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晨曦曉風,大地一片蒼茫,霜染古道,蒙蒙霧氣中,正有兩男一女匆匆趕路。


    這三人正是南瑞麟袁秋霞及笑麵書生祝效虞,自前晚步下終南,昨日薄暮時分,趕抵豫西靈寶縣城,


    已是疲累不堪,在縣城中投宿一家客棧,今晨薄曉,又自匆匆上道。


    朝陽薄霧下,笑麵書生忽指在霧中透出一絲嵐影,微笑道:


    “前麵不遠,就是老子騎青牛,留下道德五千言的函穀關。”


    袁秋霞嬌笑道:


    “曾聞家父言及此關深險,久已向往,不意今日得能親遊目睹。”


    三人腳程本快,片時即臨近關門,隻見石山四繞,絕壁千仞,中藏一關,深險如函。


    函穀又名崤函,因其地臨近崤山也,春秋戰國時為洛陽天險四塞之一,即所謂:


    “左成皋,右函穀,前伊闕,後孟津。”


    關門此刻已開,三人走進關內,隻見店肆少得可憐?行人亦複寥寥,朝陽映照下,關道黃塵湧漫,路旁樹葉凋零,秋風蕭瑟,不勝淒涼。


    三人正行之間,忽見迎麵走來一個麵色薑黃,年約五旬的老者頭上長發盤成一圈大髻,步履輕捷沉穩,


    怪目閃閃發光,一望而知是武林中人。


    這若者走在三人近前,一眼瞥見袁秋霞背上玉螭劍,不禁收住腳步,睜著怪眼,直注視在姑娘臉上。


    姑娘被瞧得玉頰緋紅,心中暗暗瞠罵道:


    “老賊,你敢覬覦姑娘肩頭寶劍,姑娘非叫你喋血劍下不可。”正待住腳步叱問。


    南瑞麟早看出那老者神色詭秘,因須趕赴關林不想在路上多所牽纏,見姑娘柳眉一挑,忙拉了姑娘翠袖一把,低聲道:


    “他既未招惹我們,犯不著與他嘔氣,我們趕路要緊。”


    袁秋霞哼了一聲,又自望前走去。


    不到片刻,三人已走出關門,笑麵書生祝效虞轉麵一望,隻見那老者遙遙隨在身後,微驚道:


    “那老鬼躡蹤我們身後,準是看上了袁姑娘那柄寶劍而來。”


    南瑞麟道:


    “祝兄可認得此人來曆麽?”


    祝效虞道:


    “見卻未曾見過,但由他形像判斷,可能為獨行大盜,關西鷲鷹畢明,此人黑白兩道均無往來,獨斷獨行,形蹤飄忽,出手狠辣,尤其他那‘黃蜂喂毒針’及一手‘陰風鐵爪’最稱‘陰毒’,我們三人須防他驟施暗算。”


    南瑞麟笑道:


    “我們施展輕身步法,瞧瞧他是否會知難而退!”


    三人步法一緊,飛雲電掣般奔馳,祝效虞笑道:


    “隻怕他不會知難而退,一經相中,宛如附骨之蛆般,擺他不脫。”


    袁秋霞小嘴一噘,歎道:


    “以三人之力,打發他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何必躲躲藏藏。”


