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罡風猛烈,寒透重骨。


    沈謙身形如掠飛下,到達山麓,雪止晴空,風送雁遠,判若兩季。


    日薄西山時分,沈謙進入鱗次櫛比,萬戶炊煙樂山縣城。


    山城雖比不上通都大邑,車水馬龍,但也市廛繁榮,行人熙攘來往。


    沈謙氣質清秀,翩翩年少英俊。


    但極似書香子弟,王孫公子,卻又背上鞘插一柄蒼綠斑剝長劍,顯得不倫不類,引得路人紛紛矚目。


    他卻視若無睹,一心想尋找一家客棧投宿,再者腹中饑腸轆轆,目光落在街道兩旁店肆招牌上。


    突然見得一方長長灰黑招牌,上鐫昌記老店,懸要簷下。


    招牌隨風擺動著,走得近了,那昌記老店四字兩側尚有仁宦行台安商客寓八字,字跡已是模糊不清。


    沈謙因而走在招牌之下,仔細望了望這才放心入簷,向昌記老店門前走去。


    門首正聚立著三個儇薄中年漢子。


    看他們穿著打扮多半會武,佻笑嘻哈不絕,一見沈謙走來立時打斷了話頭,六道眼神逼視在沈謙身上。


    沈謙正想跨入店門,忽然麵前人影一閃,一個神情浮滑,身穿黑衣的中年漢子攔在身前。


    沈謙不禁一怔,道:“不知兄台攔阻之意為何?”


    那中年漢子皮笑肉不笑,兩頰顛了一下道:“老弟可是峨嵋同道嗎?”


    沈謙不禁笑道:“在下並非峨嵋,亦非同道,兄台既無要事相問,請借讓一步容下在進入。”


    不待那漢子回答,伸手一撥昂然走進客店。


    那漢子經他一撥,不由自主地衝出兩步,差點仆倒塵埃。


    當著同伴臉上似乎坍不起這個台,不禁臉紅耳赤,氣勢凶凶的轉身怒望。


    隻見沈謙立在櫃台旁與店主說話,方要衝入店去,卻被同伴一把位住。


    他的同伴道:“算了吧,隻怪你招子不亮,越是不起眼的人,越是難惹,誰叫你無事生非。”


    那漢子冷笑道:“我見他儀表不俗,存心親近,他竟無理出手,是非曲直,自有公論,我蕭魁平白栽了一個跟鬥,你們哥兒倆不但不與我出頭理論,反胳臂往外彎,哼,豈有此理!”


    猛力一掙,衝進店去,在沈謙迎麵叉腰一站。


    沈謙見他又來,劍眉一聳,目含怒意道:“尊駕與我素不相識,一再糾纏,究竟為了何事?”


    說時,右手迅快無倫地飛出,一把扣住那漢子左臂“曲池穴”上,往左一擰一扭。


    隻聽那漢子口中發出一聲殺豬也似的嗥叫,身軀被扭得轉向外麵,沈謙冷笑了一聲,一腿飛起,正踢在尻骨上。


    又是一聲嗥叫聲,那人身形登時被踢得飛出店外,叭噠摔在街心的石板上,半晌不能爬起。


    兩同黨飛奔上前,挾起就逃,不消片刻,已逃得沒了蹤影。


    沈謙用的都是巧勁,不致打傷人命。


    他走出店外一望,見已逃去,又自轉入與店主說話。


    昌記老店因無上房可讓沈謙單獨投宿,店主說可否與別人合住一室,沈謙則希望店主盡量設法讓出一間上房,因其不慣與人合住。


    此刻,店主為難之極,不允又恐觸犯沈謙之怒,隻好立刻與旅客商量,匆匆走出櫃外,入內而去。


    方才沈謙出手這一幕,已驚動店內外,不少人佇立遠處靜靜注視著這少年。


    沈謙發覺有兩道眼神很特別。


    這人傍在店房內一支木柱上,年在三十上下,微髭兩頰瘦削,一對眸子炯炯有神,他靜靜望著沈謙,眼中神光充滿親切欣羨之色。


    這人與沈謙目光相觸,立時展齒微笑。


    沈謙不禁向他點點頭。


    沈謙正要抬步邁向店內,瞧瞧店主有無設法騰讓一房。


    忽聽那人朗朗說道:“閣下豪膽識實在過人,兄弟實在欽佩,在樂山縣城敢對居鎮嶽門下痛懲的尚未見過。”


    沈謙根本就不知居鎮嶽是什麽人。


    當下含笑道:“這等人無理取鬧,如不略加戒懲,不知斂跡,然在下仍不明他的目的何在?”


    那人似乎一怔,詫道:“閣下真的不知嗎?”


