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長孫驥這一騰在漫漫無際的蘆葦上,施展上乘輕功,掠葉電射,初還有點落足輕重之誤,直至後來,始慢慢體悟在這輕不著力的葦葉上,應當四肢百骸盡量放鬆,不待真氣轉濁,便淩空拔起,在空中電速換吸真氣,如此方可全身重量變為揚絮落葉。


    此刻,燕玲已落在岸上實地,回首凝眸,眨眼,長孫驥亦已落地,身上微微見汗。


    長孫驥見燕玲盯著他,俊麵赧然一紅,兩人並肩眺望渭河景色。


    隻見晨霧仍自未退盡,朝陽夢暉,水天無際,煙凝紫翠,一川雲樹冥冥,蓼汀澄碧。


    兩人駐足片刻,才轉身望長安奔去。


    馳出不過十餘丈,樹草密處,忽然“嗖嗖”竄出三條人影,颯然電疾落下,擋住兩人去路。


    長孫驥瞧清那是三個黑-老者,麵寒似水,六隻眼精光電射一瞬不瞬,心知必是“落星堡”中人,不禁眉頭一皺,正待喝問,不料燕玲一聲嬌叱,劍隨身出,隻見銀芒驚天,寒星飛灑,直向三個黑-老者卷去。


    她那劍勢之快,捷如迅雷奔電,這種驟不及防的突襲,饒這三位老者身法再快,也不及閃避,隻分得一分身形,電芒已如飛卷到,-叫聲起,血花飛濺如雨,三老者個個斷去一臂,踉蹌數步,強自支持立位,雙目幾乎要吐出火來。


    但聽姑娘一聲冷笑道:“憑你們這三個酒囊飯袋,尚敢擋住我們去路,斷去一臂,以示薄懲,還不快滾?”按劍凝立,玉顏含霜。


    長孫驥目睹姑娘出手之狠快絕倫,不由駭然,又見三老者各護住斷臂劍口,殷紅血液,不斷在指縫裏汩汩冒出,麵色灰白,一絲惻隱之心油然泛上。


    忽聽左首身穿藍衫老者“嘿嘿”冷笑兩聲道:“這種不由分說,驟施奇襲,我龍魁活到五十二歲尚未見過,但技不如人又怨得誰來?不過姑娘一劍之賜,我龍氏三雄終身銘感,青山不改,總有相見之期。”


    說著,向其他二人示一眼色,就要離去。


    長孫驥聽得隻直皺眉頭,大喝一聲道:“三位且慢離去,在下還有話問。”


    三個老者一聽,均麵露驚悸之容,將欲動的身形止住。


    長孫驥麵看疑惑神色,微笑道:“在下請問三位為何阻住我們去路,又從何瞧出我那同伴是易釵而弁?”


    藍衫老者強熬住傷痛,麵色一變慘厲,哈哈大笑道:“閣下明知故問,一切均是陳老四昨晚酒醉,被王福祿套出,隻不知兩位身負絕學罷了,今晨破曉時分,王福祿等四具-體在涇惠渠水門前發現,便知遭了兩位毒手,想王福祿是我“落星堡”外三堂鹹陽分舵中頭目,不容忽視,經查明陳老四船隻連夜啟程,故我“龍氏三雄”逕由河岸追蹤至此,意欲相問王福祿何因致死,豈料令同伴不由分說,遽施奇襲,可想而知王福祿等之死,也是遭此無恥手段,所以我們問也不用問了。”


    燕玲一聽罵她無恥,不禁柳眉倒豎,長劍一晃,便要出手,被長孫驥一把拉住,仍一臉和顏悅色道:“既然三位卻知情,那就不用說了,不過在下還要請問龍老師,可知“歪頭王”至我船中做下甚麽歹事麽?”


    龍魁聞言一怔,隨道:“這個,恕我龍某就不知情了。”


    長孫驥麵色陡然一寒,冷笑道:“那麽,王福祿平日為非做歹,勒索良民,難道你們也沒有個耳聞麽?”


