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英嚇得腿都軟了!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杜大老爺是打算什麽時候要吃他麽?可是,她卻一點推辭的力氣也沒有,不敢說話,連大氣兒都不敢吭一聲,做夢似的從樓上飄了下來。


    到了大街上,從巷子裏鑽出來的涼風一吹,懷英這才漸漸清醒了些,摸了摸身上的披風,雪白的狐狸毛柔軟順滑——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蕭姑娘,請上馬車。”一旁的侍衛恭恭敬敬地道。懷英有些遲鈍地看了他一眼,想把自己身上披風解下來托他還給杜蘅,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沒吭聲。她夢遊一般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又連連揮手道:“不……不用坐車了,我還有點別的事要辦。”於是,她又轉過身,慢吞吞地朝街對麵的“老項家鹵菜店”走了過去。


    樓上的杜蘅和龍錫言都站在窗口糾結地觀察著懷英的一舉一動,杜蘅歎了口氣,無奈地問:“你說我三妹妹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她怎麽就完全不記得我了呢?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龍錫言苦笑不已,“她既然已經投胎成了人,忘卻前世之事不是挺正常。我看她現在的日子過得挺好的,一點也不委屈,說不定還不想恢複原來的身份。咦——你確定懷英就是三公主了?”這不是都還沒試探出來麽。


    “就是她吧。”杜蘅點頭道:“你記不記得,那會兒頭一次見麵,我就說過,這小姑娘看得挺親切,無緣無故的,我怎麽會和一個凡人小姑娘親切。而今想來,原來那會兒就已經有感覺了。”他也知道自己這套說辭有點不大能站得住腳,無奈攤手道:“那你說怎麽試探?”


    龍錫言一臉壞笑地拍了拍窗口擺放的盆栽,小聲道:“你說,我若是把這盆花忽然朝懷英頭上砸過去,她會不會就突然靈力爆發。昨兒不正是到了危機關頭才……”他見杜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便知趣地閉上了嘴,過了一會兒,又小聲嘀咕道:“真不試?我下手很準的,一定會仔細錯開,不會傷著她。”


    說話時,他的手居然悄悄伸了過去開始搬那花盆,杜蘅隻當他要動手,頓時大急,趕緊上前去攔,不想龍錫言自是做做戲,壓根兒就沒使力氣,結果,龍錫言還沒怎麽著,杜蘅卻不受控製地朝那窗口撲了過去,胳膊肘一掃,那盆花便呈拋物線砸了下去。


    “不好!”龍錫言眼睜睜地瞅著那花盆朝樓下的懷英砸了過去,頓時大驚失色,正欲捏個口訣將它錯開,卻見半空中的花盆不僅沒再繼續往懷英方向飛,反而像被誰拍了一把似的,又猛地給彈了回來。


    龍錫言頓時瞪圓了眼睛,慌忙躲到杜蘅身上。杜蘅沒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瞧見一個黑影迎麵而來,他下意識地把身體一側,那花盆直直地撞到了窗欞上,“砰——”地一聲響,花盆四分五裂,盆裏的泥土毫不客氣地糊了杜蘅一臉……


    樓下的懷英聽到動靜也好奇地抬頭看,杜蘅和龍錫言早就已經躲了起來,窗口空蕩蕩的沒有人,樓下的地板上全是碎裂的瓷片。一定是哪個淘氣的野貓爪子癢,把窗口的花盆給推了下來。懷英皺眉搖了搖頭,又繼續擠到老項家鹵菜店買東西。


    “果然是她!”龍錫言拍了拍胸口,深深地吐了口氣,朝杜蘅道:“你不覺得你們家三姑娘的靈力太霸道了嗎?這也虧得是我們,要是換了稍稍遲鈍些的,今兒可就得見血。我說你能不能去跟她說說,下回別這麽狠了,輕點行不?”


    杜蘅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聽到龍錫言這話立刻就激動了,跳起身來大聲道:“怎麽就霸道了,這把霸氣你懂不懂?誰讓你自討苦吃去招惹她,堂堂大男仙,打不過一個小姑娘,還想人家讓著你,說出去丟人不丟人……”


    他這臉變得那個叫做快,簡直就是過河拆橋,一點道理都不講,龍錫言都快被他氣死了,咬牙切齒地指著杜蘅道:“你行啊,杜蘅!剛剛那花盆到底是誰弄下去的?我到底怎麽招惹她了,還不都是為了你?你這忘恩負義的混蛋,你信不信我這就下去跟懷英把真相給挑明了。你覺得她是會親親熱熱地過來叫你一聲大哥,還是會躲你躲得遠遠的?”