    沈謙含笑搖了搖頭。


    那人微笑了聲道:“他妄想閣下背後那支長劍,形態蒼古,諒是神兵利器,不禁垂涎欲滴,他隻道無人敢輕捋居鎮嶽門下虎須,不想事出意外,這是始料不及的。”


    沈謙十分吃驚地望了那人一眼,隻緣身後這柄長劍確是武林中盛傳陰手追魂厲擎宇身懷不離之白虹劍。


    雖然經過盛百川改裝,仍虞讓人瞧出。


    沈謙當下答道:“在下此劍雖是百練金鋼鑄製那廝倒真識貨,多謝尊駕一言提醒,但事過境遷,也就算了。”


    那人竟冷冷說道:“隻怕未必,閣下請瞧!”


    手往店外一指。


    沈謙不禁一怔,循指望去。


    隻見先前那三個中年漢子簇擁著一個錦衣大漢飛步趨來。


    那錦衣大漢,濃眉虎目,肩插一柄多耳九環潑風金刀,還未進門,就大聲吆喝道:“是誰生事?李雄!”


    方才被沈謙甩摔在街心那人,衝出了一步,手指在沈謙麵上,膽壯生威喝道:“就是這小子!”


    沈謙暗中冷笑了一聲,望著錦衣大漢道:“尊駕莫非就是居鎮嶽嗎?”


    錦衣大漢望了沈謙一眼,哈哈狂笑道:“憑你這塊廢料,還用得居老爺子親自出馬嗎?”


    沈謙不禁氣往上湧。


    一張俊秀的玉麵上立時罩上一層濃霜,顯得鐵青陰寒,如電光石火般揚掌往錦衣大漢胸前拂出。


    錦衣大漢怒喝道:“小輩,你膽敢先出手!”


    穿掌而出,“撥浪尋鯉”往上一格。


    誰知沈謙倏一翻腕,一把將錦衣大漢手臂扣住。


    錦衣大漢登時隻覺如中鐵鉤,劇痛如割,行血返攻內腑,頓時額角冒出豆大汗珠,噤不能聲,眼中盡露驚悸恐怖之色。


    那倚在木柱上之微髭兩頰瘦削漢子,似乎為沈謙奇絕擒拿手法所震驚,身一挺直,眉峰濃聚,心中盤索沈謙出身來曆。


    錦衣大漢這時大汗如雨,渾身酸脹難耐,胸口悶塞,不禁眼中露出哀求乞憐之色。


    先前那三個漢子呆若木雞,張惶失措。


    那兩頰瘦削漢子突大步走來,向沈謙兜頭一揖,道:“兄台與在下萍水相聚,本不該相求,這無知小人既受薄懲,兄台就抬抬手放過他吧!”


    沈謙本就不願惹事,含笑道:“既然尊駕說情,在下敢不如命。”


    說著五指一鬆。


    錦衣大漢此刻已骨軟神昏,一屁股跌坐地下,久久站不起來。


    兩頰瘦削漢子冷笑一聲,目中暴湧寒光,森冷說道:“你們竟然敢假借居老爺子之名,在縣城不法橫行,居老爺子返轉,刖足之刑自有你們夠受的!”


    一言刺中錦衣大漢及三個中年漢子心病,頓時泛出極其恐懼之色。


    瘦削漢子沉聲道:“還不快滾,留在此處幹什麽?”


    三儇薄漢子慌不迭地拉著錦衣大漢狼狽逃去。


    沈謙聽這瘦削漢子語氣,隱含表示身份,他是居鎮嶽手下,錦衣大漢等四人顯然是假借居鎮嶽之名,恃勢橫行,招搖撞騙。


    但不知居鎮嶽是何人?


    想必是坐鎮一方,江湖豪雄巨擘。


    這時瘦削漢子轉目向沈謙微笑道:“鼠輩無知冒犯兄台,既示懲戒也就算了,兄台氣度不凡,武功驚人,欽佩不已,可容小兄攀交求教否?”


    沈謙微笑道:“尊駕說哪裏話來。既蒙不棄末學,何言求教二字,豈不是愧煞在下了嗎?”


    那人哈哈大笑道:“世上百事原是空,唯有友情可資慰藉耳,兄台也太以自謙。”


    這時店內不少人駐足旁觀。


    店主匆匆跑出,神色恭敬向沈謙哈腰笑道:“小的不知費了多少唇舌,才讓出一間上房,客官請進。”


    說完當先引路。


    沈謙與那人相互讓下,還是沈謙先行。


    上房布置雅潔,桌幾纖塵不染,窗欞裱著一層雪白的宣紙,燈燭映照之下,亦顯得格外爽敞輝亮。


    那人自稱郜沛霖。


    沈謙從來未涉身江湖,武林人物毫無所知,連說幸會不止。


    郜沛霖知道沈謙是個涉世未深,純厚少年,不禁心喜,越是此等人越是好交,不像投幫江湖草莽人物,口是心非,陰譎險詐。


    由郜沛霖做東道主,喚來數味精致可口菜肴,芳香四溢陳年大曲,飲得傾心麵談。


    沈謙道:“居鎮嶽可是這樂山縣知名武林人物?郜兄定是與居鎮嶽知交密友,不然錦衣漢子怎會見得郜兄如此畏懼。”


