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袁秋霞姑娘默默含情,凝視著南瑞麟,如花嬌靨上露出似笑非笑,梨渦淺現,婷立在風中,羅衣飄拂,神態十分迷人。


    南瑞麟被她瞧得麵紅耳赤,心跳不住,半晌,才掙出一句話,道:


    “袁姑娘,追魂三煞此去必然有險,難道你不趕去相助?”


    姑娘嫣然一笑,道:


    “不妨,三位叔父平生結怨的仇家,不計其數,殺劫相尋,幾乎無時無之,但他們都是量力而為,不成即退,倘若仇家太厲害,他們稍等片刻,也就回來了。”


    南瑞麟搖首說道:


    “在下可不是這麽想法,追魂三煞現在為絕毒天下的‘幽風蝕骨掌’暗傷,休看他們功力精湛,暫時無事,若一妄逞真力,與對方作生死殊鬥時,就怕發作得快。”說著,微微一笑,又道:


    “本來,追魂三煞也是在下仇家,不應該對他們關護,隻是練這‘幽風蝕骨掌’的人,未必較追魂三煞善良,是以權衡輕重,才請姑娘趕去相助。”


    適才,一陣寒意透骨的微風襲來,南瑞麟倏然湧身擋在姑娘身前,袁秋霞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深感驚訝,莫明其故,聞言才知南瑞麟用身擋住,深恐自己被“幽風蝕骨掌”暗算。


    芳心大為感動,星眸一動,忙道:


    “哦,那我非要去瞧瞧不可。”說著輕“咦”了一聲,張著星眼問道:


    “難道你不怕幽風蝕骨掌麽?”


    南瑞麟道:


    “在下警覺快,已用真氣密護全身,大概無妨,姑娘,你快去吧,遲恐無及。”


    袁秋霞一點螓首,嬌笑了聲道:


    “這是你趕我去的喲!好!等會我們再相見吧。”說著,蓮足一點,化作一朵白雲,就地騰起,隻見去勢電疾,星爍月茫之下,眨眼,隻剩一顆白點。


    南瑞麟望看袁秋霞姑娘清逝的身形,癡癡發怔。


    情之移人,往往在無形中可變化一個人氣質,本來,南瑞麟對追魂三煞恨若芒刺。現在,都不知為了何故,對他們厭恨心理,竟衝淡了三分,究竟是受了袁秋霞影響,或是為了他故,連他自己均無從解釋這心理現象。


    參天鬆樹下,孤零零躺著司命魔君徐雲,仍然昏迷不醒,南瑞麟目光望了他兩眼,


    一掠近前,伸手在他胸前飛點了三指,才轉身走進許宅。


    月落烏啼,夜色蒼茫,南瑞麟正與許謙等人談話之際,忽聞一聲怪嘯劃破雲空,送入廳內,其聲尖銳無比,觸耳心驚。


    南瑞麟冷笑一聲,霍地起立,道:


    “諸位且莫出去,待在下出外看看是何厲害人物前來。”說著,雙肩一振,身形電射穿窗飛出,他身形絕快,望怪嘯傳來方向迎去。


    隻見微弱星光照耀之下,隱隱瞧出一人在那原野麥隴上飛馳奔來,身形略帶歪斜,顯然負有內傷,不時喉間吐出一聲聲怪嘯。


    及至近前,原來正是追魂三煞老大攝魂掌劉奇,右臂衣袖血痕斑斑。


    攝魂掌劉奇一個踉蹌煞住腳步,頻頻喘氣,調息良久,抬目微笑道:


    “追魂三煞生平不求人,現在老來運悖,有事相求少俠,不知少俠可允老朽所請否?”


    南瑞麟皺了皺眉頭,淡淡一笑道:


    “但不知老英雄有何事相命,隻要無愧我心,力之所及,在下無有不遵從之理。”


    攝魂掌劉奇苦笑一聲道:


    “老朽知少俠心目中一定認為追魂三煞是罪不容誅,積惡如山盜匪,其實老朽等不過是恩怨分明,草莽人物,下手自有分寸,但身入黑道,如白染皂,陷溺太深,不可自拔。武林中以訛傳訛,將老朽等形容成無法無天的巨擘……這些都是無關宏旨之事,蓋棺論定,那時必有一個分曉。”隨之,又是一聲嗆咳,


    身形晃了晃,猛吸了一口氣,強目穩定身形。


    南瑞麟見狀忙道:


    “老英雄受傷甚重麽?”身形動了一動,作伸手欲扶狀。


    攝魂掌劉奇麵露感激之容,道:


    “這點傷,老朽倒能挺得住,沒有什麽,隻是袁姑娘被那淫魔擄去……”


    南瑞麟大驚道:


    “怎麽?袁姑娘這好身手,還被擄去,這人是誰?”


    攝魂掌劉寄目光落在南瑞麟麵上,注視片刻,才道:


    “因此之故,所以老朽不惜耗損真元,奔來相求少俠……方才,施展‘幽風蝕骨掌’之人,為老朽三煞大仇,名喚白頭翁那信,二十年前在川西采花做案,被老朽擊成重傷。


    那知他投在終南飛魔歐陽玉修門下,習成‘幽風蝕骨掌’,老朽等追去,正搏鬥得難分難解之際,不意袁姑娘趕去,白頭翁同伴正巧為終南飛魔之子歐陽斌,數年前終南飛魔即遣人向敝幫主求親,被袁幫主婉拒,推說女兒還年輕,再過幾年才說,這一來無異自投虎口。


    袁姑娘為歐陽斌迷陽針所傷,老朽等救援不及,心神一渙,終被歐陽斌打上三支蛇頭白羽箭,袁姑娘也被擄去……”


    南瑞麟耳聞白羽箭三字,胸頭氣血一陣狂湧,不禁軒眉激動接口道:


    “老英雄,那支白羽箭是何形狀,可否能與在下一說?”


