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微現青白,漫天飛霜,晨風生寒。


    “平湖秋月”亭中突現出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人若玉樹,秀逸不群的白衣少年呂鬆霖。


    女的卻是明眸皓齒,絕代風華的柳鳳薇。


    呂鬆霖手指著千頃碧波,遠山隱約微笑道:“稍時朝陽初上,景色豔麗無比,詩情畫意,恬性悅目,與黃昏日落時一抹丹露,千株碎錦,影醉夕陽,波浸落霞相比更勝一籌。”


    柳鳳薇低垂粉頸,默然不作一聲。


    呂鬆霖見她不答,無可奈何,轉目移注亭中對聯,吟哦出聲道:


    “穿牖而來,夏月清風冬日日,


    卷簾相見,前山明月後山山。”


    擊節讚賞道:“的是佳句,不可多得。”


    柳鳳薇螓首微抬,靨上泛起紅暈,曼聲低語道:“你為何懼怕不敢相見燕京名捕江振遠?”


    鶯聲嚦嚦,甜脆悅耳。


    呂鬆霖不禁一怔,繼而笑道:“不敢相瞞柳姑娘,在下本是鼠賊狗竊妙手空空,怎不見公門中人望而生畏。”


    柳鳳薇望了呂鬆霖一眼,道:“我就不信鼠竊之輩竟然滿腹珠璣。”


    呂鬆霖正色道:“在下之話句句實在,並無虛言,不過在下與一般鼠竊不同,不義之財不取,非分之事不為。”


    柳鳳薇默然有頃,幽怨低語道:“夫喪不奔,何為人妻,你送我回城去見龍護院,速回燕京。”


    呂鬆霖搖首道:“龍如飛現與江振遠一處,姑娘與他們偕返,徒然招禍。”


    柳鳳薇道:“聽你語氣,是要我單獨回京。”


    呂鬆霖點點頭。


    柳鳳薇道:“萬裏長途,叫我一個女流之輩,如何能行。”


    呂鬆霖道:“如姑娘不嫌棄,在下願護送回京。”


    柳鳳薇再度飛紅雙靨,道:“你為何口口聲聲叫我姑娘!”


    “姑娘與洪步雲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一言震驚了柳鳳薇,嬌軀一陣撼震,顫聲道:“你是怎樣知道的?”


    呂鬆霖目注亭外,道:“凡事逃不出一個理字,姑娘天人,在下不信洪步雲是柳下惠再世,竟舍得姑娘獨自來杭,如非身有隱疾,在所難能。”


    柳鳳薇芳心一顫,震驚不已,臉紅得一張布似地,一顆螓首幾乎埋在胸脯上。


    良久隻聽她一聲歎息,抬起麵來,一對秋水無塵雙眸中泛出無限幽怨,道:“你知道得太多。”


    “在下隻知一鱗半爪。”呂鬆霖麵色嚴肅道:“姑娘比我所知更多,所以妖邪必欲攘得姑娘而甘心,追索一宗武林秘密。”


    “錯了,我也不知道洪步雲出身來曆。”


    “妖邪不會如此想法。”


    柳鳳薇默然無語。


    呂鬆霖道:“姑娘不如先辟一旅邸,慎作考慮,在下不過是局外人,毋庸越俎代庖,一切均由姑娘自己作主。”


    柳鳳薇幽幽曼歎一聲,緩緩走出亭外,道:“走吧!”


    一對璧人身影逐漸消失於朝煙凝望,霜紅霧紫中。


    ……


    未初時分。


    豔陽普照,在四山環翠,一鏡停泓的西子湖上,疏柳丹楓掩映中,隱約可見呂鬆霖與一藍衣老者對坐於斷橋上,低聲談話。


    老者隻可窺見背影,麵目不能辨識。


    但聽老者道:“看來柳鳳薇不知此事原委,自然也不知道此物究在何處了。”


    呂鬆霖道:“正如老前輩所料。”


    老者道:“目前風聞盛傳,四個魔頭遣出爪牙紛紛南來,依老朽之見,少俠行藏最好避免敗露。”


    呂鬆霖朗笑一聲道:“在下與老前輩想法正好相反。”


    “為什麽?”


    “四個魔頭萬難獲悉晚輩出身來曆,略施小計,四個魔頭必利用在下接近柳鳳薇,訂定城下之盟,各遂所願,而且四個魔頭必難同心一致,暗中挑撥必成自相殘殺之局。”


    老者道:“少俠固然睿智無匹,才華蓋世,但四個魔頭武學均為一代宗匠,心辣手黑,防他識破少俠用心,以免誤人誤己。”


    呂鬆霖凜然道:“謹領老前輩指教,在下對日後之事已妥為安排,苦思十日所得,逐步按計施行,四個魔頭縱然陰狡毒辣,諒也莫奈在下何?”


