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間胡思亂想還不如到醫院一探究竟,感情最怕疑神疑鬼。”


    “醫院就不去了,宋雅柔做的事兒我做不出來。晚一些我會問清楚。”


    然而,寧立夏還沒想好如何開口,蔣紹征就打了電話過來說臨時要出差,三天不能回來,聽到她聲音冷淡地答了個“哦”,他在電話那頭笑道:“又氣我不陪你?我把手頭的事兒全做完,下個月底才能抽出空來放長假。”


    寧立夏隨口敷衍了幾句,就掛上了電話。


    收拾好新租的公寓,寧立夏請累了半天的衛婕到新店吃海鹽烤蟹。衛婕知道她心情不好,特地要了四瓶花雕,說要陪她一醉方休。


    這個季節正是吃大閘蟹的時候,衛婕隻顧著掰蟹殼拆蟹腿,再看向寧立夏時她竟已經獨自喝掉了一瓶半。


    “這兒離宋雅柔住的醫院那麽近,你是想以酒壯膽然後去抓奸麽?”


    “當然不。我再喜歡蔣紹征,他也不值得我丟臉。”


    “可是隻有當場抓到才能讓他啞口無言。”


    寧立夏搖頭笑笑,再不說話。


    兩個鍾頭後,不等衛婕消滅掉所有螃蟹,寧立夏便喝光了四瓶酒,正想起身再拿兩瓶過來,突然幹嘔了起來。


    衛婕立刻扶她去洗手間,見她幾乎吐出了膽汁,滿臉驚恐地問:“你又沒醉,怎麽會吐?不會是有了吧?”


    “……”腹痛難忍的寧立夏一時連否認的力氣都沒有。


    “要不要去醫院?”


    寧立夏試著彎下腰,強烈的絞痛似乎稍稍緩解:“不用,應該是痛經,休息一會兒就好。”


    從洗手間出來,她便躺倒了辦公室的沙發床上,廚房很快送來了現熬的紅糖薑茶,寧立夏捧著湯碗一飲而盡又用暖水瓶熱敷了半晌,疼痛卻絲毫都未減輕,隻得任由衛婕和店員將自己送進了醫院。


    得知是酗酒導致的急性胰腺炎,需要禁食住院,衛婕當即就撥了蔣紹征的號碼,可惜卻無人接聽。


    連續輸了幾瓶點滴,疼痛依舊沒能緩解,寧立夏三番五次催衛婕回去,衛婕卻堅持等到蔣紹征過來後再走。


    “他出差了,要過三天才回來。醫院裏有醫生護士,也有送餐服務,實在不行我也可以請護工的。”


    “生病了一個人住院多淒慘,出差了可以中途折返,何況他也未必是真的出差。你躺著休息就好,我負責把蔣紹征叫回來。”


    寧立夏沒有精神多說話,唯有隨她去了。


    疼著疼著也就麻木了,迷迷糊糊間正要睡去,手機又響了,她本以為是蔣紹征,沒想到竟是宋雅柔。


    怔了片刻,寧立夏才按下了接聽。


    許是失血過多尚未恢複,宋雅柔的聲音非常虛弱,比寧立夏更有氣無力。


    “在忙嗎?有沒有時間跟我聊聊。”


    “你說。”寧立夏的態度十分冷硬。


    “我打給你是想道歉的,我知道你很不想聽我的電話,我隻要一分鍾就好。”


    “道什麽歉?”


    “之前學校裏關於你和紹征不好的傳言的確是因我而起。我媽媽總是給我壓力,逼著我盡快結婚生子,一直說我遲遲找不到男朋友會讓她在親戚朋友麵前沒麵子……我很欣賞蔣紹征,即使這種欣賞和男女間的喜歡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卻也並不排斥長輩們把我和他撮合到一起。因為以條件來說,在我認識的男人裏,唯有和他在一起,我才不算將就和委屈,才不會折麵子。或許是自戀吧,我本以為令蔣紹征喜歡我追求我並不會太難,可是沒想到你會再次出現,為了寧禦,這些年我對你耿耿於懷,一再告訴自己分手的原因是寧禦沒有長性,貪戀新鮮,但知道蔣紹征喜歡的也是你後,怎麽都不能釋懷。我每一天都在想這件事,不斷地放大你的弱點,卻怎麽都無法得到平衡。在家具城遇到你後,趙老師問起你,我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些話說了出來,我當時真的沒料到她會告訴別人,弄得滿城風雨,更沒想到你會找上門來。”


