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蒼茫,炊煙四起,燈火萬家,呂毓平一肩行囊趕至思茅縣城。


    他走進一家小客棧,店內已是人滿為患,並無單間,隻有四人合住房,計算明日薄暮可趕到保安砦,委屈一晚又有何妨,隨著店小二進入,一股濕潮臭氣直衝入鼻,陰暗無比。


    呂毓平皺眉一望,房內已有兩人在,枕臂仰臥在草鋪上,見自己人來,隻望了一眼,又自仰麵不動。


    店小二送上茶水之後退了出去。


    須臾,店小二又領進一個虯發絡須老者,隻聽老者宏聲遭:“快送上一壺酒,一隻原鹵雞來,大爺要餓出鳥來了。”


    語聲如雷,震撼屋瓦。


    隻聽那老者喃喃自語道:“真他媽的見鬼,這思茅縣城大小客棧全住滿啦,倘非如此,哼,大爺豈能如此委屈。”


    呂毓平心中一動,道:“兄台此話當真麽?想必有什麽大事?”


    老者用目一瞪,道:“瞧老弟不似江湖中人,自然不知江湖中事,思茅縣城大小客棧住的十之八九都是江湖人物。”


    呂毓平道:“這卻是為何?”


    老者笑道:“老弟既願意聽,咱們不如喝上兩盅邊吃邊談,


    以解長夜漫漫之寂,此乃震撼武林一件大事,老朽雖是武林無名小卒,卻也經曆過一次極為驚險場麵……”


    說時,店小二已送來一壺酒,及一大盤切成八大塊鹵雞,放在榻旁一張小木桌上。


    老者道:“再添一副杯筷。”


    這老者口才頗好,先從星河三寶說起,霍文翔如何與鐵少川鬥智,繪聲繪影,口沫四飛,所說與事實雖大有出入,但卻非空穴來風,始末根據均有所本。


    呂毓平裝作不是江湖中人,凝神傾聽,隨聲哼哈,點頭微笑。


    這壺酒足足吃了一個更次,老者伸臂打了一個哈欠,笑道;“連日奔波,倦極欲眠,老弟如有興明日再談吧。”說著倒在草榻上,漸入夢鄉,濃聲漸濃。


    呂築平隻覺眼皮沉重,倒向榻上,呼聲大作。


    先住房內一雙旅客亦沉睡若泥,老者突一躍而起,伸指疾向三人一一點了睡穴,在呂毓平懷中搜出佛麵人屠鐵少川萬金家書。


    老者以唾沫濡濕黏處,輕輕擊掌一下,門下一條人影疾閃而入,昏暗油燈下察見來人是北丐佟青鬆。


    佟青鬆道:“得手了麽?”


    老者微微一笑,極為細心將黏處揭封,抽出信箋,道:“將信放回呂毓平身上。”一閃而出。


    老者將信箋放回封套內,重行粘好,仍然放在呂毓平懷內,倒向自己草榻。


    雞聲喔喔,五更報曉,曙光從窗外射入,呂毓平一覺醒來,已是天明,見老者仍是呼呼大睡,嘴角泛出一絲笑容,往門外走去。


    未牌時分,呂毓平已自趕到保安砦。


    這日墟市將畢,街道上菜葉果皮狼藉,人群還是水泄不通。


    呂毓平逕往南街得意樓走去,數十張白木桌麵仍上了七成座,他坐下要了“鹿肉米粉”、“清蒸鹿蹄”、”辣燴錦鯉”及一壺遠年陳紹,淺酌慢飲。


    直至半飽後,招來店夥低聲道:“你們店中可有一個名叫周福壽的麽?”


    店小二連聲諾諾道:“有,小的就去喚來,不過周福壽這幾日生病,恐……”


    呂毓平忙立起接道:“我與你同去,受托帶了一封書信要麵交周福壽。”


    天色入晚,周福壽領著呂毓平向鐵府側門走去,隻見一扇朱門緊扃著,周福壽擊指輕敲了十三下,朱門呀的開啟,一個虎背熊腰大漢探身出外,道:“周福壽,何事敲門?”


