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從來沒有一種藥,能夠醫治後悔這種病。如果有,柳穿魚真是願意傾盡所有。這世上也沒有真的時空機器,能夠穿梭過去未來。如果有,柳穿魚也願意拿一切去交換,隻要讓她回到十七歲之前。


    十七歲之前的柳穿魚,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就是做各種會惹得她爹柳知同暴跳如雷的事情。她自小學習跆拳道,身手別說是同齡的女孩子,就是比她大上不少的男孩子也遠不是對手,也因為從小就打架出了名,身邊很是團結了一批成績不好升學無望、同樣喜好挑戰老師和家長底線的半大孩子,不是前呼後擁的校園裏穿行,就是和臨校同樣不學無術的學生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偶爾打場群架。


    班主任老師為此自然也不止一次的拜訪過柳知同,柳知同被老師數落得脾氣上來了,晚上守在客廳,等柳穿魚回來,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打,隻是打過之後,也不見柳穿魚有任何改過自新的表示,反而變本加厲的外出惹是生非。


    氣極的時候,柳知同也指著女兒大罵,結果柳穿魚往往一兩句話就頂得他啞口無言,“我本來是有爹生沒娘教,這能怨我嗎?你們壓根就不該把我生下來,不生我出來,不就天下太平了?”


    柳知同二十二歲結婚,二十三歲柳穿魚出生的時候,婚姻就出了問題,他和前妻陳鳳雲性格不和,生活習慣迥異,雖然勉強為著繈褓中的女兒又堅持了一年,但最後還是離婚了事。他一個大男人帶著一個孩子難免疏於照顧,也是為了省事,五六歲上,就把柳穿魚送去了少年宮,結果琴棋書畫,女孩子該會的技能她一樣沒學會,倒迷上了跆拳道。想著女孩子會點拳腳將來不吃虧,所以柳知同也沒幹涉。誰成想,柳穿魚越大越不聽話,完全不像個女孩子,仗著會幾下,經常和同學打仗。他開始還盼著這叛逆期快點過去,卻沒想到這種反叛,在他再婚之後,越演越烈,到了如今,他們父女之間似乎已經無話可說了。


    火氣於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柳知同歎了口氣,回自己的臥室去了。這個女兒他管不了,也就隨她去吧,好在再婚的妻子在幾年前又給他添了個兒子,聰明伶俐,長得又可愛,隻要柳穿魚別帶壞了弟弟,他實在也懶得再說什麽了。


    就這樣,柳穿魚馬馬虎虎的考上高中後,柳知同對她就更加放任自流了,除了定時給點零用錢,其他一概不聞不問。


    長大之後,柳穿魚特別不願意回憶起那段時光,那時候她明明生活在人群中,可是感覺卻好像離群索居著,所有人都對她避之唯恐不及,親生父親也不例外,她孤獨又恐懼,除了離經叛道的強勢外表,她一無所有。直到,田文宇的出現。


    第三章 現實


    打印機以永遠單一不變的“吱噶”聲,快速的將一張張的白紙吞入,紙張受熱之後與墨混雜的嗆人味道,彌漫在整間打印室內。


    柳穿魚今天一整天的工作,就是守在打印機旁,檢查每一張熱乎乎被吐出來的紙上,打印的字體是否清晰整齊。


    晃眼間,她調到十六樓已經三天了,總算明白了之前的助理為什麽離職,她的工作,說白了不僅是打雜的,還是給這層樓裏眾多大秘、二秘以及大助理們打雜的。而且即便是打雜也並不輕鬆,每天有打印不完的文件,衝不完的咖啡,以及各種想象不到的需要跑腿的雜事。這三天下來,她的高跟鞋已經從原本的五寸跟降低到了二寸跟,可即使是這樣,一天忙到晚,回家的時候,小腿也是浮腫的。


    如果不是為了錢,柳穿魚一邊咬牙想著,如果不是為了錢……一邊彎腰捏了捏有些腫脹感的小腿,放在一邊的手機恰在此時“滴滴”的響了兩聲。她的朋友很少,會發來短信的,除了催繳話費的通信運營商、想錢想瘋了的短信騙子,就差不多隻剩下一個人。她匆匆拿起手機,果然,短信裏言簡意賅,既不香豔,甚至看起來也與曖昧無關,裏麵隻寫著“糖醋肉段”四個字。


    在今天之前,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聯絡過她了,而他的身邊,也從不缺少各色美麗的女人,比如這陣子,唐婉玲的名字就常常與他的連在一起,柳穿魚知道,其實不少人私底下都議論,說是以唐婉玲的美貌、教養和家世,這場聯姻簡直就是天作之合,也勢在必行。所以,雖然她從來不敢妄加推斷他的想法,卻也著實也鬆了口氣,隻不過,她還是忘記了一件事,就是她的運氣從來不好。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柳穿魚才走出公司的大門,倒不是她有意磨蹭,實在是人倒黴起來,打印機都和她過不去,就是溜號看短信的功夫,機器莫名的卡紙了。行政部出身,處理卡紙事件本來對她來說也不複雜,隻是樓下普通員工用的打印機好拆好裝的,遠沒有十六樓這台來得精密,她嚐試了幾次,耗時半小時未果之後,隻能撥打了行政部的電話,又等著專人來維修。而十六樓其他的兩台打印機,一台也在執行繁雜的打印任務,另一台則安裝在大boss眼皮底下,對她來說,都是有跟沒有一樣。


