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開了,方措倒了兩杯水,小心而無聲地放到方斂和方牧麵前,然後靜靜地坐在方牧旁邊,聽他們說話。


    方牧點了一根煙,“親戚那邊找過了嗎?”


    方斂又揉了把臉,搖搖頭,“還沒,小魚平時不大喜歡上親戚家玩,我爸現在還不知道小魚不見了,阿姨過世後,他的身體也一直不大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講。”


    方牧一時沒說話,倒是方措,看看兩個沉默的男人,小聲地開口,“他會不會去找他媽媽了?”


    方斂一愣,“可他媽媽在北京!”這話一出口,腦中卻茅塞頓開,他神情嚴肅地站起來,摸出手機走到院子,估計是給遠在北京的妻子打電話。


    方牧將目光轉向方措,“你怎麽知道他去找他媽媽了?”


    方措麵色不變,“猜的。”


    院子裏方斂講電話的聲音忽然大起來,似乎跟電話那頭的人起了爭執,他這人一向將溫和刻進骨子裏,很難見他有情緒激動時刻。很快,聲音又低了下去,他又講了幾句,掛掉了電話,走進屋來,對方牧搖搖頭,“他媽媽說小魚沒在她那裏,也沒有聯係過她。”


    方牧沉吟片刻,說道,“你把他媽媽在北京的住址給我,我去一趟北京。”


    方斂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還是我去。”


    方牧想也不想地拒絕,“你待在這邊看情況吧,別讓你爸跟著急,或者小兔崽子自己把錢花完了會乖乖回來,他嬌生慣養慣了,吃不了苦,北京那邊我熟,有朋友可以幫忙。”他說一不二,一旦有了決定,沒有別人置喙的餘地。


    方斂一時心下複雜,他知道方牧一向不大跟他親,也並不將他當成大哥,這回卻不遺餘力地幫忙,出乎他的意料,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方牧一眼,最終隻是點點頭,離開了。


    方斂一離開,方牧就給航空公司打了電話,確認了最近的飛北京航班。打完電話,轉頭正想吩咐方措幾句,一直沒有吱聲的少年忽然開口了,“我也要去。”


    方牧瞟了他一眼,“你添什麽亂?我去幹正事。”


    少年屁顛屁顛地跟著方牧進了房間,鍥而不舍地爭取自己同行的名額,“我不會給你添亂的,我自己會乖乖待在賓館,不會亂跑的。”


    方牧充耳不聞,少年有點急,不由地提高了聲音,“方牧——”


    方牧忽然回過頭,鋒利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睇著少年,少年被他的目光攝住,抿緊嘴角不再說話,高原紫外線暴烈,少年俊秀的臉上留下被灼傷的痕跡,皮膚黑得油亮,看起來像一隻烤熟的麵包,有點可笑,隻是黑色的眼睛裏寫滿堅持和哀求。


    方牧似乎拿他無法,不情不願地嘖了一聲,“算了,你要跟就跟,先說好,這回可不是去玩兒的,你要給我惹麻煩,我就活活把你給弄報廢了。”


    方措一愣,方牧竟就這樣容易同意了,他知道他叔有多難被說服,一時之間,有點不敢相信。方牧瞥他一眼,順手扔給他一瓶在西藏買的搽臉油,香味拙劣,但對曬傷有很好的療效,揮揮手將少年趕走了,垂下眼瞼,褲兜裏緊貼著大腿的手機屏幕好像有溫度般,隔著布料灼燒著皮膚。


    那條意味不明的短信如同烏雲一般盤旋在方牧的心上,他嗅到一絲風雨欲來的氣息。


    經濟艙座位狹窄而擁擠,方牧的長手長腳根本伸展不開,委委屈屈縮了三個多小時,到北京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偌大的北京城如同一隻五彩繽紛的萬花筒,迷人而炫目。


    方牧和方措上了一輛出租,出租車司機一張嘴評論時事臧否古今人物,完全不需要打草稿,一路開一路侃,中心思想是開出租的掙得太少了。方牧隻閉著眼睛睡覺,窗外霓虹掠過他沉沉的眉眼,半分心思也不露。