    周福壽答道:“這位呂大爺帶來令主萬金家書,要麵交老夫人。”


    大漢目注了呂毓平一眼,道:“進來,讓我晉見老夫人。”


    呂毓平道謝了一聲,邁步跨入,隨著大漢走向鑒人石府,途中大漢問道:“如我記憶不差,閣下從未來過,這是第一次吧!”


    呂毓平答道:“正是。”他隻覺府邸雖莊偉華麗,卻含有一種陰森氣氛。


    進入鑒人石府,叩見鐵夫人,遞上家書,鐵夫人拆閱過目後,即道:“你且退出,自有人領你前往客房,待老身修書後帶回令主。”


    呂毓平低聲應了一聲是,即有一名勁裝漢子領他離去。


    鐵夫人幽幽歎了一口氣,隻聽得外間傳話道:“霍少俠到!”


    霍文翔飄然走入,含笑道:“鐵令主尚欲糾集殘眾,徐圖大舉是麽?”


    鐵夫人心中暗驚,答道:“少俠疑心太重了,這不過是平安家書,問訊一雙子女安好否,江湖中事外子從不允老身過問,老身亦懶得管他生死存亡。”


    霍文翔不禁軒眉朗笑道:“到底是夫妻情義重。”遂朗誦道:“吾妻裝次,睽隔千裏,魚雁久疏……”


    鐵少川一封家書,霍文翔背誦如流,隻字不誤。


    鐵夫人麵色一變道:“原來少俠巳知道了,何必又命呂毓平晉見,未免多此一舉。”


    霍文翔道:“鐵令主行蹤在下已得,不過在下已麵允夫人,隻要鐵令主交出星河三寶,絕不傷害鐵令主性命。”


    鐵夫人冷笑道:“外子既獲有星河三寶,恐怕喪失性命的不是他,而是少俠。”


    霍文翔道:“泰山壓卵,鐵令主武功再強,亦無法苟全性命,在下為了保全武林精英,不得已出此下策,望夫人相助。”


    鐵夫人冷冷一笑道:“少俠不懼老身信中用暗語命外子逃走麽?”


    霍文翔正色道:“令郎令嬡性命全懸在夫人手中。”


    鐵夫人麵色一變,道:“老身不信少俠能做下如此令人不齒之行。”


    霍文翔正色道:“鐵令主殺人子女多矣,因果循環,食報之慘,恕在下身不由己。”


    鐵夫人心神一震,鳳目中不禁流下兩行清淚,道:“外子雖不仁,罪僅及方自身,稚子何辜,亦遭連累。”


    霍文翔惻然歎息道:“倘非如此,鐵令主豈能就範!”


    鐵夫人默然無語久之,道:“但願霍少俠心口如一,老身這就修書回複。”


    霍文翔等侯鐵夫人修書完畢,接過仔細過目,道:“武林得解倒懸之厄,定當感謝夫人大德。”轉身而去。


    呂毓平枯坐客室中倍感寂寥,突聞門外語聲傳來道:“呂老師在麽?”


    一個長輯老者手持一封書信走入室中。


    呂毓平欠身立起,笑道:“不敢,在下呂毓平。”


    老者將書信遞與呂毓平,道:“夫人親筆手書重托呂老師麵交令主,順致一雙子女望眼欲穿,盼望父歸。”


    呂毓平連聲稱是,將書信藏於貼身懷中,道:“謹遵夫人之命,不過在下還欲一見西門柳老師。”


    那老者哦了一聲道:“閣下正好來得不巧,西門老師風聞令主總壇危如累卵,已星夜趕往惡鬼堡而去,等他返回兄弟自會相告,但不知令主現在何處?”


    呂毓平道:“令主現在昆明滇池相候。”


    老者微微一笑道:“閣下須宜慎重,萬不可將書信蔣在強敵手中,兄弟恭送呂老師出去吧!”


    呂毓平隨著老者走出宅外,隻見月色朦朧下,一條身影如豆由遙遠處疾如星射飛掠而來。


    老者詫道:“瞧這身法似是西門柳老師回返了!”


    那身影來勢好快,瞬眼即至,果是那西門柳。


    老者笑道:“西門兄定是徒勞奔波。”


    西門柳詫道:“你怎麽知道。”陰沉眼神望了呂毓平一眼,遭:“這位是誰?”


