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


    窗外數道火箭銳嘯而起,夜空中爆射出眩目異彩,接著哨聲大作。


    龐鎮寰知有人侵襲,神色一變,身形如脫弦之弩般射出窗外,幾個起落,落在榴花軒外,隻見彭天麟疾掠出軒,問道:“少俠,何處報警?”


    一名武士飛般而來,朝龐鎮寰稟道:“紫雲樓前上官相率領群邪立候少主人。”


    龐鎮寰神色凝重,右手一擺,偕著彭天麟快步奔出。


    紫雲樓外一片廣場,平時為練武之用,此際四周火炬通明,場中立著老龍神上官相為首的群邪數十人,麵色陰沉冰冷。


    天色約莫四更,繁星滿天,夜風勁疾,場外暗處不時衝起一支響箭,劃人肅音悸人心魄,充滿恐怖肅殺氣氛。


    上官相目吐寒電向四處掃了一瞥,冷笑道:“看來龐鎮寰是不敢相見了,南天三產燕之名也不過爾爾。”


    話音才落,紫雲樓門忽然大開,以龐鎮寰為首緩緩走出數十人來。


    上官相話已出口,收回不及,隻見龐鎮寰玉麵鐵青,冷笑道:“諸位遠來尋釁為了何故?”


    老龍神道:“龐老師明知故問!”


    龐鎮寰道:“江湖謠諑,本屬無稽,各位均是武林巨擘,一派之尊,不親究謠諑之來源是否確實,逕來尋事生非,不嫌有失諸位身份麽?”


    上官相怪笑道:“龐老師,這傳說近日甚囂塵上,閣下乃當事人,理應由閣下查究來源,清除謠諑,而閣下竟置之不理,顯然閣下有恃無恐,如今詞飾辯已屆過遲。”


    這時,龐府武士又率一撥武林人物快步走來,龐鎮寰已瞧出那是少林高僧九如上人為首的各大門派高手,不禁心中暗驚。


    此一傳說顯然傳播已久,怎麽自己一直並無所聞?散布八府各地分壇,為何亦無稟報,共中大有蹊蹺,心內頓時蒙上一重陰霾,暗覺自己被困於四麵楚歌之中,不禁側身望了彭天麟一眼。


    隻聽彭天麟低聲道:“此時徒費唇舌無用,少俠還是照原定之計施為。”


    “阿彌陀佛”一聲寵亮的佛號出自九如上人口中,宛如晴空霹靂,令人心神皆震。


    龐鎮寰道:“上人也是為了移墨定風二珠而來麽?”


    九如上人合掌稽首道;“方外之人,最戒貪念,老衲此來隻求定風珠重返青城,謀致武林祥和,其他之事老衲一概不問。”


    龐鎮寰微笑道:“在下並未攘有定風珠,上人豈非強人所難?”


    上官相冷笑道:“事到如今巧言詭辯又有何用?”


    龐鎮寰聞言不由氣往上衝,仰麵大笑道:“上官令主,慢說在下沒有此珠,縱有你也無能拿去。”


    上官相怒道:“龐鎮寰,你敢出言蔑視老夫。”說時,一揮龍旗令已自撤在手中。


    龐鎮寰搖手道:“慢著,在下並非有意奚落令主,怎奈昨日傍晚另有武林高人來此強索兩寶珠……”


    說著,他故意將下文免去不發,微笑道:“此人約定今晨重來舍下,在下曾許下諾言,若在下落敗必獻出二珠,這位朋友已然駕臨……”


    上官相冷笑道:“人在何處?”


    龐鎮寰用手一指,指在紫雲樓一角飛簷上,道:“這位朋友就藏身在簷上。”


    上官相鼻中濃哼一聲,左手揚空推出一股暗勁。


    紫雲樓少說也有十二三丈高下,上官相能將真力送至傷敵斃人,其功力之深,堪稱登峰造極。


    隻見上官相麵色一變,身形微撼,飛簷上騰起一聲懾人長笑,一條身影穿出,疾逾飛鳥電瀉落地,現出一個薑黃臉膛,陷目聳鼻,濃髭如刷的中年人。


    上官相定睛巨去,隻見此人目中精芒如電,身著一襲黑色鑲白長衫,肩背-支長約兩尺金劍,氣字威武,不禁暗驚,仔細打量此人兩眼,道:“朋友尊姓?”


    此人冷冷答道:“我叫壽人傑,來自邊荒。”說著轉麵向龐鎮寰道:“閣下意欲借刀殺人是麽?”


    龐鎮寰微笑道:“不論壽老師怎麽說,二珠隻能贈與一方,在下與壽老師有約在先,豈可言而無信,倘壽老師懼力不敵,那麽就此作為罷倫。”


    壽人傑略一沉吟,道:“好吧!閣下取劍與壽某一拚高下,中命昨日那位朋友出場亦無不可。”


    龐鎮寰軒眉朗笑道:“壽老師不愧英雄本色,在下願交你這個朋友。”說著揣於入懷取出一支廣不及三寸豹皮革囊,圓突隆起,又道:“囊內貯有定風、移墨二珠,暫交與壽老師,在下獲勝,自不待言定可取回,不寺落敗,二珠已屬壽老師之物,在下無權過問。”


    話未落音,突從上官的身側竄出一人,右臂飛探,疾如電光石火向龐鎮寰手中的豹皮革囊抓去。


    他快,壽人傑比他更快,隻見金虹一閃,喀喳微響,慘叫聲中,一支手腕應刃墜地,那人仆栽塵埃,斷腕處血凝凍結,點血未溢。


    武林群雄不禁大駭,均未察覺壽人傑是如何出手的,壽人傑身手之快,堪稱絕無其匹,令人咋舌。


    隻見壽人傑手中多出一柄金黃眩目的短劍,芒尾吐出約三尺,寒氣逼人。


    似聞群雄中傳出一聲驚詫道:“寒金劍!”


    群雄聞聲一驚,不約而同望去,隻見說話之人正是武林名宿太極雙環劉文傑。


    太極雙環劉文傑踏步邁出,目注壽人傑道:“尊駕從何處得來的寒金劍?”


    壽人傑冷冷一笑道:“寒金劍是否為閣下祖傳世襲之寶物?”


    “這倒不是。”


    壽人傑道:“如此閣下何須多問,豈不知唯有德者居之,何況物能擇主,閣下枉為名重四海,譽滿中原的武林名宿。”


    劉文傑不禁麵色一紅,啞然無言,轉頭問龐鎮寰道:“龐少俠,囊內真是定風、移墨二珠麽?”


