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醫生什麽都沒說,過了許久忽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還是個孩子啊……”


    “幹什麽?”


    “沒什麽。”吳醫生微微一笑:“隻不過稍微感歎一下,趙清渠竟然會有你這樣的一個侄子,有時候想想真是覺得不可思議,也不知道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趙璋眉頭皺的越發深了。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吳醫生露出了無可奈何地表情,伸出手,在他的手心放上一枚黃銅色的鑰匙:“有空看看你小叔吧,如果你還認他這個叔叔的話。”


    說完,吳醫生揮揮手,走進房間,徑自關上了門。


    看著房門轟然關閉,他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深夜,趙璋大汗淋漓的在噩夢中驚醒,抖著手狠狠灌下好幾杯涼水,才讓劇烈跳動的心稍稍平靜一些。


    他徹底沒了睡意,披上外衣在屋裏轉了幾圈,最後輕輕推開門,沿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往前走去。


    其實他並沒有想去看趙清渠,隻不過路過門口時,看見擺放在門前的飯盒,雙腳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彎下腰打開飯盒,裏麵是冷卻了的,原封不動的飯菜。


    趙璋皺起了眉。


    門底部的縫隙一片漆黑,屋內並沒有光亮透出,這麽晚,也許趙清渠已經睡了。


    雖然這樣想著,但等趙璋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拿著之前吳醫生給他的鑰匙,不由自主的擰開了房門。


    無意識的一碰,門向後滑開,趙璋觸電般的縮回手,往前一步,走入房中。


    屋內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所有窗簾都被拉上,一股濃重的煙味撲麵而來,趙清渠的聲音隨之響起。


    “出去。”


    冷冰冰的聲音帶著一絲幹啞,趙璋張開嘴,冷不丁吸了一口煙氣,嗆得咳嗽了好幾聲。


    “趙璋?”那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意外:“你來幹什麽?”


    趙清渠轉過身,煙頭頂端微弱的光亮讓趙璋看清了他的位置,猶豫半秒,抬腳走了過去。


    “我來看你。”


    他硬邦邦的說著,忽然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就著那微弱的火光看清後,心頭一顫,大步跨前一把抓住了趙清渠的手腕。


    “這是……”


    趙清渠露出的小臂上,零零散散好幾個被煙頭燙傷的圓形痕跡,絲絲血腥味混雜著皮肉的焦味鑽進趙璋鼻腔,他覺得胃部一陣抽搐。


    趙清渠垂下眼,扔掉手上的煙頭,若無其事的放下袖子試圖遮住傷口,卻被趙璋伸手阻止。


    “小叔,你……你瘋了嗎?”


    “大概吧。”


    在一片黑暗之中,趙璋看不見趙清渠的表情,但卻聽到他的聲音冷淡而平靜。


    趙璋無言,隻能沉默。


    趙清渠這樣近乎默認的無所謂的態度讓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想問很多東西,但偏偏不知道該問什麽。趙清渠這個人就像一塊千年寒冰,把所有東西都包裹在堅硬的外殼裏,絕不會像外界展露一絲一毫。


    如果不是趙清渠願意,誰也無法從他嘴中撬出任何東西。


    “你覺得我不該那樣做?”


    趙璋愣了愣,才明白趙清渠說的正是那孩子的事,猶豫了片刻,低聲道:“隻是個孩子。”


    趙璋聽見黑暗中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莫名的讓他感到心酸。


    燈忽然被打開,屋內一片光亮,趙璋不適應的眨眨眼,趙清渠已拿起外套披在身上,隨意整理了一下領口,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神情與平日一無二致。


    “走,去吃飯,我知道你沒吃。”


    看著無論神態還是語調都徹底恢複正常的趙清渠,趙璋不知道為什麽,心底鬆了一口氣。


    坐在離酒吧不遠的通宵營業大排檔裏,趙璋啃著烤生菜,麵前擺放著清一色的素食燒烤。


    趙清渠坐在油膩的矮桌對麵,愣是把夜市大排檔坐出了高檔西餐廳的感覺,不緊不慢的吃著一碗清湯餛飩。大概是察覺到趙璋的眼神實在是太怪異,他略微抬眼:“看什麽?”


