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你們幾歲,你們可以叫我喬大哥!”晚間吃飯的時候,喬三端起酒碗敬孟詢二人,“來者既是客,來,咱們把這碗酒幹了,以後就是兄弟了!”


    喬三的媳婦個子卻比較嬌小,看起來頗有幾分少婦的可愛,她啐道,“誰跟你是兄弟了,這兩個小公子是從京城來的貴人,和你稱兄道弟豈不是掉了身價嘛!”又轉而對孟詢和王洙說,“兩位小兄弟別介意,他就是這個樣子,跟誰說話都無所顧忌,從不拿自己當外人。”


    被自己媳婦這麽一揶揄,喬三沒有動怒,而是不好意思笑了。王洙覷著孟詢的臉色,發現他竟然沒有生氣,隻見孟詢主動用酒碗去碰喬三的酒碗,笑道,“喬大嫂說的是什麽話,我和王洙才是這裏的外人,承蒙您和喬大哥不嫌棄收留我們,我們感激還來不及了。”


    王洙瞪大眼睛,都有些不認識孟詢了,他竟然還會說這些場麵話,真是讓人大跌眼鏡。王洙還以為孟詢會大發雷霆呢,真是不敢想象一個臭脾氣的天之驕子會甘心叫一個農民大哥。


    喬三的媳婦心思細膩,她從王洙和孟詢的衣著打扮和口音就猜到這兩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所以才會故意拿話試探孟詢和王洙的態度,見孟詢為人豪爽,又不拘小節,這才放下心和孟王兩人談天說地。


    喬三對京城那富庶繁華之地很是向往,孟詢便毫不吝嗇的給喬三介紹一些京城的文化風俗,聽的喬三很是神往,兩人雖稱不上一見如故,但絕對是相談甚歡了,數次斟酒碰杯,好不痛快。


    王洙插不上話,靜靜的在一旁聽著,時不時的給孟詢夾菜,體貼周到的在一旁服侍,自己幾乎沒動幾筷子。


    喬三和孟詢都喝的微醺,喬三說話也無所顧忌起來,對孟詢笑言道,“兄弟,你這個王兄弟待你可真好,自己什麽都不吃,好吃的全留給你!”


    喬三媳婦在桌子底下踹了喬三一下,示意喬三別胡說。


    王洙可不敢和孟詢稱兄道弟,連忙解釋說,“王某隻是個下人罷了,能和主子同席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


    孟詢卻道,“什麽主子不主子,王洙是我的兄弟!”


    王洙聽了這話嚇的大驚失色,連忙站起來,喬三打趣道,“原來王兄弟是你的隨從?為何我看提著行李幹粗活兒的人都是你咧?哪有幫隨從扛行李的主子的。”


    孟詢嗬嗬一笑,“我扛行李,我抗的很開心好嗎?”


    喬三拍掌道,“也是,什麽主子不主子的……唔,許兄弟,哥還沒問你呢,你來南京做什麽,家裏是做什麽的?”孟是國姓,孟詢為免暴露身份,便謊稱自己姓許。


    王洙被孟詢按著坐下,開始一個勁兒的冒汗,她每次緊張害怕的時候就會流汗,現在她又開始緊張了。


    喬三喝多了,問話毫無顧忌,孟詢喝多了,答話也非常實誠,萬一他一個嘴快把身份暴露了可怎麽辦?