    龐鎮寰微微-笑道:“俟在下與壽老師交待清楚後再行答話如何?在下若不幸敗在壽老師手上,二珠巳易主人,在下多費唇舌亦是無用。”


    說時,忽見上官相目蘊殺機,躍躍欲動,手擺了一下,又道:“上官令主,你也請稍安勿躁。”


    老龍神上官相鼻中冷哼一聲,手中龍旗緩緩卷起,後退了一步。


    龐鎮寰回麵向一名武士道:“取我的劍來。”


    武士懷捧著-支斑剝龜鱗套鞘的長劍,龐鎮寰接在手中,兩指一掀啞簧,掣出一道青虹,森森寒氣侵膚如割,右手一孔灑出一片寒星,道:“壽老師請賜招!”


    壽人傑兩眉微挑,道:“強賓不壓主,還是閣下先請吧!”


    從龐鎮寰身後走出公孫入雲,道:“昨日之戰未分勝負,先由老朽與壽老師分個高下。”


    龐鎮寰哈哈大笑道:“好!公孫先生務須小心。”說著左手一拍公孫入雲肩頭,右手將劍遞過去。


    隻見公孫入雲身形微震,眼中神光突然猛熾,接過長劍,隨後的揮“風卷殘雲”攻去。


    彭天麟警覺公孫入雲與昨日神情有點異樣,劍走輕靈,與昨日略現呆滯截然有別,不禁暗暗納悶。


    他自始至終便注意公孫入雲與壽人傑兩人,隻覺這兩人神情舉止有說不出的可疑之處。


    隻見壽人傑令笑一聲,橫劍一擋,倏化“毒龍問穴”,金虹乍展又化為九點寒星,連珠灑出。


    這一掃變化之奇,令在場群雄均為之瞳目驚心。


    公孫入雲大喝道:“好招!”劍化“疊雲層浪”封開了壽人傑的劍勢,身形斜出劍勢立時展了開來。


    壽人傑亦揮劍搶攻,掃招辛辣詭奧。


    雙方都是劍勢如移山撼嶽,電掣電奔,隻見寒飆如潮,長虹驚天,旁觀群雄為之屏息凝神,驚險處不由心旌猛搖。


    彭天麟之於劍學一道最是精研,更又博聞強識,凝神察兩人劍路都是變化幻雜無常,其中更有類似之處。


    他突然發現壽人傑兩道眼神亦變化無端,在其變幻的一霎那間,壽人傑目光神似一人,不禁恍然大悟。


    片刻時光,雙方已拚鬥至七八十合,互無軒輊。


    驀地——


    公孫入雲暴喝一聲,劍招變為“千釣垂江”、“百鳥朝風”,縱橫交熾劍光中爆射出萬點寒星。


    壽人傑驚噫了一聲,縱身疾退十丈開外,目中神光更是複雜。


    龐鎮寰忽疾在公孫入雲身側,左掌一拍公孫入雲肩頭,讚許道:“劍下留情,先生辛苦了,請退下一旁調息些時。”說時已自接過長劍。


    壽人傑朗聲笑道:“壽某並未輸招,此事猶未了結,閣下說得未免太輕鬆了吧!”


    驀地——


    夜空中響起了一聲長嘯,隨著夜風播送入耳,清澈悠長,清嘯聲中,飛墜下來一人,正是那無名居土。


    無名居士從肩上解下一支青布圓筒,向群雄望了一眼,含笑道:“老朽布囊中所貯,正是各位夢想的白陽真人真筆潑墨圖畫……”


    劉文傑目露詫容道:“此畫落在陸曼玲處,怎麽到得尊駕手中。”


    無名居士含笑道:“老朽潛入她的巢穴犬牙洞內,施展空空妙手,神不知鬼不覺便手到到來。”


    彭天麟知他們兩人做張做智,定有詭計在內,不禁暗暗冷笑。


    劉文傑淡淡一笑道:“尊駕請勿在劉某等之前耍弄花招,無論何人取得此畫後惟恐泄與人知,避之猶不及,何能自送上門?”


    無名居士哈哈大笑道:“閣下有所不知,老朽雖得此畫,卻無移墨珠顯出藏跡,如同廢物一般,又有何用,風聞龐少俠獲有定風、移墨二珠,昨日老朽曾至此與龐少俠相商,怎奈堅不獲允,故老朽攜圖來此與天下君雄欲有所求。”


    九如上人高唱了一聲佛號,道:“施主之意待何如?”


    無名居士正色道:“老朽別無他求,隻求合參白陽圖解絕學。”


    九如上人長長歎息一聲道:“施主自找殺身之禍,方外之人不敢與聞。”


    上官相突然出聲道:“我等怎能辨別出圖真偽?”


    無名居士冷笑道:“此易事耳,隻移去潑墨後顯出藏跡確處,我等同至藏處循著圖路覓取白陽圖解,真偽立辯。”說著話聲略頓,望了群雄一眼,又道:“如有那位高人願與老朽合作,老朽不勝榮幸,唯須取得移墨、定風二珠才可。”


    上官相明知無名居士深懷叵測,但禁不住貪婪之念,朗聲大笑道:“好,兄弟上官願與閣下合作。”


    無名居士正色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上官令主不要後悔。”


    陡聞龐鎮寰揚聲大笑道:“諸位如欲取得定風、移墨二珠,比登天還難,奉勸諸位是死了這條心吧。”


    九如上人默誦了一聲“阿彌陀佛”,合擊當胸道:“龐施主忍心掀起浩天大劫麽?”


    龐鎮寰冷笑道:“無奈諸位一再相逼,在下也無可奈何,但在下決非怕事之人。”


    群雄均明白話中的涵意,龐鎮寰不承認定風、移墨二珠為他攘有,若群雄堅決欲以莫須有之罪加諸他的身上,隻有訴之於武了。


    武林群雄目睹公孫入雲與壽人傑猛拚,劍招已臻化境,自愧不如,久聞龐鎮寰武學精博,並非易與,不禁紛紛氣餒。


    這時,壽人傑突不知何去,龐鎮寰心內暗暗憂慮如焚,怎奈群雄不退,他不便追覓壽人傑問題。


    忽聞九如上人道:“老衲相信龐施主之言,看來隻有靜待澄清,或追覓二珠究竟落在何人手中。”


    龐鎮寰微笑道:“如此,上人等請回,在下既蒙不白之冤,自當力究謠諑何來及二珠下落,一有線索,在下決從速奉聞。”


    無名居士突冷笑道:“武林群雄,虎頭蛇尾,看來成不了什麽大事,老夫決獨任其難。”


    上官相大喝道:“且慢!”