    老者頷首笑道:“但願少俠能得心應手,忽老朽無多大助益。”霍地一鶴衝天而起,斜空掠飛,星奔矢射,眨眼無蹤。


    呂鬆霖慢慢立起,縱目環顧一眼湖山秋色,不禁興起一腔悵惘,翩翩緩步躞蹀向蘇堤走去。


    他眼廉中不禁泛出柳鳳薇倩影,那絕代風華永無休止,縈回腦際,隻覺紅顏自古多魔障,自己如非責艱任重,何忍見她曆嚐苦難,載美泛舟,嘯傲林泉,不問世事,共偕白頭。


    但談何容易,人間多少滄桑事,到得頭來不自由。


    呂鬆霖耳力聰敏已極,雖在意煩心亂中,卻聞得身後輕微衣袂破風之聲傳來,警覺有人暗綴,不禁冷哼一聲,步法加快。


    但,身後衣袂破風仍然可聞,知暗綴之人身法也是加快,遂刹住腳步,猛然同身,隻見一個棗麵虯髯大漢與一身矮不及四尺,蓄著一部山羊胡須老者,目光森冷,緊躡身後。


    兩人忽陷睹呂鬆霖反身注視他們,不禁呆了一呆,老者佯咳了一聲,微笑道:“尊駕好俊的耳力。”


    呂鬆霖麵色一寒,沉聲道:“兩位追蹤在下為了何故?”


    老者重重又咳了一聲,皺眉道:“老朽兩人本欲選一適當時機攀交尊駕,有事相求……”


    呂鬆霖冷笑道:“在下與兩位陌路相逢,素不相識,別妄費心機。”


    棗麵大漢忽獰笑道:“尊駕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呂鬆霖劍眉猛剔,目中怒焰暴射。


    老者忙笑道:“尊駕可曾聞聽武林有一武學極高,曠絕古今的異人麽?老朽就是受托於這位異人,他有意與尊駕暗談,故命老朽促駕同往。”


    “是誰?”


    “北瀛島主。”


    呂鬆霖心頭一震,麵色不改,冷笑道:“恕在下見聞寡陋,從未聽過有北瀛島主其人,他與我風馬牛毫不相幹,礙難從命。”


    疾然轉身,邁步行去。


    一股強猛掌風襲向胸後,接著隻聽棗麵虯髯大漢,森厲大喝道:“你走得了麽?”欺身如電撲上。


    呂鬆霖身形斜閃,旋麵伸臂一探,迅如電光石火,五指望棗麵虯髯大漢右臂擒去。


    大漢不料呂鬆霖身手如此奇詭迅疾,一個收勢不住,右臂曲地穴恰為呂鬆霖一把扣住,如中鋼鉤,痛得怪叫一聲。


    老者麵色微變,道:“尊駕莫非不要柳鳳薇性命了嗎?”


    呂鬆霖聞言心神大震,怒喝道:“閣下太以卑鄙,竟向不會武功,纖秀弱質施諸毒手。”


    老者微笑道:“未必如尊駕說得如此,柳鳳薇還不是好好住在西陵客棧中麽?若尊駕堅拒北瀛島主禮邀,則後果難料。”


    呂鬆霖似為老者恫嚇住,麵色大變,五指緩緩鬆開棗麵虯髯大漢,苦笑道:“在下本是局外之人,不欲涉身這宗撲朔迷離武林公案內,閣下不嫌強人所難麽?”


    老者微微一笑道:“尊為豈不聞語雲,萬事不由人計較,一切都是命安排,尊駕放心,北瀛真君並無惡意。”


    呂鬆霖滿麵不情願之色,迫於無奈地歎氣道:“既然如此,閣下就請引路吧!”


    老者道:“北瀛島主就在不遠嶽墳之後恭候大駕,老朽理當帶路。”身形一邁,望前行去。


    棗麵虯髯大漢目注呂鬆霖道:“尊駕武功不凡,咱們要找個機會好好的較量一下。”


    呂鬆霖淡淡一笑道:“若尊為心存芥蒂,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隨即跟著老者身後走去。


    嶽王墓前古木蓊鬱,氣象肅森。


    呂鬆霖尚距墓陵甚遠,隻見一個身穿團花夾衫高大老叟徘徊於陵地黃葉秋風中,銀須衣袂瑟瑟飄飛起舞。


    老人似是知三人已至突然麵向三人來處微笑。


    呂鬆霖發覺北瀛島主貌相極是威武,霜眉鳳眼,獅鼻海口,鳳眼中精芒熠熠,令人生畏。


    北瀛島主一俟呂鬆霖來到近前,卻微笑道:“老朽不情之處,望老弟海涵。”


    呂鬆霖深知北瀛島主數十年前即名負海內,威震華夏,譽稱武林十大高手之一,心辣手黑,談笑中殺人於無形,閑言立即趨前下拜道:“老前輩何事相召?”


    北瀛島主手指一塊石凳,道:“說來話長,你我且坐下敘談,他日仰仗老弟之處甚多,客老朽將事情原委從容細敘,老弟也好臨事不亂。”


    呂鬆霖惶悚道:“晚輩武林末學,恐難當重任。”


    北瀛島主大笑道:“能折辱呂梁雙判者武功定然不弱,老弟可否將姓名來曆賜告?”揮手示意棗麵虹髯大漢二人離去。


    呂鬆霖答道:“晚輩呂鬆霖,先師四明老人。”


    北瀛島主長長地哦了一聲道:“令師竟作古人了麽?唉,神交已久,無緣親候,他日有暇,老朽必親赴四明在令師墳前展拜。”


    呂鬆霖連稱不敢。


    北瀛島主突臉色一肅道:“老弟,你我長話短說,老朽奉懇一事,不知能應允否?”