    攝魂掌劉奇何等老練,一聽南瑞麟出言對白羽箭如此重視,便知南瑞麟必有一番恩怨在內,遂在懷中取出一支磷光閃閃,長可七寸之白羽箭來。


    南瑞麟接過,在微弱星光之下,仔細審視,胸頭可是一陣猛震,隻覺此箭與自身持有的一模一樣,


    所不同者,箭簇蛇頭無針風,陡憶起恩師簡鬆隱所說,蛇頭白羽箭普通江湖一班高手均合用,不要以毫厘之謬,失諸千裏,則雙親在天之靈難以瞑目,繼而轉念道:


    “這支白羽箭,製作也甚精巧,並無二致,說不定在此箭上可尋出仇人。”想定,遂抬目笑道:


    “現在老英雄對此事如何處理?”


    攝魂掌劉奇麵容憤激,突然振聲狂笑,高吭雲霄,隨著夜風四溢,引來一聲聲狗吠,在這蒙蒙寂靜黑夜中,這笑聲益發顯得淒厲、恐怖。


    良久笑定,劉奇才道:


    “老朽別無他求,隻求少俠救回袁姑娘,想那袁姑娘玉骨冰清,不假任何少年顏色,但由老朽眼中瞧出,她對少俠似一見鍾情,這是從未曾有的現象,少俠與她堪稱天造地設璧人一雙老朽若目睹你們成為連理,雖死無恨。”說至此一頓,又道:


    “老朽知少俠為武林四奇門下,一身武功爐火純青,但終南飛魔歐陽玉修功力不在武林四奇之下,隻能智取,不可力敵……”


    歐陽斌臨行聲言,三日之內必遣人叩謁敝幫主提親,半月內完姻,在此半月內袁姑娘定可無恙,少俠此去,先去長安開元寺附近遊玩,終南飛魔近擬自創宗派,延攬好手,飛魔門下多在開元寺左近作狹邪之遊,說不定以少俠之機智,可假意接納,作為進身之階,再相機下手,救袁姑娘出囚,若能如願,追魂三煞定感恩圖報,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語極誠懇。


    南瑞麟懷恨白羽箭之仇,不禁慨然允諾,跟著笑道:


    “老英雄傷得並不要緊麽?”


    攝魂掌劉奇目中突射神光,哈哈笑道:


    “這點傷還致不了老朽死命,何況那白頭翁那信‘幽風蝕骨掌’並未習到家,老朽現與二位拜弟趕返總壇,將息數天,必趕去終南。哼哼,老朽登入終南之日,便是白頭翁那信授首之時……少俠,鄭重相托,容再相見。”說罷,雙肩一晃,激射馳去。


    南瑞麟不禁凝思良久,憶起樊氏雙姝姑母對他聲色俱厲說道:


    “你不可見異思遷,令玉蓮玉珍傷心,我若知情,必不饒你。”不由愧念頓生,但一思及白羽箭,雙目潛然淚下,自語道:


    “為人不可無信,既已麵允於攝魂掌劉奇,就要全始全終,好在敦煌石窟之期,尚在兩月之後,如期在月圓之前趕到,便可無虞。”想定,遂轉身緩緩走去。


    夜風四起,盈耳嘯吟,寒星稀-,景色甚為淒迷。


    南瑞麟一跨入大廳,許謙等人正等得發急,欲出外相尋,此刻見到南瑞麟神色凝重,賽玄壇許謙啟口相問究竟。


    南瑞麟微笑道:


    “方才是追魂三煞老大攝魂掌劉奇來此,保證不再向許大俠生事,前仇一筆勾銷。”


    許謙大喜,立命老家人劉二請出妻兒道謝,眾人聚談了片刻,許謙引南瑞麟等人至客房安憩。


    南瑞麟與侯西共處一室,將方才之事與侯西密議。


    侯西大驚道:


    “終南飛魔歐陽玉修武學已達超凡入聖地步,少俠既勢在必去,總以小心為是,等老朽熟思一計,派人相伴在開元寺左近,與終南門下交往,俾得早日救出袁姑娘。”兩人談了一陣,才閉目睡去。


    日上三竿,南瑞麟與侯西趙大成三人告辭,許謙直送出五裏之外,才揮淚而別。


    口口口


    長安開元寺址在東大街路南,緊鄰巍峨之鍾樓,紅牆綠瓦,殿宇輝煌壯麗,寺內塑右十八羅漢像,披紗架袍,坦胸露脯,神情不一,唯妙唯肖,塑工之細,迥異常品,顯然為唐代建寺遺物,後殿有唐玄宗禦容,現已未見。


