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拿著正要砸向他的東西,那是個半月牙的小刀,晶瑩剔透,在火光之下幾若透明。原本隻是薄薄的一小片,手掌大小,卻在沾上了她的血之後,驟然變大,沉甸甸的往下滑,她下意識地抬手拖住,那月牙卻貫穿了她的手掌,從中一穿而過。


    奇怪的是,她的手沒有斷。


    “阿凝!”霍堯卻猶如看到什麽恐懼事物一般,三兩步走到她麵前,單膝跪了下來。許久,他艱難地開口說道:“別抓了,放開手。”


    他突然轉變了態度,她有些不大適應,抬起眼呆呆地望著他,漸漸扯起一個笑來。傻乎乎的。


    “哦。”


    她聽話地放開了手。


    月牙刀掉落在了地上,沾了冷掉的黑灰,又漸漸縮小成了巴掌的大小。


    “你……相信我了?”冷凝輕聲問道,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怪,輕飄飄的像是要飛起來了。她眨了眨眼睛,想甩掉這種不適感,卻怎麽都不得方法,隻能疑惑地說道:“奇怪,我怎麽覺得好困?我隻……用了一點劫火,這樣也要犯病了……麽?”


    霍堯那雙漆黑的眼眸沉沉地看著她,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托起了她半邊臉,輕輕地拂過。他的另一隻手攬著她下墜的身體,順勢摸到了單薄後背的某一處地方……他動了動唇,卻沒有擠出一句回答的話來。


    鎖魂扣,碎了。


    十九見此皺著眉頭不語。


    柏陵忍不住問出了聲來:“城主?這是?”


    霍堯垂著眼眸沉默不語,冷凝安安靜靜地靠在他的懷中,猶若睡了過去,從未有過的乖巧。他瞥了一眼落在塵土中的月牙刀,他想他知道那是什麽了。


    不染血,不傷人,也不會帶來痛楚,傳聞中由天界第一鑄劍師所鍛造,可以把魂魄和身體分離的一柄刀。


    離魂刀。


    天邊,露出了第一絲曙光。


    所有人都抬頭仰望,迎接他們渴望已久的光明,卻在一瞬的沉寂後爆發出歡呼亦或是驚恐的聲音。這個永遠隻有夜晚的滄溟城,穹頂緩緩裂開了,原以為護城結界可以堅持至少一段時間,沒想到卻簡短不過朝夕。


    亮光逐漸擴大,一直藏身於黑暗的滄溟城露出了原本的模樣,晦暗的房屋,枯萎的樹木,幹涸的河床……這些死氣沉沉的景色同燒成灰燼的大殿連成了一片,狼狽不堪。


    帶著露水清香的風吹拂而過,卷著不知哪裏來的花瓣,幾番飄飛,緩緩落到地上,枝椏上,還有他和她的肩上和發上。


    這股清風,帶來了一種生機的錯覺。


    猶如地底老鼠一樣躲藏數百年的半魔們,有些已經紅了眼睛,在光中,在風中,驚惶、而興奮著。


    柏陵憂慮地望著天空上越來越大的缺口,喃喃道:“城破了。”


    “怎麽會這樣?”


    “他不是銷聲匿跡了嗎?怎麽來了?”


    “……是九幽魔尊!”


    光明隻有短暫的一刹那,又被一個巨大的黑影籠罩了,帶著冰冷和死亡的氣息,席卷了整座枯萎的城。


    天空中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投影。


    玄衣翻飛,墨發飛揚。那人手執著一柄銀色長槍,冷冰冰地俯視著底下的所有人。清冽的黑眸中無悲無喜,沉寂地如同結了冰的深海之水,凍結湮滅了所有稱之情感的東西。


    魔尊,不夜。


    霍堯抬起頭,對上那雙眼睛,目光霎時凝結。


    霍堯的記憶倒退到初見冷凝的那一天,那日裏,他就是被眼前的這個人所傷。他清楚記得當時他用的是仙術,所以他選擇躲藏在了擁有避神仙耳目的湖邊小院……隻是,他既然是魔尊,又怎麽會用仙術呢?


