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身最近的大漢頰上被印了一掌重的,“啪”的一聲大響,大漢連連倒退數步,火辣辣的一陣灼痛。


    姑娘罵了一係道:“好不開眼的賊子!”身形已電飛而出。


    五個黑衣勁裝大漢連番吃虧,激怒得高喝狂罵。但他們似乎有所顧忌,不敢追去。


    羅凝碧出得鎮外繞至邋遢神丐奚子彤所說的土地祠,卻未見奚子彤在此,心中暗暗忖道:“我何不去黃山東麓,探探鳳凰穀在何處。”


    心念一動,逕向黃山疾展身形走去。


    寒氣逼人,遠近一片銀粉玉白。


    鳥獸絕跡,禿樹枝啞琉璃永結,景物蕭索淒涼。


    羅凝碧隻覺得那少年的舉動奇突,似是有意向豫西五虎起釁,卻又一觸即離,下知他用意何在。


    尤其是他臨行之際望了自己一眼,目光中含有一種神秘的意味。


    那少年顯然不及沈謙太多,沈謙神清骨秀,有若臨風玉樹,凰度翩翩,豐采迷人,而他麵目之間隱隱流露陰鷥。


    雲兒忽從她懷中伸出頭來,人聲道:“羅姑娘,你在想什麽?”


    羅凝碧搖搖頭說:“我沒想什麽。”


    說時不禁粉臉一紅。


    雲兒又縮入懷中不言不語。


    正行之間,突聞去路中傳來一片鏘鏘歌聲:


    樓下雲飛樓上宴,


    歌咽笙簧韻聲顫,


    樽前有個好好人,


    十二欄杆同倚偏。


    簾重不知金屋晚,


    信馬蹄來腸欲斷,


    多情無奈苦相思,


    醉眼開時猶似見。


    歌聲入雲,抑揚頓挫,異常受聽。


    羅凝碧幼讀詩書,深解詞律,這闋木蘭花詞,顯示寄情之作,不禁粉臉霞生。


    待聽出了是前見少年口音,忖道:“這少年大概是愛侶突然不告離去,心中苦悶無處發泄,才歌出這首木蘭花詞。”


    歌聲杳然無聞,羅姑娘身形毫不停頓,卻不見那少年身影。


    眼前雖是一片疏林映雪,但雪地上連個淺淺腳印都沒有,暗中驚詫這少年輕功高絕,已至踏雪無痕的境界。


    忽聞一陣朗朗語聲道:“姑娘,請留步,最好請姑娘拔上樹梢,向左踏梢展開輕功出得五十丈外,在下有話請教。”


    姑娘倏地一驚,沉聲道:“閣下這是何意?”


    說罷兩眼左望林中,卻遍無人影。


    林中傳來語聲道:“姑娘但請放心,在下並無惡意,來與不來,聽憑姑娘抉擇,在下實在不信姑娘也置身在即將形成的殺劫中。”


    羅凝碧聞言不禁一怔,料出他說話必有所見。


    因此,芳眉微振,人已筆直拔上樹梢,蓮足輕沾又起,展出蜻蜓點水輕功,不過六七個起落,已掠出五十丈外。


    羅凝碧一眼瞥見那少年立在一株枯幹之下,即飄身落地。


    那少年笑了一笑,道:“姑娘隻身來此,在下敢斷定姑娘必是受了途中傳聞影響,為了不使姑娘卷入,隻有出聲相阻。”


    羅凝碧點點頭道:“我本需趕往蜀中,並無意在此逗留,但來時風聞有一禪門至寶落在黃山東麓鳳凰穀內,江湖能手紛紛來此追尋,不禁生出好奇之念,是以來此一看究竟。”


    那少年不禁微笑道:“鳳凰穀不但不在東麓,穀名也是虛構,禪門至寶倒是實在,隻怕早落在人家的手中了。”


    姑娘晶澈雙眸中露出不勝驚訝之意,道:“閣下為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那少年淡淡一笑,仰麵望了陰霾雲天一眼,長籲了一口氣,道:“姑娘如若見信,隻待一個時辰後,管教姑娘目睹一片慘絕人寰的屠戮,至於在下為何知道這般清楚,一時無法詳告。”


    忽地似有所覺,凝耳靜聽須臾,口中喃喃自語道:“來啦!”眉棱猛振,悄聲說道:“姑娘請隨我來!”


