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洙修眉一皺,情不自覺的向門口看去,孟詢顯然也注意到了門口的場景,疑惑的問王洙,“發生什麽事了?”


    眼前這一幕勾起了王洙的回憶,她情不自禁的攥緊了拳頭,屏氣對孟詢道,“殿下,你看見了麽,門口那人便是連一頓飽飯也吃不起的平民百姓。”在你大吃大喝,東西吃不完丟掉喂狗的同時,他們連基本的溫飽也難以解決。


    “吃不起飽飯?大祁國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裕安康,怎麽會有吃不起飯的百姓?”


    王洙輕輕搖了搖頭,隻會吟風弄月的皇子未經曆世間苦辣,又怎麽會知道民間疾苦,何必跟他多說呢?


    孟詢見小太監有些不高興了,總覺得是自己說錯話了,“那你說是怎麽回事?你不說,我又怎麽知道?”


    王洙隻是一介宦臣,人微言輕,妄然議論朝政是有掉腦袋的風險,雖然她麵對的是一個心思單純的主子,可她還是醞釀了措辭,沉聲道,“大祁開國以來便戰事連連,內憂外患不斷。到了本朝,聖上平定江山,推出休養生息、恢複生產的政策,百姓這才安定下來,可是多年的戰亂讓太多百姓流離失所,家中男丁去打仗再也沒有回來,老人沒有了兒子,妻子沒有了丈夫,孩子沒有了父親,家中沒有了經濟來源,朝廷的撫慰和救濟被貪官汙吏層層盤扣,那些失去親人的老弱婦孺最後就隻能出來討飯了……”


    孟詢見王洙說的動情,微微一怔,隨即問她,“你怎麽知道這些?”


    作者有話要說:


    ☆、奴才不依


    “你怎麽知道這些?”


    王洙扯扯嘴角,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如何能告訴孟詢,十年前,她也是那流離失所的難民之一,她曾經也過著饑寒交迫、食不飽腹的生活?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誰會舍下故土背井離鄉?如果不是情勢所迫,誰會踏入宮門再無歸途?如果不是無可奈何,誰會拋棄紅妝假扮閹人?


    而眼前的這個人,他所擁有的都是最好的一切。他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即使他在任何事情上都毫無建樹,可他隻要不造反、不和皇帝對著幹,他就可以衣食無憂的過完一生。


    有的人生來幸運,卻毫不自知。


    有的人注定孤苦,卻奮力掙紮。


    這個世界……


    王洙恍神間,孟詢已經不見了人影,王洙再一看,他正在門口和店小二說著什麽。隻見,前一秒還一臉不耐煩的店小二一下子變得喜笑顏開,興衝衝的跑來王洙這邊,要端走王洙眼前的鹵水雞和素炒竹筍這兩盤菜。


    “誒!你幹什麽呢!”孟詢跟過來製止店小二的動作,轉而問王洙,“你吃飽了嗎?”


    王洙哪有什麽進食的興致,她滿腔的怨天尤人已經快從嗓子眼裏溢出來了,她麻木的點點頭,孟詢這才給店小二使了個眼色。


    就見店小二將這一桌子好菜都端了出去,分給門口要飯的那個老頭。


    那個老頭沒見過這麽多好吃的,當場傻了眼,直接上手就來抓吃的往嘴裏塞,這一幕吸引了不少人,客棧門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不少路過的其他乞丐同僚,一時之間,客棧門口就像個救濟站一樣,越來越多的乞丐圍上來。


    孟詢顯然也被眼前這瘋狂的一幕嚇住了,他從來沒見過那麽多乞丐,也從沒有想過這世上竟然有吃相如此不雅的一群人,這些人吃東西前不淨手也不漱口,吃東西時也不用筷子,望著吃食的時候眼睛似乎都放著綠光。


    而且,這些人都叫他大善人。


    王洙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趕緊衝進人群將孟詢拉出來,主仆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擁擠的人群中逃脫,連同店小二,三人合力將客棧的門關上,這才把越湧越多的乞丐們擋在了門外。


    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被剛才的架勢嚇的心有餘悸。


    王洙的眼睛在孟詢身上掃了一圈,“主子,您沒事吧?”


