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二鼓,風冷徹骨,蒼穹浮雲片片,無複日間彤雲籠罩,露出一輪皎潔明月,高懸空際,寒星點點,映在這湖畔庭野園中,倍覺清冷迷朦。


    驀地——


    湖濱別墅外有十數條黑影,疾如鬼魅向這別墅撲來。


    當這十數條魅影已將撲近之時,突聞一聲低喝:“站住!”


    其聲陰冷冰峭,似萬丈冰穀中旋起寒風,入耳令人不毛骨悚然。


    十數條黑影聞聲一驚,隻見一人立在樹下,兩目吐出懾人寒芒,沉聲道:“你們欲夜闖入宅,非奸即盜,依我所勸不如退回為妙,妄逞異心,入牆必死無疑。”


    來人中一人冷笑道:“未必!”


    左掌甩出一片淩厲潛力推向樹下之人,身形已平竄而起,掠向牆頭。


    可是這人猛地狂嗥一聲,身形倒飛而出,“叭嗒”墜地麵上,已是氣絕身死。


    那樹下立身之人正是裘飛鶚,見來人死狀,不由一怔,心中已忖料得七分必又是那驚鴻一瞥之少女所為。


    匪徒嗥叫之聲高蕩入雲,播送四外,尤其是在這夜靜如水的深夜,分外清澈淒厲。


    裘飛鶚深恐驚動各武師會紛紛趕出,自己會武隻有董元炯知道,於是趁著匪徒驚愕之際,右掌一式“金剛降龍九掌”劈出,左手兩指駢戟,施展魁星指法“分宿點鬥”,迅如欺風閃電分點而出。


    他那金剛降龍九掌本是禪門絕學,力道威猛無倫,當之無不披靡,加以指法絕快,指影如飛。


    悶嗥聲中,片刻之意,匪徒已有七八人倒下,口噴鮮血而亡,其餘五六人齊一聲呼嘯,紛向四外逸去。


    隻聽牆內傳出一聲輕“咦”,裘飛鶚急雙肩一晃,躍到牆頭,隻見月光之下,林木迎風折晃之外,空蕩藹地並無人影,心中暗驚那少女身法詭疾。


    裘飛鶚茫然立在牆頭,忽見內宅竄出兩條人影,由園中撲奔而來,知是董元炯巡視內宅,聞得嗥叫聲,奔出兩人前來察視。


    他為免被發現,將身軀躍下,繞牆而西,翻在書齋之後,穿窗而入。


    裘飛鶚躺在榻上,想著那神秘的少女,越想越覺心煩,有心想前往小樓探視究竟,但礙於禮節,躊躇難定。


    一種矛盾的心緒在胸中煎迫,令他十分苦惱,輾轉難安,索興撇開這紛亂的思緒,又穿窗外出,在這湖濱別墅四周巡視。


    直至黎明時分,並無匪徒來犯,裘飛鶚才又回到書齋躺下,因一夜未寐,所以不到片刻即入夢境。


    驀然——


    一陣急促敲門聲,將裘飛鶚由夢中驚醒。


    裘飛鶚忙啟開栓,隻見董元炯飛快衝進,望著他笑道:“老弟昨晚好驚人的身手,董某代敝東致謝!”


    繼又說道:“歐陽仲景已率著五人前來,其中有一花信年華的少婦,正在大廳候晤敝東,老弟快伴董某前去,瞧瞧他們有何詭謀!”


    裘飛鶚與董元炯雙雙走進大廳,隻見歐陽仲景坐在右苜最上一把太師椅上,吸著旱煙,吞雲吐霧,彌漫騰騰。


    左首一列太師椅上,端坐五人,老少不一,兩眼神光炯射,一望而知均是武功高絕之輩,其中一花信少婦,桃腮嬌麵,雲鬢低垂,晶澈雙眸,秋波四射,豔光照人,窄窄羅衣,柳腰盈擺,嫵媚動人。


    裘飛鶚匆匆瞥了五人一眼,飛步趨前,望著歐陽仲景抱拳一揖到地,麵色誠敬道:“歐陽先生,在下裘飛鶚問安!”


    歐陽仲景嗬嗬笑道:“裘小哥兒不要折壞老朽,請坐,請坐!”


    說著立起,向率來五人笑道:“五位請來見過韓府護院總領董老師及裘小哥兒,日後彼此可互相關護!”