    身形一動,疾向右側閃去,身形奇快絕倫。


    羅凝碧怔得一怔,突聞懷中雲兒低聲道:“那少年不是什麽好人,必須留心謹防一二,目前隻管隨他前去。”


    她知雲見慧性靈巧,江湖能人它見過不少,必已認出那少年來曆,為免那少年心中起疑,此刻不追問雲兒,接踵掠去。隻見少年掩身在一株大樹後,神情微現緊張,姑娘亦掩在另一株樹後,靜靜注意著那少年神情變化。情況緊張,姑娘亦掩在另一株樹後,靜靜注意著那少年神風送飄來一陣極細微身形破空之聲。那少年目光飛速流動,緊張無比,逼視林外。


    突地——林外颼地現出一個白衣老人,麵色紅潤,銀須及腹,神態莊嚴。


    這時少年不禁露出失望之色,搖了搖頭,暗歎了一口氣。


    那白衣老人竟負手而立,似有所待。


    須臾,一個中年漢子矯捷飛快的奔在白衣老人麵前,低聲稟道:“稟穀主,都陽三鳥已抵孤鬆之處,太極八掌淳於靈與麒麟雙仆太行四劍亦已抵達,雙方似發生爭執。”


    白衣老人微笑道:“都陽三鳥本穀主知之甚深,絕不會無故與人動手,眼前隻有他們數人來了麽?”


    那中年漢子答道:“據報尚有大江南北,著名高手多人已在奔來途中,不久即可抵達。”


    白衣老人點點頭道:“你快傳令依計行事。”


    中年漢子轉麵疾奔而去,但見白衣老人默然沉思有頃,突然大袖一展,人影一閃即已不見。


    這時,掩在樹後的少年,忽雙肩疾振,颼地一鶴衝天而起,拔起五六丈高下,突身子蜷曲一團,淩空兩個翻滾,舒開四肢,飄身落在白衣老人所立之處,一臉懊喪失望之色。


    羅凝碧亦飛閃而出,見這少年目中隱隱泛出淚光,不禁出聲問道:“閣下為何如此神色


    ?”


    那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自有一段隱痛,目前尚難告知姑娘,這白衣老人就是鳳凰穀主。”羅凝碧芳心一震,道:“閣下怎麽知道?”


    那少年突然冷笑道:“普天之下隻有在下一人熟知他的形象,禪門降魔至寶也隻在下略知一二實情,其餘江湖傳聞,均是捕風捉影之說。”


    說此一頓,忽然改口說道:“姑娘,快去,再遲恐來不及目睹了。”說時,掉麵撲入林中,電飛掠去。


    羅凝碧隻覺此少年不但言語奇突,而且舉動太過離奇,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遲疑了一下,決定隨他前去察看究竟。


    約莫一刻時光,少年與羅凝碧先後停身在一不高陵丘之上。


    這丘陵滿是巨幹鐵杉奇鬆,叢集翕翳,眺望丘陵之下,一片茫茫雪野,雪野當中獨植一株巨鬆,異常顯眼。


    巨鬆之下現已圍聚了二三十人。


    但是雪野盡頭還陸續的湧出許多豆大黑黠。


    轉眼之間,巨鬆之下-集了不下數百人,密聚如蟻,蠕蠕而動。


    羅凝碧與那少年分立在兩株巨幹之下。


    這時那少年冷笑道:“這百數十人不知死亡將至,隻怕片刻之後黃山就要成為他們埋骨之所了。”


    少年的語聲寒冷,陰森逼人。


    羅凝碧入耳心驚,不禁毛骨聳然,望了他一眼道:“閣下好似知道預謀全盤真情,眼前這些人未必都有可死之道,閣下何不顧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個方法從速通知他們,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去送死麽?”


