音傳來。


    方牧一轉頭,就看見鼻青臉腫鼻子下還拖著兩管鼻血的陳國鋒。這小子也是運氣,解手完,正提褲子,察覺到不對勁,剛一回頭就被一槍托砸得滿臉開花,倒在草叢裏,那草叢還是他剛施過肥的,熱乎乎的一股腥臊味。男人沒想殺他,隻把他打暈了,想確定車裏麵的情況之後,再把人拖上車當人質的,一路上也好有個掩護。誰曉得命運不濟,遇上方牧這麽個硬點子,就顧不上他了。


    陳國鋒沒暈多久,剛迷迷瞪瞪地爬起來,就被一陣槍聲又給嚇趴下了。別看平時吹牛吹得天都要破了,也愛在女人麵前顯擺自己的“英勇事跡”,可真遇上這種事兒,他第一反應是捂住耳朵趴在草叢裏瑟瑟發抖,隻盼歹徒沒發現自己。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趴了好一會兒,漸漸聽不到動靜了,他才敢悄悄地抬起頭。


    方牧臉上的血開始凝結了,繃得他的臉很不舒服,他一邊用手摳挖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陳國鋒的話,“死了。”


    陳國鋒的臉啥時間白得沒有血色,不知是被這個事實嚇著了還是被方牧轉過臉來時一臉凶殘的樣子給嚇著了,整個身子抖得篩糠似的,“死……死了?”他的眼珠子盯著死得透透的男人,機械地轉移到方牧身上,然後瞳孔一縮,如同見到惡鬼般驚恐道,“你……你殺人了——報……報警!”


    ☆、第三章


    麵對摸黑找來的方措,老五要愁死了——真是什麽人養什麽崽,這不省心的,絕對方家出品,沒跑了。


    方措出門後也沒去其他地方,徑直就找去了老五家。他那個無良的監護人天生懶怠於經營人際關係,這麽多年,來來去去,身邊也就隻有一個老五,最多算上一個方斂。但方措感覺得出,方牧並不跟他親,甚至不大願意跟方斂有什麽關係,如果真有什麽事,方斂肯定將他排除在外。隻有老五。


    這小崽子大約是成長環境跟別人不一樣,養成了多疑多思的性格,認定了的事兒,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也是不巧,方措到老五家樓下的時候,老五正心急火燎地將車開出車庫。大約一個半小時前,他接到陳國鋒的電話,他的準小舅子在電話那頭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番話說得顛三倒四,老五安撫了半天,才勉強聽出關鍵點——方牧殺人了,他報警了,警察來了。


    老五的腦袋一懵,全身的血液飛快地流逝,在一瞬間像大冬天被人潑了一桶冰水似的,涼得沒任何溫度。根本顧不上去罵沒腦子的小舅子,腦子裏隻有一個反應——來了!


    竟好像方牧殺人這件事一直是存在他潛意識裏的隱患。什麽都不在乎的人是最危險的,心中沒有一根道德準繩牽製,也沒有一個人可以牽掛,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成了一個高功能反社會人士。老五心裏一直恐懼著一件事,哪一天,他會跟方牧隔著鐵窗上演兄弟情深什麽的。但這種隱憂在近些年已經被漸漸淡忘。


    自從方牧養了隻叫方措的小崽子後,他看得出,方牧在努力地克製自己,在努力地“正常”起來。雖然,依舊是狗脾氣,但至少,像個“人樣”了。老五記得有一次,是冬天,下大雪,他捧著剛泡的熱茶從公司窗口往出去,樓下的馬路積了厚厚一層雪,方牧和方措兩個人在踩雪玩,方措那時候還小,穿得跟隻球似的,被他那性格惡劣的叔叔不斷地推倒在雪地裏,那時候方牧臉上的笑沒有一絲陰霾,跟冬天的陽光一樣,老五從來沒有見過那麽溫暖的方牧。


    這樣的方牧會殺人嗎?