    孟詢擺擺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發現自己左袖子已經被扯破了,撩開衣料一看,手腕處有幾道淺淺的抓痕,滲著紅紅的血絲。王洙看到孟詢的傷口嚇了一跳,趕緊扶他坐下,要店小二幫忙去請個郎中來瞧瞧。


    店小二看王洙緊張的模樣“嗤”一聲笑出來,“多大點傷啊,有這麽嬌貴麽,小兄弟,你們家公子未免也太嬌氣了吧。”


    王洙也說不上她是不是真的擔心孟詢的傷,隻是因為這是他主子,他哪怕掉一根頭發也是她的過錯,所以一時有些情急,聽了店小二的話也意識到是自己反應過度了,畢竟這小小的抓傷真不是什麽大事兒。但她表麵上不能有任何懈怠,依然裝作一副嚴肅緊張的樣子,因為這個店小二有句話說的沒錯,孟詢就是特別的嬌氣,上次被狗咬了蹭了點皮他也是小題大做的樣子,她身為孟詢的隨侍,要表現的比孟詢更緊張才對。


    可是今天的孟詢有些反常,他沒有為自己的抓傷而大驚失色,也沒有為店小二的小嘲諷而暴跳如雷,他隻是平靜的看著自己的手,然後吩咐店小二去給外麵的乞丐發一些饅頭,回頭都記在他賬上。


    “殿下,您沒事吧?”王洙扶著孟詢回房,又為孟詢找出了換洗的衣服,“您先洗個澡,好好歇一晚上。”她覺得孟詢應該是受了點驚嚇。


    孟詢站直了,張開雙臂,“嗯,伺候著沐浴更衣吧。”


    王洙抬眸,有些吃驚的看著孟詢,結結巴巴回道,“是……”


    不會是叫她伺候沐浴更衣吧……


    店小二預備好洗澡水,用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抹了把臉,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這個主太難伺候,洗了澡可以睡覺了吧?可以老實待會了吧?可以別再使喚他了吧?


    王洙替孟詢脫的隻剩下一件裏衣了,隻要褪去這層衣料,孟詢赤/裸的身體就會呈現在她的眼前……


    “你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孟詢蹙起眉,有些不悅,他今天實在是很累了,腦子空空,心裏亂亂,連嫌棄這破客棧的力氣都沒有,隻想早點沐浴早點鑽進被子裏睡上一覺,可這個小太監怎麽這麽不會伺候人,替他寬衣就花了好半天功夫,等的他都不耐煩了。


    孟詢想訓斥這個小太監幾句,問問他怎麽做奴才的,問問他會不會伺候人,但他腦子裏忽然想起王洙


    跪在地上、白皙的雙手緊緊捂住臉頰嚎啕大哭時無助的模樣……


    這個小太監本來心理就比較脆弱,容易自暴自棄,要是自己說她兩句她又想不開了怎麽辦?


    哎,還是算了吧。


    孟詢低頭,隻見這個小太監正顫顫巍巍的解自己的裏衣帶子,從他的角度望去,她垂著眼睫,兩排小扇一樣的睫毛恰好遮住了她那雙秋水動人的眸子……


    孟詢忽然覺得屋裏有些熱,還有點口幹舌燥。


    “我自己來吧,笨死了真是。”孟詢及時拍掉王洙的手,幹咳了兩聲,然後背過身自己脫了衣服,繞過屋裏的屏風躺進浴桶裏。


    如果他轉身晚那麽一會兒,就可以看見王洙緋紅的臉頰。


    王洙拍拍自己的臉蛋兒,告訴自己得鎮定一點。


    可是剛剛孟詢的身體就那麽一覽無遺的展現在自己眼前,他人高馬大,身材很勻稱,而且還有線條分明的肌肉,王洙怎麽也想不出一個隻會吟風弄月的皇子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身體。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解釋,那應該是天生的吧……


    “你還不滾進來!”屏風後傳來那人的咆哮,王洙厚著臉皮衝向聲音的來源。


    “你到底在想什麽?不知道要過來擦背服侍嗎!啊?非要我對你發火嗎?”孟詢大半個身子都泡在水中,但是王洙還是一眼看見了孟詢露在空氣中的結實的胸膛,真是好想捂住眼睛。


    王洙硬著頭皮繞到孟詢身後,心跳總算平複了一點。


    其實她不是第一次看見男人的身體,混跡在太監堆裏那麽多年,怎麽可能還是一朵白蓮花啊!她以前還親自給光著屁股的賀公公上過傷藥呢,可是她當時也沒什麽感覺,還把這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怎麽到了孟詢這裏就不能泰然自若了呢?難道她也那麽膚淺,也是個容易被色相吸引的人?


    王洙盯著孟詢健壯的後背,不知道怎麽下手。


    孟詢這回是忍到了極限,他忽然轉過身來,要看看這個死太監搞什麽鬼,結果卻見這個太監眼睛都發直了一樣盯著自己。


    這眼神他似曾相識啊,許玉君也總是用這個眼神看他,好像他是一塊放在案板上的小鮮肉,等著她們親手來剝皮拆骨吃進肚子裏一樣。


    不過,不同的是王洙看他的眼神多了點嬌羞。


    嬌羞!


