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瑟瑟,天空隻閃耀著幾顆寒星,一座孤墳墓碑上衝起一頭怪鳥,呱呱的一聲飛向如墨沉沉月色中。


    一條迅疾如電黑影飛落在墓台上,隻聽陰暗樹叢中傳出語聲道:“小俠,程某恭候巳久。”


    墓台那人正是霍文翔,循聲走去道:“程老師,別後可好。”


    暗中閃出程南淮,躬身抱拳,含笑答道:“不敢,賤體粗安,少俠奔波江湖,辛勞艱苦,程某終日思念……”語尚未了,一眼瞥清霍文翔和自己形象,竟是一模一樣,不禁神色大變,隻道自已遭他疑忌撲殺滅口。


    霍文翔笑道:“在下意欲李代桃僵,扮作程老師的形象,混入惡鬼堡中,不知老賊已趕回堡內否?”


    程南淮心中一塊重鉛方始落下,答道:“老賊前晚才趕回,深居簡出,其所居處為其本人設建,凶險異常,非奉宜召,不能見他一麵,堡中諸人管束苛嚴,一動一靜,均難逃他耳目之下。”


    霍文翔鼻中冷哼一聲道:“此賊跑得好快,花九鵬老師情況如何?”


    程南淮道:“建造工程已完成十之六七,鍾離炎日夕嚴令趕工,務須在一月之內峻完,花老師甚受禮遇,但由四名武功上乘高手跟隨保護,其察監視甚嚴。”


    霍文翔冷笑道:“完工之日,就是花老師授首之期,恐程老師亦將不例外。”


    程南淮不禁心神猛震,麵色大變,道:“少俠所說極是,鳥盡弓藏,老賊心狠手毒,殺人滅口,少俠混入堡中,莫非有殲除老賊之意。”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孤身犯險,智者不取,何況老賊深藏於密,武功曠絕,萬一行事不慎,貽誤武林大局則百死莫贖,在下意欲查明堡中設施及老賊陰謀,以及救出花大俠。”


    程南淮道:“既然如此,少俠要去尚宜從速,程某係潛出堡外,恐已起疑,少俠小心為是。”繼說出堡中地形,暗語等等。


    霍文翔道:“多謝見告,程老師可去金鳳幫臨時總壇隱跡,暫不宜露麵。”


    程南灘抱拳一揖,如飛奔去。


    霍文翔目送程南淮身影消失後,才慢慢向墓台走去,取出一束香燭紙錢,察啦一聲亮起夜行火摺,就在墓碑前燃點焚化祭奠,口中喃喃有詞,嘴角忽泛起一絲冷笑。


    須臾,不遠處風送入耳一聲陰惻惻冷笑道:“程堂主,你私自潛離堡外,該當何罪。”


    四條黑影由墓周竄起疾逾飄風掠落墓台上。


    霍文翔麵色鎮靜如恒,銳厲眼神緩緩一巡,含笑道:“四位奉何人之命而來?”


    一個頭大身矮的黑衣老叟沉聲道:“苗某奉鍾離護法之命。”


    霍文翔冷笑道:“胡說,花九鵬監造天星閣,因需趕工早日完成,內有二種機關巧妙裝置,堡內之人無法打造,是以花九鵬密繪圖形交程某出堡覓一良工鑄製。”


    黑衣老叟不禁一呆,暗道:“竟有此等事,不要為他騙了。”厲聲道:“程堂主無須巧言令舌,苗某奉命施行,身不由主,你最大失策,為何不事先稟明鍾離護法,豈非欲蓋彌彰。”


    霍文翔大笑道:“鍾離護法已為令主召去商議大事,無法陳明,何況花老師一再催促,謂此良工係他多年舊交,年逾古稀,已不再動手鑄冶,雅愛林泉,恐出外不易找到,為此潛離堡外。”繼又麵色一沉,道:“這等機密大事,須權變而行,雖鍾離護法亦無權過問,何況花九鵬妻女慘死,重托程某來此代為祭奠,此亦人性之常,哼,若程某麵見令主,證明四位有意阻撓,隻怕四位身受之慘較程某尤過之。”


    五人聞言不禁麵色大變,黑衣老叟竟和顏悅色,抱拳笑道:“隻要程堂主確屬真情實話,鍾離護法天大膽子亦不敢治罪,我等隻奉命所為,概不由己,彼此深交有年,毫無怨隙,何必非置我等於死地不可,程堂主你我同返總壇吧。”


    霍文翔昂然一笑,步履從容,飄然走去,似有恃無恐。


    四名匪徒暗中驚疑地互望了一眼,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隨著走去。


    走出二三裏外,霍文翔突回麵笑道:“程某係待罪之身,還請苗兄引作前導如何?”