    車子在一條街口停下來,北京剛下過一場雨,空氣裏難得聞見清新的雨水味道,路麵並不平整,坑坑窪窪的水潭映著霓虹,綺麗香豔。兩遍的建築新舊夾雜,既有由老北京四合院改成的酒吧,也有現代拔地而起的新建築,互為犄角,相生相克著。


    方牧站在街口,似乎有點兒迷茫,半晌才邁開步子朝裏麵走去。方措緊緊地跟在他後麵,街上寂寞地回蕩著兩個人的腳步聲,偶爾有一輛跑車轟鳴著從他們身邊經過,濺起一地水花。


    方牧目不斜視地進了一家門臉毫不起眼的酒吧。動感而嘈雜的音樂,昏暗而眼花繚亂的燈光,眼神迷醉的男男女女,看起來,這個酒吧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方牧徑直走到吧台邊坐下,要了一杯威士忌,順便給方措要了一杯果汁。酒保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男子,長相平凡卻很舒服,給方牧倒完酒後就低頭認真而熟練地擦拭著酒杯。


    方牧一口將杯中酒喝盡,將酒杯推向酒保,就在酒保放下杯子要給他添酒之際,他用手將杯口蓋住了,目光盯住酒保的眼睛,“我找小刀。”


    酒保的眉心一跳,若無其事地笑開來,“找人應該去警察局啊,先生找錯地方了吧?”


    話音未落,方牧直接抓了酒保的衣襟往下一拉,酒保就被迫壓在了吧台上,這邊的動靜引起了旁邊正在打台球的兩名彪形大漢的注意,兩個人迅速地圍過來,就在一個大漢蒲扇般的大手試圖從後麵扳過方牧的肩膀,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點顏色瞧瞧的時候,方牧已經順勢抓住他的手,反手一扭,不過是幾個瞬間的事,兩個如鐵塔般高大,渾身上下紋滿紋身,凶神惡煞的大漢已經如同幼崽般被方牧扭住了手,挨個壓在吧台上。


    有些膽小的酒客已經紛紛付賬離開,剩下的,也離得遠遠的,好奇又畏懼地看著這邊。


    方牧周圍,形成一個兩米左右的真空帶。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一道嘶啞的如同指甲劃在玻璃上那樣難聽的聲音響起,“為什麽你每次來都有這麽大的動靜?”


    不知道什麽時候,酒吧的陰影處,站著一個拄著拐杖的男人,一定古裏古怪的禮帽下露出亂糟糟的灰白頭發,一張臉如同僵屍一樣青白刻板。


    方牧放開對兩個大漢的鉗製,對方措吩咐一句,“乖乖待在這兒。”說完就跟著那個古怪的男人進了酒吧裏麵。


    酒吧裏麵別有洞天,裝飾極盡奢華之能事,滿目炫目。男人進了自己安樂窩,悠然自得地給自己點了一根雪茄,聲音粗噶地抱怨,“我是做正經買賣的,多幾個像你這樣的客人,我幹脆關門大吉算了。”


    方牧自口袋裏拿出一卷用橡皮筋紮著的美鈔,彎腰放到茶幾上,開門見山道,“幫我找一個人。”


    男人回頭瞥了眼錢,將雪茄放到嘴裏,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閉上眼睛享受那一口回味,然後才頗有感慨地說:“你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變。”


    “你卻像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了。”方牧毫不留情地說道,在打擊人方麵,他總是顯得真摯而不留餘地。


    男人裂開嘴,毫不在意地笑笑。不知是否是因為長久未笑的緣故,他笑起來十分僵硬,仿佛臉上的肌肉都不受自己的牽引,因此沒有半點和氣,反顯得鬼氣森森。


    方牧將一張照片連同錢一塊兒放在桌上,照片是在遊樂園拍的,照片中的方子愚站在摩天輪下,手上拿著棉花糖,笑得一臉白癡,“他叫方子愚,大概兩天前到北京的,我需要盡快找到他。”


    男人將照片拿起來,古怪地看了方牧一眼,“你兒子?”