    龍魁灰白臉上立時泛出一絲赧容,強笑道:“王福祿平素為非之行,鹹陽分舵已申報總壇,自有堡規執行處分,不容外人代勞。”語氣極為強傲。


    哪知長孫驥一聲大喝,忽由懷中掣出一方鏤花金牌,上鏤有山川地形圖,八顆黃星拖著芒尾分立圖上。


    此牌一出,不但“龍氏三雄”駭然變色,連燕玲姑娘也睜大著兩隻星眼,不勝驚訝。


    隻見“龍氏三雄”同時單足一屈,跪在地下,龍魁道:“鹹陽主舵涇惠分舵主龍魁、龍煥、龍彪參見護法。”


    長孫驥劍眉一軒,哼了聲道:“縱容舵下為非,置之不問,該當何罪?”


    “龍氏三雄”麵色慘白,垂首道:“請護法賜罪。”


    長孫驥麵色一沉道:“請三位自裁,本護法即飛報總壇,另派人接任涇惠分舵好了。”


    “龍氏三雄”麵色慘變,不發一言,個個用僅餘的手掌,自行往天靈蓋聰門一按,隻聽得喀嚓微響,三雄倒地死去。


    長孫驥見狀,微微歎息道:“在下為勢所逼,不得不爾。”他在喚住“龍氏三雄”時,便起下殺機,他知“龍氏三雄”一離去,此後兩人必步步有驚,處處有險。


    是以不得不-取此一毒著。


    此時燕玲輕聲笑道:“貓哭耗子假慈悲。”說著迅若石火電光般,把長孫驥手中令符搶去,仔細打量了幾眼,一個念頭在她腦際閃電掠過,她知“落星堡”有兩麵令牌,一是鏤花玉牌,由堡主親身執掌,永不須臾離身,亦從未假於人手,另外就是此牌,但此牌非有大故,不得一出,非內三堂主,不能持有此牌,若非匡超默認長孫驥為未來愛婿,焉可獲此器重持有,於是,她心中有了一個決定,倘不將長孫驥及早得手,遲則生變。


    燕玲又將金牌遞還長孫驥,媚眼斜睨,嬌笑一聲,飛燕投懷般倚在長孫驥懷中。


    長孫驥一把摟住,嘴唇直在她耳畔鬢角親吻,一股淡淡幽香襲入鼻中,沁人肺腑。


    燕玲仰麵嬌聲道:“驥弟,你心中必是認定方才姊姊出手忒狠毒麽……哼!人心鬼蜮,你不殺他,他也要殺你。”


    長孫驥隻微笑頷首,嘴唇猛然湊在燕玲櫻桃小嘴上,燕玲隻輕“嗯”了一聲,便閉目任他吻住。


    長孫驥隻覺燕玲說話不無道理,但未免牽強一點,行事出手,總宜略有分寸,不能一概而論,不過在燕玲麵前,他不好說甚麽,大凡心愛之人說話,明知是錯,往往不忍直斥其非。


    兩人溫存了片刻,還是燕玲說道:“我們走吧,恐怕伯母在倚閭盼望呢……”


    長孫驥長籲了一口氣,同看燕玲振衣疾馳而去。


    九月下旬的天氣,在中原已算是晚秋了,雖然是麗日晴空,西風襲衣仍略有涼意,桐葉漸凋,不時-下三兩片,中原道上楓紅似火,地麵鋪滿了吹落的楓葉,宛似紅氈千裏;總之,長安秋意已濃,人在西風裏;長安雄壯之北關隱隱在望,垣堞巍峨蜿蜒,氣象雄偉,長安位於渭河平原中心,曆周、秦、漢、隋、唐五朝建都,龍盤虎據,王氣巍然。


    長孫驥忽向燕玲道:“寒舍在南郊,我們還是穿城而過比較近些。”


    燕玲對長孫驥是百依百順,含笑點首。


    兩人穿城出得南關不遠,即見小雁塔巍峨矗立,長孫驥回憶童年時,常在大小雁塔之上回旋攀越,此情此景,依依仍在目前,不禁笑道:“玲姊,見過家母後,小弟伴你大小雁塔一遊,此為千百年名勝古跡,不可失此良機。”


    燕玲嫣然一笑,百媚回生,長孫驥怦然心動。


    曲江池一水瑩碧,大雁塔後瓦屋數十家,-低與人齊,隻見長孫驥向第三家門首掠入,人尚未進得去,便高喚了一聲“娘!”


