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了一杯蘇打水遞給他,自己卻坐到落地窗前喝黑咖啡:“本來以為昨晚會失眠,數你的呼吸聲竟很快就睡了過去,連夢也沒做一個,可惜醒得太快。”


    蔣紹征一同坐了過去:“你卻害我沒睡好。”


    寧立夏輕輕地笑:“怪你自己想入非非。”


    偌大的客廳隻開著一盞昏昏的壁燈,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過了許久,寧立夏突然說:“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仿佛理不理會都是錯的。”


    蔣紹征握住她冰涼的手指:“不用擔心,我已經替你聯係了最好的律師。”


    他知道父親的事兒寧立夏並不意外,卻仍舊感到難過。她所期望的平等其實一直都不存在,到頭來還是需要仰仗,和七年前沒什麽兩樣。


    “我很怕毀掉你平靜的生活。”


    “我更怕,怕找不出辦法給你足夠的安全感。”除了安靜的陪伴,他不知道該為她做什麽。


    “我是不是害你在親戚麵前丟臉,你媽媽那麽看重體麵,一定更加討厭我。”


    “你不需要考慮那麽多。”


    隔了一會兒寧立夏才說:“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生活卻仍舊一團糟,想要的從來沒得到,小時候不管多麽乖,媽媽都更喜歡愛惹禍的妹妹,十幾歲時心中滿滿都是你,卻怎麽也無法真正靠近。現在呢,既幫不了我的爸爸,又連累你被家人責難。”


    誰都希望成為愛人的榮耀,她卻不幸的被眾人當作蔣紹征光彩人生中的唯一一次出格,即使不曾做錯什麽。


    這怎麽能叫人不沮喪。


    “誰說你什麽都沒得到,雖然遲了七八年,我還是落入了你的手心裏。”


    “二十歲才擁有十歲時要不到的芭比娃娃——過期的快樂總歸要打折扣。”


    “我是過期的?你再說一次!”蔣紹征佯裝惱怒。


    他的氣惱竟讓寧立夏低沉的情緒略微好了一些,哈哈一笑後討好般地回身去吻他。


    這並不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親吻,卻比任何一次都熾烈。


    蔣紹征措不及防,被動地回應後低頭問她:“天還沒大亮,我們回臥房?”


    寧立夏沒有回答,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攀到了他的身上。


    蔣紹征幹脆將她橫抱起來,大步走回了臥室……


    他的力道掌握得很好,卻仍舊害寧立夏疼到發抖,然而心情沉鬱的時候,刺骨的炙熱疼痛也比冰冷麻木更好。


    一連十幾天,這座城皆是陰雨連綿,驟降的氣溫讓皮膚無法□在空氣中太久,蔣紹征扯過毛毯裹在寧立夏身上,顧不上套件襯衣便先去浴室放水。


    “我忘記了關窗戶,等下你在熱水中多泡一會兒,不然會著涼。”


    二十歲之後,寧立夏便忘記了什麽是羞澀,眼下竟不自然到不敢看他,輕咳了一聲才垂著眼睛說:“我還以為你第一句話要說會立刻買枚戒指對我負責。”


    蔣紹征聞言樂不可支:“你若肯戴我們等下就去買。”


    “自己挑的有什麽意思。”


    “你喜歡什麽款式?珠寶店一開門我就出去。”


    大概無論什麽性格的女人在這樣的時候都會生出些小女孩的驕矜,即使是你情我願,也要無理取鬧地埋怨對方,非得狠宰他一通或刻意為難一番才覺得解氣:“我對款式沒要求,總之你記著沒有女人會嫌棄鑽石太大就好。”


    “明白。”


    寧立夏泡了一個很長的熱水澡,溫暖舒適到險些睡著,她整個人被一種嶄新的情緒填滿,暫時忘卻了父親的事。


    敷過麵膜,從浴室出來,一早便出門的蔣紹征恰好回來。除了戒指,他還帶來了早餐。


    寧立夏自然先去翻看戒指,三克拉的梨形鑽,套在她細細的手指上顯得分外碩大。


    “時間匆忙,來不及訂做,已經是我去的商場裏成品中最大的了,似乎顏色算頂級,淨度隻一般。”


    寧立夏還算滿意:“反正並非婚戒隻是平時戴戴,這種程度的就可以。”


    “不是婚戒?”


