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婷的一聲呼喚,將葉秀玲母子從相逢的喜悅中喚回現實中來,隻見門前已來了一個獨腿支拐的老丐。


    周婷婷晃身來到門前,打量著老丐道:“請問你來此處所為往事,為何無故亂闖別人私宅。”


    獨腿老丐呆嗬一笑道:“我乃丐幫獨腿鐵拐李元奎,路經此處,實因口渴難耐,因而想向姑娘討口水渴。”


    周婷婷道:“您老稍等,我去為你取水來。”說完一轉身進入屋中,就端著一碗清水出來進於老丐。


    老丐接過口中稱謝,已將碗中水喝完,抬頭向周婷婷打量幾眼道:“姑娘身著銀色披風,不禁使我想起一位故友,不知是否與姑娘有所淵源。”說完將手中之碗遞於周婷婷。


    周婷婷問道:“不知道老人家說的是誰,小女子涉世來深,識人不多。”


    老丐道:“老朽於他未謀麵已有二十年之久,他可是江湖大大有名,穿常著與姑娘所著相同的銀杉,江湖上稱之為‘銀衫劍客’周子玉。”


    周婷婷垂首:“他老人家,乃是晚輩家父。”


    獨腳鐵拐李元奎大是高興道:“老花子與令尊交往莫逆,問你一聲侄女!令尊二十年未履江湖,不知近來可好?”


    周婷婷神情微戚,改口稱了一聲:“李伯伯!”道:“家父看破世情,已經出家二十年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歎一聲,道:“令尊少年有為,一代奇俠,想不到竟是與佛有緣之人!”接著一拍自己的獨腳,現出一臉惋惜之色,道:“老花子當年要不是承蒙令尊搭救,隻怕連這一支獨腳連同老命都沒有了,想起令尊的俠骨英風,令人有不勝今夕之感。”


    老花子隻顧敘舊,竟忘了本身此來的要事。


    鐵英奇暗忖道:“他這是一種什麽陰謀?不能讓他施展去。”一聲清嘯,大步走出了大門。


    周婷婷閃身讓開正麵,介紹道:“李伯伯,這位就是鐵少俠!”


    老花子獨腳拐李元奎豪爽地朗笑道:“敝幫主談起小兄弟藝比天人,好不叫老花子神馳向往!”說著一支巨掌便待向鐵英奇肩上按來,鐵英奇縮身退後一步,讓開了他的雙掌。


    獨腳鐵拐李元奎一怔,哈哈大笑道:“小兄弟……”


    一語來了,鐵英奇沒頭沒腦地道:“本座回家不過片刻,你們的消息倒是很快!”


    獨腳鐵拐李元奎又是一愣,幾乎下不了台。


    周婷婷聽語氣,悟出鐵英奇是把腳鐵拐當成了黑麵無霸褚鐵牛同夥之人,忙代為解釋道:“李伯伯乃是丐幫幫主朱前輩的師兄!”


    鐵英奇道:“本座知道他稱獨腳鐵拐!”他疾惡如仇,對幻影翁座下的十三太保,自從六麵員外一次對手後,便起反感,是以出言不善。


    周婷婷可不知鐵英奇對獨腳拐有了先入為主的成見,隻道他是不意給自己臉上難堪,不由委委曲曲地退一步,一雙秀目之內,已是噙滿了淚水。


    獨腳拐李元奎挑眉翻眼,怒火已然衝上了腦門,“哼!哼!”二聲,哼過後,他又用極大的忍讓之力,抑天一陣長嘯,泄去了心頭怒火,放緩語聲道:“丐幫弟子遍天下,少俠之動,莫不盡入本幫弟子眼中,老花子是以能及時到這裏來!”


    鐵英奇道:“現在找到了本座,欲待如何?”


    獨腳鐵拐李元奎實在受不了鐵英奇的冷漠,也微帶怒容地道:“老花子身受幫主之命,特來有事相告!”