    董元炯滿麵春風,表現得無限熱誠,握手正在道久仰,幸會不止。


    裘飛鶚暗讚薑果然老的辣,董元炯明知那五人采到湖濱別墅不懷好意,但仍表現出竭誠的歡迎之意。


    此刻,韓文愈滿麵重憂走了出來,歐陽仲景站起說道:“聞得昨日飛花穀匪徒到此騷擾,小弟放心不下,今特來探問,順便伴同五位俠士前來防護貴府!”


    韓文愈泛出一絲笑容道:“有勞歐陽先生屢次慰詢,愚


    弟實在過意不去。”


    歐陽仲景嗬嗬大笑道:“你我又非泛泛之交,譬如孿體之疾,息息相關,自應同心禦侮才是!”


    說罷,將五人一一介紹,引見花信少婦時,鄭重說道:“此位是夏佩蓮女俠,出身青城佚名神尼門下,小弟心想如要防護尊夫人與令嬡,諸位武師恐有不便,是以邀夏女俠來此,其尚有一好處,即令嬡還可多一閨中良伴!”


    韓文愈麵有難色,吞吞吐吐道:“這個……這個……”


    裘飛鶚心中疑雲頓生,韓文愈此種神色定有難言的苦衷,究竟是為了什麽?莫非他女兒身懷武功,唯恐夏佩蓮瞧出來曆。


    歐陽仲景疑訝道:“韓兄是否有什麽困難嗎?”


    韓文愈麵紅耳赤囁嚅說道:“正是!因內賤與小女長年禮佛,養成冷漠之性,深恐夏女俠忍受不住如此枯寂的日子!”


    夏佩蓮聞言,響起一陣銀鈴般笑聲,神態不勝嫵媚。


    韓文愈更是手足無措,忽然,廳後傳出曼妙語聲道:“爹!歐陽叔叔的好意關懷,豈可拒人於千裏之外,娘想見見夏女俠哩!”


    韓文愈同言神色稍寬,笑道:“如此,我陪仲景兄與夏女俠去內宅,董老師你領四位武師去安置,並吩咐廚下安排盛宴一席!”


    裘飛鶚悄然走出,回到書齋凝神思索,隻覺賊徒強行到幃府納聘,表麵是平淡無奇,但暗中幻奧莫測,尤其是韓文愈難言的神色,十分可疑。


    正思忖中,董元炯匆匆推門而入,麵色莊重說道:“愚兄雖多年未履江湖,但武林之中知名之士大都有個耳聞,歐陽仲景所結交之人均是名不見經傳之輩,尤其夏佩蓮說是出身青城實不可信賴,這等鬼蜮之行,令愚兄不勝憂慮!”


    裘飛鶚微歎一聲道:“為今之計,隻有小心提防,別無他策,積善之家蒼天庇佑,未必遭受橫逆,董老師!你多多留意吧!”


    忽聞園中步履聲傳入,兩人麵色一愕,隻見老仆人陳得祿走進請兩人入席。


    裘飛鶚推稱感受風寒,飲食不下,請董元炯代為麵致韓文愈。


    董元炯望了他一眼,心知他必有用意,笑笑應了聲,與陳得祿雙雙走去。


    園中景物一派肅殺氣象,林木蕭條,狂風肆虐,塵沙逐舞翻湧,陽光雖然輕灑,一絲暖意均無。


    裘飛鶚漫步輕搖走在那幢小樓之下,環繞躡步巡視,不帶出絲毫聲響。


    這幢小樓與內宅之尾端相連,小樓之上有座木橋與內宅相卸,府中女眷仆婦進出小樓,門窗緊閉,綠苔滋生,黑黝黝地陰暗異常。


    裘飛鶚暖近此處,才發現此屋,不禁暗暗疑訝,忖道,“這屋孤零零地築在其中,必有蹊蹺!”


    於是,他掩蔽著身形,閃到屋側探視。


    隻見窗外蛛網密結,牆壁,地麵苔厚盈寸,看來此屋無人居住,荒廢已久,但想不出韓文愈任由此屋荒廢之故。


    突然,他目光一怔,發現門外綠苔之上顯出一個個足印,行走方向係由門內而出,長可盈尺。


    他暗哼一聲,斷定屋中必住有人,由足跡深淺可斷定此人身具卓絕的武功。


    為求證明心中所想不虛,他蹲下身窮極目力,欲找出第二個腳印,因此處樹幹蔽空,光線異常昏暗,如非他目力銳利,甚難覓出。


    在距離五尺之處,第二腳印隱隱現出,但不是同一方向,纖纖蓮步,是女兒家之足印。


    裘飛鶚似乎有點混淆了,不禁駐立凝神思索,片刻之後,他大膽的假設必是韓文愈愛女身懷武功不露,且是此屋中人所授,此人定然胸懷隱密,但此人又是誰呢?不是武林奇士,就是江湖怪傑。


