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的一聲慘呼,叫得敵人心頭一顫。


    金鉤銀叟急叫道:“你當心,那賤婢是銀衫秀土的孫女打得一手好暗器。”


    銀衫秀士當年挾技漫遊,在大同孤山地麵連敗北方幾十名高手,以暗器逐退數以百計的馬賊,是以一舉成名,但他曇花一現之後,即被轉輪老魔網羅入觳,江湖上便失去銀衫秀士的蹤跡,此時由金鉤銀叟向冰雪堡叫出這個名頭,雖然目前這個少女隻是銀衫秀土的孫女,但她家傳武學還不是以暗器稱絕?


    但看她方才一手飛刀絕技,還不見如何抬手,巴隆隆便已鼻破血流,而且不傷到臉骨,眼力之準,手勁之準,真是妙到毫巔,飛刀出手後又自動飛回,快捷到無複有加,直到敵人震駭得愣在當場。


    菊兒吃吃嬌笑道:“金鉤老兒你別著急,還有大把鼻子和耳朵好送。”


    為首那人大喝一聲:“賤婢,看你那金龍匕能奈我何?”


    他從容由鞍側拔出一柄長逾三尺的馬刀,正要上前,一位三十來歲的健者已催騎而出,叫道:“五叔你暫緩一步。”


    菊兒笑道:“可不是送耳朵的來了?”


    那人冷笑一聲道:“大爺要你腦袋!”


    “也好!”菊兒不待對方衝進五丈之內,金龍匕已化作一道閃光脫手飛去。


    那人有了前車之鑒,早已自作準備,一見金光閃動,急忙舉起鋼盾封麵門,“當”,一聲響,匕首紮在鋼盾上麵,卻向旁邊一滑。


    “不好!”


    那人一聲驚呼,頓時墜馬。


    原來那匕首由盾緣滑過,恰又把一隻左耳削去。


    被稱不五叔的老者麵目一寒,一步飛越那人身上,馬刀揮起一團寒光,頃刻間已衝進三丈。


    “眼!”菊兒吆喝聲中聲刃齊發,金光一閃即到。


    此老藝業不弱,眼力尤其敏銳,上軀微晃,長馬刀不撥向匕首,逕向匕首後那根肉眼觀見的遊絲削去。


    “咦——”


    菊兒頗感意外,手腕微抖,隨又喝一聲:“著!”


    但見那匕首微吞即吐,疾射老者喉間。


    “你看!”


    那老人馬刀虛封,身子微斜,左手猛可一伸,已把那繚遊絲抓住。


    然而,一縷細到難看得見的遊絲,怎能握得緊貼?菊肘底微掣,一道柔勁傳到匕首尖端,猛向老者左脅射去。


    一聲驚呼震動全場,金光又縮回菊兒掌上。


    定睛看去,老者已離原地數丈,左手掩在胸前,臉色地厲喝一聲:“一齊上!”


    喝聲甫落,十幾騎同時放步,竟向菊兒衝去。


    菊兒一聲冷笑,勒轉馬頭,倏然側身一掠,人已離鞍而起,嬌叱一聲:“著!”


    但見一片金星交爍,疾如驟雨由空中瀉落,隨間有幾聲慘呼,五六人已翻身墜馬。


    金鉤銀叟一枝吳鉤鋪出千層劍影,勉強擋得甘平群的進攻,但已無還手之力,卻被這一陣慘叫驚得他心膽俱寒,高呼一聲:“你們快走!”


    甘平群劍勢一收,飄退數丈,笑笑道:“閣下不必驚慌,先教他們葬死扶傷再走。”


    他本來不願趕盡殺絕,若非金鉤銀叟相逼太甚,也許這場比劍已可豁免,話聲一落,人亦回到菊兒身旁雙雙跨上馬鞍,按轡徐徐而行。


    菊兒仍聲問道:“我們該向那裏走?”