    “謝謝,你可以跪安了。”


    男人似乎覺得有趣,發出粗噶難聽的笑聲,“隻要人在北京,最遲明天晚上,我給你消息。”


    此行重要目的已經達成,方牧站起來準備走了,男人忽然開口,“你知道有人在買你的消息嗎?”


    方牧的動作一頓,男人手裏掂著方牧留下的一卷錢,意味深長地說:“如果我今天轉手把你出現在我這兒的消息賣出去,賺得可遠遠不止這些。”


    方牧轉過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什麽也沒說,徑自出了房間。


    轟鳴的音樂聲潮汐般湧來,酒吧裏已經恢複之前的熱鬧,方牧一眼看到方措坐在吧台前麵的位子上,麵沉如水,小口地啜著果汁,一個戴著耳釘的一臉紈絝的年輕男子,一手撐在吧台上笑嘻嘻地說:“喲,這是誰家丟的小孩兒,趕緊打110領回去!”


    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聲音,“謝謝,我家的小孩。”


    一直默不作聲的少年聽見這個聲音飛快地轉過頭,眼睛一亮,就看見方牧一手插兜姿態閑適地站在那年輕人後麵,一手拎住那人的後衣領,毫不費力地將他扯離了吧台。


    年輕人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剛上前一步正欲找回場子,就見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地夾住自己,飽含威脅的眼神令他不敢動彈,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朋友堆裏。


    “方牧——”少年下了高腳凳,看著方牧,好多問題滾到喉嚨口,臨了,卻又閉緊了嘴巴。方牧招呼一聲,“走了。”率先邁開步子,出了酒吧。


    淩晨一點的北京依舊燈火通明,街道上空無一人,有拉著紅色警報的莫名車輛呼嘯而過。方牧找了一家小旅館,要了個標間,草草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疲倦如同一隻鬼鬼祟祟的影子,占領方牧的身體,卻絲毫沒有睡意,他隨手比劃著手中個匕首,鋒利的匕刃倏忽劃開黑暗,白光又瞬間不見了。他陷在自己的思緒裏,也沒有注意臨床的方措一直沒有睡著,睜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看了很久,終於忍不住了,“你在擔心方子愚嗎?”


    方牧被他的突然出聲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順口罵了一句,“擔心個屁!”


    方措沉默了很久,忽然窸窸窣窣起床,竟爬到方牧的床上來了。方牧眉心一跳,惡聲惡氣道,“幹什麽?”


    方措已不是孩子,跟方牧擠在一張床上,身體大麵積地接觸,溫度彼此傳遞,讓方措不由自主地臉紅,但他悶不吭聲,控製著自己的呼吸不讓自己表現異樣。出乎意料的,方牧竟沒有堅持趕他下床,隻是很不客氣地罵了一句,“小兔崽子,沒一個省心的。”竟也隨方措去了。


    大約他也需要其他什麽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黑暗中,方牧教起少年如何使用匕首來,劈、刺、削……瞧著少年靈活地轉動匕首,他忽然開口,“你好像從來沒有問起過你父親?”


    少年一愣,抿了抿嘴唇,“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怎麽沒見過?”方牧反駁,“不過是你年紀小忘記了。”


    方措沒有說話,也不知可以說什麽。靜默佇立在兩人之間。良久,方牧有些悠遠的聲音響起,“有一回我們出任務路過,你爸偷偷去看過你,你長得跟隻猴子似的,你爸笑得那傻樣,像隻煮熟的蛤蜊,我都能瞧見他惡心的扁桃體了。你跟你爸一點也不像,你爸就是個二愣子,一根筋……”


    他的聲音低下去,終於徹底消了談興,沉默半晌,他又恢複人神共憤的狗脾氣,不耐煩地踹了方措一腳,“行了,滾回去睡覺。”