    鐵英奇語氣一緩,道:“本座洗耳恭聽!”


    獨腳鐵拐李元奎道:“敝幫幫主已經見過長白老人蘇老前輩,受蘇老前輩之托,請鐵掌門人速往嵩山一晤,共謀解救梅苓姑娘之道。”


    鐵英奇頗為喜愛蘇梅苓的天真活潑,故對她的安危極是關切,聞言一怔,道:“苓妹妹怎樣了?”


    他這份關切之情,落在有心人的周婷婷的眼裏,令她傷心不已。


    鐵英奇忽然心中一動,忖道:“這莫非是幻影神翁的詭計麽?”他有了這種念頭,便不願再與李元奎-嗦,雙手一拱道:“多謝相告!”不但沒有肅客待茶之意,而且很明顯的是逐客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單腳一頓,氣得巨目一翻,冷哼出聲:“老夫告辭了!”單腳一縱,“金鯉倒穿波”,落身數丈之外,幾個起落,便不見了人影。


    鐵英奇感慨係之地一歎,自言自語道:“本座才不上你這個當哩!”


    他自己聲音很小,而且含糊不清,周婷婷沒有聽清他的什麽,卻忍不住好奇地搭話道:“蘇姑娘美絕人寰,聰明伶俐,落到了幻影神翁手中,確然令人耽心,英弟弟有何打算?”


    話中之話,目的乃在探測鐵英奇對蘇梅苓的感情到底如何?


    鐵英奇那會聽不出周婷婷的深意,他靈機一動,想道:“我且說幾句與苓珠珠感情深厚的話,也好叫她死了以身代父贖過的癡心。”於是,裝出無情切地道:“小弟心緒已亂,隻好稟明家母,即刻上道了。”


    周婷婷頭一垂,回身向屋內跑去。


    鐵英奇遠遠聽到她的哭聲,心中一暢,道:“這一下,你該死心了吧!”接著,劍眉一蹙,微微一歎道:“婷姐姐,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那段傷心恨事,該多麽的好啊!”他對周婷婷不是完全無情。


    鐵英奇這時無意回到屋內,以免見了周婷婷尷尬難堪,他就在茅屋四遊蕩起來。不知不覺,起出十數丈之外。


    猛然,他想起了他和周婷婷急急趕回家的動機,原是因為見到黑麵無霸褚鐵牛,聯想幻影神翁可能已查出了慈母隱身之地,要對慈母有所不利,如今趕了回來,怎可不將此事稟明慈母,預為準備,以免臨事慌張。


    此念一生,他不禁暗自罵了一聲:“荒唐!”轉身而回。


    那知身形剛轉,便見六個花甲老人,臉上露著獰笑,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大驚之下,掃目望去,更見另有高高矮十數個人,圍住了那暫時為家的茅屋。他心中一急,形態如狂,拔出天龍金劍,劍指那六個花甲老人道:“各位請讓開。”劍花一卷,衝將上去。


    那六個花甲老人柱立不動,其中一人,冷笑了一聲,道:“少年人手持天龍金劍,可是江湖上傳言的鐵英奇!”說話之際,一舉手中虎頭金鉤,向鐵英奇天龍金劍架來。


    鐵英奇的目的,隻是要衝回家去,無心與他們糾鬥,所以出劍疾猛無倫,連環三式,隻把那使鉤老人,逼得退三步。


    旁邊另外一個老人大喝了一聲:“住手。”


    鐵英奇收劍冷然道:“要說話,到寒舍門前說去!”


    那老叟含著詭序的笑容道:“鐵少俠請放心,沒有老夫們的信號,他們不會對令堂失禮的。”接著,昂然道:“鐵少俠可知老夫等人是誰?所為何來?”


    鐵英奇不屑地道:“大不了是幻影神翁座下的幫凶走狗,本座沒有知道你們姓名的必要!”