    無名居士斜睨著上官相,麵泛似笑非笑神色,佯咳了聲道:“怎麽!上官令主還有此萬丈雄心?好,老朽與你合作就是。”


    龐鎮寰目光怨毒注視上官相一眼,突縱聲哈哈大笑,左手揚晃兩支盛珠革囊,道:“倘或在下囊中真是定風、移墨二珠,諸位作何處置?”


    岷山逸叟薑兆南海沉聲道:“閣下如明理,將珠將還九如上人帶回青城,不然兵臨城下,有玉石俱焚之危。”


    龐鎮寰笑道:“在下何不親自交回青城,為何必須假手九如上人,難道在下是個武功膚淺,無名之輩。”


    薑兆南不禁語塞,老臉通紅。


    隻聽龐鎮寰道:“薑大俠請勿自欺欺人,眼前正邪雙方無不急欲求得白陽圖解,而定風珠又是必須之物,但不知定風珠用法亦是廢物一般。”


    上官相突厲聲道:“龐鎮寰,你想要挑撥群雄與老夫為難,逼老夫放出純陽子是麽?”


    龐鎮寰目中精芒電射,高笑入雲道:“上官令主,你錯了,在下無意與你為難,方才那姓壽的人已去你臨時總壇劫出純陽子,再說青城門下無不欲殺你而後甘心,已在城外布滿伏樁,驅你自蹈羅網。”


    一言方了,九如上人、岷山逸叟、太極雙環及正派高人倏地身形一分,掌袖齊揮,兵刃暗器電芒雨點般同往上官相攻去。


    這一擊出手,威勢猶如摧山撼嶽,雷霆掣電。


    上官相不禁大驚,身形猛地潛龍衝天拔起,隻見塵沙彌天,狂飆怒湧中,老龍神一聲怒嘯曳空電射遁去。


    群邪紛紛四散豕突狼奔,正派高手相繼升空追撲上官相身後,迅疾杳然。


    紫雲樓前又靜悄悄回複沉寂,龐鎮寰回麵向彭天麟黯然一笑道:“上官相雖受傷不輕,但卻被他逃去,看來武林從此殺劫難免了。”


    忽然一個青衣勁裝大漢疾奔而來,身形矯捷輕靈,一見而知是個武功上乘能手,神色匆惶道:“老爺子為一個黑衣蒙麵人劫走。”


    龐鎮寰不禁麵色大變,急轉身掠去。


    彭天麟急跟眾人隨後追去。


    口口口口口口


    床上龐老爺子已經不知何在,承塵板上瓦麵已揭開四麵,洞見天光。


    天色已轉蒙蒙曙光,樓內外伏樁四十九人悉被點穴製死,龐鎮寰細察點穴手法甚是高絕,不禁駭然變色。


    隻見龐鎮寰麵色鐵青,目光狠毒道:“彭老師知是何人所為麽?”


    彭天麟不禁一怔,道:“彭某不知,這人劫持令尊是為了何故!”


    龐鎮寰淒然一笑,倏地五指如飛而出,一把扣住彭天麟腕脈要穴。


    彭天麟不由愕然大驚道:“龐少俠,你這是何意?”


    龐鎮寰冷笑道:“自家父臥病以來,拒不見客,武林之內無人不知,彭老師涼亦耳聞,但彭老師來到舍下,即欲謁見家父,分明是心有所圖而來。”說著五指一緊,厲聲道:“彭老師,你最好說實話,落在在下手中生死均難。”


    彭天麟隻覺行血逆攻而上,忙冷笑道:“不俠說出此語令人齒冷,實叫武林朋友寒心。”說話之中已運氣將右臂封閉住,左手一式“拂空拿月”兩指斜點而出。


    龐鎮寰料不到他尚有還手之能,心頭一凜,喝道:“你要找死麽?”扣著彭天麟五指疾然施展全力,身形斜帶。


    豈料彭天麟就在指力落空之際,迅疾無倫地翻腕扣在龐鎮寰曲池穴上,頓時半臂酥麻。


    龐鎮寰做夢者未曾想到彭天麟身負武功如此奇奧,那扣脈製穴手法更是曠絕,不禁心神大震,五指一鬆,左腿飛出望彭天麟氣海穴踢去。


    彭天麟隻存心使他知難而退,不欲過分使他難堪,亦立即鬆了五指,疾飄出丈外。


    龐鎮寰苦笑了笑,長歎一聲道:“在下一時憂急無措,致向彭老師無禮,望彭老師海涵見諒。”


    彭天麟冷笑-聲,欲言又止,轉身大步走去。


    忽聞身後兩聲冷笑傳來,接著兩股多刃劈風襲至,彭天麟手法詭奧絕倫,身形一個旋轉,隻見兩條黑影帶著電奔寒光擦身而過。


    一聲大喝出自彭天麟口中,雙掌齊出,一雙龐鎮寰屬下身形箭射栽倒衝下,頭顱埋入地麵窒息氣絕。


    彭天麟轉身望著龐鎮寰.道:“龐少俠自絕絕人過甚,你我兩人江湖道上相見有日,望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龐鎮寰道:“這是誤會,我兩手下隻奉命攔阻,並非暗襲加害,因方才彭老師巳為武林群雄瞧見,恐一出寒舍,彭老師即身陷危境。”


    彭天麟道:“彭某生死天定,不勞少俠擔憂。”轉身揚長而出得龐府而去。


    他熟知府城僻巷小徑,左閃右避,躲過了龐府眼目,掠入一座無人看守火神廟中,藏在帷幔後換去衣履,回複奚鳳嘯本來麵目。


    正要現身之際,隻聞步履微聲進入廟中,不禁一怔,揭開帷幔一線,偷窺出去,但見三個麵目陰冷黑衣人漢子魚貫進入。


    一人陰側惻冷笑道:“我就不信彭天麟有通天入地之能,居然在密布暗樁之下溜掉。”


    “啊!彭天麟身手曠絕,他如非安然逃出城外,怎麽我等迄今未知他的下落?”