    少年目注雪野,冷冷說道:“在下自身之事都還解決不了,那有餘情替人家分什麽憂?”


    羅凝碧不禁氣得身形微顫,暗道:“此人怎麽如此自私,像這天性逼仄之人?難怪雲兒說他不是善良之輩。”


    那少年隨即警覺自己失言,輕輕咳了一聲道:“武林之事,變幻無窮,當局者迷,甚難見信於片言隻字,在下縱然可事先一一通知他們,他們必說在下危言聳聽,自討沒趣,目前在下要趕去的話,隻怕在下也要畢命黃山了。”


    此言雖屬有理,但羅凝碧隻輕哼了聲未再答腔。


    突然隻見鬆下密集之人蜂湧向西北山麓中奔去,電飛疾走,轉眼成了一片黑點。


    兩人存身這座丘陵位置落在正西,與眾人奔去之處崗巒相接,少年用手一招姑娘,騰身縱出,撲往西北。


    羅凝碧接著掠出,所落足之處,卻是叢林險石


    這黃山雖是一片白雪皚皚壓蓋之下,但林密葉厚,飛雪未能盡滲透林中,因此林地仍然保持原狀。


    不覺奔出半個時辰,山勢愈見陡削


    此地冰崖凍石,滑不留足,甚是難行,又防虞被人發覺,東閃西挪,兩人相距越拉越長,終於彼此失去形跡。


    羅凝碧不禁進退兩難,雲兒突從懷中鑽出道:“姑娘,你請稍候,待雲兒與姑娘覓路。”


    說畢展翅疾拍,衝霄升起。


    隻見雲兒急衝而上,高不複見,羅凝碧隻好立待。


    片刻,雲兒急衝而下,落在姑娘手中道:“一片長狹深穀之中,伏屍累累,死狀厥慘,姑娘,不必去了,速回客店去吧!”


    姑娘驚道:“就無一人逃生嗎?”


    雲兒道:“穀口雪中足跡淩亂,看來必有人逃出,隻是雲兒去得遲了,未見一個活著的人影。”


    羅凝碧感覺一股奇寒由脊骨上升起,忙道:“雲兒,引我去瞧。”


    雲兒忽地躍在姑娘肩頭,道:“姑娘!你也忒膽大了。”


    它催促著快走,同時不住地出聲指示路徑。


    羅凝碧則疾馳如飛,須臾,姑娘奔至一處斷崖盡頭。


    雲兒忽道:“姑娘,你請望下瞧。”


    羅凝碧垂目下望,隻見一條狹長的陰穀,伏屍不下數十具,血跡斑斑,染在積雪之中,呈露桃紅點點,異常駭目驚心。


    姑娘存身之處,下臨數十丈,危壁削-,平滑如鏡。


    對崖也是一般,相距不過五六丈,兩崖夾著一條隆穀,形成一絕境,死者到得穀中,有如甕中之-,垂手可擒-


    姑娘心中疑雲重重,能在短時中將眾人同時斃命,雖蓋世武功亦不能及,必有毒狠狡計在此穀中早經設置。


    羅凝碧有心偵出,卻又防身陷危境。


    忽地穀中卷起一片怪風,呼嘯如雷,揚起雪塵漫沒迷人眼目,滾滾翻騰有若雲絮怒卷,將穀中慘景盡都淹沒。


    羅凝碧見穀中怪風突生,心中疑訝之際,忽聞雲兒夾叫說道:“姑娘,快躍往對崖去!”


    雲兒展翅如箭穿向對崖而去。


    羅凝碧猛然一呆,驀覺身後疾風颯然,料知有人猝襲,蓮足急踹,身形迅疾的向對崖撲去。


    姑娘耳邊但聽得一個陰沉的笑聲響起道:“女娃兒,你自己在找死!”


