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湖麵上遊船如織,賞玉樓的畫舫已經駛到了湖中央,四周擠滿了各式遊船,眾星拱月一般。遊船上坐滿了人,年輕俊俏的書生,貌美如花的少女,還有腸肥腦滿的中年男人,多是華服隆裝,富貴逼人。


    懷英來大梁朝這麽久,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場景,難免好奇,連飯也顧不上吃,跟在蕭子澹後頭看熱鬧。龍錫濘原本也想跟上的,隻是又有些不舍桌上剛燉好的牛肉,再看蕭子澹也在,想了想,便放心地留在了屋裏。


    他才吃了一碗肉,外頭忽地傳來一陣喧鬧,龍錫濘猛地想到什麽,把手裏的東西一扔,像箭一般衝了出去。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甲板上有人大喊,人群全都用到船舷邊看熱鬧,龍錫濘發瘋一般想往裏衝,偏總有些人擋著他的道兒。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伸手就拽,抬腳就踢,很快就打出一條路來。


    “懷英,蕭懷英——”他扯著嗓子大喊了幾聲,急得汗都淌了下來。


    落水的果然是懷英和宦娘,所幸懷英真的會遊泳,她順利地浮上水麵,兩隻胳膊輕輕一劃,便猶如飛魚一般在水裏劈開了一條路,飛快地遊到另一個落水的姑娘身邊,從後頭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旋即又往回遊。


    船上原本要跳水救人的蕭子澹和蕭子桐見狀猶豫不決地停了下來,既然懷英善泳,他們反而不好下去救人了——到底是男女授受不親,要知道,底下除了懷英外,還有個宦娘在呢。


    龍錫濘確定懷英並無危險,這才扭過頭朝船上臉色鐵青的蕭子澹大罵,“你沒長眼睛還是沒長腦子,怎麽不好好看著她,為什麽讓她被人推下去?你到底怎麽為人兄長的。要是懷英出了什麽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蕭子澹沒吭聲,由著他罵,倒是一旁的玉嫣聞言立刻哭出聲來,慌忙揮手道:“不是,不是我,我沒有推她們下去。我也不知道她們怎麽掉下去的……”


    蕭月盈也在一旁打圓場,柔聲勸慰道:“都別罵她了,玉嫣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所以,還是她推下水的。這蕭月盈輕輕巧巧一句話,便把這罪名給落實了,真是好深的心機。龍錫濘這會兒沒有心情對付她,隻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轉身想跳到小船去接懷英。可惜他動作還是慢了一步,蕭子澹和莫欽搶在了他前頭,二人連拉帶拽,把宦娘和懷英拉上船,莫欽又趕緊送上長披風將她們倆密不透風地裹了起來。


    “懷英——”她們一上船,龍錫濘就趕緊迎上去,疾聲問:“你……你冷不冷?”


    懷英渾身直打冷顫,牙齒也上下直哐當。已是初秋,天氣一天比一天涼,陡然被冰涼湖水這麽一泡,她還真有點扛不住。


    “趕緊去換衣服。”龍錫濘道,目光微微閃爍,又朝蕭子澹和莫欽道:“你們倆身上也濕了,都去換衣服吧。”


    懷英直覺他有點不對勁,隻是這會兒她實在沒有精神去想別的事,再加上一旁的宦娘受了驚嚇,並不肯讓丫鬟近身,反而緊緊拽著她的手怎麽也不肯放,懷英便沒再與龍錫濘說話,拉著宦娘一起進了船艙裏。


    二人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船身忽然一抖,旋即便劇烈地左右搖擺起來。宦娘頓時嚇得麵無人色,懷英趕緊去拉她,一手拽緊宦娘的胳膊,另一隻手死死地拉住窗戶,這才沒有摔倒。


    外頭早已是一片混亂,各種尖叫聲不絕於耳,懷英隱約又聽到有人落水的聲音——龍錫濘果然出手了。


    ☆、第二十章


    二十


    遊船左搖右晃了好一會兒,終於漸漸停了下來,不動了。懷英的一顆心這才稍稍安定了些,趕緊換衣服,不想才安靜了不到半分鍾,外頭似乎又有了些不對勁。


    平靜的湖麵上忽然起了風,刮得船上的帆嘩啦啦地響,船身也開始左右搖擺。懷英踉踉蹌蹌地奔到窗口朝外頭看,不僅僅是蕭家的船,湖上所有的遊船、畫舫全都被吹得在原地打轉,更有稍小的遊船隨著風浪上下起伏,猶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仿佛隨時可能被掀翻。