    郜沛霖搖首微笑道:“賢弟所猜不對,居鎮嶽是個威震川湘的黑道盟主,不過近年來自稱息影封刀,不問江湖是非,但究竟是否如此,目前還是未知之秘。”


    說時淺嚐了一口酒後,又道:“那錦衣大漢卻不是居鎮嶽手下,隻是無緣進身,投幫叩請效力,借勢招搖。


    至於愚兄嘛,與居鎮嶽無一麵之識,千裏他鄉而來,已是七日了。”


    沈謙不禁詫道:“郜兄不辭千裏而來,定是為了要事?”


    郜沛霖微微笑道:“不但是為了要事,而且是關係武林一宗秘密。”


    沈謙不禁怔著雙眼,靜聽郜沛霖說出下文。


    郜沛霖歎息一聲,道:“天下事久平必亂,武林之內也不例外,目前武林醞釀大變,莫不與江湖妖邪,黑道巨擘有著極大關連。


    愚兄出身祁連,月前同門七人橫遭非命,濺血陳屍在燕山之下,不知何人所為,為此風塵仆仆奔往燕山。


    欲意查明何人施展毒手,探求線索端倪,耗時日久,不得要領返轉燕京,幸遇一鏢師與愚兄說,出事時恰護暗鏢路經燕山。


    窺神一群武功卓絕的黑衣人圍攻愚兄同門,殲斃後急退燕山而去,這鏢師聽一黑衣人喚居鎮嶽之名。


    愚兄根據這一線索千裏迢迢奔來樂山,卻探出居鎮嶽外出訪友,逾月未歸,可見這鏢師之言誠然不虛。”


    沈謙略一沉吟,問道:“郜兄可查出貴同門死因否?”


    郜沛霖輕拍了一下桌麵,道:“這就是棘手之處了,愚兄也曾深入燕山查探,卻找不出一絲可疑痕跡。”


    沈謙哦了一聲道:“如此無頭公案,實在難為了郜兄,依小弟一得之愚,縱然居鎮嶽返回樂山,郜兄就是開門見山質問於他,他來個否認,郜兄也是無可奈何。”


    郜沛霖苦笑了笑道:“賢弟,你說的誠然有道理,但愚兄認為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即或不成,愚兄也算是盡了心。”


    沈謙道:“郜兄同門行道江湖已久,諒結怨甚多,先從仇家方麵著手探聽,說不定可查出一絲端倪,再抽絲剝繭,終有水落石出之一日。”


    郜沛霖搖首道:“所死七同門,離山九年江湖上罕有露麵,並無仇家可言,這一線索,愚兄卻找過了,行得動還有直什麽可說。”


    沈謙默然無語,忖道:“他那七同門死得也太可疑,又罕在江湖走動,卻又無仇家,然而死因何在呢?……且不管他,自己明晨即要啟程北上,事不關已莫費心。”


    遂淡淡一笑道:“這樣說來,郜兄在此還有幾日逗留了,可惜小弟明晨即人離此處,你我一見如故,未能把聚快意,即迅賦驪歌,不禁感慨係之。”


    郜沛霖詫道:“賢弟是路經樂山嗎?愚兄隻道這幾日來武林人物紛聚樂山,當然有的是拜望居鎮嶽而來。


    但其餘的卻用意未明,逗留在樂山縣客棧,夜出日宿,分明有所冀圖,愚兄認作賢弟亦專程趕來,卻不料竟猜錯了。”


    沈謙正想答話,忽見窗紙外映出兩條人影,疾閃而過,不禁一怔。


    郜沛霖卻麵色一變,霍地立起,穿窗而外出。


    屋瓦突生微響,郜沛霖已自躍上屋頂追去。


    在郜沛霖穿窗外出時,沈謙離座立起。


    他神色遲疑了一下,心說:“閑事少管為妙,郜沛霖與自己萍水一麵,並無多大交情,亦不知其為人善惡,犯不著替人招攬是非。”


    心念一定,複又坐下,自飲自酌。


    接著響起一個銀鈴語聲道:“沈少俠,可準我這不速之客進入否?”


    沈謙別麵一望,隻見窗紙映著一個婀娜身影,聞聲驚詫道:“欒姑娘,你怎麽也來了?”


    不覺立起。


    欒倩倩已自翩然驚鴻般一閃而入,盈盈含笑而立在桌前道:“我是來找你的,不可以嗎?”


    沈謙不由俊臉通紅,赧然一笑道:“欒姑娘真會說笑,但不知欒姑娘怎會知道在下宿此店內?”