    頭大黑衣者叟心神猛震,道:“不敢,事已言明,程堂主豈可誤會。”


    霍文翔道:“法不可廢,還是苗兄請。”


    黑衣老叟見他麵色凝肅,不禁暗歎了聲,道:“如此苗某有僭了。”跨步趨了。


    霍文翔智計過人,如果殺了這四人,自身恐難順利抵達惡鬼堡,破綻百出,反不如利用此四人帶路為上策。


    差不多奔了兩個更次,所經之處均是莽林深劄,絕壁危壑,險惡萬分,沿途至少遇上八處暗樁喝阻,如非此四人怎能化險為夷。


    天色微曦,行至一座穀口,穀周盡是聳天峭臂,插壁如刃,穀內係田野平原,翠禾翻浪,窮極目力,隱隱可見一座城堡。


    穀口上突飛躍下八個雄健大漢,一身緊衣捷服,手持雪亮鋼刀,背腰均帶有辣毒暗器。


    頭大黑衣老叟忙繳驗了一支令旗,道:“我等出堡公幹已了。”


    一個大漢躬身含笑道:“苗堂主請。”


    惡鬼堡憑山而建,形勢險要,堡中房屋櫛比,儼然如同鎮集。


    霍文翔向黑衣老叟笑道:“程某意欲先與花九鵬見上一麵。”


    黑衣老叟道:“那是當然。”領著霍文翔快步走向一幢高閣,尚未完成,工人如蟻忙碌不堪,吭唷作聲,地麵上堆集著一堆堆的礴石桂粱木材,隻見花九鵬正在指揮一群工人吊起一根巨大主梁。


    花九鵬忽然發現霍文翔走來,不禁麵展笑容道:“程堂回來啦,花某相托之事定巳辦妥。”


    霍文翔道:“幸不辱命,程某依址相覓,恰巧令友尚未外出,立即說明來意,將圖樣交與令友,令友說七日後便可鑄成。”說著語音略頓,又道:“尊夫人墓前程某已代為祭掃。”


    花九鵬道:“如此多謝程堂主了。”


    黑衣老叟哪知兩人事先已派神獼小靈傳訊聯絡,自然一無破綻,心念一動,暗道:“我何不做個順水人情。”立即抱拳微笑道:“程堂主一路辛苦,尚宜體息為是,苗某獨自前往覆命,一場誤會,諒鍾離護法亦不致嚴究。”話落轉身領著其餘三人疾奔離去。


    霍文翔與花九鵬目光相接,露出會心微笑。


    花九鵬低聲道:“這堡中除了老賊密居之地,一切布設花某已暗中繪出詳細圖形,供他日武林群豪攻堡按圖索驥之用。”


    霍文翔蟻音傳聲道:“在下此來端在相救花大俠出堡,風聞老賊業已趕回,不知花大俠見著了沒有?”


    花九鵬搖首答道:“老賊回堡,隻有鍾離炎一人知情,花某怎會見著。”微微歎息一聲,又道:“逃離堡外談何容易,花某知道大功告成之日即我授首之期,但全功未竟恐一番心血俱付之流水矣!”


    霍文翔道:“這個無庸顧慮,在下巳熟籌一策,到時可安然逃離。”


    花九鵬忽道:“鍾離護法向這邊走來了,神色不善,恐對少俠不利。”


    霍文翔微微冷笑一聲,佯作不知鍾離炎奔來,眼神注視著冉冉上懸的巨梁。


    鍾離炎已率著頭大黑衣老叟一行十餘人飛掠而至。


    霍文翔微笑欠身道:“參見護法。”


    鍾離炎沉聲道:“罷了。”繼向花九鵬冷笑道:“花老師你鑄製機鈕為何不事先與兄弟說明。”神色激動。


    花九鵬微微一笑道:“花某本欲稟明護法,但護法已奉令主之命相商要事離去,此物關係重要,又不知護法何時返回,為此……”


    鍾離炎麵色一變道:“住口,你雖說得天花亂墜,休想騙得了我,分明花老師將堡中一切機密利用程堂主送出。”


    霍文翔忽厲聲道:“鍾離護法,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將程某比作吃裏扒外奸細,也是你能說出口的麽?花老師係受令主禮聘而來,一切概由令主作主,用不著你狐假虎威。”


    鍾離炎料不到程南淮今日疾言厲色頂撞於他,不禁呆住,神色異樣難看。


    花九鵬忽向二人大喝道:“停下!”


