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精舍築在翠竹雲林中,門上橫立一匾,草書“般若庵”。


    字體龍翔鳳舞,筆力蒼勁,似為名家手筆。


    天魔女羅銀姬昔年縱橫江湖,辣手無情,武林中人無不憚忌敬畏,不知為了什麽。羅銀姬十五年前突皈依佛門,一代魔道煞星竟從此與江湖絕緣,亦不過問七海神龍秦錫壽所作所為。


    庵內隱隱傳出清磬梵唄之聲,禪課猶自未畢,瑤池仙子秦麗琪疾如風般掠至般若庵前。


    隻聽一聲刺耳低聲喝道:“庵主禪課未畢,什麽人膽敢妄入竹林,是不怕死了麽?”聲如鴟聲,令人毛發堅立。


    秦麗琪道:“衛婆婆,是我。”


    庵內忽現出一白發披垂老嫗,長樣奇醜,手執一隻蛇頭鐵拐,一目已眇,麵色冷漠的道:“姑娘,不可驚擾庵主禪課。”


    秦麗琪嫣然一笑道:“這個我知道。”身形疾掠而入。


    衛婆婆竟不及阻攔,搖頭輕歎一聲道:“這孩子真是……”


    須臾,隻見七海神龍秦錫壽快步如飛邁入般若庵中,宏聲大笑道:“夫人何事召喚於我?”


    一眼望去,不禁一怔。


    原來禪堂上端坐的布衣中年美婦麵色如罩秋霜,眼神竟然寒冷如冰,一旁侍立的其女秦麗琪意也無視其來,心下已料到了幾分,知一場口舌之爭已難免。


    天魔女羅銀姬冷笑道:“你做的好事。”


    秦錫壽故作癡呆,詫道:“我做了什麽事?莫非為了飛鷹幫香主童駿騏。”


    羅銀姬冷笑道:“你明白就好,此人以禮求見,自稱霍文翔應琪兒之邀而來,為何誣指為童駿騏,加以暗算狙擊,傳揚開去,你這天蕩湖主顏麵何存?”


    秦錫壽長歎一聲道:“夫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蟠塚一怪景啟鶴自稱八年前親眼目擊要命郎中端木長春陳屍於巫山仙女廟前,怎還有傳人,霍文翔於江都拜見萬勝刀俞雲彤時,曾持函求見,說是奉其師之命,不言而知心存詭詐……”


    羅銀姬冷冷說道:“有道是親眼得猶恐是假,你耳聞就信以為真,你常自詡有知人之明,那霍文翔是個淫邪之徒麽?”


    秦錫壽不禁一呆,腦中浮現霍文翔身影,隻覺霍文翔豐神如玉,翩翩不群,委實不似奸妄淫邪……”


    羅銀姬冷笑道:“我看你是愈來愈老悖昏花,就算霍文翔是童駿騏,來此有何圖謀,倘謂垂涎琪兒美色,藉翩翩年少以作進身之階,為何四年來未作此妄念,反在紛敵驚擾,群情憤激之際犯險一試,你道飛鷹幫主真是尋常庸智之輩麽?”


    秦錫壽聞言不禁恍然大悟,跌足自責道:“賢妻之言洞察入微,我怎不見及此,賢妻有何卓見,我當洗耳恭聽。”


    羅銀姬冷冷笑道:“事雖鑄成大錯,但亡羊實牢猶未為晚……”略一沉吟,又道:“霍文翔自稱格斃童駿騏之言顯然可信……”


    秦錫壽道:“這點我有疑問,霍文翔殺死童駿騏奪其‘射陽’劍,他無異飛鷹幫眼中之釘,飛鷹幫耳目眾多,安得不緊加追殺,除之後快,卻任他安然奔向我天蕩湖,豈非矛盾之極。”


    羅銀姬鼻中冷哼一聲道:“飛鷹幫行事周詳沉穩,更詭毒機詐,崛起才不過短短三四年,作案從不留下可疑痕跡,你也是當代武林名宿,堪為一派宗師,你又知道飛鷹幫多少?”


    秦錫壽赧然笑道:“夫人請莫責斥,速道其詳。”


    羅銀姬冷笑道:“飛鷹幫不追殺霍文翔之故,並非畏懼霍文翔武功高強,其實懷有歹毒惡謀在內,飛鷹幫主知道霍文翔必不忍舍棄射陽劍,帶在身,定有人覷覦暗算於他,不論霍文翔死活,正好墜入他一石二鳥之計。”


    “何謂一石二鳥?”


    “若霍文翔身遭暗算而死,則借刀殺人之計已售,倘霍文翔機警,劍下所殺的無論是黑白兩道高手卻不與他相幹。”羅銀姬冷笑一聲又道:“霍文翔真個身死在天蕩湖,飛鷹幫定興師問罪,引起武林浩劫,罪魁禍首非你其誰?”


    秦錫壽不禁冷汗侵體,道:“如非夫人之言,我尚置身夢中。”說著轉身欲欲走出般若庵。


    羅銀姬叱道:“你去何處?”


    秦錫壽正色道:“我與韓夢雲商量對策。”


    羅銀姬冷笑道:“從霍文翔之事,就知韓夢雲心懷叵測,分明是飛鷹幫派來臥底之奸細……”


    秦錫壽神色一變,沉聲道:“韓夢雲隨我多年,忠心耿耿,並無過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夫人何必多疑。”


    羅銀姬忽綻露笑容,道:“當家的,你我打個賭如何?”


    秦錫壽不禁一怔,道:“恕我難解夫人之言,莫非韓夢雲有什麽把柄落在夫人手中?”


    羅銀姬道:“以後之事你不得過問,悉由我來安排,倘為我言中,你須削發為僧如何?”


    秦錫壽嗬嗬大笑道:“悉依夫人之命。”說著目注秦麗琪微笑道:“琪兒,霍文翔之事為父負疚良深,當命停止搜覓,如霍文翔仍在島上,他自會與你相見。”說罷轉身走了庵門。


    羅銀姬突出聲道:“衛大嬸。”


    “叮”的一聲,白發披垂的衛婆婆一頓蛇頭鐵拐,由門外飛掠而入,躬身道:“主母何事吩咐?”


    羅銀姬附耳低聲囑咐了一陣。


    衛婆婆點頭,望了秦麗琪一眼,一點拐杖,身如玄鶴般展臂撲出庵門而去……


    霍文翔在地穴中倚壁而坐,隻覺百無聊耐,心緒紛亂如麻,前塵往事,走馬燈般湧現眼前。


    這地穴並不覺氣悶,另有氣孔通往假山石下,悠悠涼風陣陣襲入,拂人欲醉,霍文翔漸入睡鄉。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耳聞石板移開微響,驀地驚醒立起。功行兩臂,蓄勢以待。


    隻聽魏韶身形巳步下石階,手提食盒,笑道:“事情大有轉機,老朽已見過秦姑娘,少俠且息忍耐稍委屈一兩日。”


    霍文翔聞言驚喜於色,道:“秦姑娘在麽?為何莊主推稱外出。”


    魏韶道:“韓夢雲恐係飛鷹幫遣來臥底奸細,莊主倚畀甚深,又先入為主,故而鑄成大錯,但影響所及,非僅少俠一人,關係整個武林……”說時揭開食盒,取出一隻燭台。


    嚓的微響,扇開了夜行火摺,一道熊熊火光升起,燃著了油燭。


    魏韶一麵取出酒食,一麵笑道:“老朽實不曾料到少俠竟是北鬥令閻恩主之傳人。”


    霍文翔猛地一驚,麵色大變道:“老英雄據何而知。”


    魏韶微笑道:“秦姑娘親口相告老朽,但老朽尚有懷疑,倘少俠真是閻恩主高足,老朽當竭盡全力,縱使粉身碎骨,也要相助其成。”


    “老英雄胸中有何疑慮?”


    “因為閻恩主曾說過此生無意授徒,一身絕學恐隨入黃土,盲不不勝感慨,似有莫大隱衷,其後老朽才知恩主為了追查紫府書生虞冰全家慘死之因,及覓尋星河三寶無暇將一身絕學悉心調教傳人。”魏韶說著一笑,席地坐下,接道:“少俠,老朽敬你一杯,聊致失敬歉意。”在霍文翔酒杯中滿滿斟了一杯。


    霍文翔沉吟須臾,徐徐啟齒道:“秦姑娘聰穎慧悟,巾幗奇女,在下稍一不慎敗露行跡,立即為她猜出。”說著從身旁取出七星北鬥令符。


    魏韶一見肅然起立,抱拳說道:“見此令符如見恩主,少俠,老朽胸中疑慮已釋,便可暢所欲言,少俠請坐,你我一邊吃-邊談吧。”


    霍文翔知道這班老輩人物均是性情中人,一相投契,便毫無抱束,談笑風生,如言坐下。


    他腹中已是饑餓難忍,一麵進食,一麵傾聽魏韶投身天蕩湖經過……


    兩人正在縱論今後如何行事並分析當前武林局勢之際,假山石上突捷如飛鳥般瀉落兩條人影。


    其中一人正是五官清秀,玉麵微須的韓夢雲,另一個是虎目海口,長像鷙悍的中年大漢。


    韓夢雲麵色森冷,四顧了一眼,道:“張老師,兄弟敢斷言那童駿騏必藏匿在島上,怎麽莊主竟言童駿騏巳逃出天蕩湖,下令停止搜覓。”


    大漢答道:“莊主此舉不無道理,童駿騏既可不由接引,避開巡湖九艘駛來荷葉渚如入無人之境,便可安然離去。”


    韓夢雲道:“童駿騏自進入瀛海山莊,兄弟便嚴命船隻離開島岸,駛往湖心,他如何能逃出荷葉渚。”


    大漢咧嘴笑了一笑,道:“或許童駿騏深明水性,泅水而逃。”突壓低嗓聲道:“來人真是童香主麽?”