    欒倩倩一雙秋水無塵的眸子,望了他一眼,嫣然一笑。


    就在郜沛霖座位上坐了下來,道:“我來此已兩日了,也住在此店內,方才外出返轉時,聽店中人滔滔不絕談起少俠懲治錦衣大漢之事,我就心疑是少俠,不料果然是你。”


    說到你字音調加重,蘊含著無盡情意在內。


    欒倩倩語音略頓,又道:“沈少俠不是投奔桫欏散人門下,莫非還未上得峨嵋逗留在此?”


    沈謙答道:“在下無緣,桫欏老前輩三年兩載內暫不返山,在下一場撲空,守候無益,因此離了峨嵋欲北上燕京一趟。”


    欒倩倩連說了兩句可惜。


    忽然目注沈謙背後長劍一眼,笑道:“那位老前輩呢?他不是說過同少俠去厲擎宇處,想必少俠未去。


    那支白虹劍與厲擎宇形影不離,片刻不離身旁,難以到手,少俠身背長劍當是神物,可否賜我一觀?”


    沈謙聞言不禁心中一顫,雖說此劍經過盛百川改裝,亦懼被姑娘瞧出。


    他礙難出口說道:“那位老前輩因事中途離去,在下這柄劍不值一觀,凡鐵所鑄,有汙姑娘神眼,還是免了吧!”


    欒倩倩也未堅持。


    隻見欒姑娘麵色一正道:“江湖險惡,少俠涉世未深,不可廖托知已,祁連一派,良莠最是不齊。


    郜沛霖這人雖不知為人邪正,但不可不防,為此方大哥出聲引去,我才得一見。”


    沈謙聞言為之一凜,抱拳相謝道:“姑娘教言,在下謹遵。”


    欒倩倩嫣然笑道:“哪來一這麽重的頭巾腐氣。”


    說著,忽悄聲道:“風聞河間五雄亦來此樂山,所以武林群雄絡繹於途,相繼奔來此處,少俠知道嗎?一顆黑煞星釘為我帶來重重危難,途中迭遇虛驚,差點喪命。”


    沈謙不由泛起歉疚之念,道:“那晚在下匆忙出手,為姑娘帶來重重危難,誠為始料不及,在下抱愧莫贖。”


    欒倩倩忽地立起,麵色微變道:“郜沛霖回來啦!少俠暫勿離開樂山,我還要請少俠相助一臂之力。”


    說時,纖腰一閃,掠出室外。


    須臾,窗外起了落足微聲。


    郜沛霖一臉怒容走了進來,道:“愚兄追出城郊十裏,兩個鼠輩始終往前逃逸,不敢停身一戰。”


    沈謙勸慰道:“小弟臆料他們不是衝著郜兄來的,是以他們不願無故與郜兄見麵,生起衝突。”


    院牆之外突起了擊掌之聲。


    郜沛霖麵色立變,又往外躍出。


    這回沈謙有欒倩倩之言先入為主,直覺擊掌聲音可疑,當下亦飛身外出。


    沈謙身形拔起,超越牆頭時,星光閃爍下,隻見郜沛霖隨著五六個黑衣勁裝人物,奔穿小巷,向城廂馳去。


    他身形一沉沾地,正要起步暗暗躡在郜沛霖等身後探出究竟。


    忽見另一小巷中疾閃出一條黑影,疾躡郜沛霖等身後,杳無落足聲音,顯然這人輕功身法絕佳。


    沈謙凝目之下,不禁一震,隻見那人一臂衣袖虛飄,鼓風拂揚,身法如電,一晃即出得老遠。


    他瞧得真切,暗道:“怎麽鷹神徐拜庭會出現在西川?”


    想著,急不容緩,亦疾逾飄風暗暗跟隨徐拜庭身後。


    時已三鼓,寒風拂衣,氣冷霜濃,城垣上如若魅影飄忽,由西往南晃去……


    沈謙雖急於辨明前麵那人是否就是鷹神徐拜庭,但亦不敢過於逼近暴露身形,引起誤會。


    鷹神徐拜庭越走越緩,最後竟站立在城垣上不動。


    沈謙無可奈何,隻得停身閃在暗處。


    夜風疾振徐拜庭衣袂,瑟瑟作響。


    他似跌在沉思中,久久不移。


    隻聽徐拜庭沉沉長歎了一聲,把胸底積悶已久的鬱悶作一次短暫的渲泄。


    他目光遊望了四處一眼,疾躍出城外而去。


    沈謙知道鷹神徐拜庭身懷斷臂之痛,必不會就此罷休,暗中定籌劃報複之策,此人與自己關係甚大,在他身上可以知道黑煞星的蹤跡。


    心念一動,便跟著徐拜庭身後躍出城外,彈丸星飛,暗暗躡去。


    徐拜庭單袖飄飄,向一座黑林中奔去,這片林中,葉翳森蔽,拔聳挺直,濤聲秋風,不絕於耳。


    他撮口發出一聲悠長低沉的哨音,宛若鬼哭狼嗥,聽來毛骨森冷。


    過了片刻,林中並無動靜,徐拜庭眼中頓露驚疑之色。


    忽聞一聲陰森森怪笑響起,徐拜庭不禁心神皆顫,循聲一望,隻見一條長長黑影由樹後走出。


    那人陰惻惻地說道:“黑煞門下,無一人可以生心內叛,亦無一人要作漏網之魚,終生逍遙法外,徐拜庭,你可算是始作俑者,但好景不常,你還有何說?”