    孟詢想都不敢想!一個太監為什麽會一臉嬌羞的看著自己?


    他當即舀了勺水往王洙身上潑去,王洙冷不防的被人當做臭流氓潑了一身水,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一下子就被水衝幹淨了。


    “你有病啊你!你給我滾出去!”孟詢對王洙一邊潑水一邊吼。


    王洙心想,你又不是個黃花小姑娘,反應要不要這麽激動,就像是我要非禮你似的,你人高馬大誰非禮誰啊,我還沒賴你逼我看你裸/體害我有長針眼的風險呢!


    不過這些話王洙也隻敢想想,她最後還是一臉惶恐的滾出了孟詢的房間,從她身邊路過的人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她。


    王洙灰溜溜回了房,換了幹爽的衣服躺在床上,腦子裏全是孟詢的裸/體,她暗罵自己何時變的這麽猥瑣了,可是那個身材還真是不錯,她又想著,連孟詢這樣的都擁有這麽標誌的身材,那蕭狄大哥豈不是更……


    說起蕭狄,她很久沒有見他了。


    一年前,他奉旨辦差,已經很久沒回宮了,不知道現在差事辦好沒有,他回宮沒有,如果沒有,那他現在又人在何處?


    一想起蕭狄,王洙的思念就像是長了草一樣,把隔壁那個同樣為她煩惱的傻皇子忘的一幹二淨。


    王洙的目光落在房間的櫃子上,上麵放著一個包裹,裏麵裝著孟詢此次離宮帶的所有的細軟和金銀。


    孟詢很信任自己,一見她就把行李交給她保管,她還沒來得及打開那個包裹。


    看孟詢這大手大腳的樣子,想必銀錢肯定沒少帶。


    如果她將這筆銀錢吞為己有,下半輩子就再也不用愁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七男主是個中二,但是不會一直那麽中二下去的哈,要不這個文寫出來就沒有意義了


    路過的姑涼們,我從今天開始要日更了,你們還在不在,是不是都被我寫跑了……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qa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


    真的要拋棄我了咩,oh no啊!


    我在大明湖畔等你們,你們表這麽狠心啊t t


    ☆、奴才不依


    這一夜,對於孟詢而言同樣是不眠之夜。


    出宮第三天,他好像就見到了世界的另一個樣子:和那些大臣口中的盛世嘉年完全不同的樣子。


    孟詢第二天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時近正午,他習慣性的喚了一聲“賀慶全”,沒有得到回應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方,然後他換了個名字又喊了一聲。


    “王洙。”


    王洙也沒有出現。


    他衣服也沒有穿好就去踹開王洙的房門,裏麵空無一人、空無一物。


    “狗奴才,死去哪了。”


    孟詢低聲罵了一句,然後就回房把衣服穿好。


    這可真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幾次自己穿衣服的經曆。


    哪個天潢貴胄穿衣吃飯沒幾個人服侍的?他孟詢就是一個。


    能近身伺候他穿衣吃飯的就那麽一個人——那就是賀慶全賀公公,他從小就不喜歡親近生人,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還是男人女人都不是的那種人。


    皇子身邊除了親信的宦臣,還有的是貌美的宮女,皇子看上宮女也不是沒有,征得皇後同意,到了年紀搬出宮時將那些受過恩寵的宮人一並帶走就可。


    四皇子寵幸過好幾個貌美宮人,在外人嘴裏卻有著正人君子、不近女色的好名聲。而他孟詢雖然看見漂亮的美人會移不開視線,可是他什麽也沒做過,隻能說好色不能說花心,可是在別人看來,他就是那種無恥輕浮之徒,孟詢始終也想不明白他和四皇子到底差在了哪裏。


    其實孟詢的景德宮原先也有宮女侍候,隻是孟詢實在不習慣,便把他們派到外院去了,能靠近他身邊的永遠隻有賀公公。現在多了一個王洙,對孟詢來說,給她靠近自己的機會,這可是他賜給王洙莫大的恩典,可是這個死太監卻不知道珍惜,也不知道人跑哪去了。


    孟詢睡眼惺忪的在客棧大堂一張桌子坐下,店小二湊過來笑嘻嘻的問,“公子,您想吃點什麽?”


    “把你們店最好的吃食都呈上來。”孟詢漫不經心的吩咐店小二,“對了,這兩天的房錢和飯錢我下午再付給你,我仆從現在不見人影,我的細軟都在他那呢。”


    店小二咧嘴一笑,“那個王公子已經結過賬了,您就可勁兒點吧,銀錢絕對夠。”


    孟詢心想,這個奴才想的還挺周到,帶著這個奴才就是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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