    鍾離炎麵如噴血,雙肩顫動不止,似控製不住內心的激怒,眉目之間漸升起殺機,冷冷笑道:“程南淮,你這是自己找死!”


    霍文翔道:“未必見得,程某奉令主之命,忝膺一堂之主,倚畀之重不亞於你,令主並未授你生殺予奪大權,誰是誰非,你我麵見令主裁奪如何?”


    鍾離炎獰笑道:“用不著,鍾離炎便可置你於死地。”回顧左右大喝道:“將程南淮拿下。”


    霍文翔笑道:“程某早就疑你心懷叵測,意圖不軌,令主邇來連遭挫折,諒是你泄露出去,不然,令主一舉一動,強敵如何了如指掌。”


    鍾離炎萬萬不曾料到程南淮竟會反噬一口,不由須發怒張,厲喝道:“程南淮,反噬之詞無人采信,無須枉費心機。”


    霍文翔微笑道:“你是令主最親近之人,倘非你泄底,外人豈能獲知令主行蹤,為何你又不敢同程某麵見令主辯理。”說著麵色一寒,道:“哼,你妄欲殲除異己,不啻夢想天開。”


    唇槍舌劍,針鋒相對,這時鍾離炎真不敢動他,四顧左右均躊躇不前,又不好自下台階,僵在那裏怒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花九鵬暗暗讚佩霍文翔應變機智,徐徐出聲道:“看來,花某隻有停工了,有煩鍾離護法轉告令主另請高明,事事製肘,花某實無法監造。”


    鍾離炎麵色鐵青,倏地欺身如電,雙掌上下分攻而出,掌心吐出兩蓬黑弄,夾著寒冽玄罡。


    霍文翔身法奇奧絕倫,迅快地轉在鍾離炎身後,兩指疾點在“命門穴”上,冷笑道:“你那七毒黑耆,隻吸入一點,不消半個時辰,便身化血水而亡,端的厲害已極,但程某兩指隻略運閃力,護法立即橫屍在地,勢逼如此,在下不得不爾。”


    鍾離炎更未料到程南淮身負如此奇絕武學,不禁脊骨上冒起一縷奇寒。


    程南淮又冷笑一聲道:“鍾離護法,你如想兩敗俱傷,那也隻好由你了。”


    在鍾離炎掌吐七毒黑耆之鑒,群邪已自疾飄開去,避在上風位置,見狀不禁大驚失色,原來他們均是鍾離炎心腹死黨,本想搶救出手,怎奈投鼠忌器,麵麵相覷,躊躇不前。


    鍾離炎麵色灰白,心驚膽寒,但當在人前又不便示弱,獰笑道:“諒你也不敢。”


    程南淮揚聲大笑道:“有何不敢,分明你包藏禍心,陰謀篡占,不然,如何不敢在令主麵前對質。”


    鍾離炎心驚膽寒,早將發出的七毒黑耆收回,嘿嘿冷笑道:“兄弟有何不敢,因令主巳離總壇。”


    霍文翔聞言不禁一怔,倒捉摸不出鍾離炎之言是真是假,淡淡一笑道:“那隻有恭候令主返回總壇再行辦理了。”說著兩指迅疾收回,但已在鍾離炎身上暗弄了手腳。


    這時堡中匪徒聞訊,蜂湧紛紛趕來旁觀,他們均不同心一致,也有程南淮一派死黨,亦有保持中立,不偏不倚,靜候下文。


    花九鵬亦朗聲道:“花某已蒙不白之冤,無法興工,候令主返回裁奪。”