    韓夢雲麵色一變道:“這等事怎可輕易出口詢問。你我隻奉命行事,不能有絲毫猶疑。”


    大漢森寒目光四巡一眼,道:“這個小弟知道,但當前情勢撲朔迷離,動則得咎,令人舉措難定。”


    韓夢雲輕歎了一聲道:“難怪張老師惘惑,兄弟又何嚐不如此,自北鬥令再現江湖,本幫就連續遇上甚多棘手難事,以幫主雄才大略,武功曠絕,尚力持穩健,故你我切不可疏忽誤事……”說著目中泛現濃重憂鬱困惑的神光,接道:“此人選去將影響極重,故兄弟猶不死心,原因是流星劍方龍燦覓獲藏寶圖,三次遣人來莊約請秦姑娘往見,卻不敢親身前來……”


    “不知道藏寶圖是真是假?”


    “顯然是真。”


    “既然為真,為何要張揚外泄,自招殺身之禍,更以此圖博取秦姑娘芳心,甚屬不智。”


    “哼!”韓夢雲鼻中發出低沉的冷笑道:“方龍燦機詐無比,他這樣做法,自有他的道理,秦姑娘人間殊色,他糾纏多年難獲青睞,此次卻又不敢輕身涉險,故顯而易知藏寶圖絕非是假,何況本幫草創之先,兄弟即奉命臥底在瀛海山莊,數年來卻一事無成,日夕憂心,耿耿難安。”


    那大漢也是飛鷹幫派來臥底奸細。但他在幫中職司低微,難預聞機密,甚至不知韓夢雲及自己奉命潛跡在天蕩湖有何圖謀。


    此刻,他不敢多問,反落窺探機密之嫌,遂不再言,忽風送一股酒菜香味入鼻,禁不住脫口出聲道:“好香。”


    韓夢雲也有所覺,望了魏韶所居一眼,微笑道:“魏大司務又在獨飲獨酌了,他自釀美酒,烹調手藝堪稱獨步天下……”


    說至此處,忽見一個壯丁疾奔而來,稟道:“方才濮舵主由楊柳青返莊,說童駿騏已在滄州道上現蹤,遼西八鼠老三老五覬覦童駿騏肩上射陽劍,雙雙斃命在童駿騏劍下,為此蟠塚景大俠在議事廳大發雷霆,莊主命小的請韓師爺商議。”


    韓夢雲麵目一變,道:“我這就去,濮舵主回來隻說了這些麽?”


    莊丁稍一沉吟道:“濮舵主風聞流星劍方龍燦得來藏寶圖確是真物,被毒手摩什萬釗玄衣花女杜素素夫妻搶去的是膺品。這一風聲傳開,武林翕然震動,方龍燦形跡更是隱秘。”


    韓夢雲聞言猛一頓足,咬牙冷哼出聲道:“不幸為我料中。”與張姓大漢雙雙疾掠而去。


    門開一線,伸出魏韶毛葺葺的人頭,目光向兩麵一望,疾縮入內,回麵向霍文翔笑道:“老朽險些壞事,忘懷地穴與假山相通,酒味濃香透出,倘若韓夢雲動疑前來查視,難免被他瞧出破綻。”說著目中神光一亮,正色道;“少俠,韓夢雲之話你我聽得一清二楚,事實花女杜素素所搶,至今尚難確知真假……”


    霍文翔道:“在下親眼目擊,如何不真?”


    “少俠誤會老朽之意了。”魏韶道:“老朽是指杜素素劫去的藏寶圖。”話聲略頓又道:“方龍燦把此事故意宣揚,用心詭毒不言而知,誌在引起扛湖混亂爭端,再從中取利。”說著一笑道:“不論如何,老朽要查明韓夢雲來此臥底真正用意。”身形一閃而出,拉上了門慢步踱出。


    他利用特殊的身份,全莊由下至下均不置疑他是身上蘊上乘武學的武林名宿,酒氣醺醺,醉態可掬,步履微浮走向議事廳而去,廳門前守衛森嚴。其中一人笑道:“魏老,你又吃醉了。”


    魏韶把頭搖得布浪鼓似地,瞪目道:“胡說,我幾曾吃醉過。”走上前去,搭三扯四,卻雙耳凝聽廳內說話。


    隻聞孔萬淵宏聲道:“秦兄,看來方龍燦是不來的了,不如你我前去找他,索取藏寶圖。”


    秦錫壽大笑道:“我這天蕩湖美景無邊,秦某夫妻淡泊忘世,已無意再逐鹿武林,各位情誼可感,來年中秋,賤辰七旬初度,奉邀各位兄台持螯賞菊如何?”


    蟠塚一怪景啟鶴道:“說得好聽,倘不幸為景某料中,那毒手摩什萬釗玄衣花女杜素素不出三日,必到你瀛海山莊提親。”


    秦錫壽大笑道:“女兒私事,隻要他們自己願意,秦某也難以作主。”


    景啟鶴冷笑道:“恐怕他們表麵上是為了求親,其實骨子裏卻是借取‘獺皮寶衣’。”


    七海神龍秦錫壽聞言不禁一呆,繼而哈哈大笑道:“景兄放心,‘獺皮寶衣’雖有,卻也無此容易取走。”


    景啟鶴道:“秦兄別先誇海口,難在取得寶藏圖,獲知三寶藏處,你這天蕩湖絕無現在如此風平浪靜,即就是景某,也要再來一遭。”


    魏韶從外聽得,不禁暗笑道:“狐狸終久要露出尾巴。”


    隻聞秦錫壽朗朗大笑道:“這樣說來,反激起秦某萬丈雄心,隻要那位到手藏寶圖並查明三寶確處,秦某定將‘獺皮寶衣’奉贈,言雖如此,卻要瞧有無能耐在秦某手中拿去。”繼又笑道:“韓賢弟。”


    韓夢雲聞聲不禁一呆,道:“莊主有何吩咐。”


    秦錫壽道:“八年前:獺皮寶衣’曾為秦某好友煙波釣徒龔一萍借用,有煩賢弟去龔一萍處討還借物。”


    韓夢雲神色微變道:“龔一萍行蹤飄渺,如何去找?”


    秦錫壽道:“龔一萍雖喜泛舟獨釣,浪跡江湖,但每月望日必趕回他居奠拜他死去的老伴,除非他有重大事故,風雨不缺,賢弟你去收拾行裝,明晨立即起程。”


    魏韶暗笑道:“好個調虎離山之計。”遂與守衛搭訕了兩句,步履蹌踉而去。


    月華似水,霜浸簾攏,韓夢雲挑燈獨坐,雙眉重鎖,窗外西風勁嘯,不時飄入片片高枝黃葉,落在他發際肩頭,他恍若無覺,目光呆凝,似有極重的心事。


    驀地——


    韓夢雲目光一變,喝道:“窗外何人?”


    “是我,張筱蒼。”


    一條身影疾閃而入,正是與他在假山石山聚談的虎目海口大漢。張筱蒼道:“風聞韓老師即將遠行,不知確否?”


    韓夢雲目露憂容,喟然長歎一聲道:“不料情勢變化如此之快,令人手足無措。”


    張筱蒼道:“韓兄為何憂慮,此正大好良機,韓兄在此臥底多年,諒係誌在‘獺皮寶衣’現在奉派向煙波釣徒龔一萍處計還借物,得手即投往總壇,豈不是大功一件。”


    韓夢雲冷笑道:“你說得倒很容易,兄弟憂慮不無道理,莊主當眾宜布此事,恐有借刀殺人計在內。”


    “你說什麽?”張筱蒼麵色一變,詫道:“韓兄來曆可是不慎為莊主察覺?”


    韓夢雲搖頭黯然歎息道:“這話很難說。也許‘獺皮寶衣’確係龔一萍借去,但此行不言而知凶險萬分,最堪憂慮的是匡三保突然失蹤,恐不慎形蹤敗露……”


    張筱蒼略一沉吟道:“這倒無庸置慮,匡三保好酒貪杯,沉緬賭博,說不定躲在村中豪賭,為今之計韓兄是否傳訊分壇,以便接應。”


    韓夢雲道:“莊主尚未將龔一萍居住相告,此時傳訊似嫌過早。”繼而暗中閃過一個念頭,接道:“也好。”身形走入內室。


    須臾,韓夢雲走出,右臂立著一隻鸚鵡,小巧如拳,毛羽雪白,左手兩指一彈,鸚鵡穿出窗外,韓夢雲道:“兄弟一走,此地煩張老師權擇,兄弟已草擬一份名單,緊藏勿失,熟記後立即燒毀,你走吧!”說著遞過一束紙卷。


    張筱蒼接過道:“小弟祝韓兄一路順風。”抱拳一拱告辭走出。


    寒月中天,秋蟲悲鳴。


    張筱蒼心虛,風吹草動,即徘徊四顧,走過兩重庭園,忽覺腦後生風,不禁大駭,閃身不及,隻感背上一緊,五指鋼爪插入背內,痛澈心脾,禁不住出聲嗥叫。


    嗥音尚未出口,一縷寒風已點在啞穴上,真氣回逆,立即昏了過去。


    張筱蒼功力甚高,隻當時痛極神昏,但又悠悠醒轉,但覺身軀被人提起疾奔而去,忍住澈骨奇痛,偷眼覷望製住自己之是是誰,不禁心神大駭。


    隻見是麵目奇醜,白發披垂的衛老婆婆,他久聞這衛老婆婆功力高不可測,來曆似謎。隨侍天魔羅銀姬在般若庵,終年屢月極少聽她說話,冷漠深沉,瀛海山莊上下無不對她憚畏。


    張筱蒼不禁魂落膽寒,暗道:“此番死定了。”


    衛老婆婆掠入般若庵中,五指一鬆,張筱蒼身形叭噠撞地,隻摔得張筱蒼四肢百骸欲散,死去活來。


    佛堂上銀燭高燒,麵色森寒的天魔女羅銀姬端坐在太師椅上,身旁侍立著瑤池仙子秦麗琪,櫻唇啟動道:“衛婆婆回來啦!”