    呂鬆霖略一沉吟,道:“隻要力之所及,晚輩無不從命,但敢問何事?”


    北瀛島主道:“老弟聽說過百年前發生過一宗震驚武林之凶搏麽?千百高手在此一役喪亡殆盡……”


    呂鬆霖忙道:“老前輩可是指在昆侖絕頂爭奪一冊‘紫府奇書’之事?”


    “正是”北瀛島主神色莊重道:“此冊‘紫府奇書’最後為黃葉道人搶在手中,不幸為幽魂手平梧出手劫奪,雙雙墮下靈鷲峰千仞雲封絕壑之下斃命,但‘紫府奇書’則不知所蹤。”


    說此,隻見北瀛島主神色一變,黯然一笑道:“十五年前老朽與血影手侯紹鴻、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陰陽聖指唐慕斌聯袂雲遊四海,路經昆侖靈鷲峰絕壑之下,岩隙之內無意發現這冊紫府奇書……”


    呂鬆霖暗道:“哼!五大凶人竟聚在一處,不為著‘紫府奇書’你爭我奪,寧非怪事。”


    隻聽北瀛島主說下去:“老朽尊凜於百年前殷鑒,決意五人合參‘紫府奇書’,另創門派,在武林中開一奇花異彩,不料陰陽聖指唐慕斌竟將‘紫府奇書’竊去,遁逃無蹤。”


    呂鬆霖口露詫容道:“十五年來老前輩找到了唐慕斌否?”


    北瀛島主冷笑道:“找是找到了,可惜唐慕斌人已死去,‘紫府奇書’不知下落,唐慕斌就是洪步雲。”


    呂鬆霖大驚道:“唐慕斌就是洪步雲麽?他武功卓絕無倫,墮崖身亡其事大有蹊蹺,晚輩不敢相信洪步雲就是唐慕斌。”


    北瀛島主道:“不要說老弟不相信,就是老朽等也深表懷疑,迄今尚在查明唐慕斌死因。”


    “燕京刑部驗傷,唐慕斌致死之由是後腦門‘強間’穴上有一粟米大小穿孔。”


    “這個老朽知道。”北瀛島主道:“唐慕斌一身武學出神入化,與老朽不相伯仲,以一武功絕頂之人,何能不知逃避猝襲致死,更行事荒謬不近情理,乘套車出逃,豈非駭人聽聞?”


    呂鬆霖亦覺這點太不近倩理,無法啟齒相答。


    北瀛島主又道:“據老朽暗中窺察,柳鳳薇似對老弟暗中鍾情,但對老弟頗有疑忌之意,老朽奉懇老弟在她身上查出‘紫府奇書’下落,男女之間,隻有情之一字可動真心。”


    呂鬆霖俊麵不禁一紅,不安答道:“晚輩路見不平,才挺身相助,並無非分之想,此女亦不知洪步雲即唐慕斌,諒‘紫府奇書’之事她茫然無知。”


    北瀛島主大笑道:“人非太上,豈能忘倩,老朽亦是過來人,此姝人間絕色,老弟不可言不由衷……”說著語音一沉,接道:“柳鳳薇如果知情‘紫府奇書’,老朽並不致多費周折了,此女在留雲別府十二年,唐慕斌一舉、一動,泰半均落在她的眼中,老朽深信‘紫府奇書’藏在留雲別府內,下麵的話老朽也不必贅說,老弟自然會意,如若探出,老朽當以紫府奇書內武功傳授三種相謝。”


    呂鬆霖麵現為難之色,沉吟不答。


    北瀛島主微笑道:“老朽深知此事極難達成願望,隻望老弟盡力而為。”


    呂鬆霖搖首苦笑道:“晚輩當然盡力以赴,不過侯紹鴻、戎雲虎、溫蔚翔三位老前輩知道,若與晚輩為敵,晚輩無法苟全性命。”


    北瀛島主霜眉皺了皺道:“你放心,老朽決阻止他們有損老弟一絲毫發。”


    呂鬆霖如釋重負,精神一振,道:“老前輩一言九鼎,晚輩放心不少,但願不負老前輩重托,不過晚輩有一言提醒老前輩。”


    北瀛島主道:“老弟請說!”


    呂鬆霖朗聲道:“‘紫府奇書’真落在唐慕斌手中,十五年來唐慕斌早習成絕世曠代武功,成為武林第一高手,何致……”


    北瀛島主伸掌一搖,道:“此點乃老朽極欲查明之事……”


    驀地……


    參天古柏之上電瀉落下三個奇形怪狀,麵目森冷老者。


    北瀛島主不禁臉色微變。


    呂鬆霖猜出所來三人就是北瀛島主口中所說的血影手侯紹鴻、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


    隻聽血影手侯紹鴻桀桀怪笑道:“好啊,你這老兒在此嶽墳四周布下嚴密伏樁,意在撇開侯某三人獨自攘有‘紫府奇書’。”


    北瀛島主麵目一冷,道:“老朽寧有此心,就是侯老兒你言語不慎,搞得武林人盡皆知,紛起攘有之心,倘若出錯,看你如何收拾。”


    侯紹鴻凶睛一瞪,狂笑道:“虎口取食,自討其死。”


    乾坤釣客眉頭一皺,忙道:“休作無謂爭執,辦正事要緊。”目光移注呂鬆霖麵上,道:“這重責他能擔當得了麽?”