    那使鉤老叟怒吼一聲,道:“胡說!”誰是幻影神翁的走狗,無知小子,你聽說過‘燕山六義’嗎?量你這無知小子亦不會知道,今天我們奉老山主之命前來接你母子兩去‘萬聖宮’,免得你們母子四處流浪,受流離之苦,你亦可以得到老主的栽培,可以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真不知是你那輩子的修來的福份。”


    鐵英奇怒道:“住口,我不論你是什麽‘六義’、‘六惡’,亦不管你是奉的何人之命,要想叫我歸順你們,那是妄想,你等趕快離開,我不為已甚,否則別怪我劍下無情。”


    使鉤老叟陰惻惻一笑道:“小子,你可得考慮清楚,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隻要我一聲令下,將你母親擒獲,看你還會如此張狂嗎?”


    鐵英奇聞言震驚不已,心想自己的母親練功日短,四位叔叔更無力相戰,隻有婷婷一人怎麽能夠對抗得了這批凶神惡煞的歹徒,為今之計,隻有速戰速決,先衝進屋裏,與婷婷、母親等會合,也許尚可支持危局,可眼前這六名老者絕非易降之輩,一聲大喝,天龍劍已告出手,一片金色光華罩向燕山六奇。


    武林六義行道江湖已久,江湖經驗何等老到,一見鐵英奇雙目煞光一現,立知有異,乎中長鉤亦化作道道光華迎向黃色光網,首先發話的老者同時暴喝一聲“動手”。


    鐵英奇達到天龍秘笈後,經一年苦修,加上靈藥之助,功力已深厚無比,再加上“天龍劍法”淩厲無匹,本以為可以一舉突破燕山六義的阻劫。可燕山六義這次奉“幻影神叟”之邀出山,亦是雄心萬丈,更何況“燕山六傑”本是功力深厚,各俱絕學,鐵英奇又怎可一舉破他們的防線,剛一接戰就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態。


    房屋那邊黑麵無霸褚鐵牛已經邁動龐大的身軀進入屋中對著葉秀玲開口道:“夫人,我等奉天聖宮老山主之命,迎接夫人至萬聖宮作客,希望夫人能夠賞光應允,老山主的一片善意亦可達成。”


    葉秀玲聞言知是宴無好宴,目前的形勢卻又危在旦夕,隻希望英兒能夠盡快回來或有轉危機,看來隻能以拖為主了,於是微笑道:“我於老山主素未謀麵,怎能擔當得起老山主如此盛情,更何況我天龍一派命運多災,現在稍見轉機,實無法接受老山主盛意。請大俠告訴老山主,希望他收回成命。”


    黑麵無霸褚鐵牛道:“希望夫人能理解老山主一片善意,不要讓我等為難才好。”


    他身後另一個大漢,陰森森的笑道:“褚大俠不要忘了山主的嚴命!”