    “彭天麟乃少主人至交莫逆,為何少主人動疑,老爺子被劫持時,據我所知姓彭的一直隨著少主人身後未離。”


    “你知道什麽,蹊蹺就出在他沐浴時,二婢守護門外,隻覺神情恍惚,待清醒時天時已晚,為時約莫一個時辰,二女隻覺情形有異,悄悄稟知少主人,少主人便料知彭天麟身懷叵測。”


    “少主人雖平時料事如神,此次卻有差錯,彭天麟即是懷有異圖而來,也是為了定風珠,與老爺子被劫持風馬牛漠不相關,不過彭天麟……”


    忽一驚噫道:“怎麽神案上有一雙腳印。”


    奚鳳嘯知被他們看出蹊蹺,迅即揮掌外出,三點有翅暗器疾逾電射奔向三人咽喉。


    三人猝不及防,待警覺有異時,已是不及,聲卻未出便自喪命。


    奚鳳嘯飛身掠出,取回暗器,在三屍上灑化屍藥粉,走出廟門向東門外鼓山而去。


    福州旗山、鼓山,東西峙立,兩山相望,稱全閩二絕。


    鼓山氣候涼爽,風景宜人,山中梵宇林立,尤以湧泉寺最為卓著,鬆柏參天,濃蔭夾道,天風怒濤,悅耳怡情。


    湧泉寺為國內有數叢林,佛像金身,賓相莊嚴,不讓靈隱,韜光諸名刹,奚鳳嘯神采翩翩,手執一柄牙骨摺扇飄然登上鼓山,拾級千階,達湧泉寺。


    寺門中突走出一灰衣老僧,一眼瞥見奚鳳嘯手持摺扇,即含笑向前打一稽首,道:“施主果不失信,請至禪堂用茶。”說時四外望了一瞥,見無可疑之人又低聲道:“山峰絕頂有一千斤巨石,石下藏洞,逕入洞腹就是。”


    奚鳳嘯微笑道:“在下與方丈相約至山峰絕頂觀浴日奇景,怎奈貪睡起身過遲,竟致錯過,隻好改天再來煩擾方丈。”說著略一抱拳,逕望山峰走去。


    他輕功奇佳,片刻時分巳登絕頂,隻見海天一色,波濤起伏,無涯無院。


    此時他無意眺賞勝景,但見一塊方圓盈丈烏亮岩石矗立懸崖之側,雙掌疾按在岩石上,暗運真力低喝了聲:“動!”


    岩石慢慢滑開兩尺,顯露一方洞穴,有石級而下,他入得洞後,掌托巨石還原,亮開夜行火摺,拾級而下。


    石級作螺旋形,下得三四百級後,已隱約可見石室,隻聞鐵麵鍾馗杜長齡語聲道:“奚老弟麽?”


    奚鳳嘯疾掠而下,口中答道:“正是在下。”


    隻見石榻上睡著龐老爺子,榻旁侍立著鐵麵鍾馗杜長齡,妙手如來盧迪及崔星五及五黑衣長衫人。


    奚鳳嘯認出五黑衣長衫人均是何湘君一手調教的江湖能手,一一抱拳為禮。


    杜長齡目露憂容道:“龐老爺子昏迷不醒該如何是好?”


    奚鳳嘯右手倏即搭在龐老爺子腕脈上,半晌才道:“途中震顫穴道,致氣血散亂攻心昏迷,但救治複元非需時四十九日不可。”說著已一掌緊抵在龐老爺子“靈台”穴上,逼驅散亂氣血複循主經。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隻見龐老爺子額角沁汗,睜目大叫道:“悶煞我了。”


    奚鳳嘯道:“老爺子,我是九蔭。”


    龐老爺於聞言一怔,隻見奚鳳嘯紫芝眉宇,玉樹豐神,不禁麵泛笑容,繼而瞥見杜長齡、崔星五等人,愕然驚道:“孩子,這是何處?”


    奚鳳嘯道:“老爺子已脫險境,無須問此是何處。”


    龐老爺子黯然歎息道:“老朽已是廢物一個,犯險相救未免不值。”


    奚鳳嘯微笑道:“老爺子不必憂慮,九蔭已知龐鎮寰施諸老爺子身上七重惡毒手法,七七之期定可相繼解開。”


    龐老爺子目中忽泛出驚喜光芒,道:“真的麽?孩子,難為你竟學成一身絕藝,老朽死也瞑目心安。”說著轉首望了杜長齡、崔星五一眼,歎息道:“一去黃鶴音訊杏,生死幽冥兩無期,隻道今生難得見到二位,卻不料又得重逢。”語聲淒愴。


    杜長齡、崔星五相顧愕然,不知龐老爺子究是何人?


    龐老爺子忽又長歎一聲,道:“崔賢弟,湘君這孩子還好麽?”


    崔星五聞言大驚,頓時長跪於地,道:“主人,真是你麽?想煞小的了。”說罷珠淚奪眶而出。


    奚鳳嘯萬不料龐老爺子就是何湘君生身之父赤手屠龍何昆侖,不禁呆住。


    隻聽崔星五哽咽失聲道:“姑娘現參太清玄功,坐關閉穴,她無日不在尋覓主人生死下落,在孤獨無人之際,姑娘珠淚暗彈,禱祝上蒼,但多年來未得一絲主人消息,姑娘為此難受得幾乎自盡……”


    杜長齡忙笑道:“這些話不用提了,何況調養傷體要緊,免耗真氣過巨。”


    何昆侖笑道:“老朽重見故人,胸中積蘊已久,非一泄不快,何況事關武林劫運更非說不可。”


    奚鳳嘯疾然伸指點在何昆侖睡穴上,何昆侖神智一昏,瞑目熟睡。


    崔星五又道:“崔某須趕往何姑娘處稟明此事,著姑娘急急趕來。”


    奚鳳嘯忙道:“不可使姑娘分心,肇致走火入魔,反而害了她,洞中食物可供三月之需,我等不可外出,以免龐鎮寰搜索發現,在下先穩住何大俠傷勢,聽取何大俠詳說龐鎮寰陰謀後,再定行止如何?”


    杜長齡道:“老弟之言有理。”


    奚鳳嘯也不再說,調勻真氣,施展三元神功緩緩打通何昆侖受製穴道。


    口口口口口口


    翌晨,山峰絕頂,盤膝坐著壽人傑,麵對海上朝日吐納行功,一襲長衫上血跡斑斑,臉色黃中帶灰,顯然經過一番浴血苦戰。


    海風狂勁,須發衣袂飄揚瑟瑟,金黃色陽光映著他那身形,遙遙望去若仙。


    壽人傑雖在閉目行功,但內心激動不已,思緒如潮不可遏製……


    原來他那晚悄然離去之故,便是暗躡麵色靛藍的公孫入雲,他察覺公孫入雲劍學博雜,其中招式與自己不少類似相同之處,越想越起疑,是以他非探出公孫入雲真正來曆不可。


    壽人傑本身來曆是謎,但公孫入雲更難以揭開,這舉動異常離奇令人感困惑。


    他一路暗隨公孫入雲,隻覺公孫入雲身法奇快,竟朝府外掠去,不禁暗暗納罕,直迫至二亭橋畔,公孫入雲突形影杳。


    黎明之前天色分外暗沉,壽人傑站立二亭橋畔上猶豫不定.暗道:“他為何朝府外而去,莫非他有意誘自己暗隨身後入伏。”一生警覺之念,默忖公孫入雲必藏在附近,遂決定不如自己隱藏暗處,使他守候不耐露麵,身形一晃,掠下二亭橋,隱在橋墩側貼身而立。


    晨風悠悠,四外岑寂如水,遠處暗巷不時傳出一聲狗吠,氣氛淒涼。


    一盞茶時分過去,隻聞一陣零亂步履夾著衣袂破風聲傳來,顯然人數不少,步法迅快,須臾已至二亭橋,突聞一聲陰冷長笑騰起道:“上官令主請留步。”


    壽人傑已揉身而上,施展壁虎功貼身右欄,目光偷覷過去.隻見四外屋上屋下麵布滿了無數黑影,二亭橋上七個黑衣人阻著上官相群邪一行。


    上官相心神微震,目中怒焰暴射,大喝道:“你等是何來曆?”