    話聲森冷,令人膽戰魂飛。


    徐拜庭木立不語,心內忖思如何逃生之策。


    那人又道:“你自斷臂之後,每日躲躲藏藏,日伏夜出,像如此情景,生不如死,這樣吧,看在你我昔日交情,暫時廢除全身功力,隨我返見教主,說不定還有生路。”


    徐拜庭仍是木立不語,目光閃爍亂轉。


    那人見狀忽發出一聲長笑道:“你那手下,盡為我殲斃,若生心欲逃,真是不智之極。”


    突然,徐拜庭發出一聲斷喝,右臂凝蓄平生真力,電穿而出。


    那人冷笑一聲,形若魅影飄空而起,拔起兩丈高下,驀然下撲。


    徐拜庭強勁內力如潮擊出,登時落空。


    轟的一聲大響,擊中一株古木巨幹之上,樹聲撼搖,葉飛枝落如雨,驀感頭頂勁風重如山嶽壓下。


    心神猛震,急身形一塌,“一柱擎天”猛往上擎出一掌。


    那人下撲之勢,陡地上揚,飄旋下落。


    他心驚徐拜庭失去一臂仍有如此精湛功力,一沾地後立即猛撲,兩手掄轉如風,玄奧無比,劃空生嘯。


    徐拜庭自失去一臂之後,沉研單臂招式,無一不是精奧絕招,掌腿同出,攻守之間,連貫嚴密,其快若電。


    兩人掌出風嘯,兔起鶻落。


    一刹那間,已走出了二十餘招。


    那人忽爆出一聲陰森地冷笑道:“徐拜庭,恕我不能念昔日之交情了!”


    倏地湧身,貼在徐拜庭胸前,十指飛攫而出。


    徐拜庭大驚,身形疾往後躍,單臂掄轉格阻。


    但是那人雙手宛如附骨之蛆般攫到,無論徐拜庭躍向何方,他那怪異的手式始終甩閃不開。


    這時徐拜庭自知無幸,暗歎了一口氣,單臂垂下,屹立不動,閉目就死。


    兩隻怪手疾然電閃般往徐拜庭雙肩一落,指尖觸及肩衣上猛然停住。


    徐拜庭睜開雙目,傲然道:“你還不下手,欲待何為?”


    那人沉吟了一下:“我想問你一件事,你隻要據實相告,我必使你在無痛苦中安然瞑目。”


    徐拜庭道:“你問吧!”


    那人冷笑道:“巴香主,酆豹及冷相傑奉命追捕於你,但酆豹屍溺浮於小西湖小瀛洲附近,冷相傑失蹤生死不明,可是你恨極反噬所為嗎?”


    徐拜庭哈哈狂笑道:“這話問得極是矛盾,試想徐某臂中黑煞釘,一勁逃奔,毒血逆竄,命在懸發,尚有餘力可以反噬嗎?”


    那人目光沉凝,點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想及,黑煞釘見血封喉,你能及時斷臂,保全殘生,但功力必暫時消失,酆豹之死相傑失蹤我也知道不是你,然你在斷臂之時,可有人在場目擊嗎?”


    徐拜庭不禁一怔,暗道:“天幸酆豹冷相傑還未說出靈隱寺了無大師及西川大俠戴龍豪便已死去,看來了無大師與戴龍豪可以高枕無憂矣!”


    其實,酆豹與冷相傑麵稟巴香主時,認為了無大師及戴龍豪兩人係不黯武功之人,這一疏忽,遂鑄成黑煞門覆滅之由。


    當下徐拜庭搖搖首道:“徐某在小瀛洲斷臂之後,即潛水泅離小瀛洲,並無人在場目擊,但徐某在湖中泅離時,酆豹冷相傑已追至小瀛洲,以後概不知情。”


    那人冷冷說道:“這倒是實情,但那斷臂之中黑煞釘已被人取去,冒名招搖,為此江湖中起一片浪潮,說黑煞星已再出世。


    教主目前還未準備萬全,聞悉之下大為震怒,已派出數拔好手,暗偵黑煞釘落在何人手中,現已查悉一顆黑煞星釘被那人打出後,為一少女欒倩倩拾去。”


    徐拜庭冷笑道:“這是你們黑煞星門中的事,難道還要我徐拜庭擔當嗎?”