    她落在對崖後,已是撤劍回鞘,人也跟著縱出兩丈。


    雲兒停翅空中,叫道:“快逃!”


    劍勢削出之際,猛覺手腕一震,劍勢回蕩,心中不由大凜。


    姑娘一身禪門真傳,臨敵不慌,雙肩疾振,颼地淩空拔起,一個倒翻,手中長劍唰唰猛攻七劍,撒下滿天劍芒。


    羅凝碧此時已瞥見是一個黑髯碩長老者,滿臉怒容雙掌直擊橫打攻向自己,掌勢雄厲,劃空生嘯。


    姑娘七招劍法救命絕學,玄奧莫測,威力奇大,劍芒紛指老者製命死穴。


    那老者被逼得後退了三步。


    羅凝碧身還未落地,左足一踹左腿,人已斜斜衝起三四丈,驀然掉首,全身彈丸飛墜飄瀉出去十數丈外。


    雲兒落在姑娘肩上,緊抓住她的肩頭連聲催促快逃。


    羅凝碧亦無心戀戰的疾掠逃去。


    約莫奔出一刻工夫,將出得山口,羅凝碧感覺無人追趕,身形不由放緩下來,欲待後顧回視。


    雲兒急叫道:“姑娘快點走,千萬不可落入他們的耳目中。”


    羅凝碧不由氣極罵道:“都是你!”


    步伐也不由自主的快了許多。


    雲兒哼了一聲道:“姑娘,我雲兒屢次催你速回,你卻倔強不聽,萬一誤了我主人性命,不要說神尼不會饒你,連我雲兒也不會饒你。”


    羅凝碧怒道:“憑你也敢!”


    雲兒哈了一聲,未再言語。


    羅凝碧心頭不住回溯方才之事,不知那少年何處去了。


    那狹穀中許多武林人物怎麽會斃命的,若無生存逃出之人,又成為一宗慘絕人寰之武林屠殺秘聞。


    天色逐漸灰暗下來,寒風洶湧,刮起漫天雪塵冰粒撲麵襲來,四外一片暮氣沉沉,蕭索淒涼。


    羅凝碧回至店中,緊關門窗,挑燈獨坐,方才所見又曆曆如繪幻出眼前。


    她百思不解,那白衣老人顯然就是韓廣耀,他為何用心這等毒辣,欲將天下英豪一網打盡。


    看來此事還是開始,日後必將重施故技,演變無窮……


    至於那少年是個最神秘的人物,他既預知韓廣耀的陰謀,又諱莫如深,對自己似有意似無意吐露一點。


    尤其他內心似蘊藏無盡的苦痛,眼含淚光,可又鋼牙猛咬,發現白衣老人時,神色之間變化莫測,畏懼、失望、痛恨、希冀兼而有之。


    她正凝神之際,突聞窗外呼嘯狂風中夾著一種異音生起,心中一驚,急揚腕一拂,燈火盡滅,身形疾閃在床後。


    窗外生出人語聲道:“你偵查並無差誤麽?那女娃兒就在此房中?”


    另一語聲答道:“穀主,屬下瞧得一點不錯。”


    “好,你去吧!”


    颼地一聲,顯然答話者巳離去。


    羅凝碧聽出那間話的語鑿就是白衣老人,心中陡感震傈。


    陡然那白衣老人語聲又起:“女娃兒,老夫決不傷你,你隻出來回答老夫幾句問話就行。”


    羅凝碧聞言,膽氣稍壯,答道:“老前輩有什麽話隻管問好了,何必出外相見。”


    窗外白友老人略一沉吟,道:“也好,倘你所答不盡不實,諒你也逃不出老夫手掌,店外伏椿有若天羅地網,妄想圖逃,老夫則無法保全。”


    羅凝碧已悄悄拔出劍,將劍尖插入板壁,想將板壁割開一方,乘著答話時,出其不意逸走,隻要不迎麵撞著白衣老者,殺開一條出路諒無問題。


    當下出聲應道:“老前輩要問什麽?”