    北瀛島主沉聲道:“我等尚有其他更緊要之事須待查明,溫兄若另有高見,嚴某收回就是。”


    溫蔚翔見北瀛島主神色不善,心頭極為不懌,但麵色如常暗自容忍,微笑道:“嚴兄心智過人,溫某自愧不如,怎有異議。”


    天河鬼叟戎雲虎道:“既然如批,我等速離此地。”


    四條人影穿空而起,風中傳來北瀛島主語聲:“老弟好自為之。”


    說至最後一字,話聲漸不可聞。


    呂鬆霖木然卓立,良久才步出嶽墳。


    夕陽銜山,天際落霞。


    呂鬆霖身形向蘇堤走去,逐漸消失在人間紅葉天邊錦,十裏飛霞蕭瑟秋中。


    ……


    西陵客棧是杭州首屈一指的招商客寓,仕馬行台,不但房間多,而且布置異常清新幽雅,騷人墨客下榻於此,因其背枕西湖,推窗外望,踞高臨下,湖中景色,一覽無遺。


    湖山蒼茫,露霧織錦之際,西陵客棧麵湖一扇長窗呀地推了開來。


    現出一麵如瓜子,明眸皓齒,黛眉若畫,秀絕人寰黃衣少女,伸出一隻玉臂支頤,凝眸望著西湖遠處,眉目之間泛出無限幽怨。


    這少女正是柳鳳薇,為這簫瑟湖山,黃葉秋風勾起她那惆悵哀愁,不時發出淒惋歎息聲。


    忽地房中一陣疾風湧入,起了兩聲落足微音。


    柳鳳薇覺察有異,同麵一望,隻見呂梁雙判北希言、北希滇屹立房中,目光森冷望著自己。


    這一驚非同小可,玉容失色,兩足發軟動彈不得。


    北希言獰笑道:“那姓呂的小輩呢?”


    突由門外傳進一聲冷笑道:“真不要臉,明知姓呂的不在,上門欺侮弱質女流,快快滾了出來,否則別怨老夫手黑心辣。”


    呂梁雙到聞聲麵目一變,仰身疾射出室,落在菊茂桂放院中,四道冷電神光飛巡,一無人影,不禁一怔。


    倏地從一株丹桂之後冒出一條黑影,風中落葉般飄身落在雙判之前,陰陰一笑道:“兩位臂傷新愈,怎不自量力潛入柳姑娘房中,真乃膽大妄為已極。”


    雙判見來人隻是一身矮不及四尺,頷下一部短短山羊胡須,貌不驚人老頭,不由氣往上撞。


    北希滇獰喝道:“你是何人,膽敢管我呂梁雙判閑事,是想找死麽?”


    矮老頭忽然噗嗤一笑,道:“我是苦命老頭,早就不想活了,怎奈陰曹地府拒收,二位如蒙成全,當感恩不盡。”


    北希言炯炯眼神上下打量這矮老頭不住,隻覺憑他呂梁雙判威名,除了少以武林高手外,無不聞名退避三舍,憚而遠之,這矮老頭顯然有恃無恐,定是成名黑道高手。


    他猛然想起一人,不覺麵色微變道:“閣下莫非就是揚威苗疆滇南的矮閻羅艾丹陽麽?”


    矮老頭嘻嘻一笑道:“那是武林朋友抬愛,送我這矮老頭一個名號,些許虛名,怎比得上呂梁雙判譽滿關中?”


    北希言聽出這矮老頭果如自己所料的矮閻羅艾丹陽,不禁一驚。


    但呂梁雙判也是名播江湖,響當當的黑道巨擘,豈能讓矮閻羅艾丹陽懾住。


    北希滇不由激發驕妄歹毒之性,獰笑道:“矮閻羅隻能嚇退無名小卒,我呂梁雙判未必將你放在眼中。”雙掌蓄勢,俟隙突發。


    艾丹陽嗬嗬大笑道:“艾某空負閻羅之名,要不了一雙判官性命,但自有人向二位索取。”


    話猶未了,隻見九條黑影在院牆外衝起,紛紛瀉落院中。


    來人均是黑衣蒙麵,暮色籠罩下,蕭蕭西風拂動衣袂,人影如魅,平添了幾分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矮閻羅艾丹陽忙道:“這不關老兒的事,呂梁雙判,你看著辦吧!”聲出人晃,疾掠出院外頓杳。


    九蒙麵人不防艾丹陽有此一著,同聲怒哼。


    一個蒼老陰森語聲揚起:“這老鬼到也見機,暫饒他一命,你們呢?”