    甘平群劍眉微皺道:“暫且在附近盤桓些,隻怕範姊妹和雲鳳走向這邊,又和這夥人相遇上。”


    菊兒笑起來道:“我們也就打幾個圈圈吧。”


    甘平群知她套用道士吳生餘那首歪詩,失聲笑道:“這真奇怪,你爺爺和那位吳前輩不知往那裏去了。”


    菊兒微覺悵然道:“他二人全走向南方,我爺爺定是回家一趟,但恐怕轉輪老魔不會輕易放過。”


    甘平群想起轉輪王手段之辣,者不禁毛骨悚然,恨恨道:“我們遲早都要剪除那老魔,這個你可放心。”


    菊兒苦笑道:“話雖如此,隻怕不易找到他哩。”


    甘平群沉吟道:“你不是說過老魔在陸上設有三處山寨?”


    菊兒娥眉一蹙,道:“這話我曾經聽爺爺說過,但不知設在那裏?”


    甘平群想了半晌,忽然麵泛笑容道:“有了恨宮主人必定知道。”


    “唔?你這話有可根據?”


    “很簡單,恨宮主人林湘雅原是轉輪老魔的妻室,老魔要和她重修舊好,便該將那落腳所在告知,我父母俱已在世上現麵,隻有親娘還不知存亡,不老妖婆說過‘清華內篇’是她內侄女林湘雅送來,也該向狐王問個明白,這正是一舉兩行的事。”


    “對,還要向她那女兒討回‘浩然天罡錄’,是嗎?”


    一提起“浩然天罡錄”,甘平群不禁感慨萬千,想起這部浩然天罡錄原是紫鳳女交到他的手上,卻教別人奪來偷去,翟妮寧不知抱著何等機心,助他往觀音崖尋找,又和他同往浮沙島住了半年,不料她竟是恨宮主人之女,但轉輪老魔姓顏,她為何又單獨姓羅?難道恨宮主人先是羅喉老人的外室,後來又成為轉輪老魔的情婦?


    “浩然天罡錄”是師尊的手澤,當然要由他去收回,但這部秘錄偏落在對他有恩有義的翟妮寧手上,若果對方不肯交出,那時又怎樣區處?


    還有那白衣啞老飼有兩條雪姑娘同時被人盜去,當時火候雖然未足,但他北征這此時日,雪姑娘的火候已足,若果盜雪姑娘的恰是恨宮主人,她和她的女兒服過天龍膽,練成浩然天罡秘學,又將秘學轉傳給轉輪老魔,那時又該當如何?


    好幾件難題一齊湧上心頭,甘平群不覺緘默已久。


    菊兒皺著秀眉,癡癡地一聲道:“平哥哥,你到底有什麽難袂的事,怎不說來商議?”


    甘平群回頭那晶瑩的秀臉,喟然長歎,旋將心事和盤托出。


    菊兒笑起來道:“你一時想了那麽多,這個煩惱自是難得解決,由得你自以為已經尋得解決的方法,但一到那時又和你想的並不盡同,這心機豈不是白費了?”


    甘平群笑道:“這道理我也明白,可又不由我不想。”


    菊兒星眸閃動,笑道:“我咱個曲兒給你聽,不再想啦!”


    甘平群向四周看去,冰雪堡那行人馬已經去得遠了,順手遙指岡上,點點頭道:“古人能夠吹簫引鳳,菊妹或可行吟引友,往那岡上唱去,或可把個雲鳳姊姊唱了出來。”


    二人策騎登岡,嘹亮的歌聲方由菊兒喉裏湧出,甘平群已微噫一聲,遙指南方,詫道:“且慢,你看那是什麽人在廝殺?”


    菊兒一眼瞥去,驚道:“是老魔的人,莫非……快去!”


    她猛覺爺爺也正走南方,恐怕被強敵圍攻,話聲未落,已催騎疾馳下岡。


    甘平群聽說是轉輪王的部眾,也急忙轉疾轡疾追,走了一程,忽聞淒厲的嘯聲震耳,那嘯正與華倫正的三孔鋼龠完全相同,但相距還有十幾裏之遙,一時那能趕得上?急得叫起來道:“菊妹妹照顧坐騎一下,我先走一步了。”


    他一聲長嘯,人已劃空而過“風行步”施展開來,恍若星飛電射,頃刻間已相距鬥場不過半裏。


    “華倫正快束手就縛!”