    窗外沉聲道:“你為何知道斷魂穀之事?”


    羅凝碧一麵沉腕緩緩切開板壁,一麵出聲詫道:“斷魂穀?這地方晚輩很是陌生,不知老前輩說的是什麽?”


    窗外應聲似極為憤怒,喝道:“你居心誑騙老夫,你方才崖上所見狹穀積屍,就是斷魂穀,還推稱不知。”


    羅凝碧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那個鬼地方,晚輩是為一不知姓名少年引去,老前輩為何如此心狠手辣,晚輩百思不解?”


    “什麽?”窗外驚詫道:“一不知姓名少年,究竟是誰?他的形像穿著,你可詳細說出,哼哼,花言巧語,休想騙得了老夫。”


    羅凝碧暗自驚心,答道:“晚輩怎敢欺騙,晚輩本是路經此處……”


    於是滔滔不絕將少年解危,嚇退豫西五虎,即向黃山奔去,自己趕上覓他致謝,那少年對白衣老人籌劃似知道其中大概,強邀自己窺視,以後失去形影,自己無意發現狹穀等等經過說出。


    當然羅凝碧所說遮掩了一部份真實,但她始終對於這少年自私逼仄性格大為厭惡,故而將他說出。


    羅凝碧本想將寶覺禪寺中所見道出,但因又恐另生糾纏,羈誤失時,而這時板壁已被她切開一方,可供身形一閃而出,故隱忍不言。


    窗外白衣老人驚詫出聲道:“原來是這小畜牲,他竟還未死,老夫若抓到他,當碎屍萬段。”


    說此一頓,半晌,老者又道:“女娃兒,老夫信你說話誠實,但須出來隨老夫同返穀中,待上半年後你離去,老夫一諾千金,絕不傷你就是!”


    羅凝碧心寒膽顫,正待向割開板壁之外閃去,突聞窗外起了一聲陰沉的冷笑道:“好不要臉,你以為囚禁了這女娃兒,就可掩盡天下耳目,任你欲為麽?告訴與你,你那對頭人已入黃山搜索你的行蹤,說不定你那巢穴盡已遭對頭人破壞,你還認為無人知道,嘿嘿,看你還在做夢咧!”


    白衣老人大喝道:“你是誰?老夫對頭何人你怎麽知道?”


    羅凝碧已聽出那陰沉的口音正是那邋遢神丐奚子彤,心中大喜,一閃而出得板壁外,躡入院中。


    姑娘身似狸奴詭巧,一溜煙地縱上屋簷下椽梁隱起,兩目外注。


    隻見鎮郊雪野中,一條白色人影迎風卓立,身向左麵一排民屋之後發話。


    瓦麵上亮出奚子彤陰沉語聲道:“你若信我所說,就該遺走鎮上伏樁趕回巢穴,阻截來敵,至於你要知道我為何獲知你那對頭人行蹤,容你手下遠走之後,再行相見,免引起無謂相搏。”


    羅凝碧用盡目力,卻瞧不出奚子彤形影,但話聲傳來確是瓦麵上生起,不禁暗讚這位老前輩功力絕高,難怪他放狂遊戲武林中。


    白衣老人遲疑了一下,沉聲道:“好。”


    立時右手一揚,打出一物直衝天空,但見空中拍拍爆出脆音,亮出紅色火星無數,宛如瓔珞四散射出,絢爛奪目。


    隻見鎮周紛紛閃出黑影多人,欺風閃電向黃山方向掠去,陸續而出,不下數十人,片刻而盡。


    此刻白衣老人道:“那麽尊鴛現在大可放心現身了。”