    他放下懷中失去聲息的女子,緩緩站起身來。


    他往前走了一步,張手一握,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把巨大的弓。他麵無表情的拉弓上弦,瞄準了天空上的那個身影。


    在他的身後,所有的城民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沉默地走到了他們的城主身後。


    冰晶火球孤零零地躺在殘破的灰土和黒木之下。


    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一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把它撿了起來。隨後,湮滅在了一片薄薄的煙霧之中。


    …………


    ……


    萬裏冰封。


    冰之沉淵這個天界流放之地終年都未曾有人和變化,一副空曠荒涼的模樣。冰棺裏麵封印著不知名的仙們,有的仙表情微微扭曲,仿佛在忍耐極大的痛苦;有的冰棺裏卻已經空了,隻餘下一件孤零零的衣裳……


    最中間的那個冰棺裏,關押著數百年來第一位流放至此的神,一個非常不長眼的神女。偶爾有天兵們送來新的犯人,都會忍不住往那裏瞥上一眼,不知那個被稱為天界最美的女人還能堅持多久。


    她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睛,神色寧靜,仿佛隻是睡了過去。


    寒風凜冽,將人的呼吸凍結成冰。


    不知過了多久,冰棺中那白衣黑發的女子驀地睜開了雙眼。


    叩叩!


    有人敲了敲冰塊。


    她的眼中映出一片緋紅的身影,仿若天邊最軟的雲霞。那人俯下一雙含笑的桃花眼,輕輕笑著,聲音若有春日裏最明媚的風,輕輕軟軟:“哎呀,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自己發現了個*ug,淚流滿麵,所以這張卡了好久


    要改已經來不及了,先就這樣吧。


    第69章 遙遠的往昔


    煙雲繚繞,不染俗塵。


    不管經曆數千數萬年,天界都是這麽一副樣子,沒有新鮮的景致,也沒有新鮮的物事,實在叫人提不起什麽興趣。


    她眸色淡然無波,從劍池邊上緩緩走過。


    那是一個浩瀚無垠的水池,一望看不到邊界,水波盈盈,清澈見底,裏麵隨意插了許多武器,當然最多的還是劍。每一柄,都是巧奪天工的曠世之作,隻可惜它的主人不喜歡。


    她繞著劍池走了一圈兒,這才漸漸頓住了腳步,將手中最新鍛造的劍隨意找了個地方插了進去,又提步離開。


    她走到一處瀑布之下的亭台上坐了下來,垂著眼瞼,靜靜地看著涓涓流水。偶爾有花落,落入水中飄向遠方,她的目光便隨著那花瓣蔓延到了遠方……直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凝,過來。”


    她站起身來,邁出了一步,下一刻,已經到了殿堂之中。


    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那裏,長發披散,舉手投足之間,肆意風流。他手裏拿著一把古樸細長的黑劍,修長的手指在上麵輕輕拂過,溫柔凝視的眼眸仿佛看著自己的情人,有淡淡的水光流淌。


    他天界第一鑄劍師,冷謎。


    也是她的師父。


    天界裏的神,都是以神位相稱,大多數的神都會直接把神位名當做自己的名字,比如司水的澤水神君。冷凝是土靈,她的神位就是攝提,不過她成神的那一日就被冷謎給帶走了,成為了天界第一鑄劍師的徒弟。從那以後就潛心修行,銷聲匿跡了。


    她天生涼薄,獨來獨往,誰也不搭理。眾神仙們隻知道她是一位神女,卻不知道她是何神位,不知道誰私底下開始叫她薄姬,漸漸的就傳開了。


    他抬眼見到她,微微笑了一笑,唇邊勾起好看的弧度:“這是我鍛造出最好的劍,阿凝你來看。”


    冷凝把劍接了過來,細細端詳了起來。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流劍。”


    “為什麽叫這個?”