    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耐煩那人嘮叨不休。


    隻見那人目光如電,暴湧殺機,冰冷冷說道:“你還有什麽遺言嗎?”


    徐拜庭知他雙手指尖一著力,自己必死無疑,一種無名的臨死悲哀湧塞心頭,隻緩緩的搖了搖首。


    驀地——


    隻見一片驚虹掣電夾著強猛勁風臨頭卷下,不由為之大駭凜,未由思忖,劍芒已罩向周身大穴。


    這正是千鈞一發之危,那人自救要緊,雙臂倏地回撤,他知這片劍虹必是切金斷玉的神物,硬抗不得。


    他急往後一仰,貼地往後激射出去。


    哪知這片劍虹寒芒挾雷霆萬鈞之勢,龍蛇飛舞如影隨形卷來,詭疾無倫。


    血光迸飛,慘嗥聲中,那人已身首異處,肢體殘落,劍霍地收斂,現出一美如冠玉少年,緩緩還劍歸鞘。


    鷹神徐拜庭駭然張目,自覺已為二世為人。


    他走前數步,單臂施禮謝道:“少俠賜高姓台甫,蒙少俠施救,無可徐報,隻有永銘心底,徐拜庭乃一不祥人物,望勿泄露今晚之事。”


    沈謙微笑道:“在下沈謙,徐前輩在小瀛洲遭遇,在下均已目擊……”


    徐拜庭不由一愕。


    沈謙搖手接道:“徐前輩請勿疑慮,你我本是同病相憐,先父十數年前遭黑煞星殺害,在下正思報此大仇。


    隻因藝業未成,暫自按耐心頭,徐前輩定知黑煞星潛跡所在,敢請預先為告,以作日後安排雪仇之策。”


    徐拜庭凝視在沈謙麵上久之,才緩緩答道:“沈少俠,親仇不報,何以為人,徐某當然知道少俠腹內沉痛。


    不是徐某吝於相告,隻恐少俠血氣方剛,一擔把持不住,輕身涉險,要知黑煞星武學震今爍古,宇內隻有少數隱世高人可以抗衡。


    萬一不惻,非但無以相慰令尊在天之靈,而且抱憾莫贖,徐某也成了千古罪人了。”


    沈謙不由升起滿臉失望之色,不出一聲。


    雖在沉沉暗林中,沈謙麵色不能瞥見,但可從沈謙眼中神光中測出。


    徐拜庭又笑道:“身受救命大恩,雖殺身也不能相報,何吝片言相告,但是為了少俠著想,謀定後動,可保萬全。


    少俠防身利器必是千古神物,方才為少俠除去之人,是黑煞門下香主,功力堪稱江湖頂尖好手。


    少俠挾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籍神物相助,如虎添翼,他在猝不及防中,才就戮於少俠寶劍之下。


    如明見拚搏,不怕少俠見怪,少俠定傷在他的手中,奇兵用險,僅可偶而為之,望少俠請勿以徐某唐突之言見責。”


    沈謙徐徐說道:“他日在下稍有成就時,可否見告乎?”


    徐拜庭道:“那時徐某無不盡情相告,徐某此刻形若孤鼠,含恨偷生,也是亟亟於複仇雪恨,不然彈指歲月,過眼煙雲,徐某萬念皆空,苟延偷生又有何用。”


    沈謙愴觸於懷,默默無語。


    忽然,林內暗處傳出一嬌甜語音道:“沈少俠,可容賤妾欒倩倩一見否?”


    沈謙不禁一怔,朗聲答道:“欒姑娘嗎?請來相見。”


    珠光一閃,隻見欒倩倩兩指捏著一顆寶珠,盈盈含笑走出。


    她翦水雙眸微瞥地麵屍體一眼,笑道:“螳螂捕嬋,黃雀在後,賤妾在一路暗隨少俠身後,你難道一點都不知嗎?”


    沈謙聞言赧然一笑,臉上不禁通紅。


    卻見欒倩倩嫣然一笑,道:“少俠不必自愧,其實賤妾遠在二十丈外,入得林中,亦東西相距老遠,不要說是少俠,雖當今武林高手也不能察覺。”


    徐拜庭道:“姑娘當是華山芙蓉仙子欒瑤琴前輩掌珠嗎?徐某已言明乃一不祥人物,形像斷臂,無一不盡人皆知,怎可見得天日,為二人帶來一場奇禍。”


    欒倩倩道:“徐前輩武林怪傑,當年就盛譽海內,何必氣餒若此?”