    話聲未落,那瓦麵上一條黑影衝霄而起,半空中展出“神龍九現”身法,疾旋落地,玄奧精深。


    白衣老人目睹來人身法神奇,落地後兩目-炯如電,不禁暗中一凜。


    隻聽奚子彤道:“什麽大可放心,我難道怕了你不成,如非我瞧見斷魂穀中屍體,都是些江湖上十惡不赦之輩,也不來此把話點醒輿你了。”


    白衣老人感覺自己詭謀尚是第一次運用,即為人察覺,不禁惶急羞怒不已。


    隻聽他陰森森說道:“尊駕武功雖然高明,老朽尚不放在心上,為友為敵,奚憑抉擇,但尊駕所說老夫對頭人潛入黃山,未必可信,認得老朽或知老朽之名的人可說是絕無僅有,再老朽避世數十年來,與外界罕有接觸,怎有對頭人?”


    奚子彤哈哈大笑道:“那生像陰沉,心性冷漠的少年怎又知道你那詭謀真情,還諉稱與外界罕有接觸。”


    白衣老人沉聲答道:“那僥幸不死的小畜牲又當別論,尊駕可是見著了他?”


    奚子彤道:“不是暗隨著他,我怎可能發現斷魂穀,我略施手腳,在他身旁取得一件東西,日後大有用處。”


    白衣老人詫道:“取得什麽東西?”


    奚子彤微笑道:“這個暫且壓後再說,你不是說認得你的人絕無僅有,哼,那寶覺禪寺十八具懸屍就無一人認得你麽?”


    白衣老人麵色疾變,忽地大喝一聲道:“你怎麽知道?”


    右手迅疾伸出,兩指飛點奚子彤左脅“期門穴”,快得令人不可猝防。


    奚子彤武功卓絕,早有戒備,左手逕出一招“無風翻浪”,向襲來手背劃下,同時右手食中二指一並,迅若電光石火般望白衣老人“神封”大穴戳下。


    兩人出手動作俱快得異乎尋常,而且手法奧妙無窮,可惜深夜無光之中,無法瞥得清晰,不然可令羅凝碧大開眼界。


    白衣老人指到中途,向左移三寸,舒開手掌真力並吐,內力強勁無比。


    那知奚子彤的右手也改戳橫掃,兩人掌風一接,轟的一聲大震,雙方身形均不由移出一步!


    奚子彤忽大笑道:“倘若我撒手一走,終你一世也無法知道真情了。”


    白衣老人不由呆得一呆,語調和緩道:“不錯,那十八具死者都認得老朽,隻可惜均已斃命,他們設計暗算老朽,但作法自斃,博浪一擊,誤中副車想不到竟是他們自己……”


    忽地麵色又是一呆,問道:“他們已死,尊駕為何知道?”


    奚子彤冷笑道:“那暗算你們的人,難道他也不識你麽?”


    白友老人冷笑道:“暗算凶手諒是都龐九幽使者唯一傳人,他那鬼幽散飛掌力尚不夠火候,老朽雖未曾瞥清他的形像,但他縱然在死者口中得知老朽潛跡黃山,他也未必能找得到老朽的居處。”


    奚子彤道:“你自信得未免太過份了,如果十八死者有一人偽死騙過於你,那又當何為?”


    白衣老人大驚失色道:“尊駕是說那居心險惡的老禿驢未死麽?”


    奚子彤點首道:“正是!”


    白衣老人恨恨罵道:“老朽已料出是他,但老朽在大殿時,與老禿驢並肩而坐,九幽使者傳人突襲之時,老朽即製住禿驢的穴道拉過護住身形,望前一送後,老朽即脫身閃出窗外,禿驢何以得能不死?”


    白衣老者言下不勝詫奇。


    奚子彤笑道:“周襲猝然,心有旁騖,倉促之間你就能確信製住那老僧的穴這是死穴麽


    ?”