    “當眾出醜後,我一度很恨你,以為是你毀了我的初戀婚姻和名譽,害我沒臉出門見人,直到上次在紹征家見到你,你怪我一再幹擾你的生活,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妨礙到了你,我在坐在海邊想了一夜,終於明白了過來,我們的人生一樣亂七八糟,何苦再相互為難。寧禦本就不適合婚姻,蔣紹征也非我所愛,我根本沒有與你繼續相爭的理由。過去的事我跟你道歉,希望你能不計前嫌。”


    宋雅柔的那句“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妨礙到了你”實在令寧立夏無言以對,不過宋家人的思維向來異於常人,宋雅柔能將話說至此已經算是奇跡,她自然不會再與她較真。


    “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過來,那為什麽還……”


    “為了家裏的麻煩和我爸爸吵了一架,他說了些過分的話,我一時犯了傻……”宋雅柔轉而又說,“聽說顏叔叔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你別太掛心,既然左右不了,幹脆放手不理。”


    寧立夏正要感謝她的好意,忽而聽到宋雅柔那邊傳來了一陣電話鈴,三星手機滿街都是,蔣紹征用的恰巧也是,可如果沒有記錯,宋雅柔的兩隻手機都是iphone……


    寧立夏莫名地生出了一個念頭,奪過衛婕的手機掛斷了正在撥打的電話,宋雅柔那邊的三星鈴聲驟然停止。寧立夏心中一緊,一麵跟宋雅柔沒話找話,一麵再次撥蔣紹征的號碼,聽到電話那頭的三星鈴聲再次響起,她的腦中一片空白,沒等宋雅柔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蔣紹征怎麽一直不接!有一次我打過去的電話明明是被掛斷的,不應該沒看到呀,或許是在忙。我用你的手機打打看,看到你的號碼他應該會接的。”


    “不必了。”


    “你的臉色怎麽那麽差?剛剛的電話是宋雅柔打的?她跟你說了什麽,這女人到底有完沒完呀!”


    “她說突然明白了過來,想與我握手言和。”


    “咦,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後大徹大悟了麽,那你為什麽不高興?”


    “因為……”話到嘴邊,寧立夏卻不想說出口,再次催促衛婕回去,“靳煒好不容易回來,你不用回去陪他嗎?”


    “管他幹嗎,你病了需要人陪呀。”


    “我正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用人陪。”


    說了好半天,衛婕才終於肯離去,寧立夏隻清靜了一刻鍾,蔣紹征的媽媽就走了進來。


    穿著白大褂的蔣太太把手中的鑰匙放到一邊,坐到了病床前,隨口吩咐道:“這幾天一定要嚴格禁食,好了之後也盡量少吃油炸肥膩的食物,千萬不要再喝酒。”


    寧立夏謝過她,問:“您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你一進門診樓我就看到了,當時正忙著,沒抽出空過來。我來找你是想說,紹征最近很忙,別給他添麻煩。”


    “我也一樣忙,沒空麻煩他。”


    “我知道你忙,你爸爸被批捕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我的意思是,不要再逼紹征替你想辦法,這並不容易,他的時間很寶貴,我不希望他把精力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


    “雖然你未必相信,但我還是要講明,在我爸爸的事情上,我從沒想過麻煩他。”


    蔣太太一臉了然的笑容令人十分不快:“是麽?你爸爸的保外就醫是誰替他辦的,總不會是你自己吧,你有那樣的能力嗎?”


    寧立夏一時語塞,頓了頓才說:“我從沒主動要求過他什麽。”


    “這我相信。他現在昏了頭,連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通過雅柔的事情,我越發地佩服你對他的影響力,我勸不住他,你們愛在一起就在一起,愛結婚就結婚,我不再多話。可是你能不能別再惹他做出格的事,我兒子從小就心高氣傲,活到三十歲從沒求過誰,我不願意看到他為了你那個犯了罪的爸爸向誰低聲下氣。”


    “你放心吧,他不會,他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顧不上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或許很快你就不需要再發愁了。”


    蔣太太十分敏感,立刻問:“什麽意思?你們出了什麽問題嗎?”