    衛婆婆鼻中微哼一聲,左掌一拂解開張筱蒼的穴道。


    張筱蒼顫抖掙紮立起,抬頭望去,隻見天魔女羅銀姬目光如挾霜刃,肩上站立方才韓夢雲放飛傳訊的雪白鸚鵡,知機密已泄,不禁麵無人色。


    羅銀姬道:“衛婆婆搜他身上。”


    隻見衛婆婆鼻中冷哼一聲,在張筱蒼懷中搜出一束紙卷遞與羅銀姬。


    羅銀姬接過展閱,隻見上在非但有飛鷹幫潛伏在荷葉渚上的匪徒,而且注明如何與分壇傳訊聯絡之法,不禁鳳目逼射出兩道威棱。


    張筱蒼由不得機伶伶打一寒顫。


    秦麗琪道:“娘,照這單上所列的飛鷹幫匪徒悉數誅戮,永除後患。”


    羅銀姬搖首道:“無須,殺死他們反打草驚蛇,將張筱蒼功力廢去,囚在秘室內。”


    衛老婆婆疾伸左臂,迅如電光石火抓起張筱蒼向般若庵後走去。


    羅銀姬忽轉慈祥的笑容道:“琪兒,你相中的霍文翔人品必然不差,現在你可以帶給為娘瞧瞧。”


    秦麗琪玉靨緋紅,嬌羞不勝,嗔道:“誰說女兒看中他了。”


    女兒家的心事,羅銀姬是過來人,那有不知的道理,含笑道:“為娘就這一樁心事未了,你還不去則甚,不然娘就撒手不管了。”


    秦麗琪嬌嗔道:“娘,你就愛作弄女兒。”一溜煙似的疾閃出般若庵,逕向魏韶居處奔去。


    秋夜淒迷。清麗中帶有蕭瑟氣氛,暗藍色的蒼穹不時飛過一隻離群的孤雁,憂聲悲唳,庭園中落木蕭蕭,景物令人徘徊惘悵。


    魏韶坐在門前石檻上,兩手抓著一隻燒雞大啃,麵前擺著一碗芳香四溢的陳年紹酒,咀嚼出聲,正吃得津津有味。


    假山石後忽送來一個悅耳銀鈐語聲道:“大司務。”


    魏韶頭也不抬,隻笑道;“老朽算計小姐也該來了。”


    秦麗琪蓮步盈盈走來。晶澈雙眸注視了魏韶一眼,道:“魏韶,我猜測你當年亦是武林知名人物,為何潛跡在瀛海山莊,據實相告,不然我也無法保全你的性命。”


    魏韶啃完了最後一塊雞腿,隨手一撩,眯著眼笑道:“小姐,別嚇唬老朽,不錯,老朽昔年亦是闖南苗北,縱橫江湖武林人物,避仇遁跡在此,但無害於瀛海山莊,亦非有所圖謀,小姐何必追根查底。”身形已緩緩立起。


    秦麗琪輕笑一聲道:“你倒推得幹淨,怎奈騙不了我。”


    魏韶搖搖首歎氣道:“新人未上床,便把媒人扔過牆,過橋抽板,莫此為甚。”


    秦麗琪聞言陡地紅霞泛眉嗔道:“你說什麽?”目泛怒光。


    魏韶忙道:“老朽並未胡言亂語,小姐別發脾氣。’’


    秦麗琪怒容稍斂,道:“他在何處?”


    魏韶猶未答言,忽聞門內朗聲道:“秦姑娘。”人影疾閃而出。


    冷月光輝下映照下,顯出瀟酒清逸的霍文翔身形。


    四目交接,秦麗琪隻覺芳心一震,柔聲道:“相救之情,無時或忘,公子駕臨敝莊,反受驚擾,負疚良深。”


    霍文翔抱拳一揖道:“在下深恐姑娘傷在老怪物手下,情急無奈出此下策。”


    這時魏韶已身影消失無蹤。


    秦麗琪嫣然一笑道:“公子放心,我絕不泄露公子來曆。”


    弦外之音是知霍文翔真正來曆,騙不了她。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在下原不該冒昧造訪,隻是放心不下姑娘傷體,在下隻覺那老怪物點穴手法怪異玄奧,如不治療複元,恐貽無窮之害。”


    秦麗琪芳心大慰,禁不住喜上眉梢,嬌羞笑道:“在一雙老怪物現身之際,我已自蓄勢戒備,如非她施展蝕魂幽香,怎能猝為所製,不過從這蝕魂幽香我已猜出來曆。”


    “他們是何來曆?”


    “星宿海雙惡毒手摩什萬釗玄衣蛇女杜素素。”說著忽靨泛嬌羞道:“杜素素為他蠢子求親,其實心中另有所欲,家母已知他的用心,更深明他點穴怪異手法,經家母療治再有三四日便可複元,公子盛情心感。”


    霍文翔忽向秦麗琪深深地望了一眼,道:“但願在下不曾猜錯,隻怕姑娘傷勢未必輕易就可複元.令堂僅將傷勢穩住,表麵上宛若常人一般,而傷勢瘀深入髒肺,三五年後一發即不可收拾,姑娘不可不慎。”


    秦麗琪麵色微變,倏又轉嫵媚笑容道:“我倒忘懷了公子係當代神醫端木前輩之高足,稍時自當懇求公子一治。”話聲略頓又道:“奉家母之命,邀請公子拔冗一往。”


    霍文翔道:“在下理當拜見。”


    屋內忽傳出魏韶低笑道:“少俠小心,別讓丈母娘看上啦,那無形束縛滋味可不好受。”


    秦麗琪飛啐了一口,嗔道:“貧嘴。”


    霍文翔麵色誠謹,道:“姑娘先請。”


    兩人比肩慢步向般若庵而去。


    途中,霍文翔道:“在下如此不隱秘形跡,那韓夢雲知道恐引起貴莊紛擾。”


    秦麗琪嬌笑道:“韓夢雲已為家父遣走去辦一事,潛伏莊中的飛鷹幫匪徒亦已受嚴密監視。”


    霍文翔愕然道:“韓夢雲心懷叵測,將他除戮,永除後患,縱虎歸山,似有不妥。”


    秦麗琪道:“如今江湖上,人心鬼蜮,借刀殺人之舉層出如縷,少俠亦被安上童駿騏之名,倘非少俠應付得宜,豈非中了飛鷹幫主借刀殺人之毒計。”說著嫣然一笑道:“家父命韓夢雲向煙波釣徒龔一萍索回‘獺皮水靠’,亦難全命而回。”


    霍文翔詫道:“難道韓夢雲不省悟此行凶險萬分麽?”


    秦麗琪冷笑道:“他在敝莊臥底多年就是為此‘獺皮水靠’而來,此去必然稟知飛鷹幫幫主,飛鷹幫主雖知有詐,也不能不冒險一試,但武林高手扛湖凶邪亦必隨後暗躡,河蚌之爭,勢所難免。”


    霍文翔歎息一聲道:“然而亦為煙波釣徒龔一萍招至無窮困擾。”


    秦麗琪笑道:“龔一萍久借不還,自應索還,家母胸有成竹,韓夢雲絕不能到達煙波江。”


    霍文翔詫道:“煙波江,這地方在下極少聽過。”


    秦麗琪知道:“即是我也不知道煙波江在可處?”