    黑麵無霸褚鐵牛神色一凜,道:“夫人如果堅拒前往‘萬聖宮’,在下隻好得罪了!”巨掌忽然一伸,疾向鐵母葉秀玲胸前扣來。


    周婷婷長劍一挑,橫身跨走,“斜扯雲旗”,向黑麵無霸巨爪卷去。


    黑麵無霸褚鐵牛化爪為掌,反擊周婷婷劍身,同時另一隻手“金絲纏腕”,又向鐵母葉秀玲抓來。


    拒敵抓人,出手之間,俱見功力,周婷婷的長劍竟被他巨掌一震,彈高尺許。黑麵無霸褚鐵牛右手震開了周婷婷的長劍,可是伸向葉秀玲的左手卻抓了一個空。


    原來,鐵母葉秀玲雖無打對經驗,功力也不及黑麵無霸遠甚,但是天龍絕學,神妙無方,在黑麵無霸褚鐵牛小視之下,也輕而易舉的閃身避過一抓。


    黑麵無霸褚鐵牛一爪抓空,周婷婷家傳“流霞劍法”已是銀光萬道,二次向他卷去。


    周婷婷資質佳絕,一身功力和未經幻影神翁另加傳授的黑麵無霸比起來,毫無遜色,這時展開“流霞劍法”,隻把黑麵無霸纏得無法再向鐵母葉秀玲出手。


    黑麵無霸褚鐵牛勢難兼顧,一麵展開身法,和周婷婷打在一起,一麵口中發出暗語,叫另外三個大漢,圍捉鐵母葉秀玲。


    那三個大漢,說起來也是江湖上極有盛名之人,功力雖比不上黑麵無霸褚鐵牛,但以三人之力,圍捕鐵母葉秀玲真是等於探囊取物,是以不到三招二式,鐵母葉秀玲已是岌岌可危。


    鐵母葉秀玲自知脫身無望,非步絕路不可,手忙腳亂時仍不忘吩咐周婷婷道,“孩子,英兒交給你了,希望你好好照顧他,同時告訴他,為娘要他記住,立身公正,就是對為娘的孝心!”


    語落,反手一掌,向自己天靈蓋壓下。


    誰也想不到她會自絕!


    這當然不是幻影神翁所願意的,一時隻慌得圍攻她的三個大漢,神色陡變,失措之下,竟忘了出手挽救。


    周婷婷和黑麵無霸褚鐵牛顧不得再鬥,一起撲向鐵母葉秀玲,想阻止她的自殺。


    可是他們身法再快,也快不過鐵母玉掌下落。


    她的手掌,離開天靈蓋已不過是數寸了。


    驀地,一聲清喝傳來,一絲銀光擊在葉秀玲“曲池穴”上。鐵母葉秀玲的嬌軀連退數步,然後那人俏生生的,麵外背裏的落在鐵母葉秀玲前麵。


    鐵母葉秀玲隻覺得眼睛一花,被一個纖秀的背影,擋住了視線。


    她見不到救她之人的麵目,不過從背影看去,卻不難知道救她的人,也是一個女子。


    她正想著:“這人是誰?”忽聽周婷婷充滿興奮地叫了一聲:“媽!”身形疾射,落在白衣女子右邊,和她並肩而立。


    來人原來是周婷婷的母親,銀衣劍客周子玉之妻,二十年前名動江湖的彩鳳仙姬陸舜華。


    鐵母葉秀玲一聽來人竟是周婷婷的母親,不由深深的籲了一口氣,因為她是早從周婷婷的口中,得知這位準親家之為能,所以心頭落實了。


    黑麵無霸褚鐵牛剛才和周婷婷動手,雖有必勝的把握,但卻無能在一百招之內把她擊敗,一聽來人竟是周婷婷的母親,其功力之高,由女可見其母,不由增加了戒心,他招呼一聲,三個大漢,現在是,三對四之局。


    彩鳳仙姬陸舜華徐娘不老,看去猶似二十五六歲的大姑娘,但一張秀臉,卻是冷如厲霜,這時但見她怒目注定黑麵無霸褚鐵牛,厲聲道,“你們還不滾了出去!”


    黑麵無霸褚鐵牛哈哈大笑道:“憑你一句話,難道就能把我們嚇走麽?”


    周婷婷在乃母耳邊道:“黑麵無霸功力最高,媽把她製服了,便不愁他們不聽話了。”


    彩鳳仙姬陸舜華點了一點頭,單手一揚,指風如劍,疾向黑麵無霸“玄極穴”射去。口中叱聲道:“你先出去!”