    寺內尚有藏經樓一座,飛簷險角,建築瑰麗,尤以藏經之富,鮮有能及之者。


    長安居民去開元寺朝香求願者,不絕如縷,每當夕陽斜照時,木魚鍾聲,梵音不絕,信為古刹聖地。但開元寺左近,又是粉白黛綠,燕語鶯聲,狹邪之處,相與一較,不啻天壤。


    這日,時交申初,日已西斜,開元寺門前廣場人群如梭,熙來攘往,在靠西一角,植有一株參天古槐,古槐之下倚著一中年乞丐,蓬發垢麵,神情獰惡,穿著一身千瘡百孔,汙穢不堪的短裝,睜著一雙鼠睛骨碌亂轉,見著衣著華麗之人,即伸手索討,不給不行,又身法絕快,兩三丈的距離,


    一晃即至,想避開他也不成,故逢上他伸手的人,自認晦氣,多少拿出一點散碎銀子了事。


    這乞丐索得施舍後,也不謝一聲,神色冰冷又縱回古槐之下斜倚著。


    此刻,開元寺內走出兩人,一是方麵大耳,黑須中年人,步履穩重,


    一是劍眉星目,豐神如玉的少年,身背一把長劍。神彩瀟灑不凡。


    這黑須中年人一眼瞥見乞丐倚在槐樹下,低聲耳語道:


    “這化子就是湘西惡丐何德三,功力不凡,尤以輕功高絕,號稱千裏追風,足跡少有出得湘西,不知何故近在關中露麵,半月內,每在夕陽傍山時便在開元寺前惡化,今日來得早了些。”


    那少年微笑不語,心忖:


    “這何德三輕功再好,也不及我師門‘浮雲掠月’身法。”


    此兩人正是南瑞麟與趙大成兄長趙文成。


    趙文成本司連環鏢局錢財外務,精明能幹,又在長安日久,眼皮子最寬,金刀侯西便請他與南瑞轔作伴。


    正在此時,忽見湘西惡丐何德三突飛身向一衣著華麗的年約二十五六青年硬討,立時,兩人發生爭執,隻以人聲嘈雜,又存身較遠聽不甚清楚。


    趙文成手臂輕撞了南瑞麟一下,道:


    “那人是終南門下,笑麵書生祝效虞,兩人都是狂傲不可一世人物,必有一番好戲可瞧。”


    南瑞麟心中一動,便拉著趙文成走向前去。


    一到近前,便聽出笑麵書生祝效虞笑道:


    “我知道你是丐幫門下千裏追風何德三,憑什麽你敢在開元寺前硬拿硬要,這還有可說,現在竟找上我笑麵書生頭上來了,這無異是虎頭上捉虱,送死不知。”隨即又是哈哈大笑。


    何德三翻眼一瞪,-道:


    “要飯的不管你是笑麵書生哭臉秀才,反正伸了手就得給,決不空手而回。”


    祝效虞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


    “你想找死,也未嚐不可,祝某懷中現有拾兩黃金,倒要瞧瞧你怎麽個拿法。”依然是一臉春風,不帶半點怒意,無愧於笑麵書生之名。


    湘西惡丐冷笑一聲,突然出手,身形如離弦之箭,右手疾望祝效虞右脅抓去。


    笑麵書生心內微驚,忖道:


    “果然不虛千裏追風之名,隻看他出身之快,可見一斑。”然而祝效虞功力也不凡,身軀一挪,便閃開五尺,旋身探掌,


    一招“犀牛望月”打去,手出勁風銳厲。


    那知何德三身形絕快,一招落空,隻見他右足一掠,瞬眼便欺在祝效虞身後一雙掌虛空下按。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南瑞麟細瞧湘西惡丐何德三所施展的身法,果然詭異,但笑麵書生身處其境,


    大為吃驚,隻見眼前一花,便失去惡丐身影,空負一身武學,無從施展,接連九個照麵下來,不禁頭目昏眩,額角淌汗。


    惡丐何德三不時發出譏諷之語,說:


    “快點施舍十兩黃金,要飯的隻要錢不要命。”


    笑麵書生枉自氣憤,也是無用,一招一掌都是勁道十足,手法奇詭,可是輕靈身形差著何德三一籌。


    武功一道,毫末之差,足令殞命喪身,尚幸何德三在大庭廣眾之間,不便施出殺手,欲迫使祝效虞筋疲力盡。


    笑麵書生此時麵上微笑一掃而盡,額角青筋突露,施出一套回風掌法,將身形護定。


    人群圍觀如堵,尚摻著一片喝彩之聲。


    這時南瑞麟一步跨進,兩掌凝足太極神功,突然分擊出去。


    湘西惡丐何德三正在得意之際,驀覺一片強勁之風壓體,立感立足不住,踉蹌倒退三步,眼露憤怒光芒。


    祝效虞也被太極神功蕩開身形。


    隻見南瑞麟望著湘西惡丐何德三一聲冷笑,道:


    “天下有你這種強拿強要的惡丐,若少爺向你強要,你又該如何?”


    湘西惡丐何德三心驚南瑞麟掌力驚人,然而南瑞麟才不過打出五成真力,皆因他深守君子三誡,才忌露,易遭人嫉視。


    要知湘西丐幫何德三雖是窮家幫弟子,但名列丐門之外,倚恃“千裏追風”身法及四十九手靈蛇掌兩種驚人武畢,欺詐卻掠,惡名卓著,江南武林紛紛側目,連丐幫都不欲招惹於他,生平倨傲辣手,獨來獨往,神出鬼沒。


    此刻,何德三鼠睛一瞪,嘿嘿冷笑道:


    “不知死活的小子,向要飯的硬要,那就要問你有沒有這個本事。”鼠眼內迸出冷芒如電,令人不寒而栗。


    笑麵書生祝效虞心感南瑞麟解圍之德,暗中擔心湘西惡丐猝然出手,他那千裏追風身法,馳譽武林已久,雖然料想南瑞麟武功不差,但究竟年事方淺,對敵經驗欠豐,是以他暗中蓄掌戒備。


    隻見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少爺隻要你一件衣衫,久聞你千裏追風身法奇絕武林,依少爺的想法,簡直是浪得虛名之輩,方才所見委實不值一笑,你在十招之內,若近得少爺身形,即以二百兩黃金奉獻如何?”