    隻聽得廚房內應了一聲:“誰呀?是驥兒麽?”隨著走出一個雙鬢已白,麵目慈祥六旬開外的老婦來。


    一見長孫驥,巔巍巍的叫聲:“驥兒!”一把摟在懷中,鳳目淌下珠淚。母子天性,數日未見,宛如久別歸來。


    長孫驥也哽咽叫了一聲:“娘!”聲音十分激動,燕玲看在眼內,自傷早失母愛,雖說“餘仙子”對她痛愛逾-,但缺少溫暖,情不自禁地雙眸潮濕。


    長孫驥母親瞥見燕玲立在長孫驥身後,人品俊秀都麗,較其子更勝,鬆開了手向長孫驥道:“這位是誰?”


    長孫驥恍然憶起燕玲,俊麵一紅,正要啟口,那燕玲跨前了一步,竟嬌聲也喚了一聲:“娘!”


    長孫驥母親大為愕然,忽然燕玲揭掉武生巾,露出一頭烏黑長發,長孫母微“哦”了聲,心下明白五分,繼見長孫驥一臉通紅,更自-然。


    長孫母把燕玲摟在懷中,仔細端詳,忙道:“好孩子,娘有你這麽個女兒就好了。”


    燕玲偷望著長孫驥做了一個鬼臉,長孫驥當著其母麵,循規蹈矩,心氣燕玲頑皮,不禁怒視了燕玲一眼。


    長孫驥母親見燕玲聰明伶俐,人又長得一朵花般,不禁異常痛愛,隻覺這個媳婦走遍了天下也難找到,此時,見兒子雖好,但有很多事,做母親的也要避諱,無法出口之時,長孫驥對燕玲怒視,忙道:“驥兒,別嚇壞了她。”


    長孫驥笑道:“娘真偏心,有了她就不要兒子了。”


    燕玲此時心已大定,她知隻要獲得長孫驥母親歡心,一切難題均可迎刃而解。


    長孫驥眼看著其母摟著燕玲進入臥房,其母口中不停地問這問那,燕玲嘴巴也真乖巧,甜言蜜語,連哄帶騙,隻聽兩人笑聲不歇。


    長孫驥立在房外發了一陣怔,笑笑走進廚房,灶上正滾著一鍋熱水,灶邊罷了一大盤芥菜,看來其母正要將芥菜入鍋。


    他在家中已是做慣順手,卷起袖子,動作如飛,純熟自如。


    長孫驥在廚房殺雞宰鴨,忙得不亦樂乎,半個時辰過去,一餐豐盛菜蔬已擺在桌上,熱香四溢,他隻聽見其母與燕玲在房中喁喁私語,微弱得幾不可聞。


    他立了片刻,忍不住喚了聲:“娘,飯好了,您老人家與玲姊好出來了。”


    不一會,長孫驥隻見其母與燕玲的雙目紅腫,尤其是燕玲雲鬢蓬鬆,釵-零亂,顯然是經過一番長久的哭泣。


    席上,長孫母對長孫驥道:“驥兒,你玲姊姊幼失怙恃,身世可憐,你以後不要欺侮她,娘知道了,可不答應你。”


    長孫驥笑道:“孩兒怎敢?”心內暗暗叫苦,她不欺侮自己就是好的,這有何可說,偷眼望了燕玲一眼。


    燕玲見長孫驥神色尷尬,禁不住嗤的笑了出來。


    一對璧人,使這茅屋內洋溢歡欣,長孫驥母親八年來,今日首次衷心的愉悅,她此刻有此心意,自己偌大年歲,六十有三,譬如朝露晨霧,能有多久,恨不得立即命長孫驥與燕玲成親,早日抱孫,膝下承歡。


    固然長孫-之死,使她痛心疾首,八年來茹苦含辛,將長孫驥撫養長成,兄仇不報何以為人,師門重任更應肩負,無奈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卻是杳不可期之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之念,隻在其母腦中盤繞。