    加了班,還挨了訓,她卻連垂頭喪氣的時間都沒有,一口氣小跑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買了做肉段需要的精肉,又拿了點牛肉,選了蔬菜和水果,末了仗著身手敏捷,搶先上了一輛出租車,在背後一連串的咒罵聲中,絕塵而去。


    向出租車司機報出金翠雅苑的時候,柳穿魚明顯感覺到,司機的目光透過後視鏡在她身上一掠而過,這也難怪,金翠雅苑當年開始售樓的時候,房價就高到離譜,整個小區臨水而建,是市中心為數不多的豪宅。所以她大約能從司機的眼神中讀出他心中的古怪,那種感覺,同她每次站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都會生出的不自在類似吧,一眼看進去,差不多每一棟房子,差不多每扇窗戶內都是燈火輝煌,隻是這一切,繁華也罷、溫暖也罷,都是別人的,與她無關。


    用鑰匙輕輕打開大門,客廳內還是黑沉沉的一片,柳穿魚鬆了口氣,他從來不是個有耐性的人,好在她還趕得及。於是連衣服也不換了,她匆忙衝進廚房,放下東西,忙活起來。


    先將大米洗淨放入電飯煲中,這麵就忙忙的在熱好的鍋裏倒油,肉段要先過油,再用糖醋調汁烹一下才能完成,他酷愛這種油炸過的食物,對此柳穿魚十分不解,不過他也從來不需要她理解,他要的,就是她的準確執行,僅此而已。


    肉段過油炸好,柳穿魚才想起,她忘記了在超市裏買根胡蘿卜回來,想到他對食物口味的挑剔,她幾乎哀叫出聲,這些日子他不找她,她也從來不來這裏,這會隻能祈禱,冰箱裏還有沒有壞掉的存貨了。


    從光線明亮的廚房走到暗沉的飯廳,柳穿魚要閉一下眼睛,來適應光線的突然變化,不過這不影響她正常的前進,這段路她來回走的次數太多了,閉著眼睛也能摸到冰箱的所在。


    後來的一起都隻發生在一瞬間,她摸向冰箱的手,卻觸到了一處溫熱的所在,猝然睜眼時,身子已經被反轉,後背牢牢的貼合在冰箱門上。


    “我餓了!”眼前的男人薄唇輕起,說的再平常不過。


    “馬上就可以了,我找根胡蘿……”柳穿魚嚇了一跳,想要解釋,尾音卻被吞沒於唇齒間。


    那是侵略性十足的唇,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封住了她的,輾轉啃噬,她倉促的用手抵在他的胸口處,卻不能也不敢真的用力推開他越發欺近的身軀。他時輕時重的吻了一會,才放開她輕笑出聲,手掌自她的臉頰滑下,在她的鎖骨處略略停留,最後輕輕撫上她隨著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的柔軟。“回來得這麽晚,你自己說,該怎麽罰?”


    那聲音輕柔得如同最平常的情侶之間愛到深處的喃呢,柳穿魚卻隻覺得不知所措,思量間,男人果然不耐煩起來,幹脆的拉著她的胳膊,引著她環住他的肩頸,火熱的手掌落在她的臀間,猛的向上一托,身子已經順勢欺入她的雙腿之間。


    柳穿魚跟了他這幾年,自然瞬時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隨著他的動作越發放肆,她的身體也仿佛有火燒了起來,可是心卻麻木成一片。


    工裝的襯衫和及膝的裙子是如何被丟棄在地上的,柳穿魚恍恍惚惚的想不起來,她隻想知道,身後的冰箱,外殼是什麽材料製作的,她的身子隨著他的動作與它磨蹭了那麽久,背後卻總是沁涼一片,體溫怎麽就捂不熱它呢?


    “一點也不專心,你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許久,男人忽然停住了,抬手托起柳穿魚的下頜,眼中仍是一貫的清冷,上一刻的□、迷離,仿佛都是太陽升起時天空中的霧氣一樣,瞬間消散。他語帶戲謔的問道,“回過神了?還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誰呀?”