    這一點也不像龍錫濘的風格,他雖然總是嘴裏叫囂得凶,其實心腸軟得很,就算再生氣,再氣惱,也不會波及無辜,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更何況,他現在法力盡失,把蕭月盈弄進水裏已是勉強,哪有本事掀起這麽大的波瀾。


    難道是江夏?可他那膽小怕事的性格,怎麽會做出這種事,難道他也跟蕭月盈一樣是假裝的?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懷英心裏頭正胡思亂想著,門外傳來蕭子澹急促的聲音,“懷英,懷英你還好吧?”


    “我沒事。”懷英趕緊回道,她也顧不得換衣服了,抓起地上早已揉成一團的披風重新穿好,宦娘也學著她的樣子披上披風。二人手牽著手,踉踉蹌蹌地走到門邊,開了門。蕭子澹迅速地朝懷英身上打量了一番,見她麵上雖有些驚魂未定,卻並未受傷,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又道:“外頭正亂得很,你們倆別出來,小心傷著了。”


    宦娘一臉煞白地連連點頭,懷英卻疾聲問:“五郎呢?怎麽不見他?”她一邊說話一邊朝四周查看,卻並未看見龍錫濘的身影,頓時就慌了神,立刻扯著嗓子大聲喊,“龍錫濘,龍錫濘你在哪裏?”


    蕭子澹的臉上露出愧疚神色,沉聲道:“我也是將將從船艙裏出來,並未瞧見他。懷英你別急,我這就去找他。外頭有點不對勁,你和吳姑娘留在屋裏,千萬別出來。不然,一會兒倒把自己搭了進去。”


    懷英心裏沉甸甸的,雖說她知道龍錫濘是條龍,就算真掉進水裏也出不了什麽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頭卻生出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事兒好像沒那麽簡單。


    “江夏呢?他在不在?”懷英忽然想起翻江龍來,又急忙問。


    蕭子澹牢牢扶住門框,臉色有些複雜,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我剛剛在甲板上瞧見他了,他臉色煞白地盯著水裏看了一陣,忽然跳了下去。”他好像想到了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忽然停下來,頓了頓,好像在猶豫該不該繼續往下說。


    翻江龍跳下湖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這事兒跟他也沒有關係!那鬧出這麽大陣仗的究竟是誰?


    “我好像……”蕭子澹猶豫了半晌,又抬頭看了懷英身後的宦娘一眼,宦娘會意,立刻退回了船艙。蕭子澹這才咬咬牙,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小聲道:“我好像聽到江夏說什麽……有妖氣……”他說罷,連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許是我聽錯了。”


    “妖氣?”懷英頓時吸了一口涼氣,猛地瞪圓了眼睛捂住嘴,不得了,龍錫濘——


    她神色有異,蕭子澹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蹙起眉頭沉聲問:“懷英,你有事瞞著我?”


    懷英急得額頭上頓時就沁出了汗,咬咬牙,道:“這會兒我也解釋不清楚,回頭再跟你說。不行,我得去找五郎,他有危險。”這家夥以前沒事老開燒烤派對,不曉得得罪了多少妖怪,澄湖裏這個興風作浪的家夥十有八九就是衝著他來的。


    可是,就算她真的找到了龍錫濘,哪能幫上什麽忙,根本就是去給他添亂的。這麽一想,懷英又趕緊拽住蕭子澹的胳膊,一臉堅決地道:“算了,不用去找了。去了我們也幫不上忙,五郎他……有江夏在,他應該能照顧好自己。”


    蕭子澹一臉驚愕地看著她,不敢置信地大聲道:“五郎才三歲!”


    懷英一時半會兒也跟他說不清,隻得搪塞道:“那大哥就在船上四處看看,若是見了他,就先把他帶到你艙裏。對了,船上有誰落水了?”