    第一個足跡顯然是屋中人外出時留下,但既負絕世武功,理該身輕似葉,不應留下痕跡,雖隻淺淺一層,練武人眼中卻不是如此想法。


    那弓鞋足印無疑是韓文愈愛女所留,裘飛鶚有心窺查屋中人是誰,忽然,一顆小石子飛投在他身前,不禁大吃一驚,身形急晃,電射穿出,由白石小徑內走去。


    他料知必是有人發覺自己在屋外逗留,投石示警,然而,卻不知投石之人是誰?示警何意?


    他躊躇園中,佯裝觀賞園內肅殺初冬景物,時而負手佇立,時而留神隱蔽之處是否藏得有人。


    驀感身後微風颯然,一股蘭麝幽香隨風襲入鼻中,裘飛鶚佯裝不知身後有人,仍是負手凝立,口中吟哦出聲。


    突然,一陣銀鈐笑聲響起耳側,跟著曼妙無比的語聲說道:“裘先生!你好雅興,園中花木凋零,不勝淒涼,有何景物可賞!”


    裘飛鴉以為是韓文愈愛女,緩緩轉身一望,眼前盈盈俏立的卻是夏佩蓮,瓠犀微露,淺笑嫣然,一雙妙目遣視著自己,於是淡淡一笑道:“在下每日習慣漫步園中,藉以排遣胸中抑鬱,夏女俠未免少見多怪!”


    夏佩蓮嫣然一笑道:“裘先生年歲正輕,來日方長,何來抑鬱,可否見告一二?”


    裘飛鶚見她咄咄逼人,不禁眉頭微皺,冷冷說道:“舉目無親,天涯飄泊,心中自然常懷鬱鬱,夏女俠,男女有別,你我對立易招人閑言,請自重為是!”


    他轉頭走出不過兩步,隻覺得麵前人影一閃,夏佩蓮婀娜身形又現在身前。


    夏佩蓮格格一聲嬌笑道:“不為什麽?姑娘還要問裘先生兩句話,你……”


    裘飛鶚憤然怒道:“夏女俠!你來湖濱別墅才不過兩個時辰,喧賓奪主,無理已極,你憑什麽向在下問話?”


    夏佩蓮聞言粉麵突罩濃霜,卻在閃電的一刹那收斂下來,現出極嫵媚已極的笑容,道:“你說我不配嗎?那就試試看!”


    緩緩抬起右臂,伸出纖纖玉手欲待向裘飛鶚抓去。


    突然,小樓之上傳出一聲尖叫:“夏女俠!快來!”


    叫聲似受了一種極其恐怖的驚嚇,聽來使人戰怵。


    夏佩蓮猛然一怔,霍地撤臂,嬌軀微晃,燕子三剪水,掠到小樓之前,一鶴衝天而起,一翻一射,隱入小樓中不見。


    裘飛鶚目送著夏佩蓮逝去的身形,冷笑不已。


    隻聽小樓之內傳出兩女格格嬌笑之聲,他微有所悟,一


    定是韓小姐在樓上瞥見自己身困窘境,出聲解圍,不禁為之心儀。


    他一直心懸著這孤零零的屋中人是誰?兩眼不時凝向那方,他未探出究竟,心裏頗為快快。


    忽然,瞥見牆角樹後兩條人影一閃,翻越牆頭而去,裘飛鶚心中一驚,迅快回身向喬林走入,兩臂疾振,衝霄拔起五六丈高下,點足在一株參天古樹上。


    他拔起半空之時,已瞥見那兩人立在昨夜自己殲滅群匪之處談話。


    裘飛鶚低哼了聲,身形展處,疾似輕煙踏枝而行,臨近二人不遠處停身隱住身形。


    注目下視,卻發現正是歐陽仲景帶來之兩名武師,一猴麵蝟須名叫羅全,一長得獅鼻虎眼,身材魁梧名喚卜少英。


    隻聽卜少英冷笑道:“小弟卻不相信,白馬山五龍均是目下江湖極具盛名之輩,身手著實不凡,怎能在董元炯手下被殺,方才小弟已試出董元炯內力,與小弟等量相齊,我看董元炯說話有點不盡實處!”