    她知道長孫驥自幼孝順,不敢稍違母命,然而燕玲這方,她未便出口,因為她由燕玲口中得悉,燕玲也是身有大仇待報,幾次溜在口邊的話,又-回去。


    抱孫心切,急事急辦,長孫驥母親打算晚間探問出燕玲口風再說。飯畢,長孫母道:“驥兒,為娘想小睡片刻,你可陪玲姊姊去雁塔一遊,晚上,娘還有話說。”說著,自走進房內。


    四目相對,無限情意盡在不言中,燕玲仍然扮做文生模樣出去,兩人俊逸瀟灑,秀麗不群,路人紛紛注目。


    長安秋景,絢麗中攙有一點肅殺意味,霜楓噴紅籠火,枝葉凋黃離枝,雲高天遠,雁回南旋,悲鳴長空,一陣西風卷起黃塵漫天,如在霧裏行走,尤其是西風殘照,灞陵傷別兩景,千古傳絕。


    跨過曲江池,即見流水亭榭,紅牆綠瓦已現斑駁,此為唐代新進士賞宴之處,遺趾殘頹窳敗,逐漸煙沒,僅餘老柳寒鴉,萋萋芳草。


    長孫驥兩人一踏近慈恩寺,穿過殿廂,到達院中,長孫驥目睹數株古柏,仍然矗立雲霄,摩挲青翠,不由一陣黯然,他雖隻離開數日卻如隔世之感,通常總在夕陽餘暉裏,古柏之下,迎候鶴顏清臒,慈眉白發的天悟上人,數年來,從未間斷,如今雲天杳杳,睹樹懷人,能不傷感。


    燕玲並不知道他心懷傷感,趨睹院中石碑,人名累累,長孫驥瞥了天悟上人舊居雲房一眼,暗歎一聲,踅在燕玲身後,笑道:“此處便是所謂雁塔留名,相傳唐人張莒,進士及第後,偶遊慈恩寺,題名雁塔下,後登科者,相繼仿效,俗不可耐,有什好看,我們且上雁塔,極目千裏,豈不更好。”


    燕玲隨著長孫驥登上塔頂,隻覺塔勢如湧,孤高聳天,鬼工崢嶸,長安樓閣萬家,一覽無遺。天風洶湧,兩人振衣獵獵,望之若仙,長孫驥情不自禁地微吟:“……


    秋色從西來,蒼然滿關中,五陵北原上,萬古青——……”


    這是唐人岑參遊慈恩寺浮圖有感五言古詩中句。


    燕玲皺眉嬌笑道:“驥弟你也不嫌自己酸得膩人,我們去小雁塔吧?”


    長孫驥笑笑,同著燕玲拾級而下。


    小雁塔距大雁塔非遙,片刻可至,小雁塔凡十五層,高一百三十尺,在薦福寺內,但薦福寺本名為小雁塔湮沒。


    薦福寺為隋煬帝居藩之舊宅,後舍為寺,崇奉密宗,義靜三藏譯經即在此寺,唐武後文明初,名大獻福寺,天授初,改薦福寺,中宗景龍時,大加營飾,宮人又出錢建塔,因其與大雁塔相對峙,形式略小,故名小雁塔,明嘉靖年間地震,塔裂為二,後又地震,塔稍後合,今塔之中身仍裂尺許,自頂以下,成一直線,誠奇觀也。


    除小雁塔外,尚有其他尖頂小塔,參差不齊,分列壟中,詩情層意,頗足娛人。


    小雁塔係石欄圍繞,欄外花木扶疏,四時不綴,石碑綠苔,尤顯古香古色,塔門之石,古銅色,光可-人,有如景德古瓷,係之鏗然有金石聲,入門石刻甚多,奇石博雅,塔內黑暗異常,登塔之梯,傾斜敗壞,不宜攀臨,然而這當然難不到他們兩人,為免炫耀驚俗計,遂而中止。