    頭大黑衣老叟大喝道:“此處哪有你說話的餘地。”呼地一掌向花九鵬劈去,排空如潮,威勢駭人。


    霍文翔眼明手快,右臂疾伸,迅如電火抓在黑衣者叟肘腕上,暗勁一擰,哢嚓微響,把臂骨錯開。


    黑衣老叟痛極大叫一聲,麵色慘白如紙,黃豆般汗珠涔涔沁出。


    霍文翔冷笑道:“花老師受令主禮聘,甚蒙寵遇,儆以客賓之位,你分明是與鍾離炎一丘之貉,意圖不軌,意欲辣手殘害花老師,孰可忍是不可忍。”


    參觀群匪中聞言心驚,泰半以怒目光投注在鍾離炎麵上。


    鍾離炎更是心驚膽寒,暗道:“不好,想不到程南淮乃心機至工之人,往昔竟忽視了他,今日情勢對老朽極為不利,不如見風轉舵,等待有利時機加以反擊。”忙厲聲喝道:“苗鑫,你不奉老朽之命妄自出手,該當何罪。”


    霍文翔冷冷一笑,放開苗鑫右臂,身形飄了開去。


    鍾離炎麵色一變,袖中飛出一柄鋒芒利刃,寒光疾閃,隻見苗鑫一條右臂脫肩落地,鮮血如注。


    霍文翔視若無睹,朗聲道:“鍾離炎,無論如何作模作樣,騙不倒程某,篡占之心,昭然若揭,你我還是靜候令主處斷。”說罷轉身向花九鵬道:“走,在下與花老師一醉解千愁。”


    兩人聯袂走去,堡中街弄縱橫,店肆俱全,程南淮領著花九鵬走入一家酒樓,憑窗對坐,要了幾味菜肴,舉杯相敬,一飲而罄。


    花九鵬微笑低聲道:“你這一擊,正好打中鍾離炎要害,鍾離炎心機狠辣,恐放不過程堂主。”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無妨,諒他不敢在堡內加害程某。”


    兩人談話,自有鍾離炎心腹死黨窺聽飛報鍾離炎。


    暮靄蒼茫之時,出了酒樓,迎麵相遇陳耀韓廣。


    韓廣向霍文翔丟了一個眼色,道:“本堂屑下各舵均為堂主不平,意圖向鍾離炎心腹爪牙掀起一場拚搏,請堂主回堂曉以大義。”


    霍文翔麵色一變道:“自相火拚,箕豆相煎,不是好事,兩位賢弟快帶路。”


    四人並肩而行,陳耀低聲道:“其實令主尚在堡中,隻緣鍾離炎聲言他已離去,話已出口,不便現身,而且由堂主言語引起令主對鍾離炎動了疑心,這一著委實辣毒,使鍾離炎無法


    反擊。”


    霍文翔不禁一呆,道:“你這是從何處得知?”


    “郝遇春。”


    “那明日老賊必佯稱趕回。”霍文翔微微一笑道:“在下已胸有成竹,可籍老賊除去一武林大害。”


    陳耀搖首答道:“其中恐有變化,方才有一中年儒生來堡求見老賊,現由鍾離炎陪待,命人暗中通稟老賊,那中年儒生言語閃爍,與鍾離炎說話時,時用隱語,鍾離炎對來人神情異常虔敬……”


    霍文翔不禁麵色微變,忙道:“陳香主速領本座一往。”


    陳耀聞言呆得-呆,說道:“堂主,若是公然明目去見此人,隻怕鍾離炎屬下堅拒。”


    霍文翔道:“無妨!”


    陳吳兩人不再言語,領著霍文翔轉了兩條街弄,隻見一幢金碧輝煌,雕梁畫棟衙署,門首警衛森嚴,儼然官府,韓耀低聲道:“鍾離炎就在此。”


    霍文翔暗道:“好大的氣派!”快步跨上石階。


    四柄金刀疾晃交叉阻擋住霍文翔去路,一個黑滲滲臉膛,目光陰鷙的大漢喝道:“程堂主意欲何為?”