    回過神,老五立刻到處打電話,他在公安局沒關係,七彎八拐地找了好幾個朋友,終於弄到一點確切的消息——晚上八點左右,市刑偵大隊確實有警車出動了,前往的方向跟陳國鋒說的也對上了,至於具體的情況卻再也打聽不出來。


    老五心焦如焚,坐不住,抓起鑰匙就出了家門,準備上公安局看看。還沒走下樓梯,電話又響了,這回是他對象陳麗。跟方措一樣,也是等人回家吃飯,到點了卻不見人回來,電話又打不通,就打到老五這兒來了。


    老五骨子裏也是大男子主義,這麽大的事兒怎麽可能跟女人家說,而且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沒的添亂。何況陳麗家裏還有個身體不好的寡母,別一個激動把老太太嚇出好歹來。用了跟方措同樣的說辭,把未婚妻給打發了。


    女人好打發,方措卻不好打發。


    方措身上還穿著校服,不聲不響地戳在花壇邊,被車燈一照,顯出點陰森森的鬼氣來。老五嚇了一跳,趕緊下車,“小措,你怎麽在這兒呢?”


    方措看了眼車子,牛頭不對馬嘴地問道,“孫叔,這麽晚了你上哪兒呢?”


    少年黑闐闐的眸子靜靜地望著老五,好像能窺破一切借口,老五的喉嚨一窒,欲蓋彌彰道,“我沒去哪兒……倒是你,什麽也別說了,上車,我先送你回去,你叔要知道你這麽晚了還在外麵溜達,得多擔心。”


    少年不為所動,目光牢牢地盯住老五,“孫叔,方牧是不是出事兒了?”


    老五的眉心一跳,真是活見鬼了,這小崽子怎麽就認定了方牧出事了,難不成還真有心有靈犀這回事兒。他這麽一遲疑,對麵的少年臉色就變了,嘴角哆嗦了幾下,勉強壓抑住情緒,乞求地望著老五,“孫叔,你別騙我,方牧到底怎麽了?你別騙我,行嗎?”


    老五一看少年這個樣子,心裏也不好受,料定今天是打發不了這隻小崽子,眉頭狠狠地皺了皺,說:“行了,別瞎想,先上車,我們路上說。”


    方措麻利地爬上了副駕駛座。老五的手放在檔位上,想了想,又轉過頭,鄭重其事地說:“小措,我先跟你說好,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許鬧。無論有什麽事,那都是我們大人的事,讓我們大人來解決,聽見了嗎?”


    一隻飛蛾噗噗地在日光燈周圍打轉,燈管已經很舊了,外麵蒙著一層陰翳,蒼白的燈光照著不足十平方米的刑訊室。對於陳國鋒的審訊已經是一小時前結束了,陳國鋒並不是心機深沉的人,更沒有膽子在人民警察麵前撒謊,所以,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但他知道的並不多。目前為止,警方掌握的情報資料依舊少得可憐,甚至連死者的身份都還沒弄清楚。


    市公安局刑警隊隊長常旭東今年三十三,卻已經是擁有十年刑偵經驗,屢破大案要案的老刑警了。他翻著手中的資料,銳利的目光卻在悄悄打量桌子對麵一隻手拷在椅子上的男人。這個叫方牧的男人耷拉著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無論是防衛過當還是故意殺人,這怎麽都不該是一個剛殺過人的人的正常表現,太鎮定了,而且,常旭東查看過死者的致命傷,十分專業。


    這個叫方牧的男人身上充滿了謎團。


    新一輪的刑訊又開始了。方牧對於警察的手段一清二楚,無非是不斷地重複問一些一樣的問題,直到疲勞將嫌犯擊敗,露出破綻。但這些對受過專業訓練的方牧來說,連撓癢都不算。姓名、年齡、哪裏人、去幹什麽、跟陳國鋒什麽關係、怎麽會遇上死者……


    問詢的是一個年輕的警官,大約是警校剛畢業,滿臉的年少氣盛,情緒都寫在臉上。常旭東坐在旁邊,默不作聲地觀察方牧的神態,忽然插嘴道,“當過兵?”


    方牧懶懶地抬起眼睛瞄了常旭東一眼,沒反駁。


    年輕的警官一拍桌子,怒道,“問你話呢?”


    方牧又耷拉下眼皮,不痛不癢地回答,“當過。”


    “幾幾年入的伍,屬於哪個部隊,什麽兵種?”常旭東繼續問。


    “隻是一名普通基層士兵,後勤部隊。”想了想,方牧又補充了一句,“嗯,養豬的。”


    這個吊兒郎當的回答顯然令年輕的警官非常不滿,但他還來不及發作,就見一直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的男人忽然傾過身,鼻子嗅了嗅,忽而轉向常旭東,認真地說:“牛肉紅燒麵啊,你們公安局管飯嗎?”