    湘西惡丐聞言凶性頓發,大喝一聲,兩手如風疾出,足下一動,明是踏中宮進招,閃電之間,卻已變離為坎,從側向而進,掌風銳利,委實鬼魅之極。


    南瑞麟淵淳嶽峙,對湘西惡丐猝然進招視若無睹,待到他雙掌堪近眉際,足步一撤,便掠在何德三身後。


    笑麵書生祝效虞看得雙眉一揚,暗歎一聲:


    “好快的身法!”心中稱奇不已。


    湘西惡丐靈蛇掌一遞,眼看掌緣就要沾著對方,驀地一花便失卻南瑞麟身影,猛覺後胸冷風襲來,不由大為驚駭,忖道:


    “這小子那學來的鬼飄風身法。”他不知“禹龜洛行四十五步”,竟認作鬼飄風,甚是好笑,此刻他略不怠慢,身形急望前一竄,隨之一塌,兩手靈蛇盤腰,旋身撞去。


    及至何德三睜目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那右半點南瑞麟身影,不由目瞪口呆,忽聽身俊一聲聲咳,跟著冷風襲至。


    這一來,何德三嚇得麵無人色,但他究竟是江湖巨擘,老於搏鬥,情急智生,身形電射出得兩丈開外,暴喝一聲,人已淩空拔起,半空中一折腰,變為頭下足上,挾著一片勁風撲了下來,兩條手臂宛若靈蛇般遊動,看不清他由何處砸下。


    這是湘西惡丐三絕招之一,名謂“萬蛇星瀉”。


    南瑞麟目睹湘西惡丐這種精妙絕招,不由暗暗讚許,閃電之間,那何德三已撲近頭頂未及五尺之處,隻覺勁力襲人微微窒息,急的雙足一動,


    “戴九履一”輕輕脫出這片勁風之外。


    那知湘西惡丐何德三身形未落地,擰腰一旋,作弧形急追南瑞麟身形而去,電疾無倫。


    南瑞麟臨敵經驗大非昔比,人又機警異常,冷冷一聲長笑,振肩一鶴衝霄,淩空升起,惡丐雙手堪在他左臂擦過,掌風銳利之至。


    那湘西惡丐此一式,是用盡全力,又是虛空變換身形,真力已呈強弩之末,他料南瑞麟必逃不出自己掌下,萬沒想到對方竟施出如此神妙身法。


    隻見眼前一花,對方又失去身影,自己因為全力搏擊製敵死命;右如離弦之箭,


    一個控製不住,猛撞在古槐樹幹上,蓬地一聲大響,何德三隻覺一陣頭暈目眩,昏天黑地。


    這時圍觀人群中喝了一聲驚天雷暴-,人群中不乏高明之土,不禁欽佩南瑞麟這一身武學,不同塵俗。


    趙文成在鏢局中,聽侯西等人對南瑞麟大肆渲染,繪影傳神,已有先入為主之感,對此場搏鬥即料南瑞麟必勝,臉上隻略略動容。


    但笑麵書生祝效虞想法就不同了,既震驚南瑞麟如此年輕就有此驚人武學,自己終南一派開府在即,廣攬人才,微微忖念之下,即決定對南瑞麟起下拉攏之念,如若是敵方,則暗中下手除去,以免隱憂。


    湘西惡丐功力精湛,在一刹那之間已自清醒,耳聽得人群喝-如雷,他從出道起,可說得此刻為生平首次在人前遭受奇恥大辱,不由氣憤填膺,霍地立起,滿麵漲得血紅。


    南瑞麟負手微微含笑、隻見湘西惡丐一步一步向自己身前走來,眼含怨毒,麵泛陰笑,隻聽他雙臂骨節碌碌一陣亂響,顯然他已起下殺機。


    鴉雀無聲,寂靜如水,唯有的隻是開元寺隱隱傳出木魚梵咀之聲。


    千百隻眼睛注視在湘西惡丐何德三身上,沉重的落步聲,足令人一陣心弦猛張,眼看這緊張的一幕,即將迫近,群眾的呼吸聲,亦逐漸濃濁。


    南瑞麟仍是麵含微笑,這笑容合何德三泛上一絲寒意。但見湘西惡丐距離南瑞麟不及六尺之距,突大喝一聲,步出如風,作之字形撲來,東一搖,西一晃,刹時變成六七個湘西惡丐身形。


    他這種詫異身法,是令南瑞麟無從避往何方,跟著雙掌迅若星火,迥環擊出。


    他這雙掌交錯擊出,已運足了十二成真力,滿空俱是陰寒砭骨勁風,銳嘯驚人,滿頭亂發根根戟立,活似一具刺蝟,尤其是他那千裏追風身法,竟運用到玄妙毫巔,武林中人最惜名,方才何德三撞在古槐上,已令他一世英名將付流水,焉能不博浪一擊,找回顏麵。