    不覺已走在般若庵竹林外,寒月淒迷,篁影搖拂,風送金桂暗香,沁人肺腑,使人心境一舒。


    竹林中忽疾閃出鳩麵霜發的衛婆婆,寒光懾人眼神注視在霍文翔麵上久久不移。


    秦麗琪秀眉一皺,道:“衛婆婆,庵主命我請這位霍公子來此,為何攔阻。”


    衛老婆婆道:“這個老婆婆知道,風聞霍少俠武功已臻化境,老婆婆意欲印證幾招。”


    秦麗琪深知衛老婆婆武功極為霸道,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傷人,忙道:“這又何必。”


    衛老婆婆道:“姑娘放心,老婆子隻點到為止,絕傷不了他霍少俠。”說時左臂疾伸,五指疾拂出一片勁風,絲絲如箭襲向霍文翔胸腹臂腿各大要害重穴,表麵上辛辣已極,其實力含蘊半吐。


    霍文翔隻覺這衛老婆婆手法奇詭絕倫,無論避向何方均無法躲過,索性立樁不動,上身一仰,右手圈胸一式“金豹探爪”飛出,兩指疾點“曲池”穴而去。


    他藏身地穴,百無聊耐之際,潛心參悟“星河譜”絕學,因他四年來絕大部份都是勤習兩位恩師獨門武功,但“星河譜”僅命熟記於胸,在“天龍丹”未服下之前,絕不能妄用,恐真力一經發出,導致真氣逆竄,髒腑重傷。


    前次遇東川二矮時,為解救險危試展,如非南儒司空陵賜服“奪命金丹”必將終身飲恨,但因此亦獲不少進益,在地穴中悟出不少神髓,與本身所學融匯參用,可免此一大意。


    這招“金豹探爪”內含“魁星點鬥”招式神妙已極,衛老婆婆如不撤招,這條左臂勢非傷在霍文翔招下不可。


    衛老婆婆大吃一驚,暗道:“難怪姑娘傾心於他,非但人品極佳,而且武學神奧絕倫。”左臂一沉,身法步罡踏鬥,轉動之際,已自攻向霍文翔脅下。


    但霍文翔深知這班老輩江湖奇人爭勝炫武之念,與年歲俱增,絕不輕易罷手,遂“魁星點鬥”招式不改,如影隨形點向“曲池”穴,不容衛老婆婆有緩手之機。


    衛老婆婆子泛驚異之色,連連閃避,身形如飄花晃柳,卻閃讓不開那附骨之蛆指風。不禁激起爭勝之念,棄去手中蛇頭拐杖,雙掌一正欲推出,忽聞庵內傳來羅銀姬語聲道:“你猶未泯滅爭勝逞強之心嗎?”


    語聲雖溫和,但入得衛老婆婆耳中無異雷霆巨擊,身形疾翻出丈外。


    霍文翔聞得語聲之際,立即撒招不動,抱拳向衛老婆婆一揖道:“老前輩可否容晚輩入庵?”


    衛老婆婆寒冷如冰的麵色綻露一絲笑容道:“少俠身為般若庵上賓,老婆子何能不允,姑娘,你領少俠拜見令堂吧。”


    秦麗琪嬌笑一聲,玉手一牽霍文翔,雙雙疾躍向庵前,隻聽羅銀姬語聲傳出道:“少俠請進。”


    霍文翔肅容而入,隻見庵上端坐一個中年美婦,趕緊拜見。


    羅銀姬檄笑道:“少俠免禮。”鳳目打量了霍文翔兩眼道:“少俠遠道而來,老身事先不知,致少俠蒙受虛驚,請有以見諒。”


    霍文翔道:“不敢,晚輩來得冒昧,若不見責實屬萬幸。”


    “少俠太謙遜了”羅銀姬麵上露出笑容道:“令師閻老英雄可好?”


    霍文翔暗中一驚,知不可隱瞞,道:“家師在武夷山不慎身受佛麵人屠鐵少川暗算,無法再出江湖翦惡除暴,嚴命晚輩覓星河三寶,伸張正義,追查那武林中無辜被害千百條性命主凶是誰?”


    羅銀姬道:“不言而知就是佛麵人屠鐵少川了。”


    霍文翔道:“家師嚴囑千萬不可以私忿而受蒙蔽。”


    羅銀姬歎息一聲道:“令師正人君子,萬千武林同道無不翕然景仰,老身昔年不幸淪入魔道,雙手血腥,接受武林神尼感化,痛悟前非,皈依我佛……”說著忽麵色一變,隻聽衛婆婆大聲喝道:“什麽人膽敢在此般若庵撒野。”


    一聲宏厲大笑傳來,人影一晃,一條藍色人影疾掠而來,身後撲入衛老婆婆,蛇頭拐杖一式“風卷殘雲”揮出一片銳嘯勁風劈向藍色人影。


    那藍色人影足未沾地,身形疾轉,右手迅如電光石火,詭幻已極五指一把扣住蛇頭拐杖,厲喝道:“你要找死嗎?”


    那藍衣人身材短小,麵色薑黃,綠豆眼、酒糟鼻,頷下蓄著數十根短須,穿著一身嶄新藍褂褲,臉上掛著詭秘冷笑道:“秦大嫂,別來無恙,打狗要看主人麵,老朽實不願出手傷人。”


    衛老婆於見蛇頭拐杖被這藍衣人扣住,滿頭白發根根堅立,目中暴射出兩道森厲寒芒,顯然已萌殺機。


    天魔女羅銀姬一眼瞥清這人是誰,不禁神色一變,忙喝道:“衛如霜,沒你的事,你出庵去吧。”


    藍衣人哈哈大笑,五指鬆開蛇頭拐杖,道:“究竟是秦大嫂明理。”


    羅銀姬身形立起,冷冷說道:“藍老師,你也有失禮之處,未經通報,擅闖佛庵,你也太目中無人了,天蕩湖並不如你藍老師所想像任來任去,如入無人之境。”


    藍衣人麵色一沉,冷笑道:“我藍景輝一生行事,不受拘束,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大嫂恫嚇之言,最好少說。”


    羅銀姬冷哼一聲道:“你來此究為何事?”


    藍景輝道:“藍某此來別無用意,僅詢問一事,大嫂如據實相告,藍某立即就走。”說著冷冷一笑,道:“風聞大嫂珍藏一襲‘獺皮水靠’寶衣,現為煙波釣徒借去,不知是否屬實?”


    羅銀姬道:“信不信由你。”


    藍景輝哈哈大笑道:“就算藍某相信,那龔一萍現在何處?”


    “煙波江。”


    羅銀姬語音寒冷如水。


    藍景輝聞言不禁一呆,道:“煙波江在何處?”


    “滇南,藍老師一生行跡遍及天下,何必多問,再說‘獺皮水靠’你也未必拿得到手。”


    藍景輝冷笑道:“除非大嫂謊言欺詐,無有不能到手之理,權借一年,屆時璧還原趙,望大嫂勿生心阻撓,當知藍某言出必行,心辣手黑,不然天蕩湖荷葉渚立時成焦土。”


    霍文翔隻覺此人傲慢無禮,目空一切,不禁冷笑道:“大言不慚。”


    藍景輝聞言一怔,轉目望去,但見了個紫醬麵色,貌相奇魄少年,神態不屑注視著自己,不禁心頭火發,嚴聲喝道:“你是誰?”


    原來藍景輝掠入庵中之際,他已自帶上一副製作精巧的麵具,霍文翔冷笑道:“在下也是求借獺皮水靠而來,至於在下來曆不說也罷,恐你聞聽之下膽寒魂落,鼠遁而去。”


    秦麗琪暗暗焦急,忖道:“這魔頭你也敢惹他。”不由伸手碰了霍文翔一下。


    藍景輝哈哈狂笑,目中凶光暴射道:“老夫一生縱橫江湖,憑你這乳臭未幹小輩也膽敢危言恫嚇,不管你是誰,冒犯老夫就是死罪。”


    羅銀姬冷冷的道:“藍老師,這般若庵,不是你行凶之地。”


    霍文翔冷冷道:“庵主放心,諒他未必傷得了我。”說著目注藍景輝一眼,接道:“你我去庵外較量一下。”


    藍景輝不由心生微凜,暗道:“這小輩恐大有來曆。”忙道:“老夫手下不死無名之輩,最好先報出個來曆姓名”他雖狂妄自大,內心卻畏懼武林中碩果僅存的寥寥十數頂尖高人,看出霍文翔有恃無恐,必然大有來頭。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在下來曆你去問鐵老前輩就知。”


    藍景輝暗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忖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這小輩定是那笑裏藏刀鐵老兒的傳人無疑了。”


    他內心雖然暗驚,麵上卻鎮靜異常,鼻中冷哼一聲道:“年歲輕輕,說話無須拐彎抹角,令師可是佛麵人屠鐵少川麽?”


    霍文翔寒著一張臉默然不答。


    藍景輝似乎氣餒了,卻內心猶有不甘,一翻右掌緩緩推出。


    霍文翔昂然不動,道:“在下不耐煩與你無謂糾纏,奉勸休生‘獺皮水靠’妄念,在下敢斷言你藍景輝必到不了煙波江上。”說著足踏星宿纏步,兩指戟伸,劃出一片漫空指影罩襲藍景輝胸腹重穴。


    藍景輝暗驚道:“這是什麽身法?”身不由主地疾閃開去,隻覺一縷指風擦膚如割,霍文翔身形已掠出庵外,不禁厲喝道:“想走未必如此容易。”身形疾射追出。


    他深知佛麵人屠鐵少川比自己更要狠辣,若讓霍文翔逃去,無異自招殺身之禍,身形落在庵外,但見翠竹送濤,綠影搖拂,那有霍文翔半個人影,不禁一怔,暗道:“這小輩身法如此快捷。”


    突然,一個清朗語聲隨見送來:“在下急須向方龍燦索取藏寶圖,煙波江上覓訪龔一萍,無暇與藍老師糾纏,但江湖道上總有相見之期。”語聲嫋嫋遠在十數丈外。


    藍景輝目中怒焰暴熾,恨不得將霍文翔裂成粉碎,更無顏返回般若庵內詢問羅銀姬這少年來曆,厲嘯一聲,身形奔空如流星曳瀉追蹤而去。


    天蕩湖千頃碧波上,藍景輝身形如豆遠去無蹤。


    般若庵前翠篁中疾掠出霍文翔身影,麵現愉快笑容,他首次顯露無比的智慧,非但騙走藍景輝,而且為佛麵人屠鐵少川樹一強敵。


    一踏入庵內,隻見秦麗琪粉麵湧霞正在與其母羅銀姬附耳竊竊私語,目睹霍文翔踏入庵堂,立即止口不語,似若嬌羞不勝。


    羅銀姬含笑道:“藍景輝塞外巨凶,橫行漠北,功力已臻絕頂,較老夫婦猶高出一籌,飛花摘葉致人於死,所畏者寥寥數人,佛麵人屠鐵少川即為其一,少俠施展絕世才華,將他驚走,為瀛海山莊化解一場災難,老身謹以致謝。”


    霍文翔玉麵通紅,道:“那是前輩謬獎。”


    羅銀姬又道:“少俠雖未明說來曆,老身已知隱情,願少俠竟成其誌,但老身皈依佛門,即摒棄世緣,不能涉身是非中,是以……”語聲略頓,側顧秦麗琪道:“琪兒,你去取來。”


    秦麗琪嫣然一笑,往庵後靜室走去。


    羅銀姬目注霍文翔道:“老身隻此一女,還當少俠之意麽?”