    南瑞麟為之一笑,立時將身形放緩了下來。


    忽聞一聲梟笑,由身後來路,望三人頭頂上掠來,袁秋霞驀覺一股急風向肩頭襲至,不禁矮身一挫,雙掌向上飛出。


    掌力到處,隻見畢明微噫了一聲,淩空疾翻,輕飄飄落在三人身前,阻住去路。


    袁秋霞差點著了他的道兒,不由氣得粉臉通紅,雙足一踹,身形疾出,


    一聲嗆琅琅龍吟,劍芒星射,朝畢明攔腰卷削而去。


    關西鷲鷹畢明在函穀關時,就看出這三人均有一身上好的武功,但卻為姑娘身上玉螭劍垂涎,心中不舍,是以遙遙躡蹤跟來。


    一見他們三人身形放緩,猛施出“鷲鷹摩雲”身法,由他們頭頂掠去,迅快出手望姑娘肩頭奪取玉螭劍。


    他拿得十分準,自以為鷲鷹身法迅捷無比,又在猝不及防中,玉螭劍必然到手,若一到得手中,立即淩空翻出,往山坡下逸去,仗著山勢峻險,加以自己地形稔熟,他們徒奈己何。


    雖知姑娘警覺得快,打出一股掌力,強勁淩厲,不敢硬抗,兩臂一振,隨著掌風翻在道中,正待獰喝出聲,隻見姑娘隨著出手一片青芒電飛卷到。


    關西鷲鷹畢明大吃一驚,隻覺劍未到,寒氣已自砭骨,倏地全身一仰,避過削卷來劍,複又長身,五指疾向姑娘執劍右腕扣去。


    畢明這一判明姑娘手中寶劍,比他意料中更為珍異,利欲薰心,挺而走險,飛指而出。


    他這一出手,有如欺風追電,誌在必得,那知姑娘學有淵源,武功非常尋常,應變之速,出招之快,在武林中還不多見。


    畢明五指堪堪觸及姑娘右腕之上,突見姑娘右腕一沉,劍刃卻剁向他的虎口之上。


    這一剁上,那條手臂非廢掉不可,不禁駭得魂飛魄散,手臂硬生生地往回一撤,身軀鬥然飄退五尺,雖然他見機得快,那及得過劍芒電漩星飛,寒芒及處,


    一截大袖已是削掉,蝶舞絮飛,望山坡之下飄去。


    關西鷲鷹畢明想不到竟會吃蹩在一個少女手上,那薑黃的麵龐已透出一層紅色,怪眼中充滿了驚疑。


    袁秋霞挺劍嬌喝道:


    “不長眼的鼠輩,竟敢招惹姑娘,今日若不廢掉你的四肢,也不知道姑娘厲害。”


    畢明突發出震天狂笑,怪眼一瞪,喝道:


    “好利嘴的娘兒們,你也不知老夫是誰,既經相中你的寶劍,你要保全也不可能,乖乖識相點將劍放下,還可饒你一命。”說著之間,右掌向腰畔一按,取出一把晶光耀目的銅棒,長不過一尺左右。


    隻見他兩指在棒柄一按,一陣金鐵響音生起,棒端實崩出五隻斜彎棱角來,驟看起來,宛若一隻鐵錨。


    姑娘一聲喝道:


    “你隻當姑娘不認得你麽?不過是關中小醜畢明罷了。”


    畢明鼻中濃哼一聲,目光中流露殺機,冷冰冰說道:


    “你既知道,那敢情好,老夫要叫你嚐嚐‘陰風鬼爪’及‘黃蜂喂毒針’的滋味。”


    此時,南瑞麟一擺手、走出兩步,緩緩說道:


    “畢朋友,雙方素味生平,在下隻想問問畢朋友為何而來?”要知南瑞麟自大仇得報,心中蘊藏已久的恨怨的悶氣,盡都消釋無餘,隻覺靈台方寸間,


    一片寧靜安詳,慈雲大師常說:


    “泯除已見,爭端可趨稍釋,-莽紅塵中自有一片和穆。”是以一直袖手旁觀,他心疑畢明既瞧出袁秋霞武學不俗,何以不見機而退,他不信玉螭劍對畢明引誘力有這麽大,所以發出此問。


    畢明陰惻惻怪笑一聲,道:


    “你要問麽?”他手指姑娘手中玉嫡劍,道:


    “老夫就為這個而來。”


    南瑞麟輕笑一聲,道:


    “在下就不信畢朋友為此區區一劍,不惜冒死喋血,必有另外緣故?”


    畢明凶睛一翻道:


    “老夫平生就是見愛勿釋,還有什麽緣故?”


    南瑞麟朗聲哈哈大笑道:


    “嗜欲適以喪生,尊駕既然執迷不悟,那就由你了!”


    袁秋霞已自按捺不住,道:


    “麟弟,你與這蠢牛木馬說話,徒費唇舌,我就不相信他那‘陰風鬼爪’和‘黃蜂喂毒針’有何利害,且試試我這追魂奪命連環卅二招,能不能叫他在劍下橫屍喋血。”


    關西鷲鷹畢明一聽得追魂奪命連環字眼,麵上不禁微微變色,手中陰風鬼爪一擺,麵現獰容道:


    “女娃兒可是與追魂三煞有什麽關連麽?”


    袁秋霞將玉螭劍連連晃動,閃起一片耀目寒芒,滿臉譏嘲不屑的神情道:


    “你不是想姑娘手中寶劍麽?盡自嘮叨則甚,就憑你這點本領還要不了……”