    黑麵無霸褚鐵牛道聲:“不見得!”單掌一立,運起全身功力,迎著指風,推出一掌。


    他那知彩鳳仙姬陸舜華的“落花指”,乃是她的成名絕招之一,豈是憑他的掌力所能抗衡的,他自不量力,竟要硬碰硬的爭強好勝,結果當然丟人現眼了。


    當時他但覺一掌發出之後,手掌一震,彩鳳仙姬的指力,直透而入,他暗叫了一聲:“不好!”連忙閃身右旋,就這樣,他的左肩頭上,還是中了彩鳳仙姬陸舜華一指,全身一麻,雖沒有受重傷,但已是勁力盡泄,一時提不起氣力。


    彩鳳仙姬陸舜華不容黑麵無霸褚鐵牛集氣還擊,接著雙袖一揮,“彩袖飛雲”,勁力如潮,把黑麵無霸立即震飛屋外。


    這就是鐵英奇所見從門內跌出來的那條人影。


    鐵英奇手中金劍“春寒乍展”,接著“乳燕斜飛”,欺身逼近燕山六傑,硬要強闖而過。


    燕山六傑同聲磔磔笑道:“鐵少俠,你也太把我們兄弟看輕了。”


    六條身形,如靈蛇竟走一般,把鐵英奇死死纏住。


    鐵英奇縱有神奇妙絕的天龍秘學,和四種靈葉培育出來的深厚內力,畢竟武功初成,曆練日淺,經驗不足,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隻和燕山六傑打成了平手,突不出重圍。


    雖是如此,也已打得燕山六傑,大是氣沮,憑他們燕山六傑在江湖上的聲名,竟會收拾不了一個後生小輩,說起來也夠丟人。


    要知燕山六傑自連手行道江湖以來,合六人之力,從未有人在他們手下走滿二十招過,是以燕山六傑威名不脛而走,與各大門派分庭抗禮,儼然以一個宗派自詡。


    這時收拾不下鐵英奇,六人又驚又急之下,都把功力展到極限,發揮出聯手合對的最大威力。


    時間一久,鐵英奇終於漸現不支之象。


    另一邊,鐵英奇家中草堂上,黑麵無霸褚鐵牛雖被震出屋外,但並沒有趕走另外的三人,相反的,卻湧進了更多的大漢。


    就在那草堂之內,展開了一場驚險無比的劇戰。


    彩鳳仙姬陸舜華和周婷婷,因為顧及鐵母葉秀玲,空有一身功力,卻是無法完全發揮,隻保持了一個不敗之局,而不敢放手製敵。


    彩鳳仙姬陸舜華並不認識鐵母葉秀玲,也不知道周婷婷對鐵家的一番苦心,她這次是心慮愛女出家尋父,一去多年不歸,放心不下,才複出江湖的。


    銀色披風是極為顯著的目標,所以,她一路追蹤下來,碰巧正好趕上了這個機會。


    她見愛女舍死忘生的維護鐵母葉秀玲,因為深知愛女平生為人,最是穩重識禮,無須多問,便知道愛女必有原因。所以對鐵母關切起來。


    她功力雖高,有了牽累,便發揮不出威力,難能維持戰局不敗,卻難望降賊退敵。


    鐵英奇眼看已是不支,落敗遭擒在即,突然,神鉤趙燕青身子一斜,虎頭雙鉤無緣無故地掉落地上,人也倒跌出去,不停的看著手腕,哇哇大叫。


    接著,陰刀趙燕直也是長刀出手,號叫著退了出去。


    於是,餘下的燕山四傑無不心頭大震,知道有人在暗中相助鐵英奇了。


    而鐵英奇負荷一輕,立時精神大振,長嘯連連不斷,奮起神勇,逼得餘下的燕山四傑手忙腳亂。


    場外無力再戰的神鉤趙燕青,察觀全局,已是敗多勝少,口中發出一陣若斷若續的嘯聲,六個人急如閃電般,飛奔而去。


    同時,圍攻茅屋的那批漢子,也聞聲退得一光二盡,不見了一個人影。


    鐵英奇飛身趕到茅屋門口,正好乃母葉秀玲和彩鳳仙姬陸舜華周婷婷也從屋內走了出來。


    四人相見之下,鐵英奇叫了一聲:“媽!”母子二人擁在一起。


    並向鐵夫人葉秀玲輕聲慰問道:“媽!你沒有受驚麽?”兩人隻顧相互慰問,都把身邊的周家母女忘記了。


    彩鳳仙姬陸舜華慈和的眼神落在鐵英奇身上,又看了一看身邊如醉如癡的愛女一眼,心頭一喜,恍然大悟,知道愛女為什麽一年多不回家了。


    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一雙秀目離不開鐵英奇母子。


    過了許久,周婷婷忽然籲了一口氣,輕拉了乃母衣袖一下,細聲道:“媽!我們也該走了!”