    “太普通了嗎?”冷謎輕輕一歎:“它是最不普通的劍,但我想不出最好的名字,就隨便起了個。”


    她想了想,說道:“以後還會鍛造出更好的。”


    “不會更好了,”他頓了頓,說道:“因為這劍裏麵蘊含了一絲至高神的骨血。而這天地間,不會有比至高神更強大的存在了。”


    那的確是最好的劍了,在那之後數百年裏,也未曾被超越。


    而在鍛造出流劍之後,冷謎就從天界裏徹底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裏。無數的神仙們猜測他去了魔界,看不慣他的神仙們覲見想讓天帝下令追緝。卻奈何冷謎在天界中地位超然,隻要至高神不過問,天帝也做不了主。再後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冷謎並沒有帶走流劍,而是把劍留給了她。


    她將流劍掛在了她每日都會去的地方,每當鍛造一把新的武器後,抬起眼簾,總會見到那把黑色古樸的劍。


    她並不喜歡鑄劍,但除了鑄劍她好像就沒什麽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冷謎就曾經說過“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資的人,可惜你的劍沒有投入感情”,她一直不明白,劍隻是死物,需要什麽感情?後來看著流劍,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麽。


    數百年時光流逝,她卻沒什麽感覺,時間在這些神身上找不著絲毫的痕跡。直到有一日鍛造的時候,她發現流劍消失了。她翻遍了整個天界,甚至驚動了天帝,也沒有找到一丁點蹤影。


    後來,天界中新晉了一位司土的神君,攝提。


    白衣男子站在大殿之上,眉眼如畫,冷若冰霜,就如一把鋒利的劍,沒有絲毫感情,謝絕任何人地靠近。她站在一旁,緊緊盯著他,瞳孔驟然縮緊。因為他的腰間,隨意掛著一把劍,黑色的,細長的,古樸的……流劍。她的流劍。


    待他走下了大殿之後,她上前攔住了他。


    “你是誰?”


    他看著她,淡淡說道:“攝提。”


    總所周知,神界的神們壽命與天同齊,隻不過因為是純靈體的緣故,隕滅後就會神識盡散,無法進入輪回。就比如司水的澤水神君,若是他隕滅了,他這個神識就不複存在了,就算經年之後水靈再次凝聚成神,卻不再會是當初的那一個“澤水”了。


    隻是如今,她這個真正的“攝提”還未隕滅,這個新的“攝提”又算是什麽?


    不過這個不是她在乎的,天帝說他是什麽,他就是什麽。


    她冷冷地說道:“你偷了我的劍。”


    他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認真地說了三個字:“我沒有。”


    她不知道還有這麽堂而皇之的小偷,氣得渾身發抖。她指了指他腰間的黑劍,目光如刀逼視著他:“那是我的流劍,你如果不還給我,今天休想離開!”


    眾神們麵麵相覷,紛紛上前勸解,問她是不是弄錯了。


    她不肯善罷甘休。


    天帝皺了皺眉頭,然而還沒開口,大殿中突然響起了至高神的聲音——


    “那把劍,是我所賜。”


    至高神都開口了,她再不甘願,也隻能作罷。


    因為這件事,他成為了她眼中最難以忍受的存在——不僅搶了她的神位,還搶走了她的劍。卻也是第二個在她記憶裏留下了痕跡的人,即使被強迫的。


    攝提在天界裏是最冷漠的存在,卻也是最鋒利,最耀眼的。在天界和魔界的大戰中,他被封為第一戰將,白衣黑劍,所向披靡。漸漸的,她不那麽排斥他了,也明白了一些鑄劍的真諦。因為劍不是拿來觀賞的,隻有戰場才能讓它大放異彩,那才是它最好的歸宿。


    偶爾攝提會去後山,他不善言辭,總是麵無表情的冷著臉。她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麽的,卻也會替他斟上一杯酒,然後繼續發自己的呆,亦或者鑄劍。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交談幾乎沒有,就以這種誰都不能理解不了的奇怪方式相處著,卻意外和諧。後來,澤水見到了這一副情景,不由嘖嘖稱奇:“真不愧是天界裏最無趣的兩個人!這樣你們也能坐幾百年?怎麽不去下界走走?據說東海龍君最近有一個壽宴,你們去不去?”


    攝提依然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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