    黑衣人冷笑道;“在下等奉了龐公子之命,請上官令主暫且留步,其餘武林高手去留聽便。”


    上官相獰笑道:“龐鎮寰小輩阻老夫離去為了何故?他也膽大妄為巳極,可別怨老夫心辣手黑。”


    黑主人冷笑道:“上官令主且慢狂言,龐公子如懼你也不致嚴命我等阻攔,據龐公子查明移禍裁髒謠諑,實出自上官令主散布,使我家公子含冤不白,為此屈駕暫留。”


    上官相大怒道:“此乃莫須有之事,方才老夫在紫雲樓龐鎮寰為何不說?”


    黑衣人陰陰-笑道:“那是我家公子當著天下群雄麵前保全令主臉麵。”


    上官相聞言怒火猛熾,手中龍旗疾揮麵出。


    突然,暗中冒起一條黑影,身形疾如流星,一道寒光隨身而出,吐出三點寒星,點向上官相腕臂三處重穴。


    劍勢詭異奇猶,逼得上官相疾躍開去。


    來人身形沾地,正是那公孫入雲。


    上官相方才目睹公孫入雲與壽人傑搏鬥,劍招之奇自己無法企及,不由心補大震,鼻中怒哼一聲,道:“原來是你這老匹夫。”


    黑道群邪本與上官相貌合神離,以利相合,見狀知龐鎮寰必欲得上官相而甘心,均不願卷入這場是非中,不約而同紛紛離去,隻剩下上官相及隨從四名能手。


    上官相為之又驚又怒,殺機頓萌,手中龍旗蓄勢待發。


    公孫入雲一聲森冷長笑出口,長劍疾卷而出,寒光電奔,灑出一片寒星。


    隻聲騰起一聲淒厲慘叫,血光進射中一具身形倒了下去


    原來上宮相瞧出公孫入雲這一劍招委實詭異難解,劍式之後有極厲害的變化滔滔不絕,是以忙移星換位疾挪而出。


    卻不料他那手下竟無辜遭殃,劍芒卷體而過,屍分兩截,鮮血噴灑。


    此刻公孫入雲劍劈一名手下後,就在他劍勢衰竭未起變招之際,上官相大喝一聲,龍旗攻出一招“旌雲蔽日”,漫空旗影,罡風如山,臨頭罩襲而下。


    那知公孫入雲劍招不改,冷笑聲中一式“順水推舟”揮出,招中套招,疾變“火樹銀花”。


    上官相大驚,龍旗疾展,彈指間攻出七招,罡風山湧,辣毒淩厲。


    公孫入雲冷笑一聲,劍勢宛如大河長江般,滔滔不絕攻去,俱是詭奧不測,罕睹的奇學。


    龐府武士多人亦發動攻勢,合擊上官相手下三名高手。


    不到片刻,上官相三名同黨,先後斷肢折腿倒下昏死過去。


    可是龐府武士亦死傷十數人,二橋亭畔屍體狼藉,血跡斑斑,使人駭目怵心。


    這時,天色已放曙光,上官相目睹情勢對他極為不利,他幾曾栽過這麽大的跟頭,心中雖怒火如焚,卻又不能不權衡厲害,知不可戀戰,頓萌逃念。


    隻聽公孫入雲冷笑道:“上官相,你怎麽不敢施展玄陰雷珠。”


    上官相厲聲道:“老夫何能連累無辜,公孫老師,你如武功可勝老夫,敢隨老夫去郊外放手一拚如何?”龍旗揮展處,忽見街首現出九如上人等武林正派高手疾掠而來,深知不走是不行。


    公孫入雲大喝道:“那裏走?”挾劍急追而去。


    武林群雄遙遙望見,均撲向西南方急急追下。


    龐府武士忙於清理死傷紛紛撤去一空,二亭畔重現一片平靜,居民漸現往來市廛。


    此際壽人傑三悄然遁赴郊外,逕往西南方追趕公孫入雲,身法疾如奔電,一口氣追出十餘裏之外,置身青蔥密鬱一片山嶺中,但上官相、公孫入雲、武林群雄均告失去無蹤。


    壽人傑心頭下由浮起一片悵惘,暗暗歎息一聲。


    驀地——


    草叢中猛然冒起一條身形,壽人傑一眼瞥清正是老龍神上官相,不禁出聲呼喚道:“上官令主!”


    上官相看清壽人傑,怒視了一眼,冷笑道:“你也要與老夫為難麽?”


    壽人傑微笑道:“不敢,但壽某急須知道純陽子現在何處?”


    壽人傑陰陰一笑,倏地反腕撤出金劍,金虹逼吐,寒氣回逼,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老龍神威望已蕩然無存,在壽某麵前疾言厲色未免不智。”說時金劍一式“指天劃日”攻出。


    上官相眉宇間充滿殺機,龍旗一招“托梁換柱”斜擊揮去,左掌暗運真力即待發出石破天驚一掌。


    就在這掌力欲吐未發之際,林中突弓弦亂響,弩箭暗器如雨由四麵八方狂射而至。


    上官相、壽人傑猝然不防,如非機警以劍旗搶護自身,幾乎喪身在亂箭之下。


    兩人大怒,分撲而出,壽人傑金劍劍勢暴灑,草木披靡中血光噴冒,殺出一條血路,正要騰身離去之際,突感一股巨大無比的罡力打中胸後,身形不禁衝出數步。


    忽聞身後傳來龐鎮寰冷笑道:“姓壽的,還不納命來麽?”