    幸好喬三媳婦明事理。


    席間,喬三媳婦靜坐一側,微笑的聽自己的丈夫和孟詢交談,眼睛卻在王洙身上打轉。自己的丈夫喝點酒就開始胡言亂語了,喬三媳婦在孟詢回答前便圓場道,“你問這麽多做什麽,不知道還以為你是戶部的大官了。”


    “時候也不早了,子陌,過來扶你老子回房,省得他一會喝高了耍酒瘋!”喬三媳婦將自己七歲的小兒子叫來把喬三架了回去。


    王洙這才鬆了一口氣,心想她也該扶著孟詢回房了。


    孟詢的酒量實在是太拿不出手了,喬三最起碼還能晃晃悠悠的走兩步,他是直接雙腿一軟怎麽也站不起來了,喬三媳婦隻好叫子陌先把老子扶回去,再過來搭把手幫王洙一起把孟詢抬回去。


    王洙內心叫苦不迭,喝酒誤事,尤其是對於孟詢這種沒什麽酒品的人。


    等她和子陌一起將孟詢安置到床上,孟詢已經呼呼大睡起來。


    王洙將子陌送走,開始整理行囊,她發現這一路走來,盤纏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原先鼓鼓囊囊扛著都有些吃力的行李如今空空如也,幸好已經到了南京,否則他們真撐不了幾時,隻怕要去要飯了。


    她看著在床上躺的四仰八叉的孟詢,這人還真是睡得著啊,心可真大,心裏一件煩心事也裝不下,真是讓她羨慕得不得了。


    王洙吹熄了油燈,正打算退出去之時,隻聽“惡”的一聲,孟詢吐了。


    王洙:“……”


    王洙坐在床沿,雙手抱住孟詢,孟詢就靠在王洙懷裏吐了個肝腸寸斷。


    王洙鼻間滿是酒氣,一臉嫌棄的看著孟詢的後腦勺,恨不得把他丟出去,但理想和現實終究還是不同的,她能做的隻是拍拍孟詢的背,讓他吐的快一點。


    孟詢吐夠了,喘了兩口氣。王洙伺候孟詢漱口,又給他擦了臉和脖子,正要離去之時,孟詢忽然伸手環住王洙的腰,將她整個人帶到了床上。


    伴隨著王洙的一聲驚呼,孟詢仰躺在床上,王洙趴在孟詢的身上,而孟詢的胳膊還牢牢的圈住王洙的腰,讓她動憚不得。


    “殿下啊……”王洙試著掙脫孟詢的手,努力了幾次都是無果,不知道這個人夢見了什麽,把她抱的這樣緊,“殿下,您快點把我放開啊,殿下……”


    孟詢很快就又要睡著了,迷迷糊糊聽到一個軟糯的聲音在不住的掙紮,他微眯著眼睛,眼裏是一張清秀的麵龐,於是,他將一隻手從王洙的腰間上移,按著王洙的後腦勺,將唇湊上去堵住了王洙的嘴巴。


    他隻是想堵住這個人的嘴巴而已。


    可是這個人的香氣透過口腔傳來,孟詢隻覺得那滋味異常香甜,香甜的叫他不舍的放開。雖然他懷裏這個人不住的用螞蟻一樣小的力氣掙紮著,可是孟詢此時已經魔障了,他閉上眼睛,翻了個身,將王洙壓在身下。


    孟詢忘情的親吻身下的人,越吻越深,吻的怎麽也不舍得停下來。


    另一隻手也不閑著,不安分的在王洙的腰間遊移,王洙隻覺得陣陣酥麻,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恐懼。


    王洙的手胡亂揮舞,終於叫她摸到了床頭櫃的一隻碗,她想都沒想就朝孟詢的後腦勺狠狠砸去。


    所有噩夢都在這一刹那停下了,王洙看見鮮紅的液體順著孟詢的下巴滴了下來,打在王洙臉上的血液還是滾燙的,孟詢瞳孔忽然放大,隨即閉上了眼睛,倒在了王洙身上。


    ~~~


    孟詢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上纏了厚厚的紗布,一個垂髫小兒守在他的床邊呆呆望著他。


    見他醒了,子陌將床頭櫃的藥碗端給他,孟詢:“這是什麽?出什麽事了?哎喲,我的頭怎麽那麽疼?”


    子陌將喬三媳婦教他的話一五一十的複述了一遍,“大哥哥,你昨晚喝多了,我和王大哥想扶你回房你怎麽也不肯,非要自己走,我和王大哥製不住你,就見你在院裏瘋跑,然後不小心絆倒,正好後腦勺著地撞在了一塊石頭上……”


    “我在院裏瘋跑?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王洙呢?”