    羅全微微一笑道:“不管董元炯言語真假,昨晚十三人探莊,九人命喪此地絕對是真的,我們此來奉穀主之命誌在一篇‘玄玄經’,隻要在韓小姐身上找出,夏姑娘武功絕倫,她應允三日之內必偵出下落,我等萬萬要容忍,千萬不可露出痕跡,我們返回吧!”


    裘飛鶚一聽“玄玄經”三字,不由胸頭猛震,暗道:“若你們在湖濱別墅得逞,豈非天道無憑!”


    身形一動,電撲而下。


    羅全、卜少英身形欲展時,忽覺一陣重逾山嶽氣勁淩頭罩下,不禁嚇得亡魂皆冒,身形一伏,“懶驢打滾”滾出了兩三丈開外,長身立起。


    兩人隻覺得脅下一麻,悶哼了聲,昏死了過去。


    原來裘飛鶚身形撲下時,兩手迅如電光石火般戟指分點而出,羅全、卜少英兩人武功本不俗,卻在驚魂之中猝被所製。


    裘飛鶚扶起兩人向寶應湖畔飛馳而去,到達湖畔將兩人拍醒,


    羅全、卜少英兩人睜目一瞧,隻見身前立著一個英俊軒昂的青衣少年,神光逼人,不由心頭發毛,正是那歐陽仲景疑心其身懷卓絕武功,來曆不明之裘飛鶚。


    兩人躍身立起,同時冷笑一聲,正要開口說話,裘飛鶚已自冷說道:“兩位投身韓府,暗施鬼蜮伎倆,卻為裘某識破,兩位何以自圓其說!”


    羅全亂眉一軒,獰笑道:“裘朋友!你不也是投身韓府,佯裝文士,暗有圖謀嗎?”


    語音一落,“叭”地一聲脆響,羅全右頰登顯出五隻赤紅指印,牙齒被打落,張口和血噴出。


    羅全猝不及防,隻被打得眼冒金星,腳下踉蹌數步,頰上火辣辣的灼痛,腫起老高,人尚心神未定。


    卜少英見裘飛鶚出手迅疾如電,大感凜駭,肩頭三尖兩刃刀猛撤而出。


    出鞘之音未絕,一抹寒電如風卷去,淩厲無比。


    襲飛鶚冷笑一聲,身形疾挪外旋,右手陰陽顛倒手法“幻雲百態”疾出,五指正扣在羅全“腕脈穴”之上,身形一施之勢,羅全不由自主地撞向卜少英刃芒而去。


    卜少英這一駭非同小可,足跟猛踹疾飄出丈外。


    他雖然退身得快,羅全一件長衫下擺不但削飛,而且腿上被刃鋒削個正著,鮮血汨汨冒出,羅全不禁又昏了過去。


    裘飛鶚冷笑道:“卜朋友!招子放亮些,此時此地不是你能放肆之處,我且問你,夏佩蓮來曆如何?請速明白道出,不然,這寶應湖中就是你們葬身之處!”


    卜少英聞盲氣得臉色發青,望了羅全一眼,幹笑兩聲道:“裘朋友!你如此欺人太甚,隻怕得意之時不會太久,徐老前輩明晨即可趕到,朋友!你等著瞧吧!夏姑娘已留意到你,襲朋友你細細忖量吧!”


    裘飛鶚突然朗聲大笑,五指一緊,將羅全身軀甩出去丈外,人已淩空飛起,電閃撲下,狂飆洶湧中,卜少英隻感胸前如受重壓,狂嗥一聲,挫身竄出。


    可是襲飛鶚下撲之勢極為淩厲詭疾,右掌一翻,飛撞而出,卜少英被絕倫金剛降龍掌力帶起,在空中滾翻,狂嗥一聲,鮮血噴灑如雨,身形往寶應湖中墜去。


    “咚”的一聲,水花飛濺,隻見卜少英的身形在水麵上冒了兩冒,沉沒水中不見。


    裘飛鶚疾縱到羅全身前,戳了兩處死穴,撩向湖中。


    他眼中憂鬱之色又重現而出,目凝浩蕩無際,一碧萬頃之寶應湖久之。


    半晌,才從連天衰草中轉回湖濱別墅而去……


    裘飛鶚回至書齋,躺在榻上,不覺又陷入困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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