    霍文翔目光一瞪,逼射兩道懾人心魄寒光,沉聲道:“本座要麵見鍾離護法,你好大膽子,竟敢攔阻本座。”右掌一揮,四柄金刀被擊落嗆琅墜地,右臂迅疾無倫穿出,“啪”的一聲,掌心擊實在那大漢胸上。


    大漢張嘴噴出一口黑血,身形搖晃了兩下,仰麵倒地,內髒糜腐,氣絕倒地。


    其餘三人右臂紫腫若茄,氣血逼滯,麵色慘白,踉蹌倒退,目泛悸懼之容。


    隻見一黑衣瘦小漢子飛竄入內。


    霍文翔向門首兩行守衛冷笑道:“有誰還敢阻擋本座。”昂然率著陳耀韓廣兩人走入。


    才走了丈許,忽感颯然微風破空,霍文翔伸臂將陳韓兩人掀踣在地,但暗器喟集如雨襲至。


    他佯作閃避不及,為暗器所中,隻見一件黑色長衫嵌著無數暗藍色染有居毒的三棱鐵針,及五隻蛇頭斷魂釘。


    似忍受不住毒性發作,霍文翔身形顫動不止。


    人影紛紛掠出,一個麵目森冷,駝背老叟獰笑道:“程南淮,你這是自找死路,怨不得老朽。”


    霍文翔突哈哈一笑,雙肩疾震,長衫鼓展,嵌著的劇毒暗器芒雨般反襲出去,他左手疾伸,一把扣住了駝背老叟肩骨,右掌如刃,嗖地橫劈脖頸。


    “擦”的聲響,駝背老叟一顆鬥大頭顱離肩飛出丈外,腔中噴起一股五尺高下鮮血。


    隻聽數聲悶嗥騰起,那掠出人影紛紛為暗器反擊所中。


    霍文翔出手快極,拿捏時刻部位又準,令人難防。


    但聞內進傳出鍾離炎陰惻惻冷笑道:“程南推,你也欺人過甚了,兄弟現尚忝為護法之職,你無事生非,犯不上敬。”


    霍文翔大喝道:“誰說無事生非!”


    鍾離炎已自後進疾掠而出,目閃威光,沉聲道:“你毒手戳殺兄弟手下,又作何等解釋。”


    霍文翔冷冷答道:“你那手下伏襲暗算,視程某如強仇大


    敵,非置程某於死地,為儆效尤,殺之也不為過。”


    鍾離炎嘿嘿獰笑道:“程南淮,你好一張利嘴,要知尊卑有序,職權有別,欲求見兄弟,為何不待通稟,強行闖入,你道兄弟真個畏懼你麽?”


    霍文翔道:“請問鍾離護法,程某職司是何?”


    鍾離炎不禁一怔,暗道:“今日才知此人委實難惹難纏,言語須要謹慎,不要墜入他的術中。”心念一定,答道:“職司金雞堂!”


    “金雞堂所管何事?”


    “護法總壇,嚴防奸宄。”


    鍾離炎口中雖如此回答,心內卻測不出程南淮用心何在,隻覺心神浮躁不寧。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風聞有一中年儒生,潛入本堡,為護法所接待,程某職司所在,不得不來此查問有無此事。”


    鍾離炎猛感心神一凜,忖道:“此人耳目甚眾,附從爪牙諒必不少,幸虧自己問心無愧,否則此人是一心腹大患。”逐微微一笑道:“誠有其事,程掌主隻道兄弟真個意圖不軋麽?那中年儒生,是令主莫逆之交,柬邀而來,並有令主親筆書信,因令主離堡外出,刻由兄弟接待,難道有什麽不對。”


    霍文翔微笑道:“程某並未責護法有何不對之處,既有此事,可否容程某一見?”


    鍾離炎鼻中冷哼一聲,答道:“兄弟無負令主,問心無愧,有何不可。”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那麽護法就請帶路!”


    內處忽傳來朗朗語聲道:“不必勞步了!”


    人影一閃,一個中年儒生身法美妙,疾飄而出。


    霍文翔定睛打量了那中年儒生兩眼,隻見他儀容不俗,麵如冠玉,三綹黑須劍眉隆準,惜目光帶煞,一望而知是個內家高手。


    但聞中年儒生笑道:“貴上真個名下無虛,所網羅的無一不是一時之俊彥,在下先還不信,適才目睹程堂主武學,雖不出中原武學範疇,但已臻化境,不知程堂主師承來曆可否見告。”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不敢當此謬獎,敝堡如程某武學者不啻車載鬥量,羞於見辱師門,礙難奉告。”


    中年儒生大笑道:“如此說來,貴堡真個臥龍藏虎,濟濟多士。”


    程南淮道:“程某職責及關,尊駕來意可否言明。”


    中年儒生道:“應貴上之邀而來。”


    程南淮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令主嘉客,在下失敬了。”繼向鍾離炎笑道:“程某可否借一席之地,略備菲酌,為嘉客洗塵?”


