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們四個人各異的表情,易舟覺得解氣也覺得悲哀。


    很多人一生都在趕赴羅馬,大多會死在半道上,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羅馬,卻根本沒有珍視天選的良機。


    降生在豪門,腳踏實地成就一番事業不好嗎?非要搞些歪門邪道,終將自己陷進泥淖,無法自拔。


    不多時,阿國、馬鐵錘和秦晚回來了,跟他們一起上來的還有兩位警員。估計那幾個姑娘已經安置妥當。


    馬鐵錘進到房間,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一口一個驚歎:“謔……這幹啥呢,裝飾的跟神話洞一樣。”


    阿國沒那種閑情逸致,他走過去,靜靜地看著王君浩。


    很少能在阿國臉上看到這種表情,堅定而決絕,沒有絲毫笑意。


    出乎意料地,他抬手把王君浩從地上拉了起來,還幫他整理了一下西裝的褶皺。


    王君浩根本不敢看阿國,他一直沉著眼睛,木訥地盯著阿國的腳尖。


    “阿國……”王君浩是企圖解釋的,但是他心知自己根本沒有解釋的餘地。


    阿國是個樂天派,可他並不是傻子。眼下阿國跟易舟一起出現,說明他什麽都知道了。


    阿國笑了笑說:“王君浩,再會了。我牛興國特地來跟你告個別。”


    這是易舟第一次知道阿國的大名。


    王君浩顫抖了一下,眼珠子進了沙子一樣,瞬間變得通紅通紅。他帶著乞求地抓住阿國的手,說:“別這樣,是兄弟錯了。我給你認錯。別這樣……”


    阿國怕沾染什麽疾病一樣,迅速把手抽出來。


    “求你,阿國,給我個機會。我認罰,我什麽都認了……隻要你別怪我,隻要我們還能做兄弟。”王君浩狼狽極了。


    阿國凝視著王君浩,像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無論是他做的事,還是他說的話,都讓阿國感覺分外陌生。


    阿國沒有作聲。


    王君浩瞪著眼睛,環視四周。他寄希望於在場的人,能幫他說說好話……哪怕隻是一句也好。


    “王先生。”


    他盼來了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的開口。


    馬鐵錘走過去,勾住阿國的手指,麵向王君浩,一字一頓地說:“你真的不用多說了。阿國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你跟他,從此為路人。他願意跟你說話,隻是承念舊情,不願與你撕得頭破血流。但是‘兄弟’這個詞,以後還是別用了,你也不嫌惡心!”


    “為什麽啊!”王君浩聽聞此言,情緒激動起來,他直視阿國,吼了起來,“我們兩個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你為什麽選了易舟,而不是我!他憑什麽比我重要!”


    阿國仿佛聽到了什麽極為可笑的事情,使了很大的勁兒都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易舟心裏一疼。


    他臉上是笑的,但心中定然痛苦非常。任何形式的決裂,都絕非易事。阿國很勇敢,假如自己麵臨同樣的情況,未必能像他一樣果決。


    心疼的不止易舟,還有馬鐵錘。她上前一步,擋在阿國前麵,抬手阻止著王君浩的逼近:“喂喂喂,你完全搞錯了!”


    王君浩很是不甘,目光裏盡是困惑。


    馬鐵錘罵道:“別做出這副表情!怎麽?你還委屈上了?”


    “質問別人之前,能不能先拍著良心問問自己啊?阿國什麽時候做出選擇了,哪怕到了今天,來這裏之前,他還想著是不是要打你一頓。他確實不認同你的做法,覺得你不夠兄弟,他很生氣,不過也沒想過要跟你徹底割席。”


    “但是你呢?你躲著他,取消權限,避而不見,沒有任何解釋,還打算殘殺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朋友!你從頭到尾,壓根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她指了指牆角還在那默默念叨的江陽,“明明是你王君浩先做出了選擇啊!是你先選了那個人!”


    看樣,在上來的時候,秦晚已經把幻境的事情跟他們說了。


    人對自己的理解往往都是不透徹的,是片麵的,狹隘的,自以為是的。


    因此,這就很容易導致一個誤區:當你揣著明白裝糊塗,抱著僥幸心理,企圖在夾縫中掙得機會的時候,你並不會覺得自己卑鄙下作。


    相反,你會給自己洗腦,逐漸淡化這一切。


    然而,當別人扯掉你的遮羞布,再拿一麵鏡子放到你麵前,讓你清清楚楚地看到麵目全非的自己的時候,你會是震撼的,崩潰的,無法接受的。


    正如此時的王君浩。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抖著嘴唇,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不論她是誰,她說的都是對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自己跟阿國,竟然隔得這麽遠了……


    他生活裏出現了新的人,自己卻全然不知……


    好像也確實不能怪阿國,他給自己打過電話,屢次要求過見麵。可自己呢?因為心虛,因為內疚,因為怕心底泛起哪怕一絲柔軟而影響到利益……在事情結束之前,他都完全不想跟阿國扯上半點關係。


    說到底,確實是自己先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怪誰呢?能怪誰呢?


    阿國與馬鐵錘十指緊扣,對著她微微一笑,說:“走吧。”


    走之前,他把曾經無比珍視的星辰酒店vip卡,輕輕放在了地上。


    那段將近三十年的友情,他也一並放下了。


    易舟想做的事情,其實都做完了。他拿著黑色神像,跟在二人後麵離開了套房。


    秦晚覺得不解恨,當真想給這四個人再捶一頓,隻是看到警員已經介入,想必很快就會封鎖現場,實在不好發作。隻能狠狠白了幾人一眼。


    老道還在痛哭,他想抓住易舟的腳,可他已經是個真正的瞎子了。


    不具備任何能力的他,拿什麽留住易舟。他隻能像攤爛泥那樣,口中念著真神的名諱,匍匐在地……


    走廊似乎比來時更長了。


    行至電梯前,阿國突然站住了。


    “怎麽……”秦晚剛想問,便見易舟做了個“噓”的動作。她緊急刹停,將沒說出來的話咽了回去。


    他們兩個走在後麵,與阿國和馬鐵錘還有一定的距離。


    阿國停下,易舟跟秦晚便也停下了。


    易舟深知,阿國的淡泊隻是表麵的偽裝。他需要一點空間。


    阿國把馬鐵錘的手握得很緊。


    馬鐵錘什麽都沒說,給予著無聲的支持。


    此時,阿國的心情極其複雜,甚至可以說有些割裂。


    心裏是極痛的,全當死了個發小。失望、哀默、心如死灰……


    但與此同時,他又像被蜜糖包裹著,體會到了難言的溫暖。


    關於王君浩的事情,他隻在哲麗公館別墅裏淺淺問過馬鐵錘,至於自己具體打算如何處置這段關係,他從來沒吐露過一個字。


    可方才,當馬鐵錘站出來為他說話的時候,阿國才發覺,她竟然全都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待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季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季秋並收藏待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