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安慰,不是感激,更不是同情,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嗎?”


    蘇拾花狠咽一口吐沫,臉上覆著他的陰影,像被他逼得無所遁形,立刻要癱軟的感覺。


    對這個人,究竟是哪種喜歡?


    明明是她自己說的,到最後,卻又回答不出。


    好比挖了一個坑,跳進去,自己把自己陷入極度的困惑中。


    “我……不知道……”吞吞吐吐,一團迷糊。


    蘭顧陰卻不放過她,一步一步,抽絲剝繭:“那麽,除了我以外,你心裏有沒有想過別的男人?”


    別的男人……


    思緒慢慢飄空,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出某個翩翩爾雅的身影。


    天光之下,揮劍如虹,姿長俊逸。


    臉蛋居然綻開兩朵胭脂小花。


    蘭顧陰察覺到她的反應,表情分明一僵。


    “……有?”吐字略微不穩。


    蘇拾花遲疑下,然後用力一點頭。


    靜,死一樣的靜。


    蘇拾花以為他在等自己說話,主動張口解釋:“我們紫荊派跟南流山莊稱的上是世交,簡公子……他是南流山莊的少莊主,有時候會來師門作客,他是個溫文爾雅的人,能文善武,從來不擺架子,每次他一笑,就讓人覺得心裏暖暖的……”


    某人沉默。


    蘇拾花先是一陣甜蜜,爾後又發出低渺的歎息:“不過,簡公子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畢竟師門裏那麽多弟子,又豈會注意到我……他常常跟二師姐在園內比試劍法,大夥兒都說他們十分登對,二師姐應該也是傾慕簡公子的,或許將來……師父肯把二師姐許配給……”


    “這麽說來,你是相當傾慕你的簡公子了?”他似笑似嘲地打斷,聲音含著濃重的陰森之氣,如從陰曹地府裏傳來。


    傾慕?算是吧。


    蘇拾花點下頭,剛要去瞧他的表情,卻覺得地震山搖,哐啷一響,紫藤花架一側突然坍塌,她躲閃不及,被砸到後腦,竟是眼睛上翻,昏迷了過去。


    蘭顧陰陰沉著臉,正值怒火焚燒,他動起怒來,一向不計後果,然而這一次,卻沒料到傷了她,憤熱的心口分明擰出一絲痛緊,不曾猶豫地上前,讓她落入自己的臂彎中,隨即打橫抱起,走回房間。


    將她平放在床上,細細在那腦後鼓起的青腫塗上藥,但當凝視著那張沉睡小臉,心底仍是又怨又氣,一俯身,便狠狠吻上。


    啃她的唇,咬她的舌,迷亂的、貪婪的,歇斯底裏,饑餓如狂,窗外的月色流連而過,他的臉孔早已一片陰鬱扭曲,分不清是魔,是妖。


    可恨,她是如此可恨。


    前一刻還說喜歡他,下一刻,又說心裏有別的男人。


    讓他剛是高興,又很快墜入冰窖。


    她是他認定的人,從此便是他的,自然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都該完完全全屬於他,心心念念想著他才是。


    然而,她喜歡別人,她竟然喜歡別人,她怎可把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但……還不能這麽快。


    反正她遲早是他的,不是麽。


    再有下一次,他絕不放過。


    狂怒的風暴漸漸平息下來。


    “今日,就當做是懲罰好了……”他輕拂她的麵,吐息低喃,那般耳鬢廝磨的親昵,如兩隻交纏的貓兒一樣,呼吸仍灼。


    蘭顧陰又朝那柔軟的唇瓣吻了好幾遍,才肯歇止,彎身為她蓋好薄被,指尖順著眉梢流滑至唇際,弧度饒是優美……昏黑的空間,定格住他一個俯身的側影,最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險]


    天色熹微,一縷晨光穿透窗紙,在睡顏上煥出晶瑩的薄亮。


    眸角像被碎片不小心劃過,蘇拾花睫毛猛地顫抖兩下,便如輕蝶展翅一般徐徐掀開,目光往兩邊顧視。


    她……躺在床上。


    全身蓋著一層薄被,衣衫仍舊是昨日穿的那件……但,發生什麽事了,簡直毫無印象,仿佛是自己昏迷不醒,被人抱到床上一樣。


    昏迷不醒?