    此時,南瑞麟哈哈一笑,雙肩一動,竟聳身從他肩頭擦過,覷位之準,不可思議。


    湘西惡丐又是撲空,驀覺胸後一涼,裂帛聲響,自己一身千瘡百孔的直袍,竟被南瑞麟扯了下來一半尚有一半隨風飄起半空,露出一身嶙峋黑膚,畢露醜態。


    湘西惡丐何德三,這一來說什麽也無顏再留,一騰身,閃電之間已穿上屋脊,口中喝罵道:


    “小子,縱令海枯石爛,此仇必報。”


    說到“報”字,身形已杳,餘音仍自嫋嫋。


    南瑞麟將扯在手中一幅惡丐半片衣衫,隨手撩在地上,風色如恒,走向趙文成立身處。


    圍觀群眾一哄而散。


    這時,笑麵書生祝效虞含笑上前一揖,道:


    “閣下援手之德,銘感五中,在下祝效虞拜謝。”


    南瑞麟忙拱手還禮,笑道:


    “我們武林之人,誼出同源,仗義除暴,乃本分之事,祝兄如此,反令在下汗顏無地。”


    笑麵書生祝效虞哈哈笑道:


    “好說,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南瑞麟聞言腦中一轉,立即答道:


    “在下複姓東方,單名瑞。”隨即又指著立在身旁的趙文成,道:


    “這位趙文成兄,在連環鏢局身居司賬,也是武林英俠。”


    笑麵書生祝效虞忙道:


    “幸會。”雙眼望了望天色,又道:


    “天色向暮,在下意欲請兩位共飲數杯,藉此攀交,諒不至我拒吧。”


    南瑞麟道:


    “怎好叨擾,祝兄大可不必……”


    趙文成何等老於世故,察言辨色,就知南瑞麟年輕靦-,忙插口道:


    “東方老弟,你不可拒人於千裏之外,這位祝老弟是俠義人品,就該一見如故,何分彼此,不如趙某作個東道,隻是去何處呢?”說著目光向四外一轉。


    笑麵書生祝效虞循著趙文成眼光一瞥,不禁微微一笑,道:


    “既承兩位俯允,那是好極,在下有一個好去處,這裏轉角有一家喜春坊,內麵有三個極出色的校書,而且喜春坊又弄得極好的菜肴,還是在下作東道吧!”


    南瑞麟一聽,這分明是去枇杷門巷中作狹邪遊,不禁麵紅耳赤,正欲推辭,被趙文成暗中用手扯了一下胸後衣衫止住,卻聽趙文成哈哈朗笑道:


    “不想祝老弟也是風流人物,趙某是喜春坊中經常熟客,聞得有一校書名喚小琴,花容絕色,平常不得一見,即偶能請出,隻賣笑而不賣身,守身如玉,不知今晚她見了我這東方老弟後,又當如何?”說罷又是一陣朗笑。


    南瑞麟益發紅得脖子根上,狠狠瞪了趙文成一眼。


    祝效虞見狀,不禁大笑,道:


    “小琴殊色,祝某也曾動念,怎奈小琴從不示我顏色,祝某縱有此心,也是無可奈何,東方老弟這等倜儻人品,小琴縱然自視甚高,也非低頭不可。”說著連拉帶扯,同著走去。


    此刻夕陽向山,霞紛已起,煥熱漸收,微風習習,雁塔神鍾,鍾聲悠揚,清越響亮,開元寺外遊人倍前增多,肩摩踵接,如水潮湧。


    南瑞麟隨著祝效虞等兩人緩緩走去,他一顆心似懸在口腔內,惴惴不安。


    那條巷內,兩邊滿是八字門牆,氣派非常,若不是門首均懸著兩隻四方風燈,朱紅書字某某坊字樣,直疑是官紳富賈宅第。


    花街柳巷,遊人如蟻,南瑞麟隻紅著一張臉,忐忑不止,不到片刻,三人已自踏上喜春坊門前石階。


    坐著門首的人一見,急忙起立,高喚著:


    “客來啦!”隨即一麵諂笑,躬身道:


    “趙老爺,祝公子您好。”目光落在南瑞麟麵上,隨又道:


    “公子,您好!”


    南瑞麟隻略一頷首,如風跨入,心想:


    “既來之,則安之,若再靦-,反被兩人看輕譏笑。”心念一定,神色轉趨自然,翩翩而入。


    其實趙文成隻奉侯西之命,伴隨南瑞麟相機設法與終南門下親近,但不知道南瑞麟要去終南救出袁秋霞姑娘,否則,他必不讚同來此喜春坊作狹邪之遊,然而他稔知小琴身世悲慘,又自視甚高,極想從良於一誠正年少君子,因為趙文成人頗方正,小琴屢屢傾吐衷懷,暗有所托,他看出南瑞麟英俊有為,存下替他們拉攏之心。


    南瑞麟一踏進門內,眼前呈露一片布置極為雅致花園,翠草如氈,異種名花,嫣紅姹紫,五色繽紛,花香襲鼻,沁人肺腑。


    三人跨入大廳,坐在紫檀木椅上,南瑞麟目光四外一掠,不禁暗暗稱異,大廳布設,不亞於書紳大戶氣派,八幅山水花鳥分懸兩壁,無不栩栩如真,顯然出自名家手筆,瓷墩、花架陳列壁角,墨蘭水仙,吐出陣陣幽香。


    坐了片刻,尚不見鴇母出來,也不見上茶。


    笑麵書生暗中奇怪,這大出常情,不禁皺皺眉頭,南瑞麟笑道:


    “想是訪客已滿,我等不如去酒樓一敘吧!”