    顯然是衝著呂梁雙判而說。


    呂梁雙判看出九蒙麵人身法靈奇,落地悄無聲息,知是勁敵,深懷戒心,卻聞言氣湧怒生。


    北希滇狂笑道:“我呂梁雙判出道以來,來得明,去得白,不似汝等藏首露尾,鬼鬼祟祟,還敢大言欺人。”


    那蒙麵人冷笑道:“憑你們呂梁雙判,尚不配使老夫等顯露本來麵目。”探右臂倏地如風望肩頭一挽,掣出一柄奇形兵刃,沉聲道:“尊駕若認出這柄兵刃來曆名稱,老夫等立即撤走,不然就請俯首認擒。”


    雙判見這蒙麵人手中兵刃,長可三尺六寸,用紫金砂風磨銅合鑄打成,月牙鋼掌,裏厚外薄,鋒芒犀利,刃沿鑄有逆鱗鋼刺,泛出藍汪汪光華,不言而知蘊有劇毒,鋼掌上端突伸三指,兩指斜伸,一指外鉤,似仙人掌又似判官筆,卻兩者都不是,顯得不倫不類。


    呂梁雙判橫行江湖數十年,見多識廣,今宵卻難到了他,不但未曾見過這種奇形兵又,而且聞所未聞,何況來曆出典。


    雙判不禁麵色連變,目瞪口張。


    那蒙麵人冷森森一笑道:“井底之蛙,尚敢夜郎自大,驕負妄狂。”


    北希滇目中怒焰暴熾,抬手揚腕,嗆啷啷一聲龍吟過處,寒芒連閃,已將一柄緬鋼打造的青鋒劍撤出肩頭,怒喝一聲,劍式猛出,一招“火中取粟”攻向那蒙麵人。


    寒飆青霞中托出一點碗大寒星,點向蒙麵人胸前“玄機”重穴,劍猛力沉,疾如閃電,銳嘯破空刺耳,迅厲已極。


    蒙麵人一見視若無睹,劍勢堪堪攻到胸前,倏地右足一滑,向外閃挪三尺,手中奇形兵刃猛然向青鋒劍搭去。


    隻聽到叮的一聲金鐵交鳴,火星四濺,北希滇隻覺右臂一陣酸麻,不禁心神一凜。


    猛感自己這口青鋒劍被對方奇形兵刃鉤指扣住,更是一震。


    隻聽蒙麵人桀桀怪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右腕一擰掌中奇形兵刃,銅掌上另外兩指突然射出一片牛毛飛針,電旋疾飛望北希滇打到。


    一擰之力,青鋒劍幾乎被絞出北希滇手外。


    呂梁雙判盛名並非幸致,北希滇劍柄順著蒙麵人擰轉方向疾旋,滑出鉤指中。


    此時牛毛飛針已然近身,北希滇猝然斜身一仰,震劍蕩出一片寒星,將牛毛飛針悉數震得飛了開去。


    一旁的北希言見其弟勢危,一式“金蜂戲蕊”灑出一片劍雨攻向蒙麵人。


    蒙麵人冷笑道:“好不要臉,以二打一,今晚要叫呂梁雙判無傷逃出手中,老夫從此退出江湖。”


    說時,展開手中奇形兵刃,攻出掌影漫天,勢加迅雷奔電,攻式奇奧,襲向意想不到部位而去。


    呂梁雙判劍式猶若風卷殘雲,劍芒驚天,見式破式,卻守多放少。


    其餘七蒙麵人忽扇形散開,掣出兵刃在呂梁雙判身後,抽冷子一式攻出,另一蒙麵人疾撞入室內。


    七人攻式緩慢,卻歹毒辛辣已極。


    呂梁雙判知今晚如不乘機逃遁,準要橫屍在西陵客棧內,心中一寒,劍一式“日月合璧”幻出一片劍牆,身形衝霄奔空而起。


    隻聽一聲暴喝道:“你們未必走得了!”


    一道寒虹衝霄暴伸了出去。


    隻聽兩聲悶哼,雙判人在半空肩背之處,為奇形兵刃逆鱗鋼刺劃開一條血槽,拉下尺許肩肉,灑下漫空腥血。


    雙判也是失運否時,連遭兩次敗辱,氣得發出兩聲淒厲長嘯。


    嘯聲嫋嫋曳播夜空,宛如狼嗥鬼哭,令人毛骨悚然。


    手持奇形兵刃老者冷笑道:“雙判必然逃不出五裏之外,倒斃途中。”


    一個蒙麵人身形一動,疾向柳鳳薇居室門內邁去。


    右足方跨入,猛感室內湧出一股柔中帶剛內家罡氣,竟撞實在胸前,隻覺如中萬斤重擊,胸骨登時折斷了兩根,痛極神昏,不禁狂嗥一聲,身形震得倒飛仰跌院中,昏死過去。


    這蒙麵人口角溢出涔涔鮮血,胸衣之上顯出赤殷漬血一片。


    七蒙麵人不禁大驚,料知還有一同黨入內,久久不出,必然無幸。


    手持奇形兵刃蒙麵老者厲喝道:“何方高人請出來回話,暗算偷襲,枉稱英雄行徑。”