    霍文翔不料羅銀姬突轉題外之言,竟玉麵通紅,囁嚅答道:“姑娘天人,晚輩庸俗……”


    言尚未了,那衛如霜閃身而出道:“你隻說願意不願意,別吞吞吐吐。”


    霍文翔更是手足無措,期期艾艾不能說出一字。


    羅銀姬微笑道:“別難為他,少俠你身旁有無信物?”


    半晌,霍文翔在身旁取出一隻翠玉金魚,紅著臉道:“晚輩僅有此物不知可否?”


    羅銀姬接過端詳了一眼,知是霍文翔祖傳珍物,言欲啟齒,衛如霜已自低喝道:“還不拜見嶽母。”


    霍文翔不由喜出望外,趕忙拜伏在地。


    羅銀姬含笑挽起,霍文翔顯得更倉惶失措,秦麗琪已自庵後走出,四道目光相接,隻覺心間一震,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


    霍文翔隻聞羅銀姬喚自己為翔兒,遂又抬起麵來,但見羅銀姬麵前擺置一襲非絲絲錦質料柔軟色彩灰白的緊身衣及兩封密緘道:“此件緊身衣雖不如‘獺皮水靠’卻可刀劍不入,內家勁氣陰毒掌力難侵,你日行道扛湖可恃以防身,兩封密緘其一俟你取得藏寶圖後才可拆開,另一封交煙波釣徒龔一萍。”話聲略頓,又道:“煙波江係泛海源流南支,不難找到,但龔一萍泛舟作宅,萍跡無定,此事也不在急,我意料江湖中必掀起血腥浩劫,你福澤根骨雖厚,卻也難免凶險艱危,有此衣防身,可免不虞。”說著向秦麗琪道:“你們好好談談吧。”說罷緩緩起身往庵後靜室走去。


    般若庵中僅秦麗琪與霍文翔兩人,四目相對,呼吸可聞,秦麗琪不失為落落大方,嫵媚笑道:“翔弟,我三年內無法行走江湖,因被玄衣花侄女杜素素陰毒點穴手法傷了肝經重穴,雖經母親療治得宜,亦隻三年可活……”


    霍文翔聞盲不禁大驚失色。


    秦麗琪忙笑道:“瞧你急成這副模樣,但並非無藥可治之症,峨嵋後山騰雲崖絕頂峭壁上有株千年朱實,功能起死回生,但騰雲崖主冷麵彌勒馮曉嵐生性冷僻,功力絕高,視千年朱實甚逾性命,衛老婆婆已允承為盜取,恐有性命之憂。”她雖笑語如珠,但眉梢眼角隱泛憂慮之色。


    霍文翔詫道:“為何嶽母未一字提及。”


    秦麗琪道:“母親知你身負艱巨,萬不能為了女私情分心,再說我也非夭折之相,何況還有三年,為時還長你急什麽?”


    霍文翔道:“在下終究要去騰雲崖一趟,為琪姐取來千年朱實。”


    秦麗琪嗔道:“你要我為你日夕擔憂麽?”


    霍文翔遂不再說此事,詳談別後經過……


    翌日傍晚,秋陽柔軟無力沉沒在地平線下,跳望白溝鎮的官道上突現出兩騎快馬,蕩起漫天黃塵。


    滾滾煙塵中兩騎上人均是彪悍無比,肩頭露出刀把中年大漢,逕向鎮上奔去。


    炊煙縷縷,百家燈火,鎮南街口上廣福客棧門前坐著一個小二模樣壯漢,兩隻骨碌碌眼珠不住地凝望鎮處,遙遙隻見黃塵冒起,喃喃出聲道:“來啦。”


    兩騎來勢如電,片刻時分已奔至廣福客棧前一躍下鞍,店小二疾趨上去接過韁繩,低聲道:“當家的在等發急咧!”


    一個大漢鼻中冷哼出聲道:“韓夢雲已向自溝鎮走來,易容扮作學究窮儒,雖是隻身獨行,但不是好吃的主兒,徒然焦急又有何用?”雙雙走入,又雙又奔出,跨鞍疾馳而去。


    一片遼闊鬆林,如銀月華映照下,碎錦鋪地,鬆濤悅耳,林中現出一條踽踽獨行人影,身法其緩,慢步從容,月華穿林而入,隱隱可見是個身穿藍布大褂窮儒。


    驀地——


    一聲陰側側冷笑響起道:“韓夢雲。”


    那窮儒聞聲不禁一呆,隻見兩個彪形大漢疾掠而出,當下微笑道:“兩位好俊的眼力,居然認出在下是韓夢雲,但在下自忖與兩位並無過節,為何攔阻在下去路。”-


    個大漢朗聲道:“韓老師尚未離天蕩湖,便已在我等眼目嚴密監視下。”


    韓夢雲麵色微變道:“那麽二位請示來曆?”


    “兄台巨靈神方山,開道神駱雲”。


    韓夢雲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西北綠林道上卓著盛名人物,請問來意?”


    駱雲嘿嘿幹笑道:“敦請韓老師去見一人。”


    韓夢雲略一沉吟道:“倘在下在願去呢?”


    駱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韓老師請勿自誤。”


    韓夢雲哈哈大笑道:“憑你們兩人尚難請動在下。”說著五指如風抓去。


    出手奇奧無比,一把扣住駱雲左臂,韓夢雲一步欺出,左掌如刃向駱雲肩頭猛砍下去。


    隻聽呼呼一起,駱雲一隻右臂離肩墜地,血湧如注。


    駱雲忍著痛不出聲,麵色獰惡,目露凶光厲喝道:“姓韓的,血債血還,相信會令你賠一隻手臂。”


    巨靈神方山不禁膽寒,振吭發出一聲怪嘯。


    林中立現如魅人影,紛紛疾掠而至,不下數十人,為首一個蒙麵老叟如奔電落在韓夢雲身前,道:“老夫手下駱雲是你所傷麽?”


    韓夢雲道:“不錯,尊駕為何隱秘本來麵目?”


    蒙麵老聲冷笑道:“老夫從不示人麵目,與韓老師無幹,韓老師請速相告煙波釣徒龔一萍隱跡確處,不然性命難保。”


    韓夢雲似有恃無恐,冷笑道:“未必見得。”


    忽聽得數聲慘嗥騰起,韓夢雲微微一笑。


    蒙麵老叟暗中麵色一變,冷笑道:“聽說你與飛鷹幫暗通聲氣,老夫先還不知情,如今於事實顯然,留下你性命總是禍患。”右掌一伸,疾向韓夢雲胸前“期門穴”點下。


    韓夢雲已自蓄勢戒備,橫身一挪,右手兩指朝蒙麵老叟右臂曲池穴點去。


    兩人都是出指奇奧迅疾,眨眼間已是換了九招,指風銳嘯,人影兔飛鶻落,快打猛攻。


    林中慘嗥連續響起,蒙麵老叟手下紛紛疾退,飛鷹幫黨徒漸次湧前。


    猛然蒙麵老叟大喝一聲,一招“探雲拿月”蕩開韓夢雲招式,扣在韓夢雲肩腫骨上,身形穿空飛起,抓著韓夢雲去勢如電,轉瞬已遠在十數丈外。


    三條如魅人影趕至,見狀大驚,紛紛升空追去。


    林中彌漫血腥氣,陳屍十數具,均是斷臂折腿,胸腔裂開,死狀厥慘。


    約莫一盞茶時分,一條翩若驚鴻人影射入林中,正是那塞外人魔藍景輝,目中精芒四,微歎一聲道:“難道老朽來遲了一步麽?”


    “不錯,韓夢雲已為蟠塚一怪景啟鶴擒去。”丈外一個清朗語聲傳來,飄然走出瀟灑俊逸的霍文翔。


    藍景輝不識霍文翔就是般若庵戲弄於池的紫醬奇魄的少年,瞪目問道:“你怎知道?”


    “因為在下來得比尊駕稍早,親眼目擊,但也遲了一步。”


    藍景輝似不深信,冷笑道:“你為何不追蹤跟去,逗留在此則甚?”


    霍文翔冷冷答道:“孤掌難鳴,無可奈何。”說著緩緩轉過身軀即待離去。


    藍景輝大喝道:“站住!”