    “他給您煎藥去了。”


    孟詢老臉一紅,他雖然知道自己酒量不濟,可也沒想到會差到這種地步,他真的做出傻了吧唧在院子裏瘋跑這件事?


    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孟詢很鬱悶,拉住子陌的手不放他走。


    “我真的喝多了瘋跑?”


    子陌點頭,娘說的話應該不會有假,他可是個聽話的孩子。


    “哦。”孟詢非常淡定,“我瘋跑時有何人在場?”


    他最關心的是這丟人的一幕有沒有被人看到!


    “我娘在,王大哥也在,我……”子陌有一刹那的猶豫,還是點頭道,“我也在!”


    孟詢拍拍子陌的頭,“臭小子,咳咳。”


    孟詢使喚子陌去把他行李拿來,他一邊解包裹的扣子一邊道,“小子,這事別傳出去,聽見沒有!”


    子陌:“哦。”


    孟詢打開包裹,發現銀兩所剩無幾,糟了,沒錢收買這個孩子了。


    孟詢很揪心啊,子陌說,“大哥,你自己玩吧,我還要去練字畫畫。”


    孟詢眼睛一亮,“你也識字?你還會畫畫?”


    喬三雖然是個大老粗,可喬三媳婦卻是個很有遠見的農婦,她很重視喬子陌的教育問題,喬子陌的房間裏都是書,喬子陌也很上進,最喜歡念書,第二喜歡繪畫。


    “咳咳。”孟詢終於想到用什麽收買喬子陌了。“你有沒有喜歡的畫家?”


    喬子陌一和人聊文墨就停不下來,爹娘什麽都不懂,他也沒法和他們交流討論,現在終於有個懂行的願意和他交流,他一說起這個話題就停不下來。


    “我很喜歡齊老夫子的山水畫,也很喜歡李夫子的花鳥畫……”子陌一下子說了好多的名字,孟詢聽的臉越來越黑。


    喬子陌見孟詢的表情有點不對勁,興致都被打擾了,問他,“這些人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到底學沒學過畫畫?”


    孟詢“切”了一聲,一臉不屑。


    “你知道你為什麽沒有前途麽?”


    喬子陌心想,他怎麽沒有前途了,但是奈於他娘從小教他不要和人起爭執,他還是忍下了。


    “你說的這些人都不是最有名,我說你這孩子師父是誰啊,他沒告訴你誰才是當世最了不起的畫家麽?”


    作者有話要說:


    ☆、奴才不依


    “你師父是誰,他怎麽教你的?”


    喬子陌雖然麵上看起來是個沉悶到木訥的孩子,可是心裏什麽都明白,他聽得出孟詢這話語中透露出來的鄙視和譏諷,喬子陌有些不開心了,放下藥碗轉頭就走。


    孟詢眼疾手快,忙拉住他。喬子陌嘟著嘴,十分不耐煩的問孟詢,“大哥,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就是想點撥你幾句。”孟詢嘿嘿一笑,“咳咳,其實對於筆墨丹青,我也是很有興趣的,而且還在這方麵鑽研出了小小的門道。當然,我這點本事和京城一個名家相比還真是不堪一提。”孟詢轉了轉眼珠,“孟子和,這個人你聽說過麽?”


    還沒等小孩子回話,孟詢就開始興奮起來,“此人尤精繪畫,最擅長的是人物肖像畫,重點睛,畫出來的人物栩栩如生,而他畫的人物衣紋線條緊勁連綿,如春蠶吐絲,春雲浮空,線條行雲流水,堪稱當世之大家。有機會,你真應該去看看他的作品,可以帶給你不少啟發。”


    好奇怪,自己誇自己怎麽會有一種羞恥的感覺,明明說的是實話呀。


    孟詢,字子和,他的畫作的印章上刻的都是“子和”的。他臉有些發紅,坐直了身子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心虛,也等待著眼前這個小鬼聽到這個名字會幡然醒悟然後和他找到共鳴。


    結果,喬子陌隻是淡淡的看了孟詢一眼,“哦。”


    “哦?”孟詢怒道,“你就‘哦’一聲就完了?你到底聽沒聽過?”