    蕭子澹臉色微變,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剛剛的這陣風實在來得蹊蹺,偌大的遊船像撞到了湖底的礁石一般搖晃震蕩,眾人遂不提防,靠在船邊的許多人都落了水。他和莫欽運氣好,正趕上回艙房換衣服,才被沒那股大力給甩出去。


    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工夫,湖麵上的風浪愈發地大,湖水在不斷地翻騰,掀起滔天巨浪,猛地朝船上撲過來。蕭子澹被一個大浪的餘波擊中,雖然勉強穩住了身形,卻被淋得透濕,頭發和衣服黏在身上,狼狽不堪。


    懷英不敢讓他再站在外頭,也顧不上別的了,伸手將他拽進艙裏,道:“大哥你先在屋裏躲會兒,等外頭風浪小些了再出去。”


    宦娘還在懷英屋裏,蕭子澹有些不自在,剛想開口說要走,宦娘卻朝他道:“事急從權,蕭公子不必拘束。再說了,剛剛還是你們兄妹救了我,我都沒來得及道謝呢。”


    蕭子澹急忙道:“吳姑娘不必客氣,我並沒有做什麽。”救人的是懷英,拿了披風把她藏起來的是莫欽,他那會兒滿心滿眼都是自家妹子,還真沒有那麽多心思注意到吳宦娘。


    宦娘還待再客氣幾句,遊船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她所有的話又立刻吞了回去,緊張地抓住窗戶,再也不敢作聲。


    所幸蕭家這條船又沉又結實,雖然一直在搖晃不定,但搖曳了許久也不曾被掀翻,可湖上其他的船就沒這麽幸運了,懷英甚至眼睜睜地透過窗口看到兩條船消失在滾滾的浪頭中。船上的人紛紛跳下水,可是,這樣的風浪中,又有多少人能幸運獲救呢?


    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妖精都像雙喜那樣單純無害,他們隨便一個惡念就可能會害死無數的人,懷英忽然能理解龍錫濘他們把那些壞妖怪們殺了做燒烤的舉動了,她那天根本就不該和他生氣。


    可是現在,懷英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有機會向龍錫濘道歉。


    足足折騰了有半個多小時,湖上總算安靜了下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蕭子桐一臉鐵青地招呼著船上的下人燃起了燈籠,一邊清點船上的乘客,一邊幫忙打撈湖裏的人——或者屍體。


    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船上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災難擊得頭腦發暈、一片空白。蕭家的船上隻有些小輩,蕭子桐之前甚至隻是個成天玩鬧,不懂事的大少爺,何曾遇到過這種的打擊,但他卻不得不立刻振作起精神,打點起災後的一切事宜。但最致命的打擊卻隨之而來,船上失蹤的八個人裏頭,赫然就有蕭月盈和龍錫濘的名字。


    一個是他嫡親的妹妹,一個是國師大人的弟弟,蕭子桐恨不得立刻暈過去,有那麽一瞬間,恨不得掉進水裏的人是他自己。可是他卻不能倒下,甚至還不能失聲痛哭,因為船上所有的人都看著他,在蕭家還未得到消息趕過來之前,他必須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蕭子澹沒有繼續留在懷英身邊,他和莫欽一起走上甲板幫助蕭子桐指揮下人。每每聽到下人說又撈起來一個,他們便趕緊衝過去看。打撈上的並不全是屍體,還有不少都活著,雖然隻剩下一口氣,但好歹還活著,可是,這些人裏頭,沒有蕭月盈,也沒有龍錫濘。


    宦娘不敢回自己屋,依舊留在懷英的船艙。聽說蕭月盈和龍錫濘都失蹤了,宦娘的臉色越發地難看。雖然她已經多少察覺到自己落水跟蕭月盈脫不了幹係,甚至暗暗生出憤懣的心思,可是真正地聽說蕭月盈可能死在了這場事故中,她才發現,自己心裏原來並不好受。蕭月盈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才三歲出頭,可愛伶俐的龍錫濘了。


    船艙裏燃著蠟燭,豆大的燭火微微顫抖,懷英的臉在那顫抖的燭光中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


    宦娘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說什麽“吉人自有天相,五郎一定還活著”之類的話實在太虛偽了,那麽大的風浪,那麽深的湖,就算是個擅泳的大人也不一定能逃出來,更何況還是個三歲小孩。


    “五郎他……應該還活著。”倒是懷英先開了口,她的聲音很低沉,語氣卻是堅定的,言之灼灼,就好像已經親眼看見了龍錫濘,“他遊泳遊得可好了,比我還厲害。你知不知道,其實小孩兒剛出生的時候都是會遊泳的,五郎他……”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不知道是想要說服宦娘,還是想說服自己,可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龍錫濘半點法力也沒有,拿什麽跟那個妖怪鬥呢?江夏有沒有找到他?這場爭鬥最後到底誰贏了……