    壽人傑隻感頭目暈眩,胸口氣血逆騰,聞聲大驚,知落在龐鎮寰手中生不如死,忙逼聚一口真氣,疾如流星奔去,一口氣奔出十數裏,身形不支倒在一處幽僻澗穀內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漸漸醒轉過來,睜目望去,隻見夜空繁星閃爍。


    察視星象,已是三更將殘,暗道:“我巳昏睡幾乎一個對時了。”


    他隻覺胸膈隱隱作痛,四肢乏力疲軟,心知內傷不輕,取出兩顆靈藥服下,調息行功。


    天色漸明,傷勢已漸平愈,壽人傑立起,痛定思痛,暗中切齒道:“龐鎮寰,我日後不殺你,誓不甘休。”身形緩緩走去。


    一輪金黃旭日升起海麵,湧起滿天紅紫彩霞,壽人傑登至山峰絕頂,眺望多時,隻覺又頭目暈眩,不禁忙跌坐於地暗運玄功自療傷勢。


    一個瀟灑俊秀的少年突悄立在他身後丈外,負手默然無語。


    驀地——


    一條黑色人影疾冒上峰,顯出一個麵目森冷持劍的中年漢子,目睹壽人傑端坐運功,不由獰聲怪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說話之際,忽瞥見少年,不由目露驚愕之色,大喝道:“尊駕是他什麽人?”


    少年笑道:“在下不過是遊山士子,登臨絕峰觀視浴日奇景,與這位陌不相識。”


    漢子麵色一寒,道:“那麽尊駕快下山去!”


    少年怔了怔道;“名山勝境,任人登臨,閣下何以說話如此驕橫霸道。”


    這漢子聞言恍然悟出對方並非普通士子,冷笑道:“你這是找死”一招“毒龍尋穴”吐出。


    少年立時麵上如罩一重濃霜,劍招刺來,不閃不避,來劍堪堪距胸前五寸,倏向右一讓,手指一把扣在劍身,左掌猛出擊實漢子右肩骨。


    隻聽“叭”地一聲脆響,一柄長劍已到得少年手中。


    少年冷笑道:“你是龐鎮寰門下麽?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南天三燕之首,指唆門下用此卑鄙暗算的手段。”


    漢子目露怨毒道:“尊駕無須得理不饒人,兄弟如三寸氣尚在,他日江湖上相見有期。”說罷轉身即待離去。


    “站住!”少年峻喝一聲:“想走!沒這麽容易。”


    漢子轉麵神色大變,道:“尊駕未免欺人太甚,殺人不過頭點地,還有什麽話說?兄弟引頸就戮,決不皺眉就是。”


    少年冷笑一聲道:“龐鎮寰的穩秘,閣下想必知道甚多,但願一聞。”


    那漢子臉現強傲不屈之色道:“兄弟即是知道,也別想在兄弟口中套出一個字。”


    少年道:“真的麽?”劍尖點在漢子左肩上,接道:“閣下不說,在下也不敢勉強,不過在下決不容尊駕在世為惡,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饒你一死,但須斬斷你十二處主經,殘廢終身。”


    漢於麵色大變,額角冒出豆大汗珠,隻覺這種活罪非人所能忍受,苦笑一聲,道:“尊駕竟如此心狠意毒,龐公子行事隱秘異常,做事難測,在下職司微末,何能參與機密,但有一點能奉告,龐公子府中已撤走一空,意欲掀起一場滔天殺劫。”


    少年不禁一怔道:“他這是為什麽?”


    漢子慨歎一聲道:“尊駕既是武林中人,諒不會沒有個耳聞,眼前武林謠言,謂定風、移墨二珠乃公子攘得,是否如此,兄弟卻不能證實,但龐公子已成為眾矢之的,龐老爺子又被人劫持而去,試問龐公子如何容忍得下,決意掀起武林殺劫。”


    少年微笑道:“挺而走險,君子不為,這無異自掘墳墓,與人何尤,但龐鎮寰舉眾他撤,尊駕必知撤往何處,可否見告。”


    漢子搖首道:“不知,但命兄弟趕往燕京盧溝橋,午時自有人通知。”


    “那必須以暗號聯絡,不然,怎知是自己同黨。”


    漢子心中一驚,暗道:“此人委實精明難騙。”答道:“以柳葉三片為記,散鋪在肩上。”


    少年略一沉吟,道:“承蒙見告,無任心感,在下還有一事相問,公孫入雲是何來曆?”


    漢子搖首道:“兄弟也不知他的來曆,他來府中十餘年,乎日深居簡出,沉默寡言,終日局居鬥室,從不與人交談,龐公子卻對他恭敬異常,稱以先生而不名。”


    少年暗詫道:“公孫入雲來龐府已十餘年,怎麽我竟不知情。”不禁垂首沉吟。


    漢子望了少年一眼,道:“尊駕如無其他要問,恕兄弟告辭了。”


    少年頷首道:“閣下走吧?”


    漢子聞言轉過身去,少年忽疾伸兩指虛空點下,漢子應指倒地。


    壽人傑恰巧這時醒轉過來,眼角發現一具屍體倒在距身不遠,不禁一怔,轉麵望去,隻見一個豐神如玉的美少年含笑望著自己,不由大感錯愕。


    少年露齒微笑道:“陸姑娘別來無恙?”


    壽人傑一躍而起,詫道:“你怎麽識破我的喬裝。”


    這少年正是奚鳳嘯,聞言答道:“在下於龐府內目睹姑娘與公孫入雲激拚猛搏,其中劍招有“行釣垂江”、“百鳥朝風”兩式,方省悟壽人傑即是姑娘的化身。”


    陸曼玲秀目望了奚鳳嘯一眼,道:“武學浩繁,雷同之處不勝枚舉,那公孫入雲不也使出這兩招麽?”


    奚鳳嘯含笑不言,目光上下打量陸曼玲。


    陸曼玲不禁麵上發熱.白眼相向,嗔道:“那有這般瞧人的。”忽指在地屍體又道:“此人是你所為麽?”


    奚鳳嘯微笑道:“如非在下,姑娘此時已香消玉殞了。”


    陸曼玲不禁啐了一口,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奚鳳嘯笑了一笑道:“在下瞧出姑娘初至龐府中才顯露了真才實學,但後來似虛應故事,莫非姑娘目的不在定風、移墨二珠,而是別有所圖?”


    陸曼玲聞言忽目露黯然之色,淒然欲淚,道:“蒼天怎負我苦心人,此處說話不便,你我走吧。”


    奚鳳嘯一把抓起地上的屍體,擲入茫茫大海中,與陸曼玲如飛奔去。


    閩江口地廣人稀,阡陌縱橫,碧綠無涯,江濱秀竹圍繞著一幢尼庵。


    四婢中青蘭凝注了奚鳳嘯一眼,忽紅暈雙頰,低垂螓首,道:“奚公子怎麽也在此。”


    奚風嘯含笑道:“四位姑娘好。”


    陸曼玲已先掠入庵內而去,四婢眾星捧月般簾擁著奚鳳嘯問長問短。


    奚鳳嘯隨口應付,緩緩走入庵內。


    須臾,靜室內走出明豔照人的陸曼玲,相對而坐,媚娓傾談。


    陸曼玲忽星眸一紅,道:“你知道我的來曆麽?”