    彩鳳仙姬陸舜華一怔,道:“為什麽?”


    周婷婷傷心得落下兩顆大淚珠,道:“媽!離開後,我再告訴你?”


    彩鳳仙姬陸舜華想招呼鐵氏母子一下,又被周婷婷止住道:“媽!我們偷偷的走吧!”拉住乃母,一步三回頭的,在鐵英奇母子忘情之下,悄然出屋門,消失在夜暗之中。


    等到鐵英奇母子想起身邊還有客人時,那裏還找到她們母女的影子。


    鐵母葉秀玲自怨自艾道:“孩子你看,周伯母救了為娘的命,我們隻顧自己說話,卻忘了招呼客人,這是多麽失禮的事!”


    鐵英奇道:“她們母子久未見麵,或許到一邊說話去了也不一定。”


    鐵母葉秀玲道:“孩子,快去找她們母女回來,為娘去準備晚飯,另外多加幾樣菜,待會你得多敬你婷姐姐兩杯酒,謝謝她們母女。”帶著笑容,走進屋內。


    鐵英奇在附近找了一遍,不見周氏母女的蹤跡,隻好回家。


    當他走到門前時,忽見山道上,又有一條人影,疾奔而來。


    鐵英奇這時心中有說不出的煩惱和氣憤,冷哼聲中,朝那人影撲去叱聲道:“狗腿子,你以為本座是真的好欺侮的麽?看掌!”吐氣揚聲,朝那人雙掌一推,用了八成功力,擊出一掌,他這時怒火貫目,真恨不得一掌將來人擊斃。


    鐵英奇八成功力的一擊,何等淩厲,呼嘯之聲卷處,那飛身而來之人那裏擋得住,雖然也回擋了一掌,可是整個的身子;卻被回震之力,彈出丈遠之外,當時氣血翻湧,吐了一口鮮血。


    鐵英奇人隨掌進,躍到那人麵前這,才看清來人麵貌更是氣憤道:“獨腳花子,本座要不是看在朱老哥麵上,剛才便不會讓你好好離去,你再次回來,到底居心何在?若不給本座一個明白,你便莫想走了。”


    來人正是虎目神丐朱元波的師兄獨腳鐵拐李元奎,他一身功力雖然在江湖上堪稱一流,卻還不是鐵英奇八成真力的敵手,尤其淩空受敵,功力不及之外,又加上形勢上的不利,所以受了重傷,一時答不上話來。


    其實,他倒真不是幻影神翁座下十三太保之一。


    當日,幻影神翁在關外隨口所說的十三個人,固然有一大半,確已成了他座下的十三太保,但其中也有數人,是他信口道來,用以虛張聲勢湊數的,因為,那時候,他隻是心中有成立十三太保的腹案,人數並沒有湊全。


    自然,幻影神翁口中道出的人物,都是他理想中的人選,隻不過後來,事與願違,沒有達到目的罷了。


    獨腳鐵拐之被鐵英奇誤認為十三太保之一,真可說是冤者枉也,遭了無妄之災。


    他白天糊裏糊塗受了鐵英奇一肚子氣,恨恨而退,對鐵英奇的印象,可說已差到極點,直恨不得馬上趕回去埋怨師弟朱元波一頓,罵他有眼無珠,交錯了朋友。


    可是,偏偏又被他發現了幻影神翁設計劫持鐵母葉秀玲控製鐵英奇的陰謀。


    他乃是鐵錚錚的漢子,俠義胸懷使他忘卻了鐵英奇對他的無禮,而滿腔熱血的趕回來幫助鐵英奇,共禦強敵。


    那想到遲來一步,竟更加深了鐵英奇對他的誤會。平白無故的被擊成重傷。


    這時,他心中的難過,和對鐵英奇的憤恨不用說了。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鐵英奇對他誤會的原因,隻把鐵英奇當成一個橫蠻不講理的無知之徒,對他大起反感。