    “當然了,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嫁給你?這枚戒指是我告別女孩時代的補償。”


    先後被騙身又騙錢的蔣紹征猶不甘心:“那我告別男孩時代的補償呢?”


    寧立夏略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明明是三十歲的老男人。”


    “……”


    見過律師,寧立夏再次陷入了惆悵。詐騙數額巨大、證據確鑿、潛逃多年、並非自首——如若不是看著蔣紹征的麵子,根本不會有知名的律師願意接這種必輸無疑的案子。


    顏標的意誌很消沉,隻讓律師告訴寧立夏不必再插手這件事,連替他照顧妻子幼女的話也不曾說過一句。


    父親愈是這樣她就愈是無法假裝不知。看守所裏有超市,卻有每個月隻能消費五百元的限額,除了這區區五百元她沒有能力讓父親過得更好。


    “別發愁,我會想辦法。”


    “沒用的,難道去求宋雅柔的爸爸麽!我問了律師,被判無期的可能性很大。蔣紹征,有這樣的嶽父一定會影響前途吧。”


    “胡思亂想什麽。明天要開題答辯,你準備好了麽?”


    “我已經完全忘掉了開題報告寫了什麽,大不了就退學,還能省下一年的學費。”


    哪知蔣紹征早已為她整理好了所有材料,讓她不好意思再提退學的事。


    突擊了一整晚後,寧立夏頂著一臉厚重的粉底去了學校,或許是粉底也遮不住憔悴黯淡的臉色,她總覺得自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果然開題答辯一結束,衛婕就將她拉到了一旁。


    “你和蔣老師挺好的?”


    “還湊合。”


    “你最近沒遇到什麽煩惱的事兒?”


    寧立夏聞言翻出化妝鏡照了照:“為了準備我一夜沒睡,偶爾熬次夜看起來有那麽糟嗎?”


    “我聽到了一些關於你的傳聞……”衛婕欲言又止。


    “什麽傳聞。”寧立夏心中一沉。


    “關於你爸爸的,以前你沒跟我提過寧叔叔,所以突然聽到黃晶說起,有些吃驚……”


    寧立夏不認識黃晶,隻知道是一個班的同學:“我和她連話都沒講過一句,她卻知道我爸爸的事兒?她都跟你說了什麽。”


    “她說你爸爸很早就負債破了產,東躲西藏一直被通緝,最近還被抓起來了。這是謠言吧?我回頭問她是誰傳出來的,替你罵回去!”


    “不是謠言是真的。”寧立夏麵色平靜。


    衛婕反而像撞破了什麽秘密般難為情:“我我我,我請你吃午飯,天大的事兒也不能餓肚子。”


    “午飯我請你,不過得麻煩你替我打聽清楚,這些是從哪兒傳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一寫到船戲就卡文,三千字寫了整整一天。。。。。。


    正文 第46章


    一杯咖啡的工夫,衛婕就打探到了傳言的源頭。


    聽到消息是文學院教現代漢語的女老師散播的,寧立夏立刻想到了同在文學院教古代文學的宋雅柔。


    “不止你父親的事兒,還有更難聽的,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我不會,你說。”


    “她說寧叔叔破產後,你被名有錢有勢的男人包、養,還換掉了以前的名字。避過了風頭又回來勾引蔣老師……對了,她還說你和蔣老師七八年前就有過一段,不過那時候是你纏著蔣老師不放……如今蔣老師看你無依無靠、楚楚可憐,又生出了幾分憐惜,再加上包養你的男人緊追不舍,蔣老師被激出了好勝心,昏了頭反過來追你……據說蔣老師的家人很反對你們來往,他媽媽更是被氣進了醫院,一早就放出話來不許你進蔣家的門……本來隻是件不要緊的八卦,因為蔣老師是學校裏的紅人,明戀暗戀他的女老師女學生比比皆是,之前又沒有過正經女朋友,這事兒才越傳越廣,幸好你不常來學校,不然非得隨時隨地被好奇的老師學生們注目不可。你回來參加開題答辯的消息一出,竟有女學生曠課趕來圍觀。”


    “我爸爸不姓寧,姓顏,顏色的顏,我原本叫顏穀雨,寧立夏這個名字確實是後來改的。”寧立夏吸空泡芙中的奶油,慢悠悠地糾錯。


    “啊?”衛婕難免錯愕,見寧立夏絲毫都不動怒,小心翼翼地問,“那這些傳言難道都是真的?”