    祝效虞哈哈大笑道:


    “東方老弟,如此就非英雄本色,愚兄知你初臨是境,難免不安,想你我既身在武林,從此恩怨相纏,片刻都未能釋懷,不如放開胸襟,得笑且笑,明日之事,且自由他,醇酒美人,人生至樂,雖聖人也在所難免,要知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此言想必東方老弟比我較為知悉?”說罷又是哈哈大笑。


    趙文成隻微笑不語,南瑞麟隻覺他的話一半未嚐沒有理,另外一半卻是自我陶醉之語,未便直斥其非,隻好悶聲不語。


    忽聞得二進廳內傳出爭吵之聲,祝效虞倏地立起,微笑道:


    “在下入內一看究竟,片刻即出,二位請稍待。”說罷,即轉入內麵。


    這時南瑞麟埋怨趙文成不該承諾來此。


    趙文成微笑道:


    “少俠,你究竟是經閱俱淺,想那終南開府在即,對生人無不暗懷疑懼,笑麵書生又是極具城府之人,你若不與他沅瀣一氣,投其所好,焉能進身終南,趙某雖不知少俠目的究竟,但從侯老鏢頭口中得悉,少俠任務相當艱重。少俠,你放心吧,笑麵書生的話,也未嚐沒有道理咧!”


    南瑞麟俊臉一紅,驀聞二進廳內聲浪放大,一個粗獷嗓音傳出,道:


    “灑家定要喚小琴相陪,你是什麽東西,敢管灑家鳥事。”


    隻聽得祝效虞笑道:


    “和尚,你是出家人,六根俱淨,五蘊皆空,焉能墮入阿鼻地獄,依在下奉勸,還是離去吧!免為佛門貽羞。”立即便聽得一聲暴雷似地大喝。


    趙文成一聽,忙道:


    “不好,雙方怕要出手,你我入內看看。”同著南瑞麟飛步走入。


    南瑞麟一腳跨入門檻,隻見是一肥胖臃腫和尚,身穿一件藍光閃閃僧袍,正與笑麵書生獰目切齒,蓄勢一拚,鴇母鶯鶯燕燕紛紛避入室內,從門簾內覷眼外視。


    南瑞麟一見這和尚藍衣,不由暗道:


    “難道此僧也是彩衣教門下麽?”心正忖念之際,隻見笑麵書生麵色一沉,隨即又和顏一笑道:


    “和尚,你敢在終南門下麵前賣狂,這是你自討無趣。”


    那僧人聞言似是一怔,繼而獰笑道:


    “終南門下算得了什麽?既就是終南飛魔親臨,灑家亦毫不畏怯,小子,你瞎了眼睛啦……”


    聲猶未落,祝效虞雙掌如電望外推出,一片勁風逕襲藍衣僧人胸前,迅厲無儔。


    藍衣僧人嘿地冷笑,雙臂一分,猛望下切,這一切上,祝效虞兩條手臂非肘腕分家不可。


    祝效虞見藍衣僧人比他手法更快,麵上勁風銳利如刃,忙不迭地挫臂數招。


    就在笑麵書生撤招這一刹那,藍衣僧人竟兩手迎風暴長,倏地閃電望下一沉,向笑麵書生雙肩搭去。


    南瑞麟不禁驚咦了一聲,分明與那晚在長勝鏢局內,手法如出一轍。


    瞬眼之間,笑麵書生祝效虞已被藍衣僧人雙手拾指,扣在雙肩骨環上,深嵌入內,徹骨奇痛,麵色灰白,冷汗淌下如雨。


    藍衣僧人獰笑道:


    “看你還橫個什麽勁。”拾指加勁,祝效虞喉間呃呃出整,渾身顫抖不已。


    南瑞麟知再不出手,祝效虞定會喪在藍衣僧人手下,身如行雲流水一動,右手疾如電閃地橫向一拿,施展師門絕技“分筋錯骨手”


    一記“鐵指琵琶”,驀然扣在藍衣僧人左腕脈上。


    藍衣僧人也是自大輕敵,在南瑞麟二人踏進之際,已然瞥見,以為是江湖末學之輩罷了,豈料南瑞麟身蘊蓋世奇學,又是兩項絕技同出,縱令有防,也未必能逃出南瑞麟手下。


    藍衣僧人隻覺被他五指一扣,氣血返攻內腑,全身麻木不靈,真力一渙,兩隻搭在笑麵書生肩上雙臂,不由自主地一鬆。


    笑麵書生祝效虞立即轉過氣來,但仍轉動不靈,猛吸丹田真氣,運行全身,以使氣血流暢。


    此刻南瑞麟冷笑道:


    “和尚莫非是彩衣教門下麽?”


    可憐藍衣僧人已痛得噤不能聲,隻有瞪目點頭。


    南瑞麟立即發出一長聲輕笑,五指連珠一彈。


    藍衣僧人驟覺胸頭一陣猛震,心脈散亂,眼內發黑。遍體一點氣力都用不上。


    南瑞麟飛指點在藍衣僧人喉間一指,輕笑道:


    “大和尚,這是你惡貫滿盈,你急去長安郊外,自覓安身之處吧!”