    室內寂然無聲,七蒙麵人隻覺心情緊張已極,精芒電射。


    半晌,隻聽一個陰寒徹骨語聲道:“姓韓的,你深藏麵目防人認出,卻瞞不到老夫神目如電,識像的,早早來緊尾巴逃命要緊。”


    手持奇形兵刃蒙麵老者機伶伶情不自禁打了兩個寒顫,心頭大悸,倒退了一步,沉喝道:“朋友,居然認出在下,委實高明,但嚇不退在下。”


    室內語聲又起:“那麽韓朋友何妨入室,老朽當竭誠款待。”


    說真的,驟然之間,手持奇形兵刃蒙麵韓姓人可真有點心中發毛,踟躕不前。


    雖然韓姓老者為他們之首,其餘,七蒙麵人更不知所措,進又不敢,退又不能。


    最後,韓姓老者抱定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決心,那柄奇形兵刃斜封胸前,護住胸腹要穴,身形緩緩走了過去。


    他一逼近門首,奇形兵刃疾震,震出三點奪目銀星飛入,人迅即欺入房內,縱身一躍奪撲對麵窗下反身站定。


    等他目光電巡,不禁一怔。


    房內黑沉沉地一無柳鳳薇身形,卻壁角站在一條黑影,竟是貼牆而立,一動不動。


    韓姓老者冷笑道:“朋友,韓某已然進入房中,怎不打話,有失迎賓待客之道。”


    那黑影默然不答。


    猛然,韓姓老者想起一事,不禁麵色大變,忖道:“那柳鳳薇何去?自己同黨一人又何往?西陵客棧周圍布有伏樁,如他們逃走為何不發出警訊。”事情顯然又出舛錯。


    忽地壁角黑影竟然向前倒下,轟隆一聲大震。


    韓姓老老冷哼一聲,伸手入懷煽開夜行火熠,熊熊火焰映照之下,倒下黑影赫然卻是蒙麵同黨屍體。


    後胸口上釘著一支骷髏白骨箭,箭簇深沒入骨,屍體僵硬冰冷,氣絕斃命多時了。


    他認出這骷髏白骨箭乃骷髏魔君之物,這魔頭橫行關外,心辣手黑,與這魔頭為敵,委實棘手。


    但想不出骷髏魔君竟會喝破自己,自己與他素昧平生,他謎樣來曆就是普天下也找不出數人可以認出,不禁大為困惑。


    韓姓老者忽地驚絕七個蒙麵同黨一個卻未隨入,莫非又出舛錯,他隻覺心神一凜,立身墊腰,疾如離弦之弩掠出房中。


    身形尚未站地,慘景已映入眼簾,不由氣極大叫一聲,胸口氣湧血翻,喉頭發甜,陡然噴出一股血箭,身形搖搖欲傾。


    原來院中倒著八個蒙麵屍體,胸口上端端正正每人插著一支骷髏白骨箭,口耳眼鼻內尚涔涔溢出黑色血絲。


    非僅如此,八人四肢盡被支解破下,血流成渠腥臭撲鼻,中人欲嘔。


    韓姓老者一頓足,怨毒罵道:“骷髏魔君,我與你勢不兩立,不報今宵之仇,誓不為人。”


    罵聲中,兩肩猛然一振,搜地一鶴衝霄拔起五六丈高下,身化“摩雲展翅”張臂斜穿瀉空撲去,去勢如電,瞬眼即杳。


    雨風悠悠吹起,黃葉離枝悲吟,長空雁過,月寒似水,院中血腥彌漫,屍體狼籍。


    人間天上但見一股肅殺,無情霜降中蕭瑟秋風之後,嚴寒皓冬轉眼疾至,將又是樹枯草殘,腥風血雨……


    ※※※


    江南八月,秋高氣爽,太陽照射在身,有著煦和舒適的感覺,四郊山野草黃楓紅,凋葉離枝飄飛,長空雁過,賦別情唳,悅目中隱含蕭瑟淒涼,似美人遲暮,令人見景生情,無限依戀。


    杭城海寧間,行人車馬,絡繹於途,官道上,遠遠望去,隻見人頭壓壓,幾至水泄不通。


    奇怪的是,隻見其去,不見其來,或有也是寥寥可數,千不及一。


    原來他們是去海寧觀潮的,人群中幾乎包括各色行業,攜老載幼,全家出動。


    海寧潮,天下奇觀。


    緣錢塘江口,岩壁削露,河流突出,潮汐吞吐,至海寧而極盛,八月中旬,潮頭高達三丈,浩然大觀。


    方海潮東來,遠望海門,初則白光一線,既近,如霜戈銀甲,萬裏騰空,流珠濺沫,飛灑半天,比擬謂雲:


