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不能停車,快點。”陳明輝卻不由分說,探身推開車門。


    西瓜確實很重,加上回頭看時,路口的交警已經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柳穿魚怕陳明輝被扣分,趕緊鑽進車裏,幾乎車門一關的同時,車身已經流水般滑向機動車道。


    “我家就在前麵,這條路走到頭就是了,真不用特意麻煩你的。”車裏的冷空開得很舒服,柳穿魚覺得因為抱西瓜而出的汗好像瞬間就消退了,忍不住還是鬆了口氣,連忙道謝。


    “什麽麻煩不麻煩,這不順路嗎,再說我下班了,早一會到家晚一會到家,還不是一個人上網看電視。”陳明輝說著,也抽空看了看柳穿魚拿著的東西,不免感歎道,“你要請客吃飯,買了這麽多東西。”


    “也不是,就是最近比較忙,想著一次買多一點,可以有陣子不用往市場跑。”柳穿魚說。


    “你還挺有生活的,不像我,一個人在家,能對付就對付一點,要麽買個外賣,忙了就泡桶方便麵對付了。”陳明輝說,“可能這是單身男人和單身女人不一樣的地方吧。”


    “也不是,我其實一個人的時候,對付的時候也多。”柳穿魚想了想,決定客氣一下,“如果你晚上沒有約會,就在我家對付一口?”


    說實話,她是沒預備陳明輝會同意的,無論陳明輝這個人外表看起來有多隨和,在她看來,本質上他和傅正榮甚至宋傳興都沒有不同,家境優越,教育良好,能力出眾,天生就是站在高處俯視眾生的,自然,也和她這樣的人天差地別,這種感覺就好像兩條射線,或許能夠在一個點交匯,卻永遠各有前路。


    “那太好了,終於不用吃泡麵了。”結果陳明輝卻答應得極為爽快,一句話說完還問,“你不是客氣話吧,反正我可當真了。”


    其實真是客氣話,柳穿魚在心裏想,不過嘴上卻不好這麽說,想想上次那頓飯吃得還是蠻貴的,雖然她也請他打了球,不過肯定還是不等價的,就當再還他一次吧,她安慰自己,陳明輝看起來也不像個壞人,當然,壞人她也未必怕。


    “裏麵路窄,你還是把車停在外麵吧,省得一會天黑了開不出來。”在小區外麵,柳穿魚建議陳明輝早早停車,傅正榮來的幾次都是直接將車停在樓下,引來不少鄰居的側目,這顯然不是她想要的。


    “也好,”陳明輝將車停好,很自覺地就將西瓜接了過去,掂了掂感歎,“真重呀,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勁兒的。”


    “也想買半個來著,可是賣西瓜的不幹。”柳穿魚隨口說,少了最沉的東西,她的腳步輕快了不少,帶著他一路走到樓下。


    外麵夕陽西下,樓道裏已經有些黑了,陳明輝跺腳,自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聲控燈早壞了,你慢點上,小心腳下。”柳穿魚解釋了一句,當先上樓。


    陳明輝看著她的背影,想說什麽,卻終究隻是低頭跟上。


    柳穿魚的屋子和他想象中差不多,雖然小,卻幹淨而整潔,沒有空調,門一開熱浪撲麵,她找了半天,才找出一雙女士拖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你還是穿鞋進來吧。”


    “別的,踩髒了地,回頭我走了你還要收拾。”陳明輝放下西瓜,穿上拖鞋,那感覺就是大人穿了小孩的鞋,大小不夠,腳跟沒法落地,隻能踮著腳尖走路,隻走了兩步,兩個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第三十四章 碎瓷


    “你有什麽是不吃的嗎?”請陳明輝在小沙發上坐下,柳穿魚洗了手,開始整理買回來的食材。


    “無忌口,不挑食。”陳明輝表態。


    柳穿魚於是燜了米飯,將牛肉切薄片,用蔥薑蒜紅辣椒熗鍋,牛肉稍微用水澱粉抓一下,做了一道炒牛肉。剩下的青菜也收拾幹淨,清炒涼拌,很快的,四道小菜兩碗米飯,整齊的擺在小餐桌上。


    “吃飯吧,我這屬於自學摸索,不好吃也別見怪。”柳穿魚擺好筷子,邀請陳明輝。


    “很香!”陳明輝倒是一臉很滿意的表情,先讚歎了食物的香氣,又逐一嚐了,然後讚歎道,“很好吃,真的很不錯,你確定沒專業的學過?”


    “哪有那麽好吃。”被人誇獎總是件讓人高興的事,以前柳穿魚也常做飯,不過除了自己吃,也隻有傅正榮吃過,他從來都是挑剔賣相,不是說太鹹,就是說淡了,要麽就是肉老了,整體評價就是差強人意,柳穿魚倒不相信,今天她忽然就能超常發揮了。


    “是真的不錯。”陳明輝大口吃起來,居然又添了一次米飯,直到將四個菜一掃而空,才滿意的說,“很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家常菜了,飯店那些,看著是精致,可是食物本身是用來吃的,廚師光在造型、容器上下功夫了,倒失了本真的味道了。”


    “你家裏沒有請人煮飯嗎?”柳穿魚問,她猜想,陳明輝的母親必然也和陳鳳雲一樣,大把的時間泡在美容院,按摩,麵膜,排毒、spa,隻要美容院有的項目,都要嚐試一番,沒有三五個小時出不了美容院的大門。剩下的時間也要用在朋友喝茶聊天,打個牌什麽上麵,至於居家過日子買菜做飯這樣的瑣事,自然可以請保姆甚至請專業的廚師來完成。