    蘇拾花蹭地坐起身,初醒後,腦際尚是一片空白,她使勁敲敲小腦殼,直至疼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才努力去回憶昨夜的情形……


    當時蘭顧陰一個人站在院子裏,背影很孤單……她跑上前安慰,說了許多的話……她說她喜歡他,他問是哪種喜歡……然後提起簡公子,這時候紫藤花架突然塌了,她急著要拉他離開,一回頭……結果,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任她一番絞盡腦汁,也憶不起後麵發生的事了,不得已,起身下床,嘴角稍稍一動,差點沒讓她叫出聲來,忙去照鏡子,一瞧不要緊,原本兩片桃粉色的櫻唇,現在竟紅腫得厲害,下唇還破了一道小口子,用指尖按按,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奇怪,她的嘴怎麽會腫了呢,簡直、簡直像被毒蜂蜇過似的……


    嘴巴一腫,模樣看起來怪怪的,女孩子家到底愛美,蘇拾花委屈地皺起小臉,跟含著苦瓜一樣苦。


    梳洗完畢後,她走出房間,瞧見蘭顧陰正在院前把一攤攤茶葉鋪開曬著,剛要打招呼,他已經若有所覺地回頭,瞧了她一眼,又繼續忙著手中的活兒。


    視而不見啊……


    回想昨晚的事,蘇拾花有點尷尬,但還是打招呼:“阿陰……早上好……”


    沒反應。


    隻好又擴大點音量:“阿陰……早……上好……”意外就結巴起來。


    蘭顧陰終於重新抬頭,一張雪容精致如畫,仍是麵無表情:“飯做好,放在廚房。”


    蘇拾花點頭。


    他在生氣嗎……態度冷冷淡淡的……


    他這副樣子,反而讓蘇拾花覺得是自己做了什麽錯事,很對不住他似的。


    抿著唇,偷偷摸摸瞄了瞄紫藤花架。


    蘭顧陰發覺她欲言又止,略一沉吟,開口解釋:“昨晚花架突然倒塌了,正好砸到你。”


    “砸到我了?”蘇拾花立馬摸摸自己的後腦殼,沒有發現鼓起的小腫包,“後來呢?”


    “後來你被砸到,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他說話時連一絲微笑也沒有,空氣都仿佛是繃緊的,偏冷偏淡的表情,完全不像在開玩笑,更使人相信他所說的真實性。


    難怪呢,看來她當時一定是麵朝下昏倒,所以才會撞到嘴巴……


    她又撫下紅腫的唇,沒留意到蘭顧陰眸底一閃而過的幽光。


    這些日子,蘇拾花白天到村莊參加打獵團,閑時回家,就在房內修煉武功,但心情總仿佛胸口裏塞著一團棉花那麽堵悶,因為近來蘭顧陰鮮少與她對話,做什麽都是不理不睬,好像真的生她的氣了……


    是那句“我喜歡你”,讓他誤會了吧?


    都怪自己不好,毫無顧忌地就脫口而出,明明是自己說的,卻又回答不出是哪種喜歡,難怪他會不高興。


    很想找個機會解釋,但他一向心思敏感,自己又是個嘴笨的人,隻怕越解釋誤會越深,況且,該怎麽說?不喜歡嗎?不,她喜歡他,她真的喜歡他,然而耳畔,瞬間響起他那時步步緊逼的問話——


    是一心一意,心無旁鷲的喜歡嗎?


    是隻想著他,隻想跟他天長地久的喜歡嗎?


    對於他,蘇拾花心內的確有著更多的同情與憐惜,甚至是同病相憐的感覺。


    所以,這種“喜歡”,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蘇妹,怎麽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打獵團成員之一的嶽大澤走到旁邊,拍拍她的肩膀。


    這段日子一到半夜,蘇拾花就開始思考“喜歡與不喜歡”的問題,結果解不開理還亂,不止沒想通,還把自己糾結得頭暈腦脹,整宿整宿的失眠。


    她斜靠樹幹,耷拉著小腦袋,被對方一喚才抬起頭,因睡眠不足,眼瞼下是濃重的青影,占據著一張本就不大的白淨小臉,愈發顯得可憐巴巴。


    “不舒服嗎?”嶽大澤見狀擔憂,“你要是難受,今天就別跟隊伍出行了,回家好好休息。”


    麵對他的好意,蘇拾花不由得振作起精神:“沒事的大澤哥,就是昨晚被蚊子擾的沒睡好。”


    她一笑,眸光輕漾,梨渦淺淺,猶如一朵梔子花在微風中搖曳著甜香,令周圍一切都變得溫暖可愛起來,直叫嶽大澤有些移不開眼了,稍後叮囑她:“今天要逮黑霸王,你沒經驗,一定要多加小心,跟著大夥兒行動。”