    喬子陌:“就是那個皇上的兒子麽,聽夫子說起過。”


    喬子陌神情很淡定,孟詢很敏銳的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不以為然,孟詢感到很受傷,忽然間頭也疼了起來,他不可思議的問眼前這個小孩,“皇上的兒子不是重點好嗎?”


    “如果不是皇上的兒子,他的畫怎麽會那麽出名。”喬子陌丟下這句話,拔腿就跑出了屋子。


    其實喬子陌也沒親眼見過孟詢的畫作,這些話他都是聽書院的夫子說的,夫子的原話是這樣的,“子陌,你娘將你送到老夫這裏可謂是用心良苦,你可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苦心。要知道,你這樣寒門出身的男兒若想出頭別無他法,隻有讀書科舉一途方能出頭。老夫不是不讓你頑,可你一清二白的身家頑過了今日就沒有了明日,你若是有孟子和那樣的出身,哪怕你往紙上吐口唾沫都會被人當成傳世名作裱起來,可你沒有啊……”


    其實夫子也沒親眼見過大祁七皇子的畫作,隻是想當然的拿過來給喬子陌舉個例子,可“孟子和”這個名字就成了喬子陌心中“靠爹”的代名詞。


    童言無忌,孩子說話是最誠實的,孟詢隻覺得當頭一棒,他引以為傲的東西在別人眼裏竟是這麽一文不值?


    “王洙!”孟詢咆哮道,喊了幾聲,王洙依然沒有進來,孟詢便穿上鞋子出去找王洙。


    他先去了灶台,發現王洙沒有在廚房那裏給他煎藥,他又去了喬三的屋子,還未進門就聽到了“嚶嚶嚶”的哭聲,這聲音好熟悉……


    “王洙!”孟詢想到這是喬三的屋子,裏麵卻傳來了王洙的哭聲,莫不是王洙被欺負了?


    他趕快進了屋,一進去就見到喬三媳婦拿著塊帕子給王洙擦眼淚,喬三並不在屋子裏。


    孟詢本能的走過去一把把王洙拉到自己身邊,就像雞媽媽護著自己的孩子一樣,警惕的看著喬三媳婦,喬三媳婦一臉無辜,眨眨眼睛道,“喲,公子醒了啊,昨夜睡得可好?”


    孟詢隻覺得喬三媳婦對自己笑的一臉譏諷,回頭看看王洙,她縮在自己身後,肩膀抖動著,低著頭根本不敢看自己。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對王洙做了什麽?”孟詢心生火起,一把拉住王洙的胳膊,不停地晃她,“你說啊!”


    王洙抽抽搭搭的哭,一邊哭一邊往後縮,她雖然是哭的半真半假,可是經曆過昨晚被強吻乃至於差點被強上的事件,她看見孟詢有一種下意識的恐懼。


    喬三媳婦將給王洙擦眼淚的手帕塞給孟詢,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自己看著辦吧。然後喬三媳婦也走了。


    孟詢被王洙哭的心煩意亂的,問她為什麽哭她又不說,孟詢隻能自己瞎猜。


    “哎,你怎麽又哭了?誒你背著我幹什麽?喬家人欺負你了?你說出來,本殿下給你做主,我都沒欺負過你,外人敢欺負你,當我是死的嗎?!”


    王洙心想,你這都不叫欺負我,那怎麽樣叫欺負我?你眼中的欺負是不是就是直接把我弄死啊!孟詢哄了王洙半天,王洙覺得自己也不能一直哭下去,要不一會兒孟詢真去找喬家人算賬了。這個愣頭青,還真沒什麽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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