    少年被方牧踹下床,也不敢抱怨,默不吭聲地剛想爬上自己的床,就聽見方牧說:“回來,把匕首給我,這東西不能給你。”


    少年遺憾地將匕首遞還給方牧,心中頗為可惜,他還以為方牧忘了呢。


    ☆、第十六章


    雖然向方斂要了方子愚媽媽的地址,但方牧並不打算過去。他天性裏就覺得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實在沒工夫沒心情應付女人的哭哭啼啼。


    第二天,方牧並沒有出門,躺在旅館房間的床上,交疊著雙腿,兀自玩著手中的匕首,眉眼沉沉,有種不容人接近的危險氣息。


    方措不敢去打擾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尾看電視,將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小,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敲門聲響起,方牧如同一隻矯健的豹子從床上躍起,走去開門。


    門外是昨晚在酒吧的酒保,依舊是那張平凡而溫和的臉。方牧犀利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打量他,半晌,晃晃身子,讓他進屋。


    小刀的消息來得很快,不過一夜的時間,已經有了方子愚的眉目。小兔崽子確實來了北京,還幹了一件特別二逼的事兒,就在火車站門口,有十六七歲的模樣的穿著校服的少年跪在地上,低垂著腦袋,黑黢黢的臉上仿佛幾百年未撣了,麵前一張用石子壓著的紙,上書幾行寒磣至極的字,大致意思是流落異鄉,偶遇小偷,求好心人資助返校資金雲雲。


    這種騙人的把戲老掉牙了,火車站門口客流量大,來來往往天南地北的人都在奔向自己的目的地,誰也不會停下來往這兒多瞧上一眼。但方子愚不僅看了,而且還蹲下身,認認真真地把紙上瞎編亂造的故事讀了一遍。讀完之後,被“愛的教育”洗腦過度的方子愚小同學從自己書包裏摸出一百塊錢端端正正地放到了騙子手裏,順便還將自己還沒吃完的半包鳳爪給了人家。


    然後,方子愚小同學就杯具了,他的錢包被偷了。


    方子愚並沒有立刻發現自己身無分文這個事實,他做事還是具備一定計劃性的,從他媽媽來北京那天開始,小小的少年心裏就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果然,過了說定的日期,他媽媽並沒有回來,那時候方子愚就決定,他要親自去北京把他媽媽接回來。他不相信他媽媽如果看到千裏迢迢不辭千辛萬苦前來尋母的兒子會不動容,會不心軟?何況他長得這麽可愛這麽貼心,誰舍得不要他?


    當然,這件事肯定不能讓大人知道。方子愚從同學那裏借了錢,成功騙倒他爸方斂同誌,背著自己的小書包上了去北京的火車。他還算不是笨得太離譜,知道自己孤身一個小孩上路不安全,上了火車就瞅準了自己對鋪的一家三口,憑著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和慣會甜言蜜語的嘴,極力和人家孩子他媽打好關係,愣是讓別人以為這是和樂融融的一家四口。


    居然就真的有驚無險地到了北京。


    他牢牢記得他媽在電話裏說過的在北京的住址,出了火車站,就上了出租。等車到了目的地,要付車錢的時候,方小朋友才發現,錢包不見了。


    啊啊啊啊啊啊!方子愚想嚎叫的心都有了,翻遍了書包和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也沒找出一分錢,欲哭無淚的方小同學視死如歸地看著司機大叔,“要不,您打110讓警察抓我吧,我沒錢付車費。”


    司機:“……”


    明白原委的司機大叔哭笑不得,“行了,下車吧,反正我也順路去交車,就不收你車費了,丟了錢包是吧,那趕緊打電話給親戚,別自個兒在外瞎溜達了。”


    感受到首都人民善意的方子愚小同學默默地在心裏給司機大叔發了一張好人卡,心中晴空萬裏,覺得此次北京之行前途一片大好,但現實立馬給了他一個霹靂。


    他媽給他的地址是一個酒店式公寓的,方子愚並不知道他媽住哪一層,隻是抱著書包坐在大廳角落裏供人休息的沙發上等他媽回來,等的時間長了,身子一歪就睡過去了,等到醒來的時候,外麵天已經黑下來了,他摸摸開始叫囂的肚子,站起來伸展了一下酸澀的手腳,就看見他媽回來了。方子愚還來不及搖著尾巴歡實地奔上去,就發現,他媽不是一個人。