    徐拜庭搖了搖首,黯然答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徐拜庭萬腔雄心,盡都付之流水了。”


    他所說的是由衷之語,自斷臂後功力大大打了折扣,又心頭常存一片陰影,不免氣餒自慚。


    要知處順境易,一旦遭遇莫大挫折,欲起已是乏力,何況又心灰意懶,再也不能提起勇氣來了。


    欒倩倩道:“徐前輩可是怕人認出?我倒有一法,不妨易容,安上一頭假發,這樣一來,不會被人認出。”


    徐拜庭苦笑道:“這個徐某也已想及,怎耐苦於一隻斷臂。”


    欒倩倩笑道:“成都有一巧手怪醫公輸楚,甚少人知,家母因有一麵之緣,故我得知,其人巧於偽裝殘肢。


    如經裝上,不是仔細觀,或是事先知道,堪為常人無異,不易發覺,隻是不能使力而已,但其人甚是愛財,不是稀世重珍,難以求他施治。”


    徐拜庭不禁一怔道:“怎麽徐某從未聽說過有公輸楚其人?”


    欒倩倩噗嗤一笑道:“我不是說過甚少人得知嗎?”


    徐拜庭不禁赧然,喃喃說道:“公輸楚是武林的人物嗎?”


    “武功平平,難臻上乘,亦從未在江湖上走動。”


    沈謙不禁衝口說道:“軟求不得,隻好硬來,以三人之力他心不願也是不知。”


    欒倩倩白了他一眼,笑道:“少俠哪知公輸楚的利害,其人深居簡出,外人難見,他所居室,不下於隋煬帝之迷樓。


    重欄虯櫝,互相連屬,曲屋自通,四環四回,千門萬戶,一入其中雖終日不能出,何況他善於機括之術,雖至親骨肉,亦存猜忌之心,你還未近身,便已身隱羅網。”


    沈謙愕然無語,欒倩倩又道:“話雖是這麽說,但總有法子可想,不知徐老前輩意下如何?”


    徐拜庭沉吟一刻,慨然說道:“一切遵命,隻是怕連累二位。”


    忽見欒倩倩麵色一變,珠光頓斂,悄聲道:“有人來啦!二位請勿走動,我去去就來。”


    微風過處,欒倩倩疾逾閃電掠去。


    二人側耳傾聽,隱隱聞得林中有步履雜遝之聲傳來。


    一會兒,數聲嗥叫騰起,便自寂然無聲。


    欒倩倩返轉,道:“看來又是黑煞星門下,衝著徐前輩而來的。”


    徐拜庭歎氣道:“黑煞門下,眼線密布,僅就西川一地,就有八處之多,徐某也是目前得知,幸虧徐某要同二位同行,不然定遭毒手。”


    說此略略一頓後,笑道:“二位請去茅舍稍坐,待徐某稍為收拾立即起程。”


    說著當先引路。


    長林暗繞,濤聲如潮,一間茅屋孤零零置於其中,屋內燭光如豆,沈謙與欒倩倩對坐喁喁談心。


    欒倩倩孤傲自負,冷麵辣手,從不對異性示以顏色,不知怎的,一見沈謙不禁情生,軟語顰笑,一反常態。


    沈謙雖是忠厚拘謹,心無邪念。


    但愛美天性,難得天涯知己,亦不覺有親近之感。


    鷹神徐拜庭由外進入,苦笑道:“徐某六個心腹之交,均遭黑煞門下戮斃,為著徐某竟連累無辜,殊感痛心,徐某一一將他們收埋,疏忽二位,請予見諒。”


    欒倩倩笑道:“徐前輩,彼此都是武林人物,不拘形蹤,請勿過於自謙。”


    徐拜庭坐在角隅,淡淡一笑道:“請問欒姑娘遠來西川,可是為著那翠玉如意?”


    欒倩倩星眸閃露奇光,道:“莫非徐前輩知道河間五雄下落?”


    徐拜庭點首道:“前五日晨光熹微時,曾瞥見河間五雄在郊外現蹤,但徐某白日見不得人,不敢追躡。


    接連數晚四出踩探,一絲音訊俱無,看來,他們處境與徐某一樣,掩飾行藏,惟恐為人所知。”


    沈謙道:“徐老前輩也誌在翠玉如意嗎?”


    鷹神徐拜庭不禁一怔,苦笑道:“不瞞少俠說,徐某無日不思報得斷臂之仇,雖然徐某在江湖中薄負淺譽。


    但妄想與黑煞門為敵,無異自投虎口,翠玉如意本身並無任何價值,不過其上鐫有一項圖形,據聞係一秘穴洞徑圖。


    秘穴之內不知藏有何物,總之,是練武人夢寐難求的,如非拳掌經典,即為內家劍訣,或是助長功力之罕見靈藥,試想徐某能不心動?”


    欒倩倩道:“河間五雄是否落在居鎮嶽宅內潛跡?”