    藍衣僧人被點了啞穴,已不能發聲,眼內露出一種垂死乞憐之色,隨即垂簾下視,他自知勢在必死,何必乞憐於人,於是拖著沉重步履,歪歪斜斜走去。


    南瑞麟眼見藍衣僧人搖晃著身軀往門外消失,不由惻然,但又有何法,如此積惡之輩,罪不容誅,若再慈悲為念,豈不令生民塗炭,他對彩衣教之人恨若切骨,是以存有成見。


    此刻,笑麵書生已氣血調勻,真力頓複,跨前一步,一揖到地謝道:


    “生我者父母,活我者賢弟,此恩此德,必有以報。”


    南瑞麟閃讓一旁,笑道:


    “祝兄何必如此多禮,出手稍緩,致令祝兄受此虛驚!”


    這時,鴇母已走了出來,驚悸之容尚未退盡,拍拍胸脯道:


    “嚇死我啦,那來的強橫和尚,那處不好開葷,偏跑上我們家來!”說時抿嘴一笑,目光瞟了南瑞麟


    一眼。


    這話可引得祝效虞趙文成兩人哈哈大笑。


    南瑞麟見這鴇母約莫四十歲年紀,尚有三四分姿色,可惜脂粉敷得太厚,被她一笑,頰上竟生出裂痕。


    鴇母此時巴結十分,請坐,送茶,桌麵街擺上了四色精致-盤。


    趙文成立起,扯過鴇母在一旁,附耳密語。


    鴇母連聲應喏,一麵眼光偷覷在南瑞麟瞼上,蘊含笑意。


    南瑞麟不禁紅雲上頰,雙眼移在一盆水仙花上,笑麵書生祝效虞見狀,不禁暗笑,忖道:


    “此人怎麽這等麵嫩,顯然是初涉人世,而又武功精絕,但不知是何高人門下。”此刻的祝效虞心感南瑞麟兩次援手之德,他雖身在終南門中,但極是個義重如山,恩怨分明的人,心已決定縱使日後東方瑞“南瑞麟”與終南為敵,自己也要感恩圖報。


    趙文成已返座,祝效虞與趙文成縱論天下武星經緯,以及奇人異事,這笑麵書生口才甚好,議論生風,詼諧百出,南瑞麟不禁聽得入神。


    談笑之間,三進廳內忽走出兩個少女來,蓮步婀娜,盈盈含笑,走在麵前,同福了一福,偎著祝效虞,趙文成,身旁坐下。


    南瑞麟見這兩女姿色豔麗,長得十分停勻,均穿著一襲淺紫色羅衫,淡雅宜人。


    那知兩女目光向自己這邊望過來,兩下一接,南瑞麟不由一陣心跳,忙低下頭來,眼觀鼻,鼻觀心,似老僧入定般。


    突地祝效虞朗笑道:


    “小紅,你倆好像均看上了我這東方老弟,依著我往日的性情,我早就呷飛醋了。”突然祝效虞發出一聲“哎喲”急呼。


    原來小紅伸手擰了祝效虞一把大腿,南瑞麟抬目一瞥,隻覺小紅用手絹抿著嘴格格直笑,嬌媚無比。


    坐在趙文成身旁的少女隻望著祝效虞嫣然微笑,此時趙文成道:


    “海棠,小琴怎麽還不出來?”


    海棠眼光轉在南瑞麟臉上,笑道:


    “小琴妹妹麽?快要出來了!方才受了一點驚恐,哭得一個淚人兒似地,怪可憐……”


    南瑞麟隻覺海棠眼光中蘊有一種微妙的含意,又是一陣麵紅心跳。


    該是掌燈時分了,銀缸高舉,光明如晝,四個青衣丫環走出,擺好了一桌精致酒筵,忽然,走出一絕色麗人,南瑞麟眼中一亮,暗暗驚奇道:


    “這秦樓楚館中,那來這般絕色!”


    隻見小琴眉若新月,眼如秋水,瓜子臉龐,膽鼻櫻口,薄薄施著一層脂粉,格外顯得清麗絕俗,尤其是脂膚勝雪,蠻腰蓮步,白色羅衣柔柔飄拂,盈盈走來,疑是嫦娥再世。


    隻是她眉目之間微含幽怨,南瑞麟隻覺有一種無名的緊張,撞襲心頭,手足淌汗,生出冰冷之感,他從未經曆這種場麵,不禁呼吸轉濁,兩頰奇燒,眼看著小琴婀娜一步一步的走近,


    一顆心幾乎跳出口腔來,可又兩眼不想離開小琴身上。


    小琴盈盈走來,一眼看見南瑞麟俊逸瀟灑,不由把眉間淡淡幽怒一掃而清,想道:


    “我還認作鴇母騙我,果然不凡……他如此年輕,聽說竟有很高的武功,真是看不出……倘若是真,隻要他不嫌我墜落風塵,願偕白首,那我的大仇可以得報了。”


    小琴向南瑞麟一福,南瑞麟不由手足無措,忙道:


    “姑娘……請少禮……”玉顏發赤。祝效虞大笑不止。


    小琴一福後,已偎坐他身邊,一縷淡淡幽香從小琴羅衣內透出,直衝入鼻,南瑞麟更加怦怦心跳。


    三巡酒後,南瑞麟漸覺心定,膽量也大了,眼看著祝效虞、趙文成豪笑風生,自己也處之泰然,與小琴問長問短,小琴有一句答一句。


    南瑞麟漸漸發現小琴另有一種優點,這是在樊氏雙妹、袁秋霞身上無法找出的,隻覺小琴溫柔體貼,說起話來吟聲曼語,令人感到她如同小鳥依人,楚楚可憐,眼內露出惹人憐愛的目光,使人無法拒絕。