    薦福寺內,正殿有武則天所題匾額,雄渾磅礴,殿右懸破鍾,傳為神鍾,即長安八景中之雁塔神鍾也,鍾為鐵鑄,周圍約五丈許,以年代久遠,已部份-爛,然以物擊之,聲仍極洪亮,其所以名神鍾者,以其音可聞五十裏外,如家人走散,親友焚香默禱兩下,走散家人,即生者回信,死者-夢,曆驗之爽,故有以名也。


    不覺夕陽傍山,兩人遊興已闌,西風殘照影裏,踏著霞影落楓回轉曲江池而去。


    奇怪燕玲從出遊起,總共還未說到十句話,嬌靨上不時現出憧憬笑容,顯然她在幻想,不知不覺沉浸在幸福意境中,眺賞景物,無非是走馬看花而已。


    一抵寓門,燕玲如飛掠進,逕向廚房內走去,瞬眼,隻聽得笑語連珠,隱隱傳出房外,長孫驥立在門前,不由轉眉一笑。


    方桌上杯筷已擺好,長孫驥眼中察覺有異,隻見多出一副杯筷,莫非還有客人來,便大聲道:“娘,怎麽多出一副杯筷了,是不是有客人?”


    其母應了一聲,走了出來,含笑道:“驥兒,你可記得侯二叔麽?”


    長孫驥神情一怔,在腦中搜索侯二叔形像,多年往事,要重新回憶,往往是一片空白,費心苦思之中,耳中隻聽得鍋鏟“咯咯”聲,敲得震天價響,顯然燕玲接了母親新手,忽聽燕玲傳出一聲驚叫——


    “娘!”跟著稀哩嘩啦響成一片。


    “哎,好孩子別怕,娘來啦。”長孫母一邊說,一邊急急走入廚房,跟著兩人笑成一團,夾著燕玲撒嬌聲。


    長孫驥聽得她們相處得竟如此意想不到之融洽,麵上立時浮出安慰笑容,一麵苦苦思索侯二叔這人。


    “哦……是他,我怎麽老想不起……”腦際頓時現出一個人影,瘦長個子,四十來歲,頭皮發禿,因性喜飲酒,眼珠經常帶有紅絲,混號“火眼靈猿”。


    自己三、四歲時“火眼靈猿”侯廣也在“三星鏢局”充當二路鏢師,與大哥長孫-相交莫逆,屢與長孫-回家喝兩杯,日子長遠了,侯廣與長孫-也成為刎頸之交,但長孫-因侯廣與師門頗有淵源,始終未改稱呼。稱他侯二叔,長孫驥也跟著稱呼,侯廣來他家時,喜歡買一些果子給長孫驥。


    “三星鏢局”出事前一年,侯廣離開了“三星鏢局”去安慶“天長鏢局”充任副總鏢頭,屢邀長孫-至安慶,但長孫-難舍鄉梓,未允其請,之後,即不再見到侯廣其人。


    長孫驥不知道侯廣何以能找到其家,自“三星鏢局”出事後,長孫驥從-堆中逃返家中,立即遷至曲江池茅舍,任誰都不知道,隱秘異常。


    侯廣找來必定有事故,他心中有此預兆。


    忽然,一陣微風卷入,油燈火苗一陣搖晃,風定,堂室中已多出一人。


    隻見那人頭戴闊邊馬蓮坡草帽,微向前傾,將眉目全部遮沒,瞧不清那人麵像,但由那人身材瘦頎,長孫驥不禁喚道:“是侯二叔麽?”


    那人把草帽一揭,可不就是當年的侯二叔嗎?隻是稍微蒼老一點,其他照舊不改。


    忽見侯廣麵色怔忡不安,口雖笑道:“啊,驥老弟竟長得這麽高了。”


    可是長孫驥從他笑容中,看出帶有幾分憂惶,焦急。


    長孫驥看了門外一眼,低聲道:“侯二叔,可是有人追蹤麽?”