    鍾離炎暗中眉頭一皺,忖道:“這人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令人莫測高深,看來程南淮工於心計,較老朽猶有過之,不可不防,倘予以拒絕,反貽人口實。”當下大笑道:“自然可以,程堂主似有點見外了。”立即肅容導入,進入一間金碧輝煌,陳設富麗的大廳。


    陳耀暗道:“鍾離炎也真能忍,陰沉狠毒,看來他們兩人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了,但不知霍少俠款宴那中年儒生有何用意?”


    不要說是陳耀韓廣摸不透,連鍾離炎亦宛如墜入五裏雲霧中。


    五人分賓主落座,霍文翔麵向中年儒生道:“貴處哪裏?”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道:“敝處洛陽!”


    程南淮道:“哦,好地方,雄踞中州,人文薈萃,在下昔年應朋友之邀洛陽小住半載。”


    他繼說出洛陽風物,吐屬典雅,莊諧備至,引人入勝。


    鍾離炎暗道:“程南淮文武並資,才華非常,自己一向居住盤龍穀,未曾留意於他,引為助臂,今日形成水火,隻怨自負太深,失眼於他了。”


    江湖凶邪,無不嫉忌僻性,隻覺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後快。


    中年儒生似為霍文翔所吸引,頻頻頷首微笑答詞,似一見為故。


    酒宴已擺下,霍文翔坐於主位勸酒豪飲,絕口不問中年儒生來曆師承,僅提及昔年風趣見聞,令人捧腹。


    鍾離炎雖懷著一腔不安心緒,也為之放聲大笑。


    霍文翔話鋒隨之變為天下武功源流,博聞強識,肯中綮要,中年儒生暗暗欽佩不已,忖道:“此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緣何屆居人下。”不禁心中一動,隻覺非查明程南淮真正師承來曆不可。


    這一來正好墜入霍文翔的術中,此刻五人均有七分醉意,霍文翔還是催促添酒。


    忽地,一個黑衣大漢疾掠入廳,稟道:“百花老賦率領一幹西域高手,及毒手魔什萬釗夫婦等侵入護龍寺,現護龍寺分壇已發出告急信號,請護法定奪。”


    鍾離炎麵色一變,倏地離座而起,向中年儒生道:“兄弟調遣人手趕援,去去就來,尊駕稍留,由程堂主陪待,兄弟暫且失陪了。”


    中年儒生微笑道:“鍾離老師請便。”


    鍾離炎抱了抱拳,快步邁出大廳。


    中年儒生立道:“程兄腹笥淵博,一身武學已臻化境,意欲煩請展露一手,大開眼界如何?”


    霍文翔遜笑道:“無師自通之學,難登大雅,程某別無他長,隻是記憶力特強,擅於剽竊別人之長補已之短,故不堪寓目,倒是兩年前奉命外出,偶經天山絕頂,無意發現一老僧坐化該處,栩栩如生。”話音略略一頓,又道:“他那坐化之處,麵對一塊冰崖,光亮如鏡,老僧以‘金剛’指力刻下一式劍招。這一式劍招經程某潛心研悟,隻覺威力絕倫,集各家劍招神髓於一爐,閣下如不見笑,程某自當現醜。”他在說話時,由袍底溜而出一隻小巧翠綠神獼,蹲在腳下,慢慢向中年儒生身前移去,小獼手中握著一支鐵手令贗晶。


    中年儒生為霍文翔之話大感驚異,道:“那武林高僧是誰?”


    霍文翔搖首笑道:“不知,那天山絕頂積雪堅冰亙古不化,因寒冽澈骨,屍體難腐,據程某觀察此僧已坐化了十餘年,諒是前輩異人,不願將絕學失傳,故鑲之於冰壁上。”說著略略-頓後,接道:“程某獲此奇緣後,便將冰崖上雪跡削平,老僧屍體亦搬入一處冰穴藏起。”


    中年儒生雙肩微掀,道:“如此說來,這招劍式定然厲害


    絕倫了。”說時神情似不盡信。


    霍文翔也是聰明已極之人,從中年儒生神色瞧出對自己所說跡近誇張,逐微笑道:“陳賢弟,你可取出三十六支‘七步午魂梭’。”


    陳耀立時在脅下豹皮革囊取出“奪魂梭”,長僅二寸,通體碧光閃閃,中刻一槽,梭尖犀利。


    大廳燈燭輝煌,霍文翔道:“韓賢弟可將燈燭熄滅,僅留下二盞。”


    韓廣應聲而起,逐一揮掌,將燈燭息去,大廳中立呈慘淡陰森。


    中年儒生屹坐不動,口角擒著一絲笑意。


    驀地。


    霍文翔喝道:“陳賢弟將‘七步奪魂梭’揚空灑出?”