    老者答道:“這位是呂毓平老師,奉令主之命帶了親筆書信麵交夫人。”


    西門柳額手加慶,森冷麵色上,泛出一絲笑容,道:“看來令主脫險了!”


    呂毓平道:“令主麵囑轉告西門老師,保安砦附近一發現可疑人物,立即格殺勿論,毀屍滅跡,免走漏風聲。”說著抱拳略拱,接道:“在下急需趕回覆命,日後容再相見。”兩臂一振,穿空飛起,幾個起落,身影俱杳。


    西門柳向老者微微一笑,道:“安排金餌釣藏鼇,此其時矣。”身形騰起,往呂毓平去向躡去……


    二龍寨與堡安砦一樣,漢苗雜處,形勢天險,崇山環抱,聚香茶園生涯鼎盛,從朝至暮,座無虛席。


    呂毓平到達二龍寨時已是深夜,一無燈火,萬籟俱寂,暗道:“距天明還有一個更次,我何不在寨外隨意眺望山景。”


    月明如水,山野壑穀如披一重霧彀,寧靜幽美,呂毓平信步由之,在山穀間徘徊,隱隱隻聽得去路一陣哀泣聲傳來,不禁一怔,循聲尋覓而去,但見一個白衣少女倒在路旁,姿然不惡,道:“姑娘為何哭泣。”


    忽地,人影疾閃,四個森冷大漢將呂毓平圍在當中,一人冷笑道:“原來東主愛妾私通閣下,移情別戀,我道她竟長有雙翅……”


    語尚未了,呂毓平麵色一變,喝道:“在下無意路過,與這位姑娘陌不相識,尊駕為何血口噴人。”


    那大漢忽一刀劈出,寒光電奔,直指呂毓平胸窩,招式狠辣之極。


    呂毓平鼻中冷哼一聲道:“你這是找死。”右掌疾伸,一招“手揮五弦”向來刀抓去。


    其餘三大漢齊出兵刃,向呂毓平攻去。


    呂毓平雙臂一抖,施展一套精湛掌招迎敵四人狂攻,毫無懼色。


    這時,霍文翔已立在十餘丈外陰暗處,暗道:“那封書信如到不了鐵少川手中,則全功盡棄。”動念暗中相助呂毓平一臂之力,身形緩緩躡前。


    忽發覺白衣少女毫無懼容,晶澈眸光似擔心四大漢落敗,不禁心中一動,銳利目光朝四外搜覓,察覺一株巨幹大樹後立著一條人影。


    霍文翔鶴行鷲伏,繞至那條人影之後,窮極目力凝注之下,赫然正是佛麵人屠鐵少川,不禁暗驚道:“好刁狡的老賊。”他已測出老賊的心意。


    鐵少川為防呂毓平形跡敗露,恐武林群雄在後跟蹤,如他所料不差,對方必不坐視呂毓平陷入危境,定然出手相救,哪知霍文翔謹慎細心,察破他的陰謀。


    雙方均身負高強武功,刀光人影不分勝負,驀地呂毓平忽感肩頭一麻,眼前發黑,仰麵昏死在地。


    佛麵人屠鐵少川身形疾閃掠出,抓起呂毓平喝道:“走!”


    人影如飛而去,白衣少女輕功甚高,去如一溜輕煙,霍文翎遙躡佛麵人屠鐵少川六人之後。


    呂毓平睜目醒來,隻覺滿身酸痛,疲軟乏力,睡在一間鬥室中,窗外的陽光正射在他麵上,耀目生眩。


    佛麵人屠鐵少川推門而入,笑道:“老朽救援來遲,連累老弟受傷,老弟且安心靜養,三五日後便可複元。”話聲略頓,又道:“賤內書信老朽已看過了,敝寓情形如何?”


    呂毓平便將謁見鐵夫人經過說出。


    鐵少川麵上泛起一絲欣悅的笑容,取出一粒藥丸道:“服下後運功調息,可減傷痛。”


    呂毓平坐起接過藥丸,吞服而下,忽地麵色慘變,手指著鐵少川顫聲道:“你……”


    隻見呂毓平砰的身形倒下,七竅滲出黑血,屍體縮小,漸化成一灘血水。


    鐵少川心狠意毒,竟殺人滅口,喉中發出一聲獰笑,掠出門外,偕同四麵目森冷大漢及白衣少女疾逾電閃向保安砦奔去。


    鐵府外濃翳慘天古樹,匝蔭十畝,遍無人跡。


    佛麵人屠鐵少川掠至府外,不禁如釋重負,長籲一聲道:老朽今日也似遊龍得水,枯木逢春,看來武林群雄枉費心機了!”