    他是誰呢?柳穿魚怔怔的看著他,片刻之後,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的說,“傅正榮。”


    第四章 初見


    他是誰呢?柳穿魚怔怔的看著他,片刻之後,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的說,“傅正榮。”


    炙熱的吻再次封堵住她的唇,身上的力量被一絲一絲毫不留情的抽走,柳穿魚隻覺得隨著傅正榮的動作,她的身體一直在不斷的下滑又升起,腳尖繃緊卻夠不到地麵,整個人仿佛一葉風帆,在大海中飄搖不定,隨時可能傾覆。


    一直以來,這都是一個讓她極度不安的姿勢,她不得不用盡所剩的全部力量,用雙臂牢牢的攀附住眼前的人,牢牢的。


    大約是這樣的無助的姿態到底取悅了傅正榮,在柳穿魚哀求出聲之前,他猛的撤身,將她打橫抱起,大踏步的走回了臥室。


    夜正長,傅正榮的索取,也不過才剛剛開頭。柳穿魚盡力的想將自己的注意力投上雪白的天棚,期望著一切都能快點結束或者是自己的意識能夠脫體而出。不過這一切都顯然徒勞,她沒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在欲與望的深淵中沉淪,她甚至控製不了自己的聲音,隻能不自覺的跟著傅正榮的動作低低□。


    她厭惡這樣不受控製的自己,其實這種厭惡,細細算起來,從十幾歲開始,似乎由來已久。


    認識田文宇那年,柳穿魚剛剛十六歲,進入高中之後,她的生活並沒有發生什麽太大的改變,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年代,她的成績想憑自己的本事入讀大學,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柳知同也同樣也沒對她報這樣的奢望,除了祈禱她不要惹是生非之外,倒是悄悄的存起了私房錢。這個女兒與他的期望相差太遠,他懶得管束,但到底是親生的,還是準備將來送她去念個民辦高校,好歹混個學曆出來。不過這件事很快就被他的現任妻子發現了,很是大鬧了一場,傍晚柳穿魚放學回家,客廳裏、廚房中,沒有一點食物的香味,倒是聽見父親房中的大聲爭執,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覺得煩悶,幹脆把書包一扔,轉身繼續到外麵遊蕩去了。


    深秋,天黑得越來越早,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們都是行色匆匆,幾乎沒有誰注意到,有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女孩,正漫無目的的走著。


    柳穿魚這些年裏常常想,如果那天她的選擇不是滿腔煩悶的出門,而是回到房間,關起門來聽聽廣播,是不是田文宇的人生還有她自己的人生,就都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了?


    那天,她在黑漆漆的巷子裏一拳打到了田文宇的臉頰上,後來足有半個月,他都不得不頂著半邊青紫的臉在學校師生各色驚訝的目光中上學放學。


    “你總是這麽——嗯,喜歡用拳頭說話嗎?”半個月後,班級調換座位,田文宇和柳穿魚意外的成了同桌,在多日無話之後,他忽然這麽問她。


    “誰讓你一聲不響的跟在我身後,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小流氓呢,這一下沒打斷骨頭,算輕的。”柳穿魚其實是有些愧疚的,那天田文宇在路上發現了她,就一直跟在身後,據說是怕她遇上壞人,她雖然嗤之以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生,她真遇上壞人,難道能幫上什麽忙?但是不能不說,她長到這麽大,真是第一次有一個人關心她,不過她也不好意思道謝,以至於話一出口,這味道似乎就變了。


    “那天那麽晚了,你為什麽不回家,還在外麵溜達?”田文宇碰了個釘子,倒不氣餒。開學幾個月了,他常常聽到柳穿魚這個名字,也不自覺的暗地裏偷偷觀察她。明明是個問題學生,但成績倒不特別差;長相清秀,可很多同學都說她很能打架,身邊還有不少跟班,常常等在校門口,簇擁著她離開,但是在學校裏,卻從不見她欺負任何同學。那天看著她魂不守舍的走在路上,他鬼使神差的就跟過去的,然後挨了一記老拳,奇怪的是,他倒沒有因為無辜挨打而恨上她,反而對她充滿了好奇。


    “你是我爸呀?管這麽寬,我爸都不管我的。”柳穿魚回了一句,她最討厭別人和她提回家,心裏的那點愧疚因為這一句話而消散了大半,正巧上課鈴響了,這節課又是她聽也聽不懂的幾何,她幹脆不理會他,打了個哈氣,趴在桌子上,瞌睡起來。


    粉筆頭砸到腦袋上,是“蹦”的一聲輕響,同學們壓抑的笑聲四起,柳穿魚下意識的揉頭,一邊非常艱難的睜開眼睛,寬敞明亮的教室,講台前板著臉的幾何老師,周圍竊笑的同學,還有身邊那個清雋的男孩,所有的景物仿佛被黑洞吸住了一般,飛旋著在她眼前消散,恍惚中,有人又屈指在她腦門上“蹦”的彈了一下,催促道,“快起來,遲到了罰款五十。”


    一聽到罰款,柳穿魚徹底清醒了,猛的從床上一彈而起,被子自身前滑落,胸口一片沁涼,她下意識的雙手擋在胸前,側頭看去,傅正榮單手撐著下頜,正好整以暇的側身躺在床上,視線在她的手下和臉上來回轉了一圈,眸色漸漸加深。


    第五章 生日(上)


    一路狂奔到公司,堪堪在打卡機唱歌的同時按下了手印,然後直到衝進電梯,按下十六樓,柳穿魚才終於空出了一點時間,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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