    霍文翔走出兩步,別過麵來,麵寒如水,道:“在下原認尊駕較飛鷹幫匪徒及景啟鶴凶邪等來得正派些,看來也不過一丘之貉,在下已失悔多言,你我萍水相逢,無須疾言厲色。”


    藍景輝詫道:“飛鷹幫亦參與其事。”隨即長歎一聲道:“老朽多年積習難改,武林均認老朽不近人情,但老朽除對異己者出手狠辣外,亦不失麵冷心熱。”他隻覺為霍文翔清秀氣質所吸引,不禁說出這番話來。


    霍文翔不禁暗笑,麵色轉霽道:“這數年來,飛鷹幫勢焰日盛,炙手可熱,舉足輕重武林,星河三寶,獺皮寶衣豈有不垂涎之理?”


    藍景輝道:“老朽遠在塞外,十年來未曾涉足中原,時物變遷大異,近日所見所聞,僅一鱗半爪,但不知飛鷹幫主是何人物?”


    霍文翔搖首微笑道:“飛鷹幫主來曆隱秘,在下江湖末學焉能知道,隻知飛鷹幫武學曠絕,一代梟雄。”


    藍景輝冷笑道:“他比老朽如何?”


    霍文翔隻微微一笑道:“在下須追覓蟠塚一怪景啟鶴潛跡之處,日後有緣,當請益於老英雄台前。”


    藍景輝似察覺自己語病,不禁莞爾一笑道:“老朽不相告自身來曆,當然你不知老朽是何許人……”忽思念疾轉,忖道:“塞外人魔惡名在外,還是不說為是。”咧嘴笑了一笑,問道:“老弟也誌在三寶,竟敢與蟠塚一怪為敵,膽智堪謂驚人,如老朽意料不差,老弟必知景啟鶴蹤跡。”


    霍文翔頷首笑道:“為了三寶,天下武林震動,前途必有蛛絲馬跡可循。”說著雙肩一晃,人已穿空突飛起,捷逾飛鳥般已遠在七八丈外。


    塞外人魔暗道:“好俊的輕功。”噓地斜穿而出,接踵掠去。


    兩人輕功,均達上乘境界,疾如流星奔空,奔行一個更次,漸見崗陵起伏,夜風卷揚彌漫黃塵夾著衰草黃葉逐天飛舞,彎月迷蒙下景物不勝蕭瑟荒涼。


    霍文翔倏地停身在一處溝穀中,穀內滿生藤蘿雜樹,地形極為隱秘。


    藍景輝打量了穀內景物一眼後,道:“老朽昔年足跡遍曆天下,此處必接壤小五台山。”


    霍文翔點點頭道:“不錯。”


    藍景輝詫道:“途中你我未曾發現半個可疑人物,老弟為何確知景啟鶴往這方向奔來。”


    霍文翔笑道:“稍時必然知情,你我且歇息一時如何?”


    藍景輝隻覺這少年舉動令人莫測高深,不禁心中暗凜,忖道:“這人恐大有來曆?”


    隻見霍文翔巳盤膝坐下,肩頭長劍絲穗隨風飄舞,眼珠一轉,笑道:“老弟這口劍必非凡品。”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此劍乃家師所贈,百煉精鋼籌造,恃以防身尚無不可,但比起玉色斜不啻霄壤之別。”他離開蕩湖時,巳將“射陽劍”柄鞘上了古樸花紋磨蝕,不易辨認。


    藍景輝不經意地望了射陽劍一眼,道:“令師諒是武林卓著盛譽高人。”說著緩緩坐了下來。


    霍文翔聞言,目中頓露黯然神色,道:“在下隨師學藝,恩師對自身來曆始終未曾明告,似有難言隱衷,前年深秋暮夜。為人毒害而死,為此天涯尋覓仇蹤。”說著淒然一笑道:“大仇諒功力已臻化境,非習成絕藝,無法手刃大仇,試想在下豈有不問鼎星河三寶之理。”


    藍景輝不禁點頭道:“在誌者事竟成,老弟紫芝眉宇,根骨絕佳,他日成就不可限量,但不知兩年來老弟探訪出一絲眉目麽?”


    霍文翔長歎一聲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悖事逆行,反蒙其咎,在下非俟水到渠成,才全力一擊,在下兩年來探覓仇蹤,抽絲剝繭,已有一絲眉目,罪嫌不下數十人,稍假時日,不難找出正凶。”


    藍景輝似大感興趣,情不自禁問道:“可否賜告,老朽絕不泄露,也許老朽願助一臂之力。”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沅江雙凶、方行健、蟠塚一怪景啟鶴、毒手魔什萬釗、玄衣詫女杜素素、峨嵋後山騰雲崖冷麵彌勒馮曉嵐、佛麵人屠鐵少川,尚有目前震動武林之飛鷹幫幫主。”


    藍景輝目露驚詫之道:“老弟所說無一不是功力絕頂,辣手委毒之江湖巨擘……”


    這時天色已微現署光,霜侵衣寒,落葉飄飛,溝穀中忽現出三條黑影,身法快逾奔電,眨眼已至二人丈外之處。


    忽在三條人影倏地停住,目露驚宅之色注視著霍文翔。


    來人均是飛鷹幫匪徒,麵目陰沉,內中一人竊語道:“他莫非是童香主麽?為何肩上長劍不似原物?”


    童駿騏在飛鷹幫內身份崇高,被霍文翔殺害之事竭力不準張揚,隻有寥寥數人知情,內中蘊有極辣毒之陰毒,就拿天蕩湖之事可見端倪。


    霍文翔緩緩立起,朗聲道:“景啟鶴現在何處?”


    內中一人抱拳略拱道:“稟香主,現在紫荊關正南十裏一聽大宅院中,風聞方龍燦也在附近,景啟鶴意圖以韓夢雲挾帛方龍燦……”


    霍文翔沉聲道:“這我知道,你等為何不救出韓夢雲?”


    那人麵現惶恐之色,道:“景啟鶴在紫荊關附近網羅甚多武林高手,本幫已傷亡慘重,是以屬下趕返稟明副幫主請授機宜。”


    塞外人魔藍景輝麵現驚愕之色,暗道:“好小子,竟敢胡言亂語作弄老夫。”目中泛露殺機。


    隻見霍文翔道:“三位請過來,本香主有一物帶交副幫主。”


    三匪不知有詐,快步行前。


    霍文翔突地身形一轉,射陽劍巳自脫鞘飛出,寒虹疾卷,三匪立即腰斬倒地,鮮血灑半空。


    藍景輝見狀不禁大感驚愕,詫道:“老弟,你這卻是為何?”


    霍文翔收劍回鞘,緩緩別麵道:“老英雄真以為在下是飛鷹幫香主麽?”


    藍景輝聞言呆得一呆,道:“其中玄虛恕老朽難以理解。”


    霍文翔道:“此中原委,一時之間難以敘明,敵蹤已明,不可坐失良機。”身形一躍,落在三丈開外,疾奔而去。


    藍景輝眉頭微皺,自言自語道:“數十年來老朽首次被人提著耳朵走。”繼而一笑道:“除非老朽出於自願。”雙肩一振,疾往霍文翔身後追去。


    群山綿亙,萬峰榮回,雄踞萬裏之長城龍蛇蜿蜒,浩蕩薄於危險峭崖間。


    朝陽正升,晴空一碧,濃霜凝草未褪,西風拂送陣陣寒意。


    霍文翔停身打量山勢地形,別麵四顧道:“老英雄,咱們應走那一條才對?”


    藍景輝發覺霍文翔換了一副麵目,臉色蒼白森冷,不禁一怔,道:“百年前有一千麵縱橫武林,享譽甚久,不圖今日在老弟身上得見。”目光一掠地勢,伸手一指接道:“咱們取道峽穀。”


    兩人進入狹窄峽穀,轉角數處山角,地形突然開闊,斜斜山坡上滿生雜樹,林中隱隱現出人影,藍景輝道:“是這裏了。”


    舉步進入林內,隻見三三兩兩聚立著五湖四海高手,散展幾達十丈方圓,一片空曠萎黃草地上端坐著韓夢雲,閉目合睛,麵色蒼白如紙,似身罹極重內傷。


    在韓夢雲身旁緊立著蟠塚一怪景啟鶴,神色森冷。


    江湖群雄目睹塞外人魔藍景輝及霍文翔走入林中,均目露驚異之色。


    生死手孔萬淵冷冷說道:“藍老兒,你也趕來湊這場熱鬧麽?”


    藍景輝麵色一沉道:“如此連台好戲,豈能錯失良機。”懾人目光飛掠了一眼,冷笑道:“來此均是江湖名宿,身手高絕,為何不見動手?”


    孔萬淵沉聲道:“向誰動手?”


    塞外人魔藍景輝微微一笑道:“孔老師明知故問,韓夢雲身蘊‘獺皮寶衣’之秘,在場之人,無不欲取在手中,藉以潛入寒潭勞獲‘星河三寶’……”


    生死手孔萬淵鼻中冷哼一聲道:“你知道就好,隻請在側默默旁觀,少動妄念。”


    藍景輝目中暴射怒焰,正等發作,隻見蟠塚一怪高咳了一聲遭:“藍兄請別動怒,稍時即知詳情。”


    驀地遙遙傳來一聲刺耳長嘯,震蕩山穀,江湖群雄麵目陡地一變,心弦猛張,循聲望去,隻見山穀轉角處紛紛掠出一數十條人影,疾逾流星,正是那流星劍方龍燦、九指追魂婁子明,及其女婁翠鴻等人。


    方龍燦口角噙著一絲冷笑,目注在韓夢雲身上,冷冷說道:“景伯父飛書相召,就是為著此人麽?”