    一夜無眠。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懷英和宦娘便都起了。遊船漸漸靠岸,碼頭上站滿了人,見蕭家的船過來,便急急忙忙地往這個方向衝。


    這裏是府城的碼頭,昨兒湖上大部分的船隻都是從這裏走的。昨晚發生那麽大的事,城裏豈能不知,淩晨起碼頭上便來了許多人候著,每每有船靠岸,便急著奔過來打聽消息。昨晚死裏逃生被蕭家救下的人也上了岸,見了岸上的親人抱頭痛哭。也有侯了半天,最後隻尋回了屍首的,頓時呼天搶地地嚎起來,場麵實在悲慘淒涼,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許是擔心昨晚的悲劇再次重演,蕭子桐安排著大家暫且在城裏先住下,自己則領著下人再回到湖裏去找人。蕭子澹心裏頭掛念著龍錫濘,自然也不肯留下,與懷英叮囑幾句後,便也跟了去。至於莫欽,更不會一個人留在岸上。


    但是,雖然他們在湖裏往返來回了一次又一次,依舊沒能帶來好消息。時間越長,他們活下來的機會就越渺茫,尤其是蕭月盈,雖然那小姑娘心思歹毒,可到底罪不至死,懷英就算再這麽討厭她,也不願意聽到最後的噩耗。


    至於龍錫濘,懷英反倒放心些,不知道為什麽,她好像有一種朦朦朧朧的預感,覺得龍錫濘應該還活著。雖然他失去了法力,可是,他到底還是龍王殿下,說不定還有別的保命的手段呢。


    可是,一直到懷英回到右亭鎮,都沒有他們的消息。蕭月盈和龍錫濘,就好像忽然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就連翻江龍也沒有了蹤影。


    事後蕭子澹向懷英追問過龍錫濘的事,懷英始終守口如瓶,“既然他都不見了,大哥又何必再問那麽多呢。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


    蕭子澹深深地看了她半天,終於歎了口氣,走了。


    也許龍錫濘已經回到東海了吧!


    懷英默默地安慰自己,就連她也沒想到,龍錫濘會這麽快再一次出現在她麵前。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九月裏,秋試開始了。


    仿佛一夜之間,整個右亭鎮就緊張起來。那場帶走無數生命的災難沒有人再提及,蕭大老爺和莫欽回了京,蕭子桐卻留了下來,短短數天,他像忽然變了個人似的,沉默而低落,他甚至一改之前吊兒郎當的學習態度,開始主動跟著蕭子澹讀書。


    “就算是為了月盈吧。”蕭子桐情緒低落地道:“以前她總埋怨我不讀書,為了這個事我們吵過好幾回,我還總抱怨說她管得太多,現在,卻是沒人想管我了。”蕭大老爺臨走時把他狠狠責罰了一頓,責罵他沒有看護好妹妹,父子倆又大吵了一架,所以蕭子桐才沒跟著回京。


    “對了,”蕭子桐忽然想起什麽,正色朝蕭子澹道:“你知道跟著我爹回來的董承吧,就是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白眼狼。”


    董承是蕭大老爺妾室董氏的侄子,今年二十二歲,據說學問很不錯,二十出頭就中了秀才,這幾年蕭大老爺到處延請名師教導,誰不誇他才高八鬥,此番回鄉考試,據說是奔著頭名解元來的。


    隻是那董承學問雖不錯,為人卻清高自傲得很,素來不屑與蕭子桐同行,甚至對蕭家也總有些微詞。這讓蕭子桐十分看不慣,時不時地在蕭子澹麵前抱怨幾句,“……你說他要真清高,那就別收我們蕭家的錢。一邊揮霍著我們家的銀子,一邊還要說我們家的不是,我跟你說,他那架子擺得比我還大,身邊伺候的小廝都有兩個,吃的用的,哪一點不是花的我們家的錢,這種白眼狼,若是考中了,那才是老天爺不長眼。”


    蕭子澹對董承的行徑也有所耳聞,搖頭笑道:“此人德行有虧,便是日後做了官,也必定不能長久。你不喜歡他,離他遠點便是,實不必與他交惡,倒把自己落到與他同樣的地步。”


    蕭子桐哼道:“你說得對,我而今是能避則避,不僅不跟他碰麵,連他那兩個小廝也離得遠遠的,省得他考不好,到時候又把責任推到我頭上。反正我爹而今是半點也不信我,倒把那白眼狼當親兒子一般。”