    鐵英奇打了他一掌不算,開口更是氣勢洶洶,簡直要把人的肚皮氣破,他一賭氣,幹脆不開口,要看看鐵英奇究竟把他怎樣。


    鐵英奇見獨腳鐵拐李元奎一臉輕蔑之色,閉聲不理,雖現出對他極端的蔑視,不由火氣更是高張道:“你要再不開口,本座便不客氣了。”舉手並指,作勢欲點。


    獨腳鐵拐李元奎“呸!”了一聲,道:“你要怎樣便怎樣好了!老花子算是瞎眼認錯了人!”


    鐵英奇冷哼一聲道:“鐵英奇年紀雖輕,卻不是任人使詐欺騙的無知之輩,你真是瞎了眼了!”屈指一彈,一縷指風,發著厲嘯,疾向獨腳鐵拐李元奎“玄極穴”射去。他是安心要給獨腳鐵拐李元奎吃上一點苦頭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瞪了鐵英奇一眼,慘然一笑。


    眼看指風就要擊到獨腳鐵拐身上,鐵英奇忽然發現獨腳鐵拐滿臉威武不屈之色,心中不禁一懍,擔心自己可能做得太過份了。


    可是羞刀難入鞘,又在心情失常,氣憤難當之下,他雖有這個念頭,卻並未撤回指勁。


    那知就在此時,忽然從旁邊刮來一道微風,硬把鐵英奇強勁無比的指風,吹得斜向一邊,擊在獨腳鐵拐身後泥地之上。


    鐵英奇身形一轉,向一株大樹猛撲過去,喝道:“是誰?”


    那株大樹離開鐵英奇約有二丈開外,鐵英奇身形剛起,已見從大樹上輕飄飄的落下一個蒙麵僧人。道:“鐵少俠功力精進,現在可以逐鹿武林了,不知還認得故人麽?”言下對鐵英奇極是不滿。


    鐵英奇一式千斤下石,身形飄回原處,微愕道:“老和尚既是故人,何不……”


    話剛說出一半,心念電閃,已經猜出了來人是誰,因為他自行走江湖以來,僧人之中,可以說得上故人的隻有二人,一個是在集賢山莊相識的智開大師,另一人,便是周婷婷之父忘我禪師。


    智開大師身裁高大,絕不是當麵的蒙麵僧人,而唯一的可能,便是忘我禪師了,他對周婷婷已是內愧於心,便不敢再對忘我禪師有所失敬,語音一頓,退了一步,改容相向道:“原來是禪師佛駕光臨,晚輩有禮了。”抱拳為禮。心中卻在想道:“當了和尚,難道還有見不得人的苦哀麽?否則,為什麽蒙起麵來?”


    忘我禪師一揮手,道:“鐵少俠既然還記得貧僧,不知可否賞貧僧一個薄麵?”


    鐵英奇看了獨腳鐵拐一眼,道:“禪師可是要晚輩放過這江湖敗類!”


    獨腳鐵拐一聽鐵英奇罵他為江湖敗類,直氣得暴跳如雷道:“老夫得道江湖,數十年如一日,幾時做過敗德喪行之事來,你年紀輕輕,怎可血口噴人!”


    鐵英奇劍眉一軒道:“你身為幻影神翁座下十三太保之一,已是喪盡了丐幫的體麵,此事別人不知,本座卻是從幻影神翁口中親耳聽來,難道還會冤枉你不成!”