    忽聽一聲陰側側冷笑聲,身形暴起,向鐵府牆內掠撲而去。


    他身形尚未翻越高牆,忽感宅內推出一片排空狂飆,重逾山嶽,逼得他身軀倒翻落地。


    抬目望去,隻見樹蔭叢中走出百花翁等西域十數高手。


    鐵少川心中大驚,他並非驚於百花翁,而是府內必有巨變,令他憂心如焚。


    百花翁淡淡一笑,道:“鐵老師,你我又相遇了!”


    鐵少川把心一橫,哈哈大笑道:“你不是老朽的對手,何必自己送上門來找死。”


    百花翁道:“鐵老師,你如今已是日暮途窮,誇口無益,除了老朽外,還有甚多仇家,如不見信,請瞧瞧四外,便知者朽之言不虛。”


    鐵少川聞言,暗暗一凜,目光四巡,隻見樹蔭叢中慢步走出武林九大門派掌門人,接踵而出的是北鬥令閻鵬展、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鬆、長眉老人、虞鳳棲、七海神龍秦錫壽羅銀姬夫婦,不下百數十人。


    獨不見武林盟主霍文翔。


    鐵少川麵色大變,暗道:“莫非府內西門柳等人早發現武林群雄隱伏四外,恐自己帶來妻兒老幼殺身大難,故而見拒。”


    他又感覺此種推理極不合情理,他們夫妻雖格格不入,貌合神離,但總不能見危袖手。


    此時此地,不容他多想,隻聽少林掌門元元上人高宣一聲弗號道:“鐵檀樾,事到頭來難由已,當年紫府書生滿門慘死,那段公案是檀樾所為麽?”


    鐵少川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元元上人麵容一肅,道:“如此說來,鐵檀樾堅不認罪了!”


    鐵少川厲聲道:“我何罪之有,俗雲抓奸要雙,抓賊要贓,人證何在?”


    虞鳳棲厲叱道:“老賊,你瞧瞧我身後是何人?”


    鐵少川凝目望去,隻見虞鳳棲之後立著冷鴻,麵容沉肅,不禁心神一震,麵色不改,淡淡一笑道:“老朽不識此人。”


    虞鳳棲氣得滿臉鐵青,嬌軀震撼。


    隻聽鐵少川狂笑道:“各位要取老朽性命,隻管伸手,若妄入人罪,無中生有,可別怪老朽無禮了。”


    閻鵬展快步邁前,冷笑道:“當年武夷一段公案,你我總須清結。”


    鐵少川暗道:“擒賊須擒王,若製住閻展鵬,則重圍立解。”遂放聲宏笑道:“鐵某無不遵命。”


    說時,忽由北鬥令閻鵬展身後掠出霍文翔,猿臂蜂腰,星標玉立,背帶玉勾斜,說道:“殺雞焉用牛刀,讓徒兒效勞。”


    鐵少川不由麵色微變,道:“如你不用玉勾斜,各以真實武功相拚,老朽若不敵則死而無怨。”


    霍文翔笑道:“在下當叫你死而無怨。”


    鐵少川暗道:“製住你這小賊也是一樣。”


    全場鴉雀無聲,千百道目光注視在兩人身上。


    鐵少川忽大喝道:“老朽進招了。”曲腕一刁,虛空劃出半道圓弧,疾揮推出,掌勢如山,中三指射出寒冽如割罡勁。


    這一式看來平淡無奇,其實是“洗髓經”中一記絕招,變幻無常。


    霍文翔身影一閃,移步踏鬥,五指斜向鐵少川腕脈要穴攫去,勢如奔電。


    鐵少川暗道:“好快。”右臂一沉,斜身右出,疾攻三招,無一不是精奇招式。


    霍文翔亦是快打猛攻,招式均是畢生罕睹之武功神髓。


    隻見兩人身形如飛,兔起鶻落,掌風指影滿空,帶起一片悸耳嘯聲。


    半盞茶時分過去,雙方掌勢漸變為雄渾淩厲,招招如同利斧砍出,四外風生,逼得塵湧抄走,威勢駭人。


    鐵少川越打越驚,暗道:“此人天賦異稟,竟是越打越勇,他存心耗損自己真力,欲一擊成擒,哼,我怎能讓你稱心如願。”雙掌一推,推出十二成真力,怒濤洶湧,將霍文翔逼開三步,身形向虞鳳棲激射而去。