    酒酣耳熱之際,耳畔隻聽得弦歌不綴,隨風傳來,幽揚徹耳。


    南瑞麟內急起身離座,趙文成乘機跟小琴耳語了片刻,小琴一臉漲紅,垂首不語。


    轉眼南瑞麟返轉,趙立成立起笑道:


    “酒醉飯飽,小琴你陪東方公子到房中稍坐吧!咱們也好各各敘敘舊情。”


    祝效虞撫掌大笑讚成。


    南瑞麟急道:


    “這怎麽行,在下……”


    小琴扯了他一把衣裳,眸含幽惡,凝視著南瑞麟。


    南瑞麟不由心一頓,立時止住話尾,微歎了一口氣。


    趙文成見狀,朗聲笑道:


    “少俠幾時修來豔福,趙某雖是常來,仍未能進得小琴姑娘芳閨一次,由此可見小琴對你動了真情咧。”說罷一把扯著海棠走去,祝效虞已拉著小紅走得無影無蹤了。


    這時,小琴低聲道:


    “你來嘛!”說著嬌軀一轉,步履婀娜向內走去,南瑞麟情不自禁地,跟著小琴身後垂著首亦步亦趨,兩廂屋內,人影紛紛,猜拳作令,鶯聲燕語,嘩笑不絕。


    也不知走了多久,耳內人聲漸杳!隻聞小琴曼聲道:


    “到了。”南瑞麟抬目一瞧,迎麵是一座小小朱閣,閣外是一塊小草坪,盆景羅列,皓月已升,蒙著一片薄薄白雲,透出淡淡光輝,數株黃菊,在晚風中搖擺起舞。


    隻見小琴走入朱閣,皓腕微升,打起左邊房間門簾,抬手示意南瑞麟進入。


    南瑞麟懷著怔怔不安的心情,跨進小琴房中,隻見這房中布設高雅,羅帳錦被,琳琅滿目,牙簽書架一張小圓桌上,銀燭高燒,正中熱著一爐清香,壁間高懸了四幅唐人宮詞,鸞翔鳳翥。


    小琴看他隻留意著房內布設,星眼一睨,問道:


    “這房中布置不雅麽?”


    南瑞麟連道:


    “好極,好極,非姑娘靈心慧思,焉能布設得如此高雅。”


    小琴嫣然一笑,轉身將門栓好,請南瑞麟坐在床沿,然後皓腕執著一把描金景泰藍茶壺,斟上一杯香茶。


    南瑞麟眼光在房中巡視,忽見床側壁角掛著一柄龍鱗七首,心中微驚,忖道:


    “看這柄匕首,形式蒼古,分明是一寶刃……難道這小琴身懷武技麽?”


    一雙眼神又凝視在小琴身上,但又看不出一點可疑之處,繼又自忖道:


    “倘若蘊武不露,又為何溷跡風塵呢?”


    一種奇異的事跡發生了,隻見小琴斟好香茶後,一隻燈蛾穿竄飛入,回翔盤旋於銀燭之間,小琴屈兩指,飛蛾近身三寸時,崩指一彈,嗤地一聲,飛蛾應指落地,分明是小琴練有內家武學。


    這種近乎不可思議之事,卻出現在一個風塵女子身上,南瑞麟不由睜著兩眼,驚咦出聲。


    小琴回眸一笑,道:


    “淺薄武技,不值高明一笑,尤其公子武學絕世的眼中,何堪寓目。”


    南瑞麟咦了一聲,微笑道:


    “在下是驚奇姑娘如此好人品、武學,為何溷跡風塵,使人婉惜!”


    一言卷起了小琴無限辛酸,星眼陡然一紅,隱現淚痕,淒楚堪憐,強顏微笑道:


    “薄命紅顏,每日含淚賣笑,自有不得已的苦情!”


    南瑞麟心料小琴必有一番可憐的身世,不由激起同情之心,忙道:


    “姑娘可將身世詳告否,若有用得著在下之處,當效微勞。”


    小琴淒然笑道:


    “賤妾身世,稍後再說,隻不知公子與祝少爺交情極其莫逆麽?”


    南瑞麟不知她問這為了何故?答道:


    “就是日落之前才認識,姑娘問這個為何?”


    小琴微籲口氣,幽幽說道:


    “公子不知他是終南門下麽?終南門下都是盜匪奸惡,不過祝少爺還算是一個正人君子,隻是不知公子為何與他們交往,是否別有用心?”


    南瑞麟不禁大吃一驚,這小琴眼光這麽利害,便愕然道:


    “就是知道他是終南門下,才借機套交,姑娘為何瞧出在下別有用心呢?”


    小琴微笑不作答,隻問道:


    “公子為著何事須套交祝效虞,可為賤妾明言否?”


    南瑞麟此刻把小琴當作了紅粉知己,隻覺小琴一顰一嗔,一言一笑,均令人心動,曼語動問,直使不忍峻拒,遂微一沉吟,長歎一聲道:


    “在下為要進入終南,相救一人,又為著一事釋疑,不得已套交祝效虞。”小琴微咦了一聲,問道:


    “這被擄之人是誰?”南瑞麟衝口即出道:“是一姓袁的姑娘。”


    小琴聞言,不由芳心一震,隻覺雙目一陣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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