    “滄海倒流吞日月


    青天中裂走雷霆”之勢,誠為不誣。


    但潮汛最盛期為八月十八日,過此勢即逐漸轉弱。


    浙人有雲不觀海潮者,有負此生,其實並非誇張之語。


    閑話休提,且說:官道人群車馬中,有著一人一騎,身似玉樹臨風,騎是千裏烏騅,異常惹目。


    騎上人玉麵朱唇身著一件雪白紡綢長衫,剪裁異常合體,襯出鳶肩蜂腰,更顯得氣宇軒昂,倜儻瀟灑。


    這少年正是那謎樣來曆的呂鬆霖,地緩緩策騎離開官道,逕望四明山馳去。


    馬行如風,他腦海中深印著柳鳳薇倩影,不時浮現眼簾,隻覺柳鳳薇天生麗質,自有神韻,增之一分則嫌胖,減一分則嫌瘦,骨肉停勻,纖濃合度,不禁喟然歎息道:“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比之如妲蛾謫塵不為過,隻是自古紅顏多薄命,不許人間見白頭………”


    座騎奔雷掣電,登山越澗,如履平地,正行在一片峽穀中,兩側絕壁千仞,危嶂蔽日,地勢奇險。


    驀地——


    百丈危嶂上一聲使人心悸欲飛之陰惻惻冷笑,隨風傳送入耳,呂鬆霖不禁心神一凜,單掌一按,飄落下騎,急拍馬背一下。


    那匹追風烏騅“希聿聿”一聲長嘶,鬣毛豎立,四蹄翻飛,疾馳而杳。


    這時危嶂上疾如鷹隼電瀉,落下三條身形,先後沾地。


    呂鬆霖一眼瞥清來人正是敗在自己手下的呂梁雙判,同著發須鬆黃,麵如朱砂,獅鼻海口高大威猛老人,不禁冷笑道:“敗軍之將,尚敢厚顏尋仇麽?”


    呂梁雙判目光怨毒,麵色鐵青。


    麵如朱砂老人沉聲道:“就是他麽?”


    北希言道:“正是。”


    麵如朱砂老人目中逼吐懾人寒電,打量了呂鬆霖一眼,冷冷說道:“你將柳鳳薇藏至何處?”


    聲寒徹骨,使人心悸戰栗。


    呂鬆霖雖不知此麵如朱砂老者是何來曆,但知必為一蓋世隱名巨邪,暗中蓄勢戒備,朗笑道:“柳鳳薇關在下何事?風萍偶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後各奔前途,恕在下無法奉告,在下臆測,呂梁雙判較在下尚要清楚柳鳳薇行蹤一些,閣下不如問他們吧!”


    北希滇冷笑道:“雷老前輩別聽他胡說。”


    麵如朱砂老人麵色突然一沉,厲喝道:“你趁早實話實說,須知老夫辣手無情。”


    呂鬆霖微微一笑道:“閣下不是強人所難麽?”目光落在麵如朱砂老人肩頭龍首長劍銀柄上,他腦中突然想起一人,麵色陡然一變。


    老人目光沉凝在呂鬆霖麵上,道:“諒你已想起老夫是誰?謊言欺騙,徒然招禍。”


    呂鬆霖仍然不亢不卑,微笑道:“老英雄莫非就是昔年威震天南,蠻荒一劍雷鳴霄麽?”


    老人麵色一沉,大喝道:“既知老夫之名,還不實話實說?”


    呂鬆霖朗聲大笑道:“無法奉告。”


    蠻荒一劍雷鳴霄倏地伸手撤出肩上長劍,一道藍汪汪光華衝起,寒氣逼人。


    一望而知是一柄稀世寶刃,可惜劍身染有劇毒,淪入邪魔之手。


    呂鬆霖心情雖是緊張無比,麵色卻鎮定如恒,緩緩在腰中解下龍鱗軟鋼緬劍,振腕一抖,劍身挺得筆也似地直。


    內力之強,直貫劍端,呂梁雙判見狀暗中心驚,雷鳴霄也為之眉頭濃皺。


    隻見呂鬆霖冷笑道:“老英雄定欲強人所難,在下亦不為威武所屈,唯有訴之一戰了。”


    雷鳴霄哈哈狂笑道:“你倘接得住老夫三招,老夫立時放你一條生路,此事亦暫作罷論。”


    “說話算話麽?”


    “老夫是何等樣人物,豈有說話不算數之理。”


    呂鬆霖道:“既然如此,就請老英雄賜招。”


    雷鳴霄怒道:“傲慢狂妄,你這是自找死路!”


    呂鬆霖答道:“在下與老英雄無仇無怨,叫在下如何出招。”


    雷鳴霄一聲狂笑出口,大喝道:“接招!”


    一式“雲屏千峰”橫掃而出。


    藍虹匹練一閃,劍罡怒湧。


    呂鬆霖隻覺劍式奇奧幻絕,勢走偏鋒,使人發生錯覺,不知實際攻向何部位,心中大驚,暗道:“蠻荒一劍,威望南天,自稱劍中之聖,果然名不虛傳。”


    心念之間,已步孕璿璣,移形換位,緬鋼軟劍灑出一片光網。


    但雷鳴霄這一式“雲屏千峰”非但生生不已,有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而且將呂鬆霖劍勢悉皆克製,隻聽一串金鐵震鳴之聲,兩劍相撞,火花迸冒。


    呂鬆霖人影疾望左飄出,脅下衣衫呈露一個大孔。


    但雷鳴霄劍勢如附骨之蛆般,跟蹤而到,大笑道:“能接下老夫一招,已是難能可貴,再接一招試試。”