    一個暴雷似的聲音響起,正北方也有一道白影同時謝到,但見一陣排山倒海的勁風起處,頓時沙飛石走,隨聞一個少年聲音叫著:“華叔叔休驚!”


    就在群情錯愕的瞬間,一位手執鋼龠的壯士身側已多了一位身穿白羊皮襖,劍眉星目,氣朗神清的少年。


    那喝令華倫正束手受縛的人方到半途,已見圍攻華倫正的四位同夥被勁風衝散,急停步一看,見那少年和華倫正並肩而立,不禁驚怒道:“你是什麽人,快說!”


    原來甘平群一聞有人喝聲如雷,便已暗估華倫正決非對方敵手,是以加勁疾奔,恰在對方話聲落時到達,雙掌揮出猛烈無比的勁風,解救華倫正的危難,這時雖見一位麵如重棗的老人喝問,仍若無其事地轉向華倫正笑道:“華叔叔,那老兒是幹什麽的?”


    華倫正被一群高手圍攻,自分必死,不料忽然來了救星,兩句“華叔叔”叫他驚魂醒轉,定眼一看,認得這少年是誰,忍不住縱聲大笑道:“小哥兒,華叔叔又得再世為人了。”


    驀地,一陣鸞鈴響處,兩騎由正北疾馳而來,其中一匹卻是空馬,為首一騎坐的正是菊兒,秀目向雙方一瞥,俏臉微微變色,輕“噫”一聲道:“狄爺爺,你怎麽也來了?”


    甘平群頓有所覺,接口笑道:“菊妹,難道那老兒就是狄副總巡察?”


    菊兒輕輕點一點頭。


    麵如重棗的老人將部眾驟在一起,驚疑莫定地問道:“你是菊兒?”


    菊兒微帶愧色地笑道:“狄爺爺連菊兒都不認得了?”


    那老人詫道:“你是菊兒,你為什麽和叛逆走在一路?你爺爺呢?”


    菊兒星眸一轉,笑道:“爺爺早已回江南,這位是荻兒的平哥哥,你老別要誤會,平哥哥向狄爺爺賠個禮吧?”


    “胡說!”老人臉皮一紅,喝道:“你把叛逆叫成哥哥,這是什麽話!快過我這邊來。”


    甘平群挺身而出,正色道:“你老也休逼人過甚,尹前輩已經棄邪歸正”


    “豈有此理!”老人驚恐地連退兩步,喝道:“菊丫頭,這話是真的假?”


    菊兒正色道:“好教你老得知,這話分毫不假。”


    這話一出,不但是敵人方麵相顧失色,連那華倫正卑呆若木雞。


    誰能相信位居總巡察的尹德寬竟會背叛轉輪老魔?


    狄老者愣了半晌,忽然縱聲狂笑道:“你這鬼丫頭敢在我麵前扯謊,還不好好跟我回去!”


    話聲中,他身形微晃,已飄到菊兒馬頭前。


    菊兒不待對方出手,微一躬身,離鞍落在甘平群身側,叫道:


    “狄爺爺你不要不信,最好你也改邪歸正,頤養天年。”


    狄老者臉皮一紅,厲聲道:“你還敢胡說!”


    甘平群見菊兒爺爺長,爺爺短地恭維對方,想到狄老者也許對她有恩有惠,不好抓破臉皮,急道:“狄老要怎樣才肯相信?”


    狄老者那嚴厲的目光在他臉上一瞥,似若有悟地:“哦——”


    一聲道:“原來我這侄孫女給你小叛逆騙了,接掌!”


    但見他話聲甫落,掌影一閃,卻先向菊兒抓到。


    “不要!”菊兒一聲尖呼,身子一挪,已躲往甘平群身後,隨又叫道:“狄爺爺若不肯信,回江南便知端倪的,千萬不要在這裏動手。”


    狄老者臉色一沉,冷笑道:“你這丫頭原來是看上了小叛逆,在般上一再阻攔老夫和丁老下手,還要私奔下嫁,你一家人時難逃畜之命,敢不跟我回去聽候處置?”