    趙璋趕緊收回視線,略微有些尷尬。在他看來,趙清渠這樣的人實在是不適合坐在這種地方,他天生就該像是那種含著金勺出生的世家公子,養尊處優,處於高位,殺伐果斷,難以親近。


    “沒什麽,隻是沒想到小叔竟然也會來這種地方。”說完,他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太對,趕緊幹笑兩聲,轉移話題:“這裏看起來挺亂的。”


    “這片由廉景看著,不會有事。”趙清渠放下湯勺,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當年我還在燒烤鋪打過下手。”


    “哎?這裏?”


    “不是。”趙清渠隨意報了一個地名,挺遠的地方,趙璋並不熟悉。


    大排檔橙黃的燈光下,趙清渠平日沒什麽表情的臉似乎微微柔和了一些,這讓趙璋產生了小叔變得好親近這種錯覺,他想趁著氣氛不錯問問趙清渠以前的事,卻沒想到對方搶先一步開口。


    “是吳醫生讓你來看我的?”


    “啊,你知道?”


    趙清渠意味不明的輕嗯一聲,低下頭繼續吃餛飩。


    過了好一會,趙璋忽然聽到趙清渠的聲音,混雜在一片喧鬧之中,若有似無。


    “替我謝謝他。”


    趙璋抬頭,卻見趙清渠依舊姿勢優雅的吃著碗裏的東西,似乎從沒有開過口。


    深夜的大排檔依然熱鬧,但趙家叔侄這一桌卻似乎被籠罩上了一層透明的薄膜,自成一個世界,把他們與其他人隔絕開來。


    這種靜謐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被一個身穿粉紅色衛衣的年輕女孩打破。


    “那個……”


    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局促的走到趙璋這一桌,一張臉憋得通紅。


    “嗯?請問有事?”


    對於年輕的學生,趙璋一向和顏悅色,更何況是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仿佛受到了鼓舞,她抬頭飛快的瞟了趙璋一眼,仿佛下定什麽決心般,咬了咬嘴唇,猛地把頭湊上前,撅起嘴就朝著趙璋的腦袋撞去。


    “啊——”


    女孩發出短促的慘叫,眼睛立刻盈滿淚水。她的肩膀在短短的一瞬間被趙清渠捏住,往後一甩,整個人後退幾步險些撞上大排檔支起的簡易棚架的柱子。


    “等等!”


    趙璋見小叔神情冷肅大有掏出槍指著女孩子腦袋的架勢,趕緊半個身子越過桌子按住他的手。那一邊女孩子很委屈的走過來,有些驚懼的看了一眼趙清渠,隨後求救般的把視線投向趙璋。


    “我沒有惡意。我和朋友玩真心話大冒險,我輸了,他們要我來親你一口。”女孩子越說臉越紅,結結巴巴:“就在臉頰親一小口,能不能幫個忙……”


    趙璋朝著女孩子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一桌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笑得一臉促狹的望著他這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趙璋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群年輕人讓他回想起很久以前的學生時代,也是這樣朝氣蓬勃,天不怕地不怕,和好哥們一起喝酒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日子現在回憶起來很是趣味無窮。


    “沒事。我當年玩這遊戲的時候如果不照辦也不好交差。況且這麽可愛的女孩子獻吻,我怎麽好意思拒絕。”


    女孩子臉更紅了,她結結巴巴的道了一聲謝,把頭湊上去,趙璋很配合的露出半邊臉頰,卻冷不丁被扯著手往側麵一拉,險些摔下椅子。


    趙清渠麵無表情的鬆開抓著他手腕的手。


    “我們沒有陪你玩遊戲的義務。”他冷漠的看著女孩:“你回去吧。”


    “可是……”女孩子看起來快哭了:“可是你朋友都答應了的,就親一下下而已,有什麽要緊的嘛。”