    陳耀縱身躍開七尺,掌心扣著奪魂梭揚空飛灑,手法奇異,宛如萬空吐蕊。


    霍文翔亦立時拔空而起,長劍離鞘,健腕疾振,青虹爆射萬朵寒星,霎那間虹影疾卷,轉瞬盡斂。


    隻見霍文翔已端端正正坐在原位上,劍巳回鞘,神色自若,宛如無事人般,舒開左掌,掌心赫然顯露七十二支斷梭,根根齊中削斷,毫厘不爽。


    中年儒生不禁駭然變色,在霍文翔揮劍之際,巳瞧出劍式確是威力驚人。


    一俟霍文翔舒開掌心,更是欽佩不止,嘴角一絲笑意突然消失無蹤。


    就在中午儒生聚精會神觀察霍文翔劍式之際,神獼小靈已在他懷中動了手腳,以假換真。


    這時,鍾離炎已返回道:“兄弟已調遣人手趕援,方才聞訊護龍寺情勢危殆,兄弟意欲親身趕去。”


    中年儒生笑道:“既然令主離壇外出,在下陪侍護法相助一臂之力。”


    鍾離炎道:“令主明晨即可返轉,且在賓舍略事休息,怎好勞動佳賓。”


    中年儒生笑道:“久未活動筋骨,未免技癢。”


    程南淮道:“程某亦同往效力。”


    護龍寺突成一片火海,濃煙衝照十餘裏方圓,夜空反映成一片紅色。


    惡鬼堡援手距寺五裏外,即知護龍寺不保,不禁相顧失色。


    鍾離炎等人亦相繼趕至,程南淮長歎一聲道:“護龍寺看來無一幸免,我等此刻撲去,恐將遭百花老賊伏擊毒計。”


    中年儒生目露疑詫之色,道:“程兄認為百花翁尚未撤去麽?依在下推測,百花翁來此誌在探聽虛實,未有全力侵犯之意,獲勝立即回撤。”


    程南淮搖首笑道:“尊駕僅料中一半,百花翁誌在探聽總壇所在,怎奈寺中僅有一名住持才知總壇確址,必然誓不吐露,自絕而亡。”說著略略一頓,麵色凝肅,又道:“倘不見信,我等將調來人悉數遣回,隻剩我等二人前往,如遇伏襲,以我等武功不難逃出,否則其餘弟兄,如不慎落在敵手,生死難能,將為總壇帶來一場危難。”


    鍾離炎略一沉吟,隻覺程南淮之言委實有理,揮手將調來


    (此處缺一頁)


    身形,雙目之中逼泛殺機。


    中年儒生淡淡一笑道:“在下知道你還有再戰之能。”繼而臉色一變,道:“在下要斷除你的雙臂。”右腕上揚,犀利短劍一揮。


    寒光閃奔,那瘦長個子隻覺無法閃避奇奧詭絕的劍式,猛感雙肩一涼,兩隻臂膀脫肩墜地,鮮血灑飛如雨。


    “在下再削掉你兩隻耳朵!”


    寒芒流閃,瘦長個子似束手就割,血淋淋兩隻耳朵墜地。


    隻聽中年儒生森冷語聲又起:“在下還要取你雙目!”


    百花翁目睹中年儒生奇絕辣毒的劍式,不禁大感駭凜,喝道:“住手!”