    菊兒也知轉輪王對付“叛逆”十分狠毒,若被這消息走在爺爺前麵,後果真個不堪設想,急道:“你老休一再相逼,菊兒縱是嫁了人,也不關你老的事,若果找爺爺和家人頭上,你們同樣有人抵數,休怪菊兒心狠手辣。”


    “反了,反了!”狄老者氣得高聲疾呼道:“龍巡察,你四人仍擒那華叛逆,裴護法對付那小徒逆,這賤丫頭留給我好了!”


    菊兒挺上一步,和甘平群並肩而立,叫道:“平哥哥,說不得了,殺他半個不留。”


    她話到未落,金龍匕已在掌上晃動。


    狄老者老臉一寒,厲聲道:“你真敢抗拒?”


    菊兒冷冷道:“說不上是抗拒,你老該知道菊兒從來不受脅迫。”


    “好,我就先擒你這賤婢!”狄老者麵目凝霜,緩步上前。


    甘平群輕拉菊兒一把,笑道:“菊妹和華叔叔找別人交手,這老該死就讓我罷!”


    他知道菊兒和狄老者日久相處,交手時必定尷尬,所以搶在前頭,凜然喝道:“狄老者,你若不希望血脈倒轉,甘某勸你還是改邪歸正,率同眼前這幾位遁跡深山。”


    對方有十幾人之多,隻見甘平群氣慨昂藏,還不知是什麽樣人物,待他報出姓名,猛記起這位少年曾經打敗本門無數高手,也是轉輪王認為心腹大患的人,這才麵麵相覷。


    當初甘平群被鉤網所困起上大船之後,狄老者曾欲以“血脈倒轉”的手法逼供,此時相遇,甘平群又喝出這一句話,狄老又驚又怒,連聲狂笑道:“小叛逆僥幸打勝陶武書和蒙巡察,便敢到處賣狂,老夫還不至於把你放在心上。”


    菊兒吃吃笑道:“好教狄爺爺得知,不但蒙巡察敗在他手裏,熊土基和轉輪王老魔也曾在我平哥哥掌下铩羽而歸,方才還把威震漠北的金鉤銀叟打得夾尾巴逃回冰雪堡,你老真的要打,菊兒想和你賭一賭。”


    敢情轉輪王吃過仗這事並未被人所知,狄老者驟聽起來,不覺也愣了一愣,愕然道:“你這丫頭有甚詭計?”


    菊兒笑道:“平哥哥不大願意殺人,菊兒方才已剁下不少鼻子、耳朵,也不願殺人,不過,除了你老之外,有誰不肯服輸又不怕破相難看,可衝我和這位華大叔上來,我們一概接了,但得有一個賭注……”


    一位五十來歲的老者衝上一步,厲聲道:“就賭你那顆腦袋。”


    菊兒冷眼向那人一瞥,淡淡一笑道:“龍巡察,你是個熟人,你手下有多少絕活,菊兒完全知道,要不想灰頭灰臉,最好是讓別人上來。”


    “氣死我也!丫頭,龍日輝若敗在你手上,從今退出江湖!”


    龍巡察氣呼呼飛步進陣。


    “慢著!”菊兒連連搖手道:“這個就是今天的賭注,誰在我手中吃了敗仗,誰就退出江湖,列位同意不同意?”


    狄老者恍然大悟道:“原來你爺爺也吃了敗仗,竟把你這丫頭輸掉了。”


    菊兒呸一聲道:“你才把你的春兒輸了!”


    狄老者哈哈大笑,回顧同來各人道:“這位尹小姑娘盡得她爺爺尹得寬的真傳,誰願意和她打這個賭?”


    一位中年壯漢接口道:“狄老難道也打算輸了歸隱的念頭?”


    狄老者微愣道:“裴護法尊意如何?”那人昂然道:“愚意是不死不散,決不可中叛徒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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