    一言未了,畢明已衝霄而起,淩空化作“鷲鷹攫免”身法,頭下腳上,左掌平胸,右手“陰風鬼爪”疾劈而下,嘶嘶銳利勁風,騰起滿天嘯音。


    袁秋霞一見畢明這種迅捷淩厲身法,知他確身懷絕藝,並非徒具虛名,遂倒踩七星步撤出三尺開外,掌中劍一式“撩雲托月”,望上一崩,隻見一溜寒光升起,


    一卷一揮,施起浪形劍幕,想把畢明手中陰風鬼爪棱角通通削掉。


    畢明稱霸關西,果非幸致,他那淩空下撲這招,其實是虛,劍芒升起之際,仰腰化作“鷲鷹三旋”身法,平飄出去,右手鬼爪往外一撤,護胸左掌疾按而下。


    袁秋霞劍招一遞空,隻覺五縷陰寒勁氣,迎麵射到,*足急撤,玉螭寶劍急揮,“北鬥七星”、


    “三環套月”、“漫天飛雪”,不絕如綿攻出三招,逕朝來掌卷去。


    朝陽映照之下,隻見平地湧起無數金星,向畢明全身飛灑。


    畢明大吃一驚,看出姑娘施展劍法,實是追魂三煞馳譽西南之追魂奪命連環三十二式劍法,五指急望回一收,斜閃五尺,全身落地,仍被劈出寒芒*得蹬,蹬,蹬,退出數步,口中忙道:


    “非是老朽懼怕於你,卻是看出你那劍法實是追魂三煞所傳,想老朽黑白兩道人物,素無交往,卻與追魂三煞交情深厚,為此不願喪你,否則老朽‘黃蜂喂毒針’一出,性命立即難保,但請姑娘暫借寶劍一用,老朽雖是不義,卻一諾千金,三日之後,必當雙手奉還,姑娘日後如要用得老朽之處,自當感恩圖報。”


    話風一變,袁秋霞一雙秋水無塵杏眼,眨個不停,不知要回答什麽?


    南瑞麟聽出畢明話風,意料中他定有什麽難題,非有一柄寶劍不可解決,正想發話問他。


    忽聽路左一片高可十餘丈的危崖峭壁之上,揚起高亢宏亮的長笑,激越飛揚,聲播長空。


    眾人仰麵一瞧,隻見峭壁邊緣,立著一個紅衣肥胖僧人,勁風過處,那件僧衣掀起一片紅浪,耀目生纈。


    關西鷲鷹畢明一見是那肥胖僧人,不禁慘然色變,噤若寒蟬,張口不語。


    但聽那僧人笑定,高喝道:


    “畢明,你想錯了,你以為一柄寶劍,就可製住灑家死命,休說人家不肯,就是那位姑娘允借於你,未必便可贏得了酒家,時限隻剩六個時辰,灑家在這懸崖之上,等你親手獻出那顆夜明照乘珠。”


    畢明一臉死灰,戰顫不已,隻聽那僧人又道:


    “你還算知機,不想逃逸,否則你跑到天邊,灑家也要抓你回來,不過你枉想用寶劍製伏灑家,用心惡絕,仍然免不了廢除武功之刑。”


    話落,即隱入崖後。


    笑麵書生祝效虞始終在旁負手不言不語,這時才對南瑞麟道:


    “看那僧人,似是彩衣教門下。”


    南瑞麟點點頭,道:


    “何止相似而已。”目望著畢明問道:


    “畢朋友,為了何事與彩衣教結怨,可否見告?”


    畢明麵有驚恐之容,望了崖上一瞥,長歎一聲道:


    “閣下以為惡龍大師離去了麽?現在他還隱在崖後,我們一字一語,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就是老朽不曾看中這柄寶劍,三位仍是逃不過他的手中,如若不信,前行三裏,他必現身相阻。”


    笑麵書生祝效虞詫驚道:


    “你說的他,就是西域妖僧惡龍麽?”


    忽聞崖上答了一聲:


    “不錯,正是灑家。”聲調陰森刺耳,驚心動魄。


    畢明目中露出惋惜神色,望了祝效虞一眼,道:


    “他最忌諱人稱妖僧二字,可惜老朽技藝與他相較,不啻雲泥之別,挽救不了閣下性命。”


    笑麵書生祝效虞索性曠達,言聞大笑道:


    “妖僧要取在下性命,何必要待前行三裏之後,此時此地,何妨一較,依在下看來,他亦是浪得虛名之輩,畢朋友,你那往昔豪邁英氣到那裏去了!”


    畢明頓現愧赧之色,目光發怔半晌,才道:


    “他一身怪異武學,委實高絕,老朽被他戲要得不亦樂乎,他渾身金鐵不入,老朽右手鬼爪飛撞其上,


    立時彈起老高,幾乎震出手中,心知他必練有真氣護身,是以想出隻有寶劍才可傷他……”


    聲猶未了,一條紅影從天而降,颯然落在畢明身前,獰喝道:


    “畢明你喋喋不休做甚,是否嫌死得不夠快麽?”一掌電飛而起,疾向畢明胸前按去。


    這時關西鷲鷹畢明方才恐懼之色已是一掃而盡,麵色反而鎮定,微笑道:


    “你不想那夜明照乘珠麽?”


    惡龍妖僧微微一怔,又自風飄電閃地收回右掌,獰笑了笑道:


    “反正六個時辰後尚須見麵,不必急在一時,”說著,轉麵望著祝效虞道:


    “灑家本是浪得虛名之輩,那麽你又是何望重海內,冠絕一時之人物?”