    杜蘅立刻就老實了,“哈哈”地幹笑兩聲,又趕緊掏了手帕在龍錫言臉上胡亂地抹了兩把,道:“好啦,都是兄弟,跟你開玩笑的不行麽?我這不是激動嗎。”他說完,又悄悄地探出腦袋趴在窗口朝懷英偷看。


    懷英已經買好了鹵菜,拎著兩個小油紙包不急不慢地往絲瓜巷裏走。杜蘅的披風穿在她身上長了許多,拖在地上,走了幾步,她一不留神就猜到了披風邊兒,一個趔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杜蘅急得當即就跳了起來,正欲招呼樓下的侍衛去幫忙,卻見懷英一骨碌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動作迅速得讓人幾乎以為她剛剛那一跤隻是錯覺。她好像還有些不好意思,東張西望地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想知道有沒有人在看她的笑話。過了一會兒,她這才小心翼翼地拎著披風,踮著腳,一步一步往巷子深處去了。


    “懷英這裏,你有什麽打算?”龍錫言在一旁冷眼瞧著杜蘅的一舉一動,忽然開口問。杜蘅一怔,整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他安靜了許久,龍錫言甚至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忽然聽到他沉重的聲音,“就先讓她這樣吧。你說得對,她什麽都不知道,也許會過得更開心。”


    她在天界的那一千多年裏,幾乎從來沒有過一天快樂的日子,被孤立,被敵視,被誣蔑,杜蘅不敢想象如果她再一次回到天界,又會有怎樣可怕的遭遇。


    “至少在京城我還能護住她。”杜蘅的臉上露出落寞又無奈的憂傷,“如果回了天界,恐怕,就連我父王也無可奈何。”他們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敵人,也不知道他們會因為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做出多麽可怕的事,畢竟,他們的確曾經做過,不是嗎。


    …………


    懷英到家的時候,蕭子澹正好出來透氣,忽瞅見她披著件拉風的狐皮裘衣進來,頓時一愣,訝道:“你這是穿的誰的衣裳?龍錫濘給你的?這也太貴重了。”懷英平日裏可不怎麽收他的貴重禮物的,今兒這是怎麽了?


    懷英朝屋裏看了一眼,確定蕭爹在屋裏沒出來,這才湊到蕭子澹耳邊,低低地說了聲“杜蘅”。


    蕭子澹卻沒聽清,或者說,他壓根兒就沒敢往杜蘅身上想,“你說誰?什麽蘅?”


    “杜蘅,皇帝陛下。”懷英沉聲道,蕭子澹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眼睛瞪得老大,驚慌失措地看著懷英,哆哆嗦嗦地道:“他……他找你做什麽?為什麽送你這麽貴重的東西?他……他不會想把你收進宮吧。”


    他被這消息驚得失了態,頓時有些口不擇言,待話說出口,才意識到這種事兒怎麽能在懷英麵前說。不過懷英的態度倒是挺坦然,一臉無語地道:“大哥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那杜蘅是什麽身份,又長成那模樣,什麽樣的世麵沒見過,什麽樣的姑娘都得對他死心塌地,他能看得上我?不過——”懷英頓了頓,朝蕭子澹使了個眼色,道:“我們進屋說。”


    蕭子澹見她欲言又止,早就急得不行了,趕緊拉著她進屋。


    懷英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把今兒龍錫言忽然使人登門來請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給了蕭子澹聽,罷了又道:“我總覺得他們倆好像另有所圖,可又看不出有惡意,臨走時,那侍衛也客客氣氣的。你說他們到底想做什麽?”他們倆一天不明說,懷英這顆心就一天落不下來。


    蕭子澹自然也猜不出原因,想了半天,最後,揉著太陽穴小聲問:“要不,去找五郎問問看?”