    年輕的警官忍無可忍,刷拉一下站起來,抓起方牧的衣襟,惡狠狠道,“給我嚴肅態度,老實交代,別東拉西扯,別忘了你現在身上背著一條人命。”


    方牧垂著眼角靜靜地回視,絲毫不受威脅。常旭東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出去了,再進來的時候,他手裏拿著一碗剛泡好的方便麵,連同筷子一起放到方牧麵前。


    方牧也不看人,拿起筷子就低頭稀哩呼嚕地吃起來。


    刑訊室的門被敲了敲,進來一個女警官,俯下身悄悄在常旭東耳邊說了什麽,就見常旭東立刻站了起來出去了,沒過多久,刑訊室的門再次被打開——


    方牧嘴裏塞滿了麵條,鼓著兩頰的抬起頭來,這一看,嘴裏的麵條再也咽不下去了。


    站在常旭東前麵的男人,高大魁梧,每一塊肌肉蘊含著驚人的爆發力,一張如大理石般堅硬的臉被一道可怖的疤分成了兩半——


    老馬!


    ☆、第四章


    哢噠,手銬被打開。方牧活動了下手腕,又伸了個懶腰,抬眼就對上年輕警官強忍著憤怒不滿的臉,咧開嘴,露出一個欠揍的笑。


    老馬與常旭東公式化地握了握手,領著方牧出了公安局,上了一輛黑色的悍馬。一坐上車,方牧習慣性地掃了一眼,迅速而不動聲色地掌握了車內的情況,然後懶懶地靠在座位上不出聲。開車的是個年輕的小夥,腰板挺直,大理石般的臉上鐫刻著堅毅律己之類的東西,一看就是軍人出身,隻悄悄地透過後視鏡觀察方牧。他的動作雖然隱蔽,卻沒有逃過方牧的眼睛。


    老馬上了車,車子往黑暗中駛去。良久,方牧動動嘴巴,“有煙嗎?”


    老馬從身上摸出半包煙,連同打火機一起扔給他。方牧點了一根,腦袋湊到窗邊往外望了望,聽見老馬問:“你過得怎麽樣?”


    “挺好啊。”方牧依舊望著窗外,隨口敷衍道。


    老馬點點頭,“那就好。”


    方牧轉過頭驚悚地盯著老馬那張嚇人的臉,“你這麽溫情脈脈,老實說,我的心肝脾髒肺受到了嚴重的驚嚇。”


    老馬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怕啊?”


    方牧嘿嘿一笑,嘴賤道,“怎麽不怕啊?我這就怕您久別重逢,腎上腺素一激增,強烈要求非禮我,你說我要是不答應呢,挺傷你自尊,也傷感情,但我要答應呢,我又覺得挺不堪的。”


    老馬臉上的肌肉抽動幾下,“放你娘的屁!”頓了頓,他決定不跟這牲口走拐彎抹角的婉約派了,直接說明了來意,“你知道死在你手裏的男人是誰嗎?”


    方牧撩了撩眼皮,不吱聲。老馬也沒指望從他這裏得到答案,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方牧,平鋪直敘道,“金萬,外號屠夫,有兩年的雇傭兵經曆,泰國大毒梟巴頌的結義兄弟,巴頌很信任他,生意上的事很多都交給他去做,這幾年在邊境地區異常活躍。”


    照片中的男人穿著迷彩,抱著步槍站在一輛軍用吉普旁。方牧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哦,那他怎麽這麽想不開,跑這兒來了?”


    “他不是想不開,他是被人追殺。上個月,巴頌被殺了,他的生意地盤在一夕之間被人接手。金萬僥幸逃脫,從他進入中國邊境開始,我們一直在注意他的動向。但金萬很狡猾,而且又受過反追蹤訓練,直到碰上你。”


    方牧聳聳肩,不置可否。


    老馬深深看了方牧一眼,“但這些都不是我來見你的原因。幹掉巴頌的是近幾年崛起的另一號人物,人稱四麵佛,道上客氣點叫他一聲小佛爺,這位佛爺自己很少出麵,沾手的生意卻很廣,甚至傳言他跟國際上的恐怖組織都有關係。這幾年,我們一直都在密切關注這個四麵佛,但得到的信息卻少得可憐。直到最近,我們得到一個消息。”頓了頓,老馬問了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還記得你的最後一次任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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