    他身法奇快,五指迅如電光石火疾扣向虞鳳棲右肩要害重穴。


    虞鳳棲目睹鐵少川撲來,不禁大驚,射陽劍一式“祥雲繚繞”疾揮而出,劍芒流轉,飛灑滿空金星。


    北鬥令閻鵬展大喝一聲:“無恥惡賊,敢施暗算。”一掌“吳剛伐桂”砍向鐵少川左脅。


    霍文翔此刻亦接踵撲上。


    鐵少川見無法得逞,兩足疾踮,獨鶴衝天而起,半空中連換兩個身法落在同來黨羽之前,伸手接過一柄青鋼長劍,放聲大笑遭:“原來武林之內自命正派高手,亦是顛倒是非,恃強淩弱之輩。”


    元元上人道:“事到如今,鐵檀樾還執迷不悟,未免不


    智。”


    鐵少川沉聲道:“是非自有公理,倘若鐵某理屈,鐵某當在天下武林之前自絕而死。”


    元元上人道:“檀樾應言而有信。”


    鐵少川沉聲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絕無反悔,但無見證人也是無可奈何?”


    元元上人暗道:“此人真個狡滑,弦外之音無疑是指我等同是一丘之貉。”


    隻聞一株參天樹上傳來陰惻側冷笑道:“老朽等願做見證。”枝葉一分,魚貫飄身落下三個分著黃白藍長衫怪人。


    此三人麵目逼肖,禿頂長臉,兩頰無肉,蛇眼鷹鼻,嘴唇翕張,露出陰森恐怖的笑容。


    閻鵬展目睹三怪人現身,不禁憶起三怪來曆,暗暗驚駭道:“這三人還未死去!”


    佛麵人屠鐵少川如同久旱逢甘露,禁不住喜笑顏開,躬身道:“三位前輩來得正好。”


    忽然群雄中出聲驚呼道:“黃海三妖。”


    這三妖兩字無疑刺傷三怪,白衣怪人麵上陡湧殺機,獰笑道:“什麽人?”


    元元上人忙高宣一聲佛號道:“三位此來如為了見證是非,千萬不可輕動無名。”


    白衣怪人鼻中冷哼一聲道:“鐵少川身犯何罪?”


    元元上人合掌微笑道:“鐵檀樾手黑心辣,屠戮紫府書生虞冰滿門大小,隻虞冰幼女事先離開拜摩訶神尼為師才能幸免。”


    白衣怪人語聲冷漠如水道:“鐵少川,此事是真的麽?”


    鐵少川苦笑道:“此乃無中生有,昔年晚輩與紫府書生交深莫逆,每年均相約中秋佳月歡聚,那年紫府書生遭害時,晚輩路過登門拜望,虞冰滿門已遭毒手,而閻鵬展較晚輩先在,一見晚輩,急忙逃逸,分明作賊心虛。”


    白衣怪人道:“那是說閻鵬展是殺害虞冰滿門的凶手了。”


    鐵少川陰陰一笑道:“晚輩並未當場目擊,不敢武斷,但閻鵬展身懷星河秘笈逃去,星河秘笈原主乃紫府書生虞冰。”


    白衣怪人喝問道:“閻鵬展何在?”


    閻鵬展心中怒火如焚,快步邁前,厲喝道:“老朽在此!”


    白衣怪人怪笑道:“顛倒黑白,罪當死罪。”雙掌十指疾抓而出,幻出漫天指影,挾著銳嘯勁風,罩襲閻鵬展周身大穴。”


    出手快極,閻鵬展連換三個身法才算避了開去,雙掌電奔出手猛攻。


    鐵少川不知與身穿黃藍二色長衫怪人說了些什麽?隻見一雙怪人向虞鳳棲逼去。


    藍衣怪人目光陰森注視了霍文翔一眼,道:“你是霍文翔麽?”語聲寒冷如冰,入耳心驚。


    霍文翔道:“正是!”