    “我沒答應。”


    女孩倔脾氣上來了,瞪著一雙淚眼:“你又不是他,憑什麽替他做決定。”


    趙璋打圓場:“學生玩笑而已,不要緊——”


    話未說完,他就覺得眼前光線一暗,嘴唇被什麽冰涼柔軟的東西輕觸了一下,立刻放開。


    趙清渠鬆開按著趙璋後腦勺的手,對著明顯已經呆滯的女孩子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


    “你覺得我有沒有資格替他做決定。”


    ☆、第十八章


    女孩子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轉身跑了。


    趙璋渾身僵硬,魂不守舍,近乎呆滯的看著小叔,眼睛微微睜大,一副驚愕至極的模樣。


    趙清渠對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本也有些尷尬,一看到侄子這樣一幅像是被忽然拽住尾巴的嚇怔了的幼貓的模樣,心中那一丁點兒不自在立刻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的這個侄子一向喜歡裝老成充大人,難得見到如今這番模樣——這才應該是一個少年人的表情。


    趙璋對陌生女孩子算得上是百依百順的態度讓一向嚴肅的趙清渠很看不慣,趙清渠這人很有自己的原則,更何況社會上摸爬滾打的這麽多年,對於來自他人的請求早就習慣了先衡量利弊再做決斷。在道上少說也混了十幾年,對於陌生人的任何要求,他定是戒備十足,哪會像自家侄子這樣沒心沒肺,就算被人賣了恐怕也不知道。


    雖然那女孩子的確像是一個沒有威脅的學生,但趙璋這樣無任何戒備心的模樣讓趙清渠有些不滿,加之認為趙家將來是要這個孩子接手的,更是產生了一種趙璋的發展是他的責任這樣的感覺。於是自然而然就想給沒眼色的女孩和憐香惜玉的過分的趙璋一個教訓,隻是不知道這一教訓就不知怎麽的教訓成這樣了。


    不過效果看起來差別不大,至少那個學生不敢再來了。


    至於親了趙璋這種事,趙清渠並沒太放在心上。在他這種閱曆的男人看來,那哪裏叫親吻,小孩子蜻蜓點水一般的玩鬧罷了,充其量也就是嚇嚇閱曆尚淺的少年人——比如他侄子這樣的。


    況且,他的確挺喜歡這個可以說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親一口不算過分。


    見趙璋呆呆的模樣,趙清渠自然而然的招招手,又拿過一個空籃子挑了幾樣素菜遞給服務員去燒烤。


    為什麽隻選素菜——他不覺得趙璋在看了那樣血腥的畫麵之後還吃得下葷。


    當燒烤又端上來,被趙清渠整整齊齊的在趙璋麵前擺了一排之後,呆滯的侄子終於回過神來。


    “趙清渠——”趙璋臉色緋紅,惡狠狠地瞪著小叔,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你其實瘋病還沒好對吧……”


    “反應這麽大?”趙清渠雲淡風輕的瞟了他一眼:“初吻?”


    “怎麽可能。”趙璋頓時覺得自己被蔑視了,如果算上上輩子,何止是初吻,他床都和人上過了怎麽可能……


    腦中忽然出現董家輝的臉,趙璋氣息一瞬間有些不穩,臉色變了變,順了口氣慢慢恢複冷靜。


    趙清渠那樣子明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自己若一副天塌下來的矯情模樣反而顯得把這事當回事了。趙清渠本來就是一個精神有毛病的潛在瘋子,做出有違常理的事不奇怪,他就當被狗蹭了一口。


    “重點不是這個吧,小叔。”趙璋坐直身體,屈起手指扣了扣木桌:“你也算一個公眾人物,要是不慎被記者狗仔拍到,趙家的臉麵還要不要?”


    趙清渠眼底閃過一絲讚賞,聲音卻冷了下來:“既然你能想到這點,那麽在答應什麽事前就應該過過腦子,那學生和你若真來這麽一出,記者可不會管什麽是真相,一旦上報,發展就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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