    白衣老人怔得一怔,微笑道:“尊駑說得正是,所說兩個對頭人想必就是池們,鳳凰穀本是虛構,恐怕他們須折足斷臂而逃了。”


    說此長歎一聲,接著說道:“既然風聲已經走漏,要想收拾隻怕老朽非得改弦易轍了。”


    奚子彤目注白衣老人道:“其實你這又何必,我如料得不錯,那禪門降魔至寶你已得手,但到目前為止你尚難悟出其中妙用,或者功力不足,不能發揮威力,你仍在潛心摸索中,不幸為你昔日的良友,今日的死敵那老僧獲知,暗起異心紋風走漏,所以你想出毒計,欲將妄想奪取禪門至寶之人一網打盡……”


    鎮外雪野遠處,突起了一聲長嘯,清越響亮,飄送入耳,跟著遙遙的天空中,升起一道紅色火花,映紅了半邊夜空。


    白衣老人麵色一變,不待奚子彤說完,身形颼地斜衝而起,疾如電閃,眨眼已出得十數丈外,刺入夜色漫漫中不見……


    寒風肅殺,雲塵彌漫,奚子彤仰麵不動,似跌入沉思中……


    羅凝碧見邁還神丐奚子彤卓立寒風中,仰麵凝思一動不動,心中不覺起疑,飄身而下,掠在奚子彤身前,低聲喚道:“奚老前輩……”


    寒風吹著奚子彤滿麵-須瑟瑟拂揚,但他恍如不覺,生像是一件重大疑難問題,料纏不得其解似的。


    半晌,才鼻中重重哼了一聲,垂麵目注姑娘一眼,道:“方才是你喚我麽?”


    臉色一沉,繼又說道:“我命你來湯口鎮土地嗣找我,未命你前去黃山窺察私探,如非我在你從土地祠離開逕奔黃山時,正巧我返轉瞥見你的背影,急急躡隨在後,隻怕你一條小性命已斷送在斷魂穀崖上!”


    羅凝碧臉上發熱,心中微驚,忖道:“我道從斷魂穀崖上逃走,為何並無人追趕,原來是他老人家相助退阻追兵。”


    姑娘心中想著,口中仍自強辯道:“老前輩既然見到晚輩,為何不出聲相喚,那麽晚輩天大膽子,也不敢私自前去。”


    奚子彤瞪了羅凝碧一眼,怒哼道:“你倒會巧言令色,狡賴諉辯,不知老尼如何驕縱罷壞了你,天下事那有這麽簡單,武林中更甚,湯口鎮俱是韓廣耀的耳目爪牙,稍一不慎,即已落在他們眼目中,你一人還好,他們疑你隻是路過或者是算準你自蹈斷魂穀送死而去,倘我一現身,必引起他們深切注意……”


    羅凝碧搶口道:“以老前輩之武林威望,功力卓絕,何懼這班宵小之徒。”


    奚子彤冷笑道:“若在五年前,不要你說,我也敢說此話,隻可惜晚出了五年,如今天下奇才異士紛紛現身江湖,我這點武功又算得了什麽?方才韓廣耀與我較了數招武功,哼,他是未盡全力,不然我非得被傷不可。”


    羅凝碧驚詫道:“老前輩你所說是真的?”


    奚子彤黠點頭,道:“此人之可怕遠出我想像之外,方才我仰天沉思,已出得十分之三四結論,而卻又矛盾異常,無法自圓其說。


    他為什麽要如此做?目的何在?恐怕是一極難解釋之謎,金華客店所做,半數均要推翻,唯有俟其逐步演變,終有水落石出之時。


    但是,此一武林天大的謎案,可惜在你輕舉妄動,私闖黃山下竟破壞了一半,又要從頭摸索了。”


    羅凝碧心頭泛起一片歉疚,可是不服氣之意一霎那間卻又掩沒了歉疚。


    姑娘心想:“縱然我不去私探,斷魂穀仍然是積屍累累,你也未必能目睹此事,更又遑論發現其他,隻怕此刻你仍在鼓中,怎能說是我破壞了一半?”