    手中奇形兵刃一式疾展,幻出萬道金蛇。


    中年儒生劍招已出,隻聽起了一串金鐵交擊聲,兩人身形疾飄開去。


    雖隻一式,但其中卻經過了無數凶險的變化。


    百花翁風目中吐出兩道濃重殺機,左掌一揮,示意隨來西域高手合擊鍾離炎程南淮兩人,自己疾攻出三式,襲向中年儒生。


    護龍寺外又展開一場慘烈搏鬥。


    夜色更沉,火勢仍熾,呼呼熊熊映著天際暗紅,股股濃煙中衝起無數火星,炙熱焚人。


    霍文翔不願被鍾離炎、中年儒生瞧出本身武功,而且防避佛麵人屠鐵少川已暗暗躡來窺伺,隻施展程南淮獨門武學迎敵。


    西域高手似瞧出程南淮武功最弱,分出七人圍攻,招式辣毒,如疊浪湧潮般迫襲而去。


    其實雙方均是身負絕乘武功,出招均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程南淮另有用心,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劍式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無懈可擊,七人無法得逞。


    中年儒生與百花翁功力悉敵,兩人狠毒絕倫,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百花翁招式突變,一連七式,將中年儒生逼得連連倒退。


    但中年儒生封守謹嚴,七式已過,短劍如劍穿出一道寒虹點向百花翁眉心要穴。


    百花翁不愧為西域第一高手,舉筆一式“月落星移”,碗大群芒疾射出一串千百顆金星,迎擊中年儒生此一奇絕劍招,宛若千百道筆影衝擊青虹,叮叮當當,似流星飛撞,萬斧砍山般,中年儒生身形又連連倒退了七八步。


    鍾離炎知身處危境,一揮鐵杖展開狂風驟雨招式,左掌吐出七毒黑耆,西域高手雖多,一時之間亦無法得逞。


    忽聞遠處傳來一聲大笑道:“百花老兒別來無恙?”


    百花老翁聞聲即知是佛麵人屠鐵少川,不禁大喝道:“快走!”


    牽著一個西域高手疾逾電閃轉身遁去。


    半空中電瀉落下青衣老人,目光炯炯道:“百花老兒為何不戰而退?”


    遙處傳來百花翁語聲道:“老朽若無萬全把握,豈能與你放手一拚?”


    中年儒生淡淡一笑道:“他並非真退,暗中窺視我等行蹤,以便循跡找我總壇所在?”


    才步出宅外,即見鍾離炎一閃而前,附耳密語道:“方才聞訊,百花老賊已在穀外現蹤。”


    青袍老人麵色一變,道:“如有潛入堡中者立即格殺勿論,傳令外三堂搜捕穀外強敵。”說著手一牽中年儒生如飛奔去。


    鍾離炎一躍穿空而起,去勢如電,轉眼已落在三重屋麵外。


    程南淮立在門外略一沉吟,向花九鵬宅內走去。


    一個錦衣大漢伸手一攔,道:“程堂主,奉令不準任何人與花老師相晤。”.


    程南淮不禁一怔,知道老賊已受鍾離炎蠱惑,麵色一寒,厲聲道:“奉何人之命?”


    “鍾離護法!”


    程南淮冷哼一聲道:“好,本座去找鍾離炎問他,此是何意。”身形疾轉,忽又一個倒翻,五指一揮而去。


    四個錦衣漢子站立方位距離不同,隻覺被一縷寒氣著體,立被“虛空點穴”曠絕手法製住。


    牆外一株繁柯密翳巨榕之上突電瀉疾落下陳耀,神色驚詫道:“堂主,這一來豈非敗露行藏了麽?”


    程南淮道:“不妨。”隨即附耳密語數句,一閃而入與花九鵬道:“老賊已萌毒殺花大俠之念,今晚若不逃出堡外,明曉即插翅難飛。”猿臂一探,拉著花九鵬掠入裏間而去。


    日正佇午,萬裏無雲。


    四個錦衣漢子挺直立在牆外,陽光射在錦衣上反射出絢爛光彩。


    一人眼神不時左右巡視,忽發現遠處青袍老人疾奔而來,不禁心神微凜,暗道:“老賊不待明午即趕來此處,分明懷有惡念,霍少俠可謂料事如神。”


    青袍老人身形如電,轉瞬即至,慢步走入宅內,進入屋中,隻見花九鵬伏案聚精會神執筆繪一圖形,雙眉微剔,低聲道:“花老師!”


    花九鵬轉麵回望之際,青袍老人兩指虛空點出,一縷細如毫發銀芒穿入花九鵬眉心,隻覺眼前一黑,立即氣絕死去。


    青袍老人口角微泛一絲森冷的笑容廣飛步趨出,向錦衣漢子道:“汝等各返屬舵聽後效力。”話落穿空疾掠而杳。


    四錦衣漢子互望了一眼,快步如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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