    藍衣怪人趁著霍文翔答話之際,右掌-式“西風卷簾”揮出,黃衣怪人身法迅快絕倫繞在霍文翔身後,五隻鬼爪疾伸攫奪“玉勾斜”。


    兩怪人武功絕高,出手又快,而且配合無間,趁其不防,攻其無備,按理來說,霍文翔失去先機,理無幸免。


    但,霍文翔身著獺皮寶衣,藍衣怪人陰寒罡勁沾觸霍文翔


    左脅時,霍文翔吸氣一卸,噗的一聲如中敗革。


    那黃衣怪人手指尚距霍文翔肩後五寸之際,突然玉勾斜脫鞘衝出兩寸,發出一聲龍吟,寒光逼射,怪人麵色頓變,如中蛇蠍,五指疾縮。


    說來話長,其實不過是瞬息間事,霍文翔身形一旋,左手疾快挽出“玉勾斜”,寒飆輪轉,劍氣逼人。


    一雙怪人麵有驚容,同時疾飄後五尺,各取出一支判官筆奇形兵刃。


    這時,佛麵人屠鐵少川見黃海三妖已絆住閻鵬展霍文翔,他最忌此兩人,如今被製,暗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身形一展,捷逾飛鳥般向高牆內掠去。


    身後忽生起數聲大喝:“哪裏走?”


    鐵少川充耳不聞,往宅內落下,身後七八條人影紛紛翻入牆內。


    武林群雄見鐵少川遁入宅內,元元上人手掌一揮,群雄倏地散開隱去。


    場中隻剩下黃海三妖及閻鵬展霍文翔師徒合力拚鬥。


    突然,霍文翔一聲朗喝道:“住手!”


    兩怪人倏地飄開三尺。


    霍文翔道:“首惡僅鐵少川一人,二位何必淌此渾水。”


    黃衣怪人陰森森一笑道:“鐵少川是我師侄,豈能見死不救。”


    霍文翔冷笑道:“至死不悟,在下要斷你的左臂。”右腕一振,劍芒飛射,寒星湧飛。


    黃衣怪人竟不知劍勢攻向何部位,無法閃躲,判官筆一招“攔江截鬥”往外封去。


    隻聽一聲悶嗥,一條左臂血淋淋墜地。


    霍文翔劍式未收,劍隨身轉,指著藍衣怪人道:“我要砍下你的右臂。”


    藍衣怪人頓露驚容,尚未動念閃避之際,寒虹一閃,隻覺右肩一涼,右臂帶著湧泉鮮血墜下。


    白衣怪人與閻鵬展打得火熾,無分軒輊,猛見二怪斷臂,心神一驚,為閻鵬展一式“魁星撥鬥”,叭的一聲打中左胸,身形震飛得開去。


    霍文翔目睹白衣怪人往自己身前撞來,身形一閃,玉勾斜一式“順手推舟”揮出。


    劍芒電奔中,白衣怪人慘嗥一聲,兩隻眼珠被剜出,留下兩個血洞,恐怖駭人。


    黃衣怪人心驚霍文翔劍招辣辣,知討不了好去,獰笑一聲道:“老朽昆仲今日拜領閣下之賜,願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霍文翔一聞此言,便知三怪日後必來尋仇,引起武林血腥浩劫,遂猛萌除惡務盡之念,冷笑道:“就憑你這一句話,斷送你等三條性命。”倏地衝天而起,玉勾斜振腕飛出一式“懸絲釣鼇”。


    隻見劍勢如天河倒瀉,灑下漫空栗芒寒飆,挾著悸人破空銳嘯聲向黃海三妖淩頭罩下。


    這一招係星河秘笈中最絕奇之天遁三劍威力無匹一招,尤其霍文翔功力突飛猛進,水漲船高,已得天遁三劍神髓,發揮出莫大威力。


    黃海三妖功力已臻化境,雖不敵玉勾斜,但逃逸猶有可


    能,無如被霍文翔先聲所奪,更斷肢缺目,已然氣餒,隻覺劍勢淩厲,不知所措,劍光卷體而過。


    慘嗥聲中,黃海三妖屍橫六截倒在血泊中。


    閻鵬展也未責備霍文翔,隻覺處置太過,望了他一眼,道:“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你我速往宅內逼使老賊自吐罪狀,他如自盡,紫府書生滿門慘死這段公案,為師不無罪嫌,必成武林千古疑案。”