    心中雖然不服,卻又不敢出聲強辯,默然不語。


    有道是發諸內心形於外,雖在暗沉黑夜,姑娘神色奚子彤未能得見,但此老一輩人物何等厲害,察覺姑娘默然無語,心中自是了然。


    當下沉聲道:“咱們去土地祠內商談吧!”


    口口口口口口


    土地祠內,一片黑暗如漆。


    奚子彤與羅凝碧在神案壁後稻草堆內相對坐下。


    奚子彤微笑道:“你不要不心服,我責你敗事自有原因,-你也有功勞,功過相抵自可免責。”


    說此一頓,望向姑娘,繼又說道:“你可將相遇那一怪少年以及諸凡種種經曆說出,看看其中是否值得有研究之處。”


    羅凝碧想了一想,便將經過說出。


    奚子彤神色莊重道:“這不知名少年大有可疑,定與韓廣耀關係密切,說不定其中牽連著一段淒側幽怨的兒女私情咧……”


    羅凝碧粉麵不禁發熱,隻聽奚子彤說下去。


    “為什麽韓廣耀要製他於死地?那少年僥幸不死,照理來說此仇不共戴天,他明知韓廣耀斷魂穀毒謀,卻又心懷顧忌不從中加以破壞……”


    沉吟須臾,接著又道:“如我判斷不差,那少年必是暗戀韓廣耀之女,哼,情之於人,為害不淺。”


    說完之後,奚子彤又笑道:“那少年不知什麽來曆,武功可與時下一流高手相等,但長相陰沉,心性必然不端,我從他懷中竊取得一卷黃山地形詳細全圖,因此我決定暫留此地,定要尋出韓廣耀詭計毒謀究竟用意何在?”


    說此,長歎一聲,又道:“那韓廣耀才智非常,是個可怕人物,窮我之力未必能解開其中奧秘,倘他步入邪惡之途,看來天下武林終必大亂了。”


    羅凝碧問道:“還有什麽人能解開這斷魂穀之謎?老前輩是說武林中恐未有蓋過韓廣耀才智的人麽?”


    奚子彤笑道:“我並未如此說過,目前武林中如要找出一個武功卓絕,而又胸羅珠璣,才華蓋世之人實在是有如鳳毛鱗角,可遇而不可求。”


    說後,目光望向土牆隙縫之外一眼,又道:“我一生之中,曆遇卻殺,屢經風波,無不是迎醜而解,惟眼前之事,卻是我生平遇到的最辣手而最難以解決的一件。


    我已把你的經曆”前後種種,詳加推測,結論是似是而非,隻覺是一團亂麻,千頭萬緒,莫哀一是。


    我知道你也是茫無頭緒,急求解答,但韓廣耀是何等樣人,詭計設施乃經千錘百練而成,安排得天衣無縫,豈是你我片刻能解開,我原定是為了別事重出江湖,現在我決計暫留於此。”


    說著微微一笑,又道:“天色距黎明不久,你急於趕奔蜀中,我不勉強你留下,出得湯口鎮外需當心韓廣耀爪牙暗襲,你去吧,我還需去黃山一次,探明韓廣耀為何見了旗花便急急趕返之故。”


    羅凝碧實在無心逗留在此,她一心一意要趕去婁山相救赤壁瞽叟後再急急會晤朝夕縈念的沈謙。


    她告別奚子彤後,疾返客店登騎奔去……


    風雪載途,羅凝碧策馬如飛,長鞭在寒風中啪啦急揮,她是向祁門猛趕,心中恨不得座騎插上兩翅,片刻之間就趕到婁山。


    她自離得湯口鎮後,途中屢周武林人物來往疾奔,均深深對她注目。


    她也分辨不出究是韓廣耀爪牙,抑是聞風趕往黃山群豪,但絲毫未遇暗襲,也許是韓廣耀聽信她是偶經路過,是以未向她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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