    奚鳳嘯道:“姑娘是否海天釣叟陸驥芙蓉夫人伉儷獨生愛女?令尊令堂武林尊稱南海雙仙,隱居世外,人間仙侶,至今尚為武林中欣羨不已。”


    陸曼玲淚珠盈眶道:“這是早年之事,如今往事成煙,不堪追憶,十五年前家父無故失蹤,家母也不知中了什麽暗算,隻覺體內氣血不能凝聚,知不能再跋涉江湖,尋覓家父,強護著心脈不斷,攜我遷居無人荒島上,調教我一身武功,習成後命我追訪仇蹤及家父生死下落。”


    說著,淚珠似斷線般流了下來,哽咽淒楚地接道:“一年前,家母終因不治撒手塵寰,臨終前囑咐我,說家父凶多吉少,如欲手刃仇人,必須習成白陽圖解曠世奇學不可,是以我來到中原,亟亟求取白陽圖及尋覓家父生死下落。”


    奚鳳嘯聞言不勝憫惻,暗道:“她與湘姐遭遇相同,看來必是龐鎮寰所為,但龐鎮寰內心圖謀委實難測。”不禁長歎一聲道:“不知姑娘查出了令尊下落一絲線索否?”


    陸曼玲螓首一搖道:“未曾,但昨日公孫入雲劍掃招乃南海武學,或與家父失蹤有著莫大關連,故亟亟於追蹤公孫入雲,卻不慎被龐鎮寰小賊暗算,嘯弟,今晚你我重往小賊宅中一探如何?”


    奚鳳嘯搖首歎息道:“恐姑娘難償心願,小賊舉眾撤一空,意圖掀起一場武林滔天血劫。”繼將龐老爺子被劫走之事說出。


    陸曼玲驚詫道:“龐鎮寰之父亦為人劫走麽?與家父失蹤同出一轍,恐係同一人所為。”


    奚鳳嘯有難言之隱,微笑道:“姑娘不可妄測,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在下決助姑娘查出令尊生死下落。”


    陸曼玲聞言芳心不勝感激,淒然一笑道:“嘯弟,你不可改稱我一聲玲姐麽?”


    奚鳳嘯玉麵一紅道:“玲姐天人,小弟豈可褻瀆,既然如此,小弟改口就是。”說著麵色一正,接道:“龐鎮寰武學卓絕,掌力陰毒,玲姐不妨以搜宮過穴搜覓有無異征,千萬不可疏忽,因循引誤,豈不使令堂九泉之下難以瞑目。”


    陸曼玲不禁花容微變,憶起其母慘遇,前車可鑒,忙依言盤膝坐下,暗運真氣搜宮過穴,隻覺少陰氣脈阻常滯不能固凝,心神不由大震。


    奚鳳嘯目睹陸曼玲玉容慘白,忙伸右手三指搭在陸曼玲腕脈上,以純陽真氣透穴輸入。


    半晌,奚鳳嘯歎息道:“玲姐,如非發覺得早,玲姐將抱憾終身了,但小弟隻能保住玲姐傷勢一年之內不再發,倘欲痊愈,小弟尚須至一處采取一本稀種靈藥不可。”


    陸曼玲展顏嫵媚嬌笑道:“有嘯弟華陀妙手,愚姐有何可懼,請施治吧。”


    奚鳳嘯道:“小弟懇求玲姐一事。”


    陸曼玲不禁一怔道:“你我之間何事不能說,縱有天大,愚姐無有不允之理。”


    奚鳳嘯正色道:“四十九日內玲姐不能妄用真力,施治後玲姐暫回丁家凹調養,諸事自有小弟代勞,一有端倪,立遣人報與玲姐知道。”


    陸曼玲不由響起銀鈴悅耳嬌笑道:“我道是什麽重要之事,你放心,愚姐應允你就是。”


    奚鳳嘯忽玉麵一紅,欲言又止,似是為難已極。


    陸曼玲目睹奚鳳嘯如此神色,不禁芳心一震,暗道:“難道嘯弟動了男女相悅之情麽?”玉靨陡湧兩朵紅雲,嗔道:“嘯弟,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奚鳳嘯倏地立起,竟牽著立在陸曼玲身後的青蘭走出庵外。


    陸曼玲如墜五裏雲霧中,忖側不出奚鳳嘯究為了何故,隻覺心上人舉止離奇怪異。


    須臾,青蘭獨自一人飄然返轉,附著陸曼玲耳邊密語了一陣。


    陸曼玲不禁紅雲過耳,低垂螓首不語。


    青蘭知陸曼玲已是暗允,但女兒家矜持羞於出言,當下說道:“姑娘傷勢要緊,雖然男女有別,但奚公子不是外人。”說著強拉著陸曼玲走入靜室……


    口口口口口口


    日色傍西,雲繞黛。


    奚鳳嘯已回至山峰,與何昆侖、杜長齡等人共商於密室。


    何昆侖慨歎一聲道:“海天釣叟陸驥失蹤,老朽斷言必與龐鎮寰有關,奚少俠隻在龐鎮寰身上定可找出線索。


    老朽深知武林各大門派不能捐棄門戶之見,暗中勢若冰炭,決不能同舟共濟,正好使龐鎮寰逐個擊破。龐鎮寰為人險詐,心機至工,老朽蠡測他必以蠶食各大門派為先,初步使各大門派自相觀望再行下手,從此武林永無寧日矣。”說著忽然閉目思索。


    奚鳳嘯知何昆侖思索如何對付龐鎮寰之策略,不欲打斷他神思,索取紙筆,揮筆疾書。


    片刻,奚風嘯擲筆將紙持交杜長齡,道:“在下離去後,杜老英雄依照在下所書按月施治何前輩。”


    說時,何昆侖睜眼離榻起身,就在石案上揮筆如飛,正色道:“老朽想出九策,重托少俠,至不濟亦可讓龐鎮寰蒙受不利,窮於應付,或可逼他稍斂凶心。”


    奚鳳嘯忙接過策書,詳閱了一遍,立時打亮火摺,焚化成燼。


    何昆侖不禁大愕,道:“是老朽策劃不當麽?”


    杜長齡豪笑道:“何兄,你不知這位奚老弟有過目不忘之能,留著策書身旁,萬一不慎失落,畫虎不成反類其犬,難免全力盡棄。”


    妙手如來盧迪道:“老偷兒留此無用,與老弟略效棉薄如何?”