    “半真半假吧。”寧立夏笑笑,“隻有一點比較離譜,說我被人包、養……你猜她口中包、養我的男人是誰?”


    “誰?”


    “你也認識的,寧禦。”


    衛婕噴出了口中的奶茶,邊咳邊說:“我呸!寧禦不是你法律上的哥哥麽!花哥哥的錢天經地義!你們連手都沒拉過,怎麽能叫包養?不過麽……要說曖昧也不是完全沒有,可那也是他單方麵圖謀不軌!緊追不舍?他那種眼高於頂的人才不會!”


    回過神後,衛婕又問:“你到底怎麽得罪了這個女老師?她竟這樣編排你,去掉了包、養這一條,這故事完全變了風格,你父親破產騙錢又不是你的錯,家道中落隱姓埋名了數年又和初戀男朋友重遇,多淒美的愛情故事。這樣說來,蔣老師也從傻帽綠巨人變成了重情義不勢利又專一的好男人。這女老師說不定是暗戀蔣老師未果心生怨恨,你趕緊趁這個機會向蔣老師哭訴一下、裝裝柔弱!他一定會加倍補償你,怎麽說也是他的風流惹的禍!謠言不用去理,慢慢就會不攻而破,反正我們這一年也不用怎麽到學校來。”


    “別說得罪,我跟這人完全不認識,不過也大概猜得到是怎麽一回事兒。”


    “怎麽回事兒?話別留一半。”


    為了向衛婕表示感謝,寧立夏唯有滿足她的好奇心。


    “文學院的另一位女老師是跟我和蔣紹征一起長大的舊相識,她既是寧禦的前任女友,也是蔣紹征媽媽心目中的完美兒媳。很可惜的是,寧禦嫌棄她虛偽,蔣紹征又對她興趣不大。”


    “你說的老師是哪一個?下次遇到了記得偷偷指給我看。你也真不夠意思,枉我拿你當朋友,居然都不告訴我蔣老師是你初戀的事兒!”


    “你想看宋雅柔?不必偷偷摸摸,等下我會去找她,你沒事兒的話可以跟我一起。”


    ……


    寧立夏趕到文學院辦公樓的時候,老師們剛剛開完例會。


    待領導離去,老師也散了一半,寧立夏才走進會議室。在家具店遇到的那位女老師恰好與宋雅柔坐在一起。


    “您好,還記得我嗎?”


    見到寧立夏,那位老師怔了怔,因為猜到了她的來意,不自然地笑了笑,下意識否認:“你是?”


    “您不記得我的樣子,倒很關心我私事。”


    “我想起來了,你是蔣老師的女朋友。”女老師一臉恍然大悟,“不過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不然去我的辦公室坐坐?”


    瞥見不遠處那幾位刻意放慢了手中收拾私物的動作的年輕老師,寧立夏自然不會理會她。


    “辦公室就不去了,隻有幾句話想問。我被人包、養這話是您向別人說的?”


    宋雅柔起身勸道:“立夏,你一定是誤會了,趙老師怎麽可能講那樣的話,給我個麵子,你們冷靜下來好好說。”


    寧立夏莞爾一笑:“我哪裏不冷靜了,不想承認麽?沒關係,您不怕擔上誹謗罪,我也不會嫌起訴麻煩。”


    其實早在寧立夏找上來前,這位趙老師就便已經後悔一時口快向同事八卦蔣老師的私事,“跟你講個秘密,不要告訴第三個人”從來都是句天大的笑話,話一出口便再難收回,緋聞的傳播速度快得驚人。


    沒有人想惹上官非,聽到這一句,趙老師當即漲紅了臉:“寧小姐,我們素不相識,我對你並沒有惡意。”


    “我們素不相識,我的事你又是從何而知?”


    趙老師自然不會供出宋雅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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