    寧立夏自然不會同她講,隻笑了笑,半躺下去送客:“我很困,就不送你了。”


    蔣太太氣她無禮,冷哼了一聲才摔門離去。


    寧立夏忽而覺得眼前的一切與七年前十分相似,在最需要蔣紹征的時候沒能等到他,卻不得不麵對他的媽媽。


    可是七年的光陰改變了許多。


    十幾歲的時候,發現蔣紹征不欣賞自己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做的手工餅幹都仿佛是世界末日,而如今哪怕他欺騙自己、哪怕聽到他媽媽的冷嘲熱諷她也懶得再傷心悲戚。


    大抵是因為對他所有的期待和信賴早在十九歲那年就一去永不回,再也不存在。


    ……


    寧立夏一覺醒來,腹部的疼痛沒有消失,卻見到了雙眼紅腫的顏寒露。


    “你怎麽在這兒?”


    “媽媽抽不開身,讓我來照顧你。”


    “媽媽怎麽會知道我生病?”


    “她是聽寧禦說的。”


    不用想也知道,寧禦一定是從靳煒那兒得知的。


    “我得的是急性胰腺炎,又不是絕症,你哭什麽?”


    “我失戀了。”顏寒露說著,又擠出了兩滴眼淚。


    “……”寧立夏見狀直想笑,之前的鬱結一掃而空,“雙胞胎之間果然有心電感應麽?連失戀都趕到了一起。分了手的男人而已,有什麽值得哭的。”


    “我才不是為了賤人哭,我全部的存款都被騙走了,還被媽媽狠狠罵了一頓。”


    “你哪有存款,兩個月前從我這兒借的一萬到現在還沒有還。”


    “媽媽替我存了一筆錢,是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還有外公外婆零零散散給的一些,很大一筆呢!那個混蛋說要替我買股票賺錢,我就信了,好不容易從媽媽那兒要來後全部給了他,結果他拿去放貸,借高利貸的人跑了,我手中隻剩下一張沒用的借條。”


    “借高利貸的人你見過沒有?”


    “沒見過。是混蛋聯係的,那個人跑掉之前他都沒告訴我。”


    “……借高利貸的人多半不存在,你太蠢了,隻分手就完了?錢總該討回來。”


    “我有去討的。他前一天還說一定會還我,可後一天就消失了,手機變成了空號,工作辭了,公寓也退租了。”


    “……”


    “你怎麽都不安慰我,我多可憐呀,人財兩空,帥哥果然全不可靠。”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至多晚一些再追討你欠我的錢。”


    “什麽?你逼死我算了!這個月的信用卡我還不知道拿什麽還!媽媽昨天才說過再也不會幫我。”


    “誰讓你月月都超支。”


    “怎麽能怪我呢,咱們後爹把我上班的子公司分給寧禦管,寧禦特別摳門!發的薪水還不如念書的時候媽媽給的生活費多。”


    “他不是摳門,是按勞付薪,你努力一些就不至於連卡債都還不清了。在公事上他向來很講原則,不可能徇私壞規矩。”


    “什麽呀,他就是嫌我礙眼,想把我趕到別處去,我偏不走!”


    “……”


    “姐夫呢?他怎麽沒來照顧你。”


    “已經說了,我也失戀了。”


    “為什麽?還是因為宋雅柔的事兒嗎。”


    “和旁人關係不大,說到底,還是我與他之間的問題。”


    聽完寧立夏的敘述,顏寒露自然生氣:“他媽媽真是目中無人,幫女朋友的爸爸有什麽不對呀!”


    “爸爸的事情太棘手,寧禦或許有些辦法,卻不肯插手,蔣紹征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即使想幫忙也未必找得出頭緒,所以我從沒想過為難他。我不是怪他不幫我,隻是氣他對我漠不關心,騙我加班出差,去照看不相幹的人。”


    “你確定他在宋雅柔那兒?”


    “原本隻是猜測,現在已經證實了。”


    “如果他就在這間醫院裏,看也不來看你太可惡。”


    “衛婕沒打通電話,他並不知道。他媽媽那麽不想我與他在一起,見到他肯關心宋雅柔一定高興,自然不會告訴他。”


    “怪不得宋雅柔會主動打給你說那麽一大通,原來是為了演給蔣紹征看,真是惺惺作態。你什麽時候跟他攤牌?我替你罵到解氣為止。”


    “孰是孰非放在心中就好,攤開來鬧沒有意義,他再不好,也是我當初的選擇,怪也隻能怪自己沒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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