    跟他媽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大,微胖,但風度斐然,兩人並肩走在一起,看起來十分登對。他媽並沒有發現千裏迢迢到北京來的兒子,與男子有說有笑地走進電梯,那一刹那,方子愚看到那男人的手順勢扶上他媽媽的後腰,他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


    電梯門緩緩關上,方子愚一動不動,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潑下,將滿腔期待和興奮澆了個透心涼,他感到一種背叛,委屈、傷心、憤怒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堵在胸口。


    他不知道怎麽走出那家酒店式公寓的,隻是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北京街頭,越想越傷心,越想越覺得自己是一株沒有人要的苦菜花。直到饑餓的肚子給了他現實一擊。


    他忽然意識到,如今的他,身無分文。


    這是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難道要他學火車站的少年弄張紙附上自己的悲慘經曆跪在街邊搖尾乞憐嗎?方子愚小同學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太折損自己的自尊了,但要他轉身回去找他媽,他也做不到。


    小白菜方子愚委委屈屈地蹲在馬路牙子上啃著僅剩的一塊巧克力。馬路對麵就是一家電玩城,方子愚啃完巧克力,當機立斷,決定混進電玩城看看。


    電玩城熱鬧無比,各種電子音樂此起彼伏夾雜在一起。方子愚這裏看看那裏瞧瞧,轉了一圈,最後站在一台機子後麵,玩家也是個不大的男孩兒,看著也就十歲左右,書包扔在地上。方子愚看了一會兒,好為人師的毛病上來了,在人家背後喋喋不休地指點江山。


    男孩忽然將手中的按鍵一放,站起來說:“那你玩兒吧。”


    方子愚隻愣了片刻,也很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方子愚他爸他爺爺都是文化人,也不知怎麽回事,到了方子愚這兒,書念得亂七八糟,偏偏玩起遊戲來就生龍活虎,小學一年級就敢跟六年級的對殺,到二年級已經在學校通殺四方,遠近聞名,光榮地在家長會上被樹為典型。方斂同誌麵上無光,於是痛下殺手,嚴格限製方子愚玩遊戲的時間,從此方子愚小朋友再也沒有在遊戲上大展拳腳痛快屠龍的機會。


    如今離家千裏,難得撈著了機會,方子愚小同學立馬將方斂同誌的冷臉忘到了腦後,十根手指飛彈,一路高歌猛進,看得身後的小男孩熱血沸騰,崇拜之意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刻跪倒在地磕頭拜師。


    方子愚完全不知道他爸已經找他快找瘋了,等肚子裏的巧克力消化完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站起來。小男孩意猶未盡,“哎,你怎麽不玩兒了?”


    方子愚摸摸自己的肚子,頗為傷感地說:“肚子餓了,腦袋中供血不足。”


    小男孩一愣,這可是輪到自己表現的好機會,表現得好了,也許高手就會傳他幾手絕招,立馬殷勤地說:“那我請你吃飯啊!”


    方子愚看看眼前唇紅齒白的男孩兒,有點懷疑地問:“你有錢嗎?”


    “有啊。”男孩兒蹲下身,拉開書包拉鏈一角,將手伸進去,摸啊摸啊摸出一刀紅色的人民幣,真的是一刀啊,整整齊齊磚頭一樣。方子愚眼睛都直了,再看向小男孩兒的時候就跟看著一座金光閃閃的移動金庫似的——我操,活生生的富二代啊!


    一大一小兩個人直接上了電玩城樓上的肯德基,狠狠地吃了一頓,點了一桌吃的,一個漢堡下去,方子愚的肚子總算有了緊實的感覺,抬頭問對麵的男孩兒,“你怎麽不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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