    要知惡龍妖僧武功玄詭怪異,另辟蹊徑,與中原武學大相逕庭,在西域中,堪稱第一流高手,昔年鐵氏雙怪敗在海外三聖後,遁往西域,與他印證兩日一夜,鐵氏雙怪隻略勝一籌,雖然如此,惡龍妖僧大為折服,此次鐵氏雙怪在天王穀重振聲威,延請惡龍為彩衣教下首席毒龍堂主,惡龍自持武學詭異,目無餘子,對鐵氏雙怪仍然我行我素,何況他人。他飄落崖下之際,雖看出南瑞麟袁秋霞兩人,英姿颯爽,仙露明珠,但毫未放在心上,是以大言炎炎,咄咄*人。


    祝效虞大笑道:


    “在下雖是無名之輩,但卻也看不慣你這持技淩人的態度,你以為除了鐵氏雙怪外,就無人能製你麽?”說時,欺身而進,雙掌一撞,


    “野馬分鬃”左右回環擊出;迅快淩厲,狂飆飛湧。


    妖僧嘴角輕哂一聲,身形疾溜溜急晃,已自旋在祝效虞身後,兩指飛彈了一指。


    祝效虞隻見眼前一花,便失除妖僧身影,心才叫得一聲不妙,驀感胸後“靈台”穴透入一絲奇寒陰勁,立時全身血脈凍凝,牙噤不語,


    一陣頭目暈眩倒在地上。


    袁秋霞眼見妖僧旋在祝效虞身後,情知妖僧必施毒手,一掠長劍,電疾卷到,已是救援不及,氣得嬌叱一聲,一連攻出三劍。


    但見青虹如練;寒星朵朵,一刹那間,齊朝妖僧全身重穴湧去。


    妖僧惡龍雖有一身護身真氣,卻也不敢沾著千古奇刃的如電寒芒,鼻中哼了一聲,身形詭異地一挪,又已悄然欺在姑娘胸後。


    南瑞麟駭得一身冷汗,足下疾動,已奇幻無倫地插在姑娘與妖僧當中,隻見妖僧又自兩指飛彈而出,疾展“分筋錯骨手”向妖僧掌心點去。


    妖僧未料南瑞麟身形比他還要詭疾,兩指飛出之際,驀然警覺,噫了一聲,疾地飄退丈外,炯炯雙眼*視著南瑞麟,麵上泛上一絲困惑之容,片刻才沉聲道:


    “酒家隻道中原後起無人,直至如今,才算見到一個,你那一身怪異身法,學自何人?”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你居然也心怯了麽?中原武學,淵博精深,浩繁若海,你以井蛙之見,竟目中無人。”


    妖僧哈哈大笑道:


    “灑家豈會怕你這小輩,不過愛惜你一身所學得之非易,灑家雖托身彩衣教,卻存心與中原高手一一印證,看看中原與西域武功誰可稱尊,灑家眼下無錯,


    一望而知你是中原高人門下,你隻說出令師隱跡之所,灑家自會找上門去。”妖僧雖是西域之人,卻說得一口很道地的豫音。


    南瑞麟目光落在倒在地上,麵色慘白,渾身戰顫的祝效虞,眉頭一皺,朗聲道:


    “你救治我那拜兄後,自會據實相告。”


    妖僧道了一聲:


    “好”。奇快無倫地掠在祝效虞身前,雙掌疾地往胸後一按,往回一收,隻見祝效虞胸後數處穴道內射出絲絲濃厚白光,望妖僧掌心而去。


    須臾,白氣漸趨稀薄,祝效虞四肢戰顫已止。


    妖僧長身立定,雙掌一收,道:


    “好啦,你可說出全師何人?”


    南瑞麟淡淡一笑道:


    “我那恩師,武學卓絕,震驚天下,非你所能抵敵,眼前,你就勝不了我,告訴你也無用!”


    妖僧目中凶光閃爍大喝道:


    “想不到你年歲輕輕,竟如此詭詐,灑家既能救活他,便可再製他於死。”說著,倏的回身兩指閃電飛下。


    南瑞麟疾展身形,兩指也自飛向妖僧後。


    妖僧隻覺一縷勁風襲體,胸後微微一麻,不由大為駭凜,顧不得再傷祝效虞,全身一湧,已是鬼魅飄風般,閃出丈餘。


    但聽南瑞麟笑道:


    “你急什麽,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來?”


    妖僧喝了一聲道:


    “好,此處非印證之處,我們上去崖上一較。”聲落,人躍,朝陽微風中,隻得一道紅線,如矢離弦般,衝霄而起,朝那十餘丈高的峭壁之上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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