    徐拜庭搖首道:“居鎮嶽此人向外聲稱封刀歸隱,不問外事,其實暗中作惡多端,壞事做盡,何況居鎮嶽行蹤不明,河間五雄決不可能與居鎮嶽有來往。”


    欒倩倩匆匆立起向沈謙說道:“少俠,我們回客店收拾衣物,晚間在此處同徐前進趕赴成都。”


    沈謙詫道:“欒姑娘,你難道放棄了尋覓翠玉如意之願?”


    欒倩倩蹙眉一筆,道:“欲速則不達,可遇而不可求,以後慢慢再說吧,本想求少俠相助,同往居鎮嶽宅中一探,既然徐老前輩這麽說,賤妾暫時死了這條心。”


    沈謙生性拘謹,不便說什麽,與欒倩倩步出徐拜庭茅舍,返回樂山而去。


    秋陽普照,雲過雁飛。


    兩人在黃葉秋風中,衣袂飄飄走入城中,分返客店。


    沈謙蟄居鬥屋,醞門不出。


    昨晚所遇祁連門下外出竟自未歸,他斜躺在榻上,目光凝望承塵,心中默育桫欏散人所授之七節武功真訣,逐一參悟。


    自己也懶得外出,飲食由店夥代送。


    有時偶動心念,凝思欒倩倩與羅凝碧兩女對自己一往深情,顰笑薄嗔,無不動人心弦,綺念縈懷。


    他那清秀的臉上,不時泛出笑容。


    天交未時,長空日落,暮色低垂,室內一片昏暗。


    沈謙沉浸在思索中,不知天色早晚。


    忽地,門上起了一聲剝啄。


    隻聞戶外有一低沉嗓音道:“沈少俠在嗎?”


    沈謙如夢方醒,不禁哦了一聲,躍身離榻,一眼望見窗外天色,心疑欒倩倩這時尚不見來此相約同往黑林,一定遇事耽擱。


    口中應聲道:“誰?請進。”


    門開處,走進銀針追魂方槐。


    沈謙見方槐神色凝肅,眉目之間似含有隱憂,心中一震,尚未開口。


    方槐已自說道:“欒賢妹本應如約而來,怎奈適奉她母急函相召,不知為了什麽重要之事,已自兼程上道,趕奔華山芙蓉峰去了。


    是以欒賢妹急書一函,命在下送交預以致歉,在下也要趕赴華山,不能久留,珍重再見。”


    取出一封函書遞與沈謙手中,身形一閃,如風掠出門外而去。


    沈謙愕然愣住,欲待相問卻已不及,目光落在信函上,上書:“沈少俠親展。”


    一筆簪花格外清秀異常。


    拆去緘封,展開信箋細心展視,大意謂:“……家母風聞強仇有大舉侵襲之意,為此爭召賤妾等火速趕往相助,是以不能麵致歉意……”


    其他句書明巧手妙醫公輸楚地址,屬詭變軟求,事若有成,務須與徐拜庭駕臨華山芙蓉峰相助,落款賤妾欒倩倩襝衽百拜。


    函內字跡了草幾不能辨,想是心情紊亂之故,與信封上字大不相同。


    沈謙隻覺一片空白,茫然四顧了一眼,不知是什麽滋味,歎了一口氣,喚來店夥結清飯店錢後,一肩行囊,飄然離店而去。


    郊外秋景蕭瑟,黃葉飄飛,逐處均是禿枯衰凋,木落水寒,尤其是瞑雲四合之下,夥風透衣生寒,長空雁旅悲鳴,益顯得淒涼異常。


    黑林古木參天,高聳霄漢,綿亙迤邐無盡地環繞峨山,沈謙穿林而入,放足疾奔,到了徐拜庭茅居之前,隻見徐拜庭已是佇立門前相候。


    徐拜庭見沈謙獨自一人前來,目光中不禁泛出驚愕之色,忙問何故?


    沈謙將欒倩倩匆匆趕回華山之事說出。


    徐拜庭歎息一聲道:“芙蓉仙子當年長相美豔大方,風華絕代,武學又好,因此武林人物均想得她為妻。


    芙蓉仙子冷麵辣手,引起不少事故,結怨太甚,強梁迭擾,不論成都之行有望無望,少俠與徐某當趕赴華山稍盡綿薄。”


    沈謙點點頭,忽想起一事,問道:“倩倩姑娘何從母姓,她父親呢?”


    徐拜庭搖道答道:“這是一個謎,芙蓉仙子諱莫如深,何況徐某,諒欒姑娘自己都不知情。”


    說此一頓,又道:“此刻徐某無法成行,相煩少俠去城中藥肆購數味易容之藥,另去衣莊買一襲披風,不知少俠能否惠允?”


    沈謙笑道:“理當代勞。”


    徐拜庭入得室內,就著燭下書寫藥味,並請沈謙在藥具鋪內購買一具假發。


    沈謙接過藥方,電飛而去。


    星月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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