    “再別提了,”沒想到陳明輝卻露出一臉有些奇怪的痛苦表情,“知道我為什麽搬出來住嗎?就是因為我媽特別喜歡自己下廚,她屬於那種很熱愛生活的人,總是希望能通過烹製一桌美食,帶給我和我爸幸福感。”


    “那不是很好嗎?”柳穿魚不解,她小的時候,曾經最盼望的,不就是有個媽媽,能每天噓寒問暖,給她炒菜做飯,怎麽陳明輝看起來這麽難受的樣子。


    “問題是,她是那種超級不會做飯的人,每次做完的東西,都有點像外國那種黑暗料理,吃起來的感覺就是閉眼睛吃,別問吃的是什麽,反正基本也嚐不出來。”陳明輝說,“難為我爸這些年也能堅持下來,我沒出國前也能忍受,但回來之後,是真有點忍不了了。”


    “你可真誇張。”柳穿魚不過當個笑話一聽就過去了,起身收拾碗筷。


    “我幫你,這個我擅長。”陳明輝卻跟在她身後,也端了碗碟到廚房。


    “怎麽能讓客人幹活呢,你去坐吧。”柳穿魚忙阻攔。


    “你做飯了,我刷碗很正常的,別怕,我在餐館專門洗過碗,跟你說過的,不會砸了你的碗碟的。”一邊說,一邊推柳穿魚,“現在你去休息會吧,看我的。”


    流水聲嘩啦啦,陳明輝卷起襯衫袖子仔細的刷碗,燈光明亮,紗窗隱隱有風吹入,柳穿魚站在幾步之外看著他修長的背影,一時隻覺得明明再真實不過的一切,為什麽卻恍若一場夢境?如果……


    “洗好的碗放在哪裏?”陳明輝卻忽然回頭,笑著拉回了柳穿魚的思緒,“咦,你怎麽還站在這兒?快去歇會兒。”


    “我來吧。”柳穿魚低下頭,掩飾住眼中一瞬間湧起的愁緒,逐一接過洗好擦淨的碗碟,將它們擺放在櫥櫃當中。


    “你是遇到什麽煩心的事情了嗎?”廚房收拾好,柳穿魚洗好西瓜,切開擺在茶幾上,陳明輝去忽然說,“覺得你有點沒精神,方便說說嗎?”


    “有這麽明顯嗎?”柳穿魚摸摸臉頰,想想還是說,“剛調動了工作,感覺新部門的同事不是那麽好相處的樣子,可能也是我想太多了吧,畢竟我是新人,人家和我保持距離也是對的。”


    “什麽樣的新部門?”陳明輝問,“我記得你好像是做行政工作的。”


    “是呀,做了好幾年了,收發,打印,發發報紙,分分辦公用品,覺得挺沒意思的,也沒什麽前途,就神情了調職。”柳穿魚說,“去了企劃部,才發現有前途的工作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上手。”


    企劃部,往往更多的會接觸到企業的一些商業機密,陳明輝沒有多問,隻是安慰道,“新到一個地方,同事欺生也是有的,當然更多的可能就是不了解你所以產生的防衛心理,畢竟人也有動物本性,領地意識雖然已經淡化但還是存在的,自己的領地來了外人,短暫的不舒服不適應都是正常的。”


    “其實我是不大會和同事搞好關係。”柳穿魚苦笑,當年的李舒娜也好,後來的田歌也好,她們能夠成為朋友,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在一個新的環境裏他們主動向她示好、接近她,而她,好像真的沒有主動結交過什麽朋友。


    “這個倒可以分享點我的經驗給你,在一個新環境,把姿態放低一些總沒錯,早點到單位取個報紙了,在同事需要的時候主動幫忙,如果你辦公室裏年輕人多,帶點小零食不時的分分,都是很好拉近彼此關係的方法。”陳明輝說,“其實我現在和你的階段差不多,也是正在求得同事認可的時候,除了相處時放低姿態外,自需要的時候還得拿出真本事來,工作這種事得實打實的努力,有了工作業績,別人自然不能看輕你,就是想欺負你,也得自己掂量一下。”


    陳明輝回國之後,在自家公司也是從基層做起,這個柳穿魚開始就聽陳鳳雲說過,說他有多出色,幾個月就在部門裏做出成績,當時她是不以為然的,自家的公司,未來的繼承人,誰還能自找不痛快的去為難他不成?如今看來倒是她想得太絕對了,陳明輝自己確實有一套。


    “我試試吧,希望能盡快適應過來。”柳穿魚點點頭,雖然她對別人怎麽看她,怎麽對她,都有天然屏障可以隔絕開來,但現在的工作是真的毫無抓手,她可以不在乎蜚短流長,卻不能不在乎毫無成績,如今看來,除了自己多看資料,多上網找找相關的東西之外,搞好同事關係,得到指點也是很總要的。


    “你公司在哪裏?”陳明輝狀如無意的為,“離這裏遠嗎?”


    “不是很遠,四五站地車程吧。”柳穿魚說。


    “哦,那你早點休息吧,萬事開頭難,別灰心,要努力。”陳明輝起身告辭,柳穿魚拿了手電將他送到樓下。


    她以為這也不過就是一次人生偶遇,賓主盡歡之後揮手道別,再見說不上是猴年馬月,所以看著陳明輝走出十幾步遠,也就回身上樓,繼續讀她沒有讀完的資料,可惜家裏沒有網絡,很多想要查詢的東西,隻能逐一記錄下來,準備明天去公司再上網查詢。


    忙到淩晨,心裏總算有了點方向,柳穿魚連澡都沒力氣衝了,直接倒在床上,一心以為這樣的困倦,必然能一覺酣沉,卻不想眼睛剛一合攏,夢境已然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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