    劍勢宛若驚天藍虹,爆出萬千寒星,漫空飛湧。


    隻聽呂鬆霖冷哼一聲,身形脫出劍勢衝霄奔空,突然又如斷線之鳶般墜了下來,踉蹌數步方定住身形。


    呂鬆霖左臂劃了一道尺許長短的血槽,鮮血如注,冒溢出來,麵色蒼白。


    雷鳴霄收住劍招,沉喝道:“你能在老夫兩招之下幸免一死,足見良材美質,但傷在左臂,奇毒已循著行血逼攻髒腑,活不過兩個時辰,你如拜在老夫門下為徒,老夫立即賜藥。”


    呂鬆霖冷笑道:“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豈能屈身妖邪。”


    雷鳴霄目中凶光逼射,大喝道:“老夫豈可謂之妖邪?”


    呂鬆霖道:“是非不分,恃武淩人,你今日行徑,更甚於妖邪,在下所說並不過分其詞。”


    雷鳴霄道:“你的膽量豪氣足使老夫心折,然而老夫並非你想像的那麽壞,你得仔細考慮考慮,千古艱難唯一死,泰山鴻毛之分,你不是不知。”


    呂梁雙判聞言大急,見雷鳴霄愛呂鬆霖資質,收徒之念甚堅,對呂鬆霖之念不絲毫為忤,他收徒不要緊,與自己奪取“紫府奇書”之事大有幹得,而且敗辱之恥不容不報。


    北希滇忙道:“打蛇不死反成仇,晚輩親眼得見他與骷髏魔君沆瀣一氣,西陵客棧八屍慘斃,就是這小子與骷髏魔君所為。”


    雷鳴霄聞言目中凶光暴射,大喝道:“此話可是真的麽?”


    呂鬆霖此時毒性已泛布整個左臂,火辣焚灼,雖然及時封住穴道,不使毒性侵入,但仍有一絲滲透,髒腑間微感麻痹,真氣已不能運用如心。


    他死生已置之度外,自忖縱然他佯允投在雷鳴霄門下,虛與委蛇,難免為雷鳴霄帶來一場大難,自己滿腹隱衷也不能及時解決,延誤失時,反為不美。


    但不應允雷鳴霄,隻怕活不過兩個時辰,心中大感為難,窮思苦索如何設一兩全之策。


    雷鳴霄見呂鬆霖不答,隻道北希滇之言是真,勃然大怒,殺機畢露,沉喝道:“原來你不肯拜在老夫門下,是為了骷髏魔君……”


    他尚未說完,北希滇又自接口,火中潑油道:“這小子無疑是骷髏老賊傳人,晚輩就敗在骷髏陰罡之下。”


    雷鳴霄與骷髏魔君結有宿怨,他已起殺機,聞北希滇之言毫不思索,信以為真,冷笑道:“老夫不如成全你,以免後患。”


    北希滇忙道:“殺雞焉用牛刀,晚輩代勞。”


    話出人出,疾逾電閃,右臂疾伸,一翻手掌向呂鬆霖胸前按去。


    突然,北希滇一聲悶哼出口,如受重擊,身形倒撞同來,隻聽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隨風傳來。


    聲雲雖不大,卻使人耳中鼓膜震鳴不已。


    雷鳴霄不禁一呆,隻見樹叢中現出一個長眉銀須,清瘦矮小老僧。


    老僧身穿一襲葛黃僧袍,兩手拾指修長潔白如玉,握著一串色黃潤菩提子佛珠,飄然走來,含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檀越們何故在此殺人?”


    雷鳴霄見北希滇身形撞飛,似受傷不輕,知這老僧是一勁敵,冷冷一笑道:“草莽江湖,是非之地,劫殺難免,大師方外之人,亦欲涉身恩怨是非中麽?”


    老僧高喧了一聲佛號,微笑道:“老衲避世已久,怎可涉足是非漩渦,方才之事,老衲於林中已目睹身聞,這位小施主似非與檀越結有前怨,檀越何故非殺他不可,敢請道其詳。”


    雷鳴霄不禁語塞,臉色變得鐵青。


    呂梁雙判突驟然發難,大喝一聲,虛掩在老僧身後,雙雙疾如離弩之矢般拾指箕張,朝老僧兩脅抓到。


    雙判指透勁風,勢道奇猛,若然抓實,老僧必然兩脅洞穿,橫屍在地不可。


    老僧竟若無覺,雙判指鋒才觸及僧袍,猛感老僧體內逼出一片無形潛勁,拾指如受鋼槌重擊,痛徹心脾,身形亦被撞飛出十數丈外墜下。


    雷鳴霄不由大感凜駭,忖念與老僧交手拚搏,勝負難料,此時犯不著無故結怨,立即嗬嗬大笑道:“老禪師佛門絕學非凡,如非雷某還有要事待辦非得領教不可,但願青山不改,有緣再見。”


    說著取出一包解藥擲至呂鬆霖麵前,又道:“服下毒性立解。”


    兩臂一振,倏地拔起七八丈高下,淩空一個筋鬥,穿空斜飛而去。


    去勢如若流星飛射,轉瞬身形杳失於青冥翠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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