    “蕭大伯心中豈會沒有親疏之別,越是看重你,才越是對你嚴厲。換了是別人,他才不管。”蕭子澹耐著性子勸他,隻是蕭子桐卻聽不進去,道:“我不管,這一回秋試,你可決不能讓他把解元奪了去。真讓他得了頭名,到時候蕭家還有我站的地方嗎。”


    蕭子澹哭笑不得地道:“你以為解元是那麽容易的,江南一地,本就詩書傳邦,科第興旺,整個州府生員數百人,誰不是滿腹才學,能中舉已是不易,你不見多少人讀到白發蒼蒼也隻是個童生。董承的文章倒是作得花團錦簇,卻也並不出彩,能不能中舉都在兩可之間,想得解元卻是做夢了。”


    蕭子桐聞言這才高興起來,狠狠一拍手道:“鬧了半天,原來是他自吹自擂,我還以為他有多大的本事呢。最好此科铩羽而歸,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在我麵前擺臭架子。”


    他一高興,便索性不回去了,“我這幾天就在你們家住,省得回去了還要跟那隻白眼狼慪氣。我跟你說,他若是真沒考中,等回了京城,保準能找出各種借口往我身上推。我且離他遠些,省得沾上他的晦氣。”


    蕭子澹無奈地搖搖頭,再沒說什麽。


    秋試第一場在九月初八,考的是帖經和大義,考場設在府城。府城距離右亭鎮並不遠,馬車快跑一個半時辰就能到,但蕭爹還是很仔細地事先在城裏租了個小院子。因科舉的緣故,族學最近也停了課,蕭爹得了假,領著一家人趕到府城住下。蕭子桐也跟著一起,說是要去看熱鬧。


    每逢科考,城裏到處都是趕考的生員,各家客棧幾乎都住滿了,也幸好蕭爹事先早有準備,不然,到了考試這會兒可真租不到房子了。


    蕭家賃下的院子並不大,位置卻極好,距離貢院不過一刻鍾的路程。至於那個董承,聽說蕭家也給他找了處鬧中取靜的好地方,至於究竟在哪裏,他們誰也沒興趣問。到了九月初八這一日,天剛蒙蒙亮,一家人就起了,用了早飯,蕭子澹換上單衣,揣上事先早備好的文房用具和吃食,一臉平靜地出了門。


    懷英無端地有些緊張,忽然間就想起當初自己去參加高考時的情形,也是浩浩蕩蕩的一大家子人,一路送到學校門口,然後她一個人進門。


    不過,鄉試比她參加高考要麻煩多了,蕭家人趕到貢院的時候,門口就已經排起了長隊,差役們要一個一個地搜查,確定生員們沒有夾帶舞弊。


    搜查的速度很慢,不僅要細細地檢查生員們所攜帶的行李,還要一寸寸地查看衣服裏有沒有夾層,頭發、鞋子,渾身上下全都仔仔細細地查過了,這才放人進去——他們甚至還把點心掰開,幸好懷英做的花生糕隻有手指頭大小,那差役盯著看了幾秒,終於還是沒下手,要不然,全都掰得碎碎的,還真讓人沒胃口。


    他們到得還算早的,所以才侯了半個小時蕭子澹就順利進了貢院,但這會兒貢院門口的隊伍已經排了好幾百米長,有些富貴人家趕了馬車來送人的,壓根兒就進不來。


    “行了,我們先回去吧。”蕭爹揮揮手朝懷英和蕭子桐道:“上午帖經,下午考大義,少說也得未時末才能出來。我們下午再過來等。”


    於是一家人又往回走,走了幾步路蕭子桐忽然停下腳,用胳膊肘撞了撞懷英,小聲道:“白眼狼也來了。唔,就是那個黑黑瘦瘦的矮個子。”


    自從蕭子桐住進家裏來,懷英已經不止一次地聽他說起董承那隻“白眼狼”了,聞言立刻好奇地朝左側看過去。隊伍裏果然有個黑瘦的矮個子,不知是不是因為聽多了關於董承的壞話,懷英第一眼看過去,就不大喜歡他。


    老實說,董承的相貌還算清秀,穿得也齊整,隻是腦袋高高地仰著,眉目間帶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感覺,蕭子桐說他清高自傲,可懷英看起來,不像自傲,倒像是隱藏在自傲下的極度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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