    霍文翔恭謹答道:“是!”師徒兩人疾向宅內掠入。


    且說佛麵人屠鐵少川一翻入牆內,睜眼一瞧,不禁呆住,宅內景物大非,哪是雕樓畫棟,俱是危石險峰,雲霧繚繞,暗道:“不好,他們已布下奇門使自己入伏。”


    他知道眼前景物都是虛幻,暗中打量鑒人石府方麵,身形疾逾電奔掠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切皆是幻景,如魚入水,毫無阻礙,但奔前百餘丈左右,眼前景物又是一變,隻見風沙狂勁,黃塵彌天,迷人眼目,似無窮盡,一霎那間已迷失去了方向。


    狂風愈吹愈勁,身形幾乎拿不住樁,搖搖欲傾,不禁長歎一聲道:“武夷山一念之仁,遂成豎子之名。”不由泛起自絕之念。


    驀聽一聲尖叫:“爹!”


    鐵少川麵色慘變,渾身戰栗。


    隻見黃沙漫漫中,隱隱現出一雙兒女,五花大綁跪在於地,身後一人架著一柄鋒利鋼刀,橫向一雙兒女頸間。


    鐵少川心底驚呼道:“花九鵬廣分明死在自己指下,怎會起死還陽。”


    遠處送來霍文翔語聲道:“鐵少川!你還不自吐罪狀,欲連累一雙無辜兒女麽?”


    鐵少川麵色慘變,長歎一聲道:“紫府書生虞冰滿門大小均是鐵某設計屠戮,起因是虞冰橫刀奪愛所致,廿年來武林動亂,全係鐵某策劃,鐵某自知罪大惡極,死而無悔,稚子何辜,還望寬諒。”


    說時,風砂漸減,現出武林群雄。


    鐵少川目注霍文翔苦笑道:“少俠才華卓絕,鐵某望塵不及,但鐵某不明少俠處處均較鐵某搶先一步,莫非少俠有未卜先知之能。”


    霍文翔微微一笑道:“在下並無未卜先知之能,但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鐵令主請瞧身後是誰?”


    鐵少川轉目望去,隻見是程南淮、陳耀、韓慶等人,均是自己心腹親信,不由麵色蒼白,暗道:“不怪他們心生叛離,隻怨自己心狠手辣……”


    忽聞一聲嬌叱道:“惡賊,今日姑娘要親手將你挫骨揚灰,祭奠雙親在天之靈,方能消姑娘心頭之恨。”


    鐵少川雙眼緩緩轉去,隻見虞鳳棲滿麵殺機,手持射陽劍慢步向自己身前走來,但聞一個粗豪語聲高叫道:“鐵夫人駕到!”


    語聲入得鐵少川耳中,如同五雷擊頂,頓萌愧對老妻之念,不禁放聲狂笑道:“我鐵少川捭闔縱橫江湖數十年,威驚武林,豈能任人宰割。”右掌疾抬而起,向自己天靈蓋拍去。


    叭的一聲,鐵少川麵色蒼白如紙,身形緩緩坐了下去,鼻孔中滲出兩行血絲。


    鐵夫人與一雙兒女驚呼一聲,疾掠在鐵少川身前,伏地哀哀痛哭。


    少林元元上人率同眾僧揚起一片梵呢聲。


    一代梟雄,結局之慘,武林群雄不由暗暗慨歎惋惜。


    霍文翔向虞鳳棲道:“姐姐,人死不記仇,恩怨皆了,我們走吧!”


    昆明池旁,野綠連空,天青垂水,隻見十數騎遙遙馳來,騎上人正是霍文翔與秦麗琪諸女。


    霍文翔目凝遠處,似跌入沉思中。


    秦麗琪嬌笑道:“翔弟,你想什麽?”


    霍文翔微笑道:“縱轡迎涼看馬影,抽鞭尋句聽蟬聲,此情此景,安得不自曠神怡。”一聲“走”字出口,斜陽影裏,縱馬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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