    蟠塚一怪景啟鶴道:“方賢侄,老朽擒住韓夢雲,如同賢契獲有藏寶圖一般,非但無益,而且招致殺身大難,賢契豈不知你我已在飛鷹幫嚴密監視中,隻待飛鷹幫主親自趕來,在場群雄無一不是受殲對象。”


    方龍燦搖首輕笑道:“景伯父無須危言聳動。”


    景啟鶴厲聲道:”老朽偌大年歲,當著在場群雄之麵,豈可故作危言,失了老朽身份。”


    方龍燦道:“景伯父飛書相召就是如此麽?”


    景啟鶴略一沉吟道:“眼前情勢,我等非同舟共濟不可,合則兩利,分則各個就戮,速覓出三寶,共同參研……”


    話尚未了,方龍燦已自冷笑道:“小侄不信飛鷹幫主如此厲害,景伯父威望四海,怎麽今日膽小如鼠?”


    景啟鶴麵目疾變,神色暴怒須發根根堅立戟張。


    突聞北麵如刃峭壁上隨風送來陰惻惻語聲道:“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語聲不高,卻寒冷如冰,字字清晰無比,送入耳中聽來毛骨悚然。


    陡地峭壁之上疾逾飛鳥般張臂掠下三條人影,身法神妙,同時沾地,顯露出三個蒙麵老叟,分著紅黃藍三色長衫,袍袖飄飛掠入林中,停身在景啟鶴方龍燦二人之前。


    景啟鶴上下打量了三老叟一眼,沉聲道:“如老朽所料不差,三位必是飛鷹幫人物,但不知哪位是幫主?”


    黃袍蒙麵老人厲聲道:“幫主東海訪友,尚未趕回……”


    紅衣老叟、藍衣老人倏地身形一動,分撲擊出。


    藍衣老人身法似電,出手奇怪,雙手十指灑下漫沉指影,抉著一片陰柔勁風向方龍燦罩襲而下。


    方龍燦已自蓄勢戒備,藍衣老人撲來之際,流星劍一式“周天神龍”卷揮而出,寒飆如潮攻去。


    豈料攻勢乍展,方龍燦隻覺右臂巨震,長劍幾乎脫手飛出,心神大駭,猛感胸腹間如中十數支利箭,驚叫一聲,仰麵翻地。


    藍衣老者陰惻惻一笑,迅疾無倫抓起方龍燦,身形一鶴衝天拔起,撲向北麵筆立如刃削壁而去。


    紅衣老人更快,撲至韓夢雲身前,雙掌拂一片排空勁風,防群雄截擊,右腕一翻五指扣在韓夢雲肩胛上升空拔起。


    兩人去勢太快,追趕不及,九指追魂婁子明、蟠塚一怪景啟鶴、生死手孔萬淵等將一股怒氣盡情泄在黃衣老叟身上,排山般運掌攻向黃衣老叟而去。


    黃衣老人身法奇奧,移宮換位,連連讓過三人,左掌打出一蓬翠綠色光球,右臂橫推,迎向蟠塚一怪而去。


    蓬的一聲巨響,勁風四溢,景啟鶴立時麵色一變,移樁三步,黃衣老人身形搖晃了兩下,鼻中冷哼出聲。


    那蓬翠綠色光球,生死手孔萬淵見多識廣,知是絕毒暗器,急招呼婁子明喝道:“暗器陰毒,硬接不得。”急竄出兩丈開外,回身虛空揚掌推出一股狂飆。


    翠綠光球兩股激射開來,經排山勁力推撞,發出連珠爆音,呼地一片綠色火焰蔓延瀉了開去,炙熱如焚帶著一股異臭氣味。


    藍景輝見狀忙道:“老弟快屏住呼吸。”右手一帶霍文翔躍開三丈。


    霍文翔屏住吸吸,隻聽藍景輝低聲道:“又有人來啦!”


    抬目望去,隻見他們所來的峽穀處忽掠來七八條黑色身影。


    那黃衣老人似也發現黑影如飛掠至,哈哈一聲長笑,神龍穿空騰起,撲向北崖,如刃削壁似有物攀手,隻見他升起七八丈後,右臂向外一帶複又升起,更換兩三個身法後登上絕頂。


    藍景輝低聲道:“中原江湖高手,彼此勾心鬥角,互存觀望,怎能成得大事。”


    但見那七八條黑影如飛掠至,為首者是一瘦長個子,眉濃如刷,鼻梁高聳,下頷尖削無髭,麵目森冷如水,右肩露出一截判官筆,凝神在景啟鶴麵上,冷笑道:“閣下就是景啟鶴麽?那韓夢雲何在?”神色鄙夷不屑。


    蟠塚一怪景啟鶴顯然未受內傷,但一掌相拚已落敗,一腔怒火殺氣無處可泄,怎經行起如此無禮一問,目中不禁進吐殺機……


    這時滿地流焰綠火急劇燃燒開來,風助火勢,轟轟呼呼,群雄慌不迭地走避,那黑衣瘦高個子眉頭一皺,與景啟鶴說話時,右掌虛空一揚。


    毒火綠焰經一片無形罡氣罩壓,頓然熄滅,隻剩刺鼻濃煙不斷冒起,景啟鶴見狀心神一震道:“尊駕是何來曆?”


    瘦長個子濃眉微剔,目中精芒電射,冷冷答道:“兄弟複姓西門,名古鬆,在飛鷹幫中忝為副幫主。”


    景啟鶴聞官不禁大駭,暗道:“怎麽又來了一個副幫主?”大喝道:“方才黃衣蒙麵老賊不是貴幫副幫主麽?”


    西門古鬆神色一呆,道:“竟有人冒本幫之名行事,哼!他也逃不出手外,看來韓夢雲巳被劫走了。”


    景啟鶴沉聲道:“非但韓夢雲被劫走,連方龍燦也被挾持而去,尊駕無須掩耳盜鈐,故弄玄虛,怎能騙得了老朽。”


    酉門古鬆厲喝道:“敝幫對你們這班虛有其名之輩還不值得如此耗費心機,你殺害本幫弟兄多人,這筆血債該向你清償。”


    景啟鶴大怒,斜斜揮出一掌。


    要知景啟鶴係當今武林數高手之一,一身所學詭異奇奧,一招出手立即震腕幻化九招,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辛辣狠毒。


    西門古鬆冷笑一聲,橫跨兩步,另掌封出一招“投鞭斷流”,掌影如同漫空絮般飄出。


    掌招雖是武林中熟知能用的尋常招式,但在西門古鬆運用起來卻另有無窮神妙,將景啟鶴攻來奇招悉數封身外門。


    景啟鶴隻覺西門古鬆掌式中含蘊著一種無形引力,將自己吐出掌勁卸去了大半,不禁大驚,將自己獨門武功展了開來。


    西門古鬆似占奪先機,掌式奇幻莫測,但對方乃卓著盛名的江湖凶邪,一時之間尚不易取勝。


    這時藍景輝低聲道:“老弟既誌在‘獺皮寶衣’,狗咬狗場麵不屑一顧,你我還是追蹤黃衣人而去。”


    霍文翔搖首道:“是否飛鷹幫故弄玄虛尚不得而知,在下意欲察視一個究竟,再說西門古鬆率來七人,眼中精華內蘊,分明均是功力高絕,在場群雄均在他們監視中,若有人圖遁立即搏擊,安然退身恐不易,如不相信,稍時便知。”


    塞外人魔藍景輝聞言鼻中微哼一聲道:“他們若要攔阻老朽,這是自找死路。”


    忽見群雄中一雙矮小身影朝北奔去,立時飛鷹幫一個黑衣匪徒身如離弦之弩,疾射追出,隻兩三個起落便已追上,大喝遭:“站住!”


    一雙矮小身形充耳不同,以而加快了身法,那匪徒墊步弓腰飛空彈出,半空中一個筋鬥掠落在兩人之前,橫掌一擊出手。


    一雙矮小身影右掌疾迎而出,隻聽兩聲嗥叫騰起,一雙人影倒震飛起落下,臂為之骨折。張口鮮血噴出,橫屍在地。


    霍文翔見狀向塞外人魔藍景輝道:“老英雄,在下預料如何?”


    藍景輝冷哼一聲,道:“者弟,你看老朽是軟弱無能,束手待斃之輩麽?西門古鬆武功雖然高強,但老朽自問不比西門古鬆稍遜。”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並無此意,但據在下預料情勢將有驚有發展。”


    隻聽“叭叭”巨響,西門古鬆與景啟鶴相擊實了一掌,兩人各疾躍數丈外,額角淌汗,麵色蒼白,顯然雙元氣血翻逆,都帶有內傷。


    西門古鬆調勻了體內翻逆的氣血,突然一聲狂笑出口,身形拔起,身化魚鷹入水,頭下足上,半空中已自撤出肩頭判官筆,灑下漫天筆影,勢如巨瀑狂傾淩頭撲下。一飛鷹幫中五名黑衣高手亦同時發動,掌劍交擊,同時向蟠塚一怪景啟鶴撲襲而去。


    隻聽蟠塚一怪景啟鶴發出一聲厲嘯,西門古鬆等六人身形倒飛開去,景啟鶴身影衝起半空,灑下一片血絲電飛遁去,眨眼已落在二十丈外,一落即起,身形消失在山穀外。


    西門古鬆兩眼充滿血絲,麵色慘厲,意待再追,隻聽七八丈外一株合抱大樹上傳來陰森刺耳的語聲道:“西門朋友,見好就收。”


    隻見一條龐大身影冉冉落了下來,現出一個麵色紅潤,霜眉銀發,虎目獅鼻,麵現清奇,威嚴灰衣老叟。


    西門古鬆目露驚容道:“閣下是何來曆?”