    黑霸王並不是指山寇賊匪,而是一隻黑熊,近一兩個月經常在村莊出沒,毀莊稼咬死家禽,又攻擊村民,之前一對夫婦就被躥出的黑霸王攻擊,聽說丈夫滿身是血,右腿大片肌膚脫落,傷情十分嚴重,隨後又陸陸續續有村民被咬傷,鬧得村子裏人心惶惶,小孩子老人都不敢出門。


    為了讓村莊恢複以往的平靜,嶽首領決定帶領成員獵殺黑霸王,根據它經常出現的路線,將全團分為兩隊,各自守在西南口。


    今天他們一律黑衣束裝,頭勒額帶,手上拿著長矛、虎叉、弓箭等武器,蹲守在巨石後或者大樹上。


    蘇拾花這一隊總共十人,除了她還有一名女子,是嶽首領的四女兒繡芸,也是嶽大澤的妹妹,兩道嬌小的身影,半蹲在高樹上兩條粗大堅實的枝幹上,距離不遠的另一棵樹上,是嶽大澤跟其他同伴,被他們團團圍住的是一片平地,中心挖了一個約莫五丈來深的巨坑,坑底是一片尖銳的竹刺,坑口鋪著雜亂的荊草樹枝用做掩蓋,上麵放著新鮮的生肉做誘餌,一旦獵物踏入範圍內,便會掉入下方的陷阱。


    此時已經過去兩個多時辰,但大夥兒沒有一個偷懶鬆懈,全是聚精會神,留意著周圍動靜。


    春夏交替之際,天氣已經潮濕悶熱,生肉的血腥味,迅速引來眾多的蒼蠅與螞蟻圍繞,透過枝葉縫隙,蘇拾花兩鬢已結出一粒粒晶碎的汗珠。


    “噓!”站在高處的嶽大澤突然有所反應,目光緊盯叢中某個方向,作了個“來了”的手勢。


    收到信號,眾人一下子屏息凝神,蘇拾花也握緊手中的弓箭。


    山風無聲無息地從頰旁滑過,隱隱約約間,寂靜的草叢中開始有輕微的響動傳出,而且越來越清晰,正順著平地的方向悄然臨近。


    紛亂的雜草被一層層撥開,最後出現一條黑影,體型巨大,邁步如鉛,在地麵留下一痕痕沉重的腳印,正是黑霸王!


    蘇拾花暗自抽口氣,這黑霸王比她至今見過的任何野獸還要高大威猛,直立起身,隻怕比成年男子還要超出近兩個頭來。


    它雖體型肥大,但步履間看去十分輕鬆,當接近中心的食物時,它的腳步明顯有所減慢,仿佛察覺到什麽,開始四處張望,然而又抵擋不住食物的引誘,使勁探著頭,用鼻子嗅著前方的鮮肉。


    隨著黑霸王的各種舉動,蘇拾花一顆心也猶如提到了嗓子眼,喉嚨用力動了動,才把緊張的心緒給強壓下去。


    食物明明近在眼前,偏偏黑霸王就是不肯靠近了,原地徘徊著,不時抬鼻嗅著鮮肉的美味,卻始終不肯走向那堆雜草枝。


    它的猶豫不決,令隱蔽在巨石後的老坤有些心急,伸長著脖子,身體往前微傾了半寸,鞋前的一塊石塊忽然鬆動,翻滾幾下。


    原本是極小的動靜,但動物的敏感度永遠高於人類,周圍出現異樣,黑霸王一下子放棄食物,調頭往回跑。


    機不可失,嶽大澤放聲大喊:“快,別讓它跑了!”


    所有成員此刻不再躲藏,紛紛躍下樹幹或者從岩石後跳出,蘇拾花也利索地從大樹上縱身落地,此時號角聲起,連恐帶嚇,嶽大澤與老坤等四人拿著虎叉擋住黑霸王逃往的方向,其餘成員則手執利器,左右圍攏,企圖將它逼回平地的陷阱處。


    黑霸王似乎有所懼怕,停止前行,在他們的逼迫下,慢慢往後倒退,本以為它會乖乖“束手就擒”,哪料下一瞬,黑霸王突然一聲吼叫,朝前直奔而去,顯然不顧一切地要衝破困局。


    作為本隊指揮,嶽大澤目睹黑霸王朝他們的方向奔來,鎮定下令:“放箭——”


    嗖嗖嗖!


    左右兩側同時放箭。


    黑霸王發出震撼樹林的狂嚎,四五根利箭分別戳進它的腰側、背臀,黑黝黝的毛色間一片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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