    懷英卻無奈搖頭,“我估計他也不知道內情,龍錫言明顯特意躲著他,你沒見他都是特意挑了五郎不在的時候過來。為什麽還把我給叫出去,恐怕也是不想讓五郎知道。”


    “他不知道沒關係啊。”蕭子澹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國師大人不是他哥嗎,這麽奇怪的事,不用我們叮囑,他自個兒一定會去找國師大人問個究竟。”雖說這有點算計龍錫濘的嫌疑,可是,這事兒要真不跟他說,說不定他還會生氣呢。


    “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大好呢?”


    蕭子澹立刻激動地道:“哪裏就不要臉了。”


    “我沒說不要臉啊。”其實,是他自己心裏頭這麽想的吧。


    “那就這麽說定了,晚上龍錫濘過來吃飯,你到時候就告訴他。”


    以前龍錫濘是從早到晚地泡在蕭家的,直到最近他發現蕭爹對他的態度有點異樣,他這才改到吃飯的時候才過來,但每次吃完飯也不肯立刻就走,總要磨磨蹭蹭地找懷英說會兒話。蕭爹似乎也覺得自己好像做得有點過分,對於他這種行徑,就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於是,剛吃過晚飯,懷英就借著洗碗的借口把龍錫濘叫到廚房去了。


    “懷英你有事要和我說麽?”一進廚房,龍錫濘就問。懷英微微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


    龍錫濘怪委屈的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有事,你才不會特意把我叫過來。”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失落,眉目間籠著淡淡的哀愁和幽怨,看得懷英心裏頭怪難過的——龍錫濘一向都是沒心沒肺、傻嗬嗬的樣子,什麽時候這麽傷感過。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快說說吧。”他見懷英的情緒也跟著低落起來,又趕緊擠出笑臉朝她道:“不管發生事,有我在,一定都能解決!”


    他明明在笑,可懷英的心裏頭卻愈發地難過了。她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把白天的事說了出來。從一開始龍錫濘皺著眉頭,等到懷英說完,他的眉頭都一直沒有解開過,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與懷英道:“你別擔心,依我對杜蘅和我三哥的了解,他們應該沒有惡意。這事兒我會去問個清楚。”


    他嘴裏在勸懷英,自己卻一直心不在焉地想著這事兒。


    懷英見狀,頗有些內疚,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爹他……其實也不是討厭你,他隻是有點兒……古板,你知道的,凡間和天界不一樣,你我授受不親,我爹難免會注意些。並不是故意針對你。”


    龍錫濘立刻笑起來,“我知道啊,可是,我還是想過來和你說說話。其實,我一直都有點擔心,我總是這樣不講道理地在你身邊晃來晃去,你會不會覺得很討厭,很不想見我?”他越說聲音越低,臉都紅了,脖子卻還梗著,一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懷英看,目光清正明澈,不帶一絲瑕穢。


    懷英剛開始還沒弄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頓時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不是尷尬,也不是羞惱,她這麽一號現代女青年,還真不會因為被告白什麽的就有太過激烈的反應,更何況,他這番話還說得如此委婉。


    可是,這並不代表懷英就能坦然麵對,她有點頭疼不知道該怎麽反應。說實在話,她一點也不討厭龍錫濘,甚至還能說是有點喜歡的,可這種喜歡跟男女之間的喜歡又不大一樣,懷英無法想象她和龍錫濘談戀愛是副什麽樣的場景,雖然他已經兩千七百多歲的高齡了,可懷英的心裏頭總把他當弟弟看。


    她一遲疑,龍錫濘就先繃不住了,臉上一閃而過慌亂的神色,幹巴巴地笑了兩聲,然後,又顧左右而言他,過了兩分鍾,索性尋了個借口回自己院子去了。


    他腳步急,甚至有些狼狽,蕭子澹皺著眉頭在窗口看著,想去跟懷英說句什麽,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沒有動。


    那可是神仙呢,雖然蕭子澹總是對他不甚客氣,心裏頭卻還是知道他們的不同,俗話總說人妖殊途,其實人和神仙也是一樣的,他們有著長長久久的生命,凡人短短的幾十年於他們來說隻是彈指一揮。龍錫濘就算現在再怎麽認真又能如何呢?再過二十年、三十年,他還是容顏不老、青春年少的模樣,說不定連性子也還是一如既往地這般單純、幼稚,可懷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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