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舟想從這個古怪而強大的男人身上,看到他藏匿不住的對世界真相的恐慌。


    可是易舟失敗了。袁慶雲一如既往的淡然,他隻是麵露微笑,讓人估摸不透他的真實情緒。


    “有句話說得好,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很少讓自己陷入哲思中,因為層層問題問下去得不到答案的話,人會瘋掉。”袁慶雲說,“身為年輕人的你,聚焦眼下的事情比較好,尤其是當你身處在危險當中的時候。”


    “生存大於思考,大於一切。不是嗎?”袁慶雲笑意更濃。


    易舟的雙眼跟袁慶雲智慧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袁慶雲的說辭不像是搪塞,大概率是真的不知道關於世界的真相。不光是袁慶雲,李響、秦晚晚和他試探過的本能力者都不知道。


    本有等級之分,人亦如是,底層的人們忙於奔波與自保,他們無力去思考這些東西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高位者掌控著世界上大部分的資源與財富,他們了解所有的黑幕和世界的運作方式。


    要是連他們也不知道,那便說明,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很可能沒有其他人知道關於世界的真相了。


    對真相的了解是人間之大荒唐,正如袁慶雲說得那樣,他如果不停地逼迫自己去思考繭房世界之外究竟會是什麽,確實會將自己推向瘋狂的邊緣。


    但同時,大荒唐背後難道不是大機會嗎?


    易舟把握著唯一的真相,在這一點上,他的覺悟超過全部的人類。


    而這,必將是他製勝的關鍵。他的思維和其他人並不是在同一起跑線上的。


    易舟心底突然騰起了另一種按捺不住的情緒。


    是那種貧瘠之人在突然知道如何變現巨大財富的興奮,是餓肚子的人意外得到無限珍饈美食的饑渴。


    現在的他,正是《列子·天瑞》中記載過的“杞人憂天”的最好印證。


    世人皆知杞人憂天的典故,是說杞國有個人擔心天塌地陷,自己將同天地一起覆滅,因此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這則典故常用來告誡人們不要為一些不切實際或遙不可及的事情而過度擔憂,不要被焦慮所困擾。


    但如果放在曆史裏看,杞人憂天的典故不是沒有道理的。


    杞國,乃是周朝時的一個諸侯國。這個國家是極為弱小的,經常受到其他列強的欺辱。無奈之下,杞國便舉國搬遷至魯國旁邊,想著背靠大樹好乘涼,就跟魯國結親聯姻。


    卻沒想到,魯國同樣看不起杞國,時常想要羞辱杞國,甚至有傳言說魯國的公主因不滿意這樁親事,嫌棄杞國國力衰微,窮困潦倒,時不時給當時的國君戴戴綠帽。


    國力低微,則會被強國苛待。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事實。


    杞國要對魯國朝拜和進貢,僅僅因為在一次朝拜時使用了杞國自己的朝拜禮儀,就被魯國批判為不敬。魯國借機便派兵入杞,燒殺搶掠。


    試問,魯國敢對其他強勢列國如此嗎?他們不敢。還不就是因為杞國自身不硬氣,隻能忍氣吞聲,受此淩辱。


    杞國甚至不敢群起反抗,因為他們弱得沒有任何還手的能力,挨了打還要賠笑,主動把臉伸過去給別人抽。他們不敢斷了跟魯國的關係,他們深知失去魯國的庇護,其他列強會把他們碾成渣子。


    繼續舔著魯國也並沒有平息事端,《左傳·僖公二十七年》中記載“杞桓公來朝,用夷禮,故曰子。公卑杞,杞不共也。”同樣一件事,同樣的遭遇。魯國又對杞國開戰了。距離上次挨打,才過了僅僅79年。


    杞人憂天的典故,何不是在影射當時他們的辛酸委屈與夾縫生存。


    塌陷的真的隻是天地嗎?


    易舟自己的處境何嚐不是如此。


    一開始,李響對他沒有一句真話,說忽悠就忽悠,說關禁閉就關禁閉,可他到現在都不敢替易舟安排跟吳柏樹的會麵;秦晚晚說殺便殺,動起手來根本不含糊,她視易舟為草芥。可她在得罪了吳柏樹之後,灰溜溜地逃離了重症病,一句微詞都沒有。


    這是為什麽?


    還不就是因為他們認定吳柏樹才是津心醫院權利的核心。他們恐懼於吳柏樹的力量,卻並不覺得易舟是個威脅。


    別管什麽真神的身份和彩色的本。隻要他一天沒有使出本的威能,他就會永遠處於這種被動的局麵。


    他可以通過一些方式去化解跟李響與秦晚晚的矛盾,可袁慶雲的到來讓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袁慶雲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控製住吳柏樹,外麵自然也有更強的力量掣製袁慶雲。


    津心醫院已經夠危險了,尚隻是一碟開胃小菜,那麽出了津心醫院,易舟還將麵對什麽樣的難題!


    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像秦晚一樣,在取他性命的最後關頭聽他狡辯。


    顯然是不會的。


    因此,理解世界的真相有意義,但卻不能是他當前應該全力追尋的意義。


    假如,他暫時把世界的真相放在終極意義的最高位,等自己站得足夠高再去觸碰它,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肆意馳騁在這個世界中。


    袁慶雲說得沒錯,“生存”才是第一要務。


    躺在地上惶恐天道的問題是可笑的,乞丐思考該怎麽花一個億是妄想,杞國在考慮怎麽才能吞並列強一家獨大也是不切實際的。因為他們甚至沒有麵對目標的資格。


    但當易舟能飛天遁地,強大到足以將整個世界抗在肩上的時候,再去麵對繭房世界的終極問題,方才能悟出應對之法。


    此前每每想到這個問題,易舟都倍感絕望。當思維逆轉之後,他又在其中發覺到蓬勃生機。


    他要開始戰鬥了。


    跟一切,跟這個世界。


    他閉上眼睛,妻子韓瑾兮和女兒易易的身影重新開始聚攏,她們再次變得清晰起來。


    如若說人需要有信仰才能活得堅定,那她們便是他的信仰。是他去麵對繭房世界終極問題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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