    那侯廣滿-紅絲的火眼,也往外溜了一下,點了點頭。


    長孫驥似是有所感覺,劍眉一聳,忙道:“侯二叔,您別出去。”


    說著,身形一動,迅如電閃地穿出門外,神速無倫。


    侯廣瞪著一雙火眼,暗暗驚奇道:“這孩子,在哪兒學來這上乘武功?”心知長孫驥突然飛身出外,心有所覺,於是蓄勢凝神,以待來敵,心中猛生愧念,忖道:“自己空負靈猿之名,耳目竟這等不濟事,連一個小孩子都不如。”


    驀然……


    門外響起一個洪亮嗓子,喝道:“侯老二,快滾出來,想不到你這成名人物,竟縮起腦袋入民家一蹲,俺何大爺神目如電,饒你變做烏龜,俺也可找出你來,識相的,將那盒暗鏢擲出,俺姓何的絕不難為你,掉頭就走,如……”你字尚未出口,隻聽得一聲怪叫,便寂然無聞。


    “火眼靈猿”驚疑不止?


    片刻之後,又聽得“篤篤”兩下由空飛落之聲,跟著又是兩聲怪叫,如前一般,同樣寂然無聲。


    跟著,侯廣忽見三具賊體,從門外平平丟入,侯廣雙掌一翻,一一接下。


    侯廣看出那三具賊體,竟是受了內家上乘的戳穴手法點住,渾身遍無傷痕,用手按他們雙腕脈象,隻覺氣血逆竄,已呈散亂之勢。


    三賊雙目瞪得銅鈴般大。鼻息濃濁,麵色潮紅,不由大大驚駭。


    侯廣在鏢局中,將近打滾了三十年,見多識廣,他知這種上乘內家截脈手法,武林之內,具有此身手之人,並不多見,非具有數十年內外雙修的精湛火候,不克臻此造詣。


    要知這內家截脈手法,不但學之匪易,而且運用之時,過於繁-,僅就是出手輕重,便可決定對方生死;拿捏分寸之難,便非二十年苦練不可。


    現在他直不敢相信長孫驥有此過人武功,竟疑是另有高人相助,但這實在是近乎之虛,神秘,不由雙眼發怔。


    燈光陡然一暗,長孫驥已飛雲掠電而入,那張俊如白玉的臉上,顯出愉快的光輝。原來長孫驥在“火眼靈猿”侯廣說話時,耳中忽聞屋上起了細微落足聲。


    長孫驥天生異稟,耳目逾於常人,雖隻這麽一點點微音,無異於巨石墜地,立時驚覺,穿門飛出。他那身法絕快,屋上夜行人尚未落地時,他已掠在一叢老柳之後隱著。


    夜空籠罩著薄薄雲層,下弦月遲遲未升,寒星三兩閃爍,西風強勁,耳畔隻聽得風砂落地聲,煩囂一片,大地蒼茫顯得有些陰霾,一切景物在星光下均帶有模糊不清感。


    突然屋上飄落一具龐大人影,麵向長孫驥大門喝罵。孰知黃雀在後?那人尚未喝罵完,猛覺後胸勁風襲體,驀然一驚,風快撒步旋身,豈料長孫驥兩指追風欺電的戳來。那人隻覺眼前一花,便被長孫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胸前“期門穴”上戳了一指,氣血逆湧,痛極神昏,怪叫倒地。


    長孫驥一招得手,立時覺成這“震脈十三指”無愧是武林奇學,看來他尚未發揮此套奇學的威力,運用登峰造極地步,可淩空飛指,照樣隨意致人生死。


    接著,又是兩人由屋上飄落,長孫驥不等他們身形定住,即晃步搶出,捷若鬼魅,形若淡煙,兩手分出若電,均都截在胸後“神道”穴上。出手之快,拿穴之準,竟十七歲少年身上發出,真是匪夷所見。


    長孫驥將三具賊軀,平平擲入戶內,自己在外頭候了候,見無異狀,遂飛身而入。


    “火眼靈猿”侯廣問明這三賊均是遭長孫驥製住,驚奇無比?大聲嚷道:“哈!了不起,看來令兄冤死之仇可報。”


    聲猶未了,長孫驥用兩手抓緊侯廣雙肩,連連搖動道:“怎麽?侯二叔竟知道那暗襲“三星鏢局”的匪徒是誰麽?”


    長孫驥情急手重,隻見侯廣痛得麵上變色,-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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