    灰衣老叟微笑道:“貴幫主與老朽有兩麵之雅,可對他說出老朽形象,就知老朽是何人。”


    這時,霍文翔隻覺肩頭射陽劍突然輕震,發出低微的篁嘯,古劍示警,情知有異,立道:“不好。”


    藍景輝與霍文翔比肩而立,亦感覺有異,不禁回顧了一眼,隻覺疏木雜樹外卷入一片稀薄略呈灰淡煙霧,倘不經心觀察,無法察覺有異,麵色一變道:“老弟我們速……”


    “退”字尚未出口,兩人隻覺腦中天暈地轉倒地。


    耳聞那灰衣老叟哈哈長笑,接著一聲霹靂巨震之後,人事不省。


    霍文翔醒轉,睜目見白雲藍天,夕陽銜山欲沉,已是傍晚時分,感覺前胸微微酸脹,想起前情如置身夢幻,不禁暗感詫異。


    他仰身坐起,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片空曠草坡上,距身不遠跌坐一人,須發淩亂,衣袍殘破,似是經過一場拚搏,真元耗損甚巨,閉目合睛,正在運功調息。


    他隻道塞外人魔藍景輝,再一督清,不禁駭詫震驚,發覺那人竟是四奇之一的南儒司空陵,驚噫出聲。


    南儒司空陵聞聲睜目醒來,頷首笑道:“你知今日之危麽?”


    霍文翔道:“老前輩是指那灰衣老叟?他是何來曆?”


    司空陵搖首歎息道:“尚無法猜出,那無形煙霧蘊有奇毒,他似是欲一網打盡,老朽與佟老化子趕至時,隻見他巳伸手觸及你脅下豹皮革囊,隻因你身懷北鬥令及丐幫柳葉玉符,涉及武林安危,雙雙出掌合力擊……”說此目中泛出驚疑之色道:“哪知這灰衣老功力曠絕,聞風知警,右手改向你前胸按下,右掌虛一揚,一按之下,其勢無比。顯然此人武功比我二人更為精純……”


    霍文翔隻得暗暗驚心,南儒北丐名列宇內四奇,威震武林,功力已臻化境,這灰衣老叟武功竟勝過南儒北丐,那麽此人是誰?


    隻聽司空陵道:“佟化子見他一掌向你胸前按下,不禁大驚,甘冒萬險,欺身遞掌,右足急蹴賢侄身軀,踢出三四丈遠,我兩人合力與他惡拚猛搏,隻覺此人武學蹊徑別走,高深莫測,有幾次幾乎傷在此人掌指之下,拚鬥五百回合後,北丐示意老朽將你帶走,恐你重傷不治,是以老朽將你帶來此地,發現你髒腑略受震蕩……”


    霍文翔道:“晚輩蒙般若庵主賜借一襲寶衣,不懼掌力,那佟老前現在何處?”


    司空陵笑道:“佟老化子比我更鬼,不會與他硬拚,天黑以前老化子找來此處,你將進入天蕩湖經過詳情道出。”


    霍文翔遂將經過詳情絲毫不隱一一傾吐。


    司空陵大笑道:“我輩武林人物,最怕為情所累,想不到你竟得情之助,天魔女羅銀姬未皈依佛門之前,非但天魔武學稱絕武林,而且智計絕倫,其女秦麗琪雖貌美如花,但冷若冰霜,卻對你一見鍾,大是異數……”話聲一頓,目光一掠西南,笑道:“佟化子來啦!”


    霍文翔抬目望去,果是佟青鬆飛奔而來,忙躬身長揖,道:“佟老前輩。”


    司空陵接道:“老化子你坐下,咱們談正事要緊。”繼將霍文翔至天蕩湖經過說出。


    佟青鬆似大感意外,望了霍文翔一眼,道:“天魔女這計謀委實高明稱絕,令韓夢雲與方龍燦兩人成為眾矢之的,不過情勢發展更形微妙,使人墜入五裏雲霧中,有茫然無措之惑。”


    司空陵道:“依我推測,並不如你想像如此複雜,此事該分兩麵來說,首先秦老兒當眾宣揚‘獺皮寶衣’已借給煙波釣徒龔一萍並命韓夢雲索還,群邪雖明知其中大有文章,但想到秦錫壽一向出言無欺,未必是假,卻知龔一萍是一極辣手難惹的人物,而且萍蹤無定,獺皮寶衣並非容易得手。”


    “然而秦錫壽料定此一風聲必將傳揚開去,算定群雄必暗躡韓夢雲之後,時機有利之際必挾持韓夢雲偕往煙波江,但群邪未曾料到韓夢雲與飛鷹幫大有淵源,天魔女這一借刀殺人,群邪自相火拚之局已然收效。”


    佟青鬆搖首道:“賢弟之見雖然不錯,但情勢卻有變異,那分著黃藍紅三色長衫蒙麵老人挾製韓夢雲方龍燦兩人遁去,假冒飛鷹幫副幫主之名,而真副幫主西門古鬆不旋踵而至,更有灰衣老叟突然現身,雲譎波幻之極。”


    司空陵冷笑道:“那是煙幕,易於混淆武森中視聽,令人不禁誤入歧途,其關鍵就在灰衣賊身上。”


    北丐佟青鬆不禁瞪著雙目狐疑不解。


    司空陵笑道:“別想得太多,如我所料不舛,灰衣者叟、西門古鬆種種本是一而二,二而一,但西門古鬆尚蒙在鼓中。”


    佟青鬆詫道:“這為什麽?”


    “豈不知飛鷹幫主來曆似謎,即是本幫中人也不知他真實來曆麵目,也許灰衣老賊就是飛鷹幫主。”


    佟青鬆一豎拇指,高聲讚道:“高明,高明,賢弟察事入微,老化子不勝欽佩。”


    司空陵望了佟青鬆一眼道:“老化子你且慢高興,南儒北丐即落在灰衣老賊眼中,日後別想那麽安穩自在。”


    佟青鬆目泛怒光道:“老化子縱橫江湖數十年,幾曾怕過誰來?”


    司空陵搖首笑道:“明箭易躲,暗箭難防,灰衣老賊在未得手星河三寶之前,絕不會露麵,但你我一現身江湖,非但禍生不測,而且吏令他警戒慎秘,於事無補。”


    “依賢弟之見呢?”


    “羅銀姬心計最工,料事之能比小弟尤勝。”司空陵微笑道:“她交與霍賢侄兩封密緘,小弟雖不知其內說些什麽?但她必料知今之變,灰衣老賊挾持韓夢雲亦無濟於事,秦錫壽必囑韓夢雲沿途相晤某些人,輾轉命其至煙波江,那方龍燦藏寶圖也無此容易參透。”


    佟青鬆略一沉道:“賢弟是說韓夢雲終將釋放。”


    司空陵大笑立起道:“小弟之見如此,老化子你意如何?”


    北丐佟青鬆正色道:“賢弟料事如神,從無差錯,但灰衣老賊亦非易與之輩。他未必不去天蕩湖。”


    南儒道:“此刻,瀛海山莊已是空無一物,舉莊遷離。”轉目望著霍文翔,道:“今後武林安危集於你一身……”說著忽用蟻語傳聲囑咐霍文翔如何行事。


    霍文翔抱拳一拱道:“謹遵老前輩之命,晚輩立即告辭。”轉身一躍,奔向前去峽穀之處。


    如銀寒月,映著那峽穀疏木,分外冷寂淒迷。


    隻見那塞外人魔藍景輝獨倚著樹幹上仰麵沉思,麵色陰晴變幻不測,不禁喚道:“老英雄。”


    藍景輝似是一怔,目注霍文翔驚喜道:“老朽算準老弟必定轉回相尋。”


    霍文翔聞言不由呆住。


    藍景輝哈哈大笑道:“老朽內功深厚,毒霧吸入較其他人為少,自然醒轉較早。親眼目擊灰衣老賊與南儒北丐猛拚,隻是疲軟異常,恨未能相助一臂之力,後見老弟為南儒救去,北丐一味戲弄灰衣老賊俟隙遁走無蹤。”


    “之後呢?”


    藍景輝倏地麵上升起濃重殺機,冷笑道:“老賊似凜於南儒北丐遁去,本欲將我等中毒之人悉數屠戮心意立改,折辱老朽一番,哼,老朽日後如不殺他,誓不為人。”說時咬牙切齒,麵色鐵青。


    霍文翔知道當時折辱滋味難堪之極,不然藍景輝絕不至如此痛恨椎心,長歎一聲道:“老英雄無須氣忿,此事關係武林劫運。老英雄實犯不著淌這渾水,在下前路艱危凶險,不願見老英雄受累。”


    “什麽?”藍景輝怪叫道:“一定是那窮酸說了老朽什麽壞話……”


    霍文翔忙道:“這倒不是,司空前輩說此灰衣老賊似與佛麵人屠鐵少川表裏為奸……”


    “這樣說來,老朽非要淌這渾水不可,隻要能手刃那灰衣老賊,一切都聽命於老弟如何?”


    霍文翔不料藍景輝對灰衣老人怨毒如此之深,不禁目露疑詫之色。


    藍景輝悻悻苦笑一聲道:“折辱之情,非人所能忍受,我意已決,老弟不必多問。”


    霍文翔道:“豈非委屈老英雄了。”


    藍景輝怍色道:“你我已是忘年之交,弟兄相稱才是。”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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