    奚鳳嘯傾首應允,與盧迪下得山峰疾馳而去。


    途中風聞武林群雄在武夷搜覓嚴三畏屢次撲空,推斷出嚴三畏已離武夷,秘密搭救純陽子,是以奚鳳嘯經過慎思後,決定放棄武夷;主行取道浙南。


    第四日已進入浙南萬山叢中,奚鳳嘯與盧迪在一處峭嶺上奔馳,天色已向晚,正飄著斜風細雨,盧迪笑道:“今晚你我準備睡在山洞了,行走江湖風餐露宿在所難免,但老偷兒腹中酒蟲作崇,委實難挨。”


    奚鳳嘯地目光凝注在對峰嶺脊上,驚詫出聲道;“老偷兒你瞧。”


    妙手如來盧迪不禁一怔,抬目望去,隻見對峰人影紛紛閃動,不時現出耀眼刃光,忙道:“咱們去瞧瞧。”


    兩人身形異常隱蔽,掠向對岸,鶴行鷺伏,到達半嶺之上,忽聲喁喁低語聲,知是伏樁,奚鳳嘯躡近。


    隻聞一個沙啞語聲道:“龐鎮寰這小輩委實耳目靈通,怎麽得知咱們令主在此設立臨時總壇,如非咱們令主舉棋若定,一聞此訊立將總壇從容撤遷,分批撤回壺口關主壇,天明時分諒可大致就緒,不怕龐鎮寰與高俊保兩路夾擊。”


    另一人冷笑道:“楣運來臨,到處吃蹩,咱們令主非複當年威望,說不定龐鎮寰入暮前趕至,為之奈何?”


    驀地——


    天際遙處曳送一聲長嘯,嘯聲播回山穀,嗡嗡不絕,在這深山野嶺中聽來,分外陰森恐怖。


    對語聲嘎然而止。


    嘯聲仍是隱隱,四山相繼而起一片刺耳長嘯,不言而知龐鎮寰已大舉進襲。


    奚鳳嘯低聲向盧迪道:“咱們隻藏在暗處窺視,千萬不要出手。”


    盧迪道:“老偷兒一切唯老弟馬首是瞻。”兩人慢慢躡上嶺顛之側藏身一叢茅草中。


    嶺脊上立著老龍神上官相,目光森厲,麵色鐵青,身後隨著九個肩帶兵刃,老少不一的江湖高手。


    十人身形卓立如山,衣袂迎著勁疾山風獵獵飛舞,暮暝四合,乍睹之下宛如鬼魅迎風,令人不寒而栗。


    一盞茶時分過去,那片刺耳亂嘯漸趨寂滅,隻見老龍神上官相緩緩抬起左臂,以袖擦幹麵上所附雨水,目中突暴射兩道懾人寒光,冷笑道:“龐鎮寰,你既來了怎不敢現身相見。”說著左掌一翻,揚手射出一片龍須針,向一株樹上電芒飛射而去。


    突然兩聲朗笑騰起,枝葉一分,鷹隼飛鴻般落下兩條人影,現出龐鎮寰及高俊保。


    上官相不禁一怔,目注高俊保道:“高莊主來得好快,老夫不勝欽佩。”


    高俊保也朗聲大笑道:“上官令主也真逃得快,令在下五體拜服。”


    上官相鐵青著臉,獰喝道:“高莊主無須汙言侮蔑,老夫在此恭候多時。”


    龐鎮寰微笑道:“上官令主深知在下來意,目的端在純陽子,你三批手下已被在下搏獲,不難全部成擒,奉勸上官令主,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如與在下結盟,共圖武林霸業。”言外之意,無異命上官相俯首歸順。


    上官相大怒道:“龐鎮寰,你也太大言不慚,老夫豈是屈居人下之人。”


    龐鎮寰毫不動氣,微微一笑,道:“實言相告,在下圖霸武林巳非一日,黑白兩道各門各派在下均布有臥底之人,一舉一動均難逃我耳目之力。”


    上官相不禁心神一震,麵色鎮定如恒,咧嘴打了一個哈哈道:“老夫也最深知閣下,直至如今尚不敢放手大做之故,心內尚畏怯數人,這數人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能舒展其屠戮武林,雄圖天下的陰謀。”


    龐鎮寰怒喝道:“你不妨說出這數人姓名一聞。”


    上官相似聽而無聞,目光仰視,喃喃說道:“至於你派遣在老夫門下臥底之下,早在老夫的嚴密監視中,你還在狂吠則甚。”


    龐鎮寰冷笑道:“上官令主,你還不知在下用意麽?二亭橋畔,黑道群雄均離叛袖手,不如與在下結盟,於你於我均有好處。”


    上官相聞言,不禁猶豫躊躇,暗道:“形勢確對老夫趨不利,純陽子、伍夢龍兩人無異雞肋,囚縱都不能,是一大累,一著之失非但全盤貽誤,而且成為從矢之的,與他結盟,互為犄角,未賞不是,怎奈龐鎮寰狡詐如狐……”


    他乃江湖巨擘,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麵色轉和,微笑道:“茲事重大,老朽得鄭重考慮,目前老朽正趕返壺口,閣下倘推誠相異,老朽在壺口候駕。”


    龐鎮寰沉吟一下,道:“好,就此一言為定,在下一月之內必專誠訪謁,不過上官令主途中必須隱蔽形蹤,風聞柏樹莊伍維嶽四出偵騎,伍維嶽怨恨上官令主入骨,已安排毒計誘令主入伏。”


    上官相道:“這個老朽知道,承蒙見告,心感不已,相見有期,恕老朽就此告辭。”說著抱拳一拱,振吭發出一聲長嘯,率著九人疾奔而去。


    龐鎮寰目送上官相遠去即將消失的人影,口角湧出一絲耐人尋味的陰森險笑。


    高俊保詫道:“龐兄,你與他結盟是真的麽?”


    龐鎮寰轉目望著高俊保朗笑道:“我這是欲擒故縱之策,純陽子被他故布疑陣遷走,此時與他結怨反為無益,據手下密報,伍維嶽現跡在閩浙道上,如我所料不差,上官相定取道北雁蕩山,沿途探覓白陽圖解藏處,伍維嶽也料到這點,無疑亦在北雁蕩山布伏,我再略施巧計,使上官相走投無路,情急求我。”


    高俊保道:“龐兄睿智無匹,小弟自愧不如。”


    龐鎮寰哈哈大笑,與高俊保衝霄飛起,去勢如電,瞬眼身影俱杳。


    奚鳳嘯與盧迪身形疾現,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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