    獨腳鐵拐李元奎更氣得全身發抖,吐語不清地道:“你……你……”你心急口結,有話也說不出來了。


    鐵英奇正想根據自己猜測指出他的陰謀,忘我禪師卻搖手製止住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鐵少俠,你上了幻影神翁的當了,貧僧可以擔保,李大俠絕非十三太保之一!”


    鐵英奇猶是不信,口中喃喃地道:“這……這……”


    忘我禪師道:“看少俠之意,竟似深信那幻影神翁不疑,唉……”一聲長歎,餘意盡在不言之中。


    他話雖未說出來,鐵英奇已是汗流浹背,明白了忘我禪師對他的失望,不由惶驚的忖道:“忘我禪師乃是何等光明高潔之人,我不相信他的話,難道還真要相信那幻影神翁的話麽?如果幻影神翁安心使壞,我豈不是被他利用了而不自覺?”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來了:“獨腳鐵拐如果是幻影神翁座下的十三大保之一,幻影神翁絕不會笨得再派他來向自己使詐,僅憑這一點,已可證明他的潔白,自己真是大大的失察了。”


    他原是君子之心,蕩蕩胸懷。想通之後,立時麵容一肅,搶步行到獨腳欽拐麵前,一拱到地,惶惶然道:“鐵英奇誤中奸人讒計,錯將老哥哥當作十三太保之一,尚望老哥哥看在朱老哥哥份上,恕過小弟一時之過!”


    獨腳鐵拐李元奎想不到鐵英奇竟是這樣一個勇於認錯之人,聞過即改,毫不作諉過於人的掩飾,這種胸襟委實不可多見,他自己也不敢輕薄了自己,忍住傷痛,發出一陣豪爽的大笑,拉住鐵英奇雙手到:“那裏!那裏!我們是不打不相交,小兄弟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怪隻怪老花子白跑了大半輩子的江湖,沒有看出你神色有異,挨了打活該!哈!哈!哈!哈!……”到底忍不住痛,還是喲出了聲,臉上暴出了豆大的汗珠。


    鐵英奇反手將他扶住,深自歉疚地道:“老哥哥你的傷勢很重麽?”


    獨腳鐵拐一挺身幹道:“沒關係,老花子還挺得住!”嘴中雖是這樣說,全身卻仍是顫懍不止。


    鐵英奇一掌貼在他背心穴上道:“小弟助老哥哥療傷!”一股暖流,透入獨腳鐵拐體內。


    約半頓飯時光,鐵英奇收回掌,老花子又是一聲大笑,道:“小兄弟好深厚的內力,老花子得你之助,已經完全好了!”二人一陣客氣,便成了好朋友。


    忘我禪師見鐵英奇知過能改,心中甚是高興,但他期望鐵英奇過切,仍然正色道:“一念之差,誤盡蒼生,鐵少使今日受此教訓,但望今後為人處世,能夠三思而後行,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害人害己,須知,留人一步退路,就是存一份仁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世無絕惡之人,除惡不如勸善,行霸不若行仁,貧僧一愚之得,不知鐵少俠以為然否?”


    鐵英奇誠恐誠惶地謝道:“晚輩謹謝禪師教言,終身奉行不渝!”


    忘我禪師一頷首道:“老衲告退了!”身形不動,人已出去丈遠。


    誰料這時,忽然有人怒喝一聲道:“你……你站住!”


    忘我禪師身形微緩,又出去了丈遠,終於停了下來,似有轉身返回的意思。


    這時,鐵母葉秀玲飄身而至,眼巴巴的望著忘我禪師口過身來。


    三個人,六雙眼睛都集注於忘我禪師身上。


    忽然,遠見忘我禪師,搖了一下頭,接著,雙肩微動,有了決心離去的微象。


    鐵英奇連忙飄身上前,躬一禮,道:“家母有請禪師暫留佛駕!”


    忘我禪師默然不語,臉上的麵巾雖然蒙住了他的麵容,看不出他麵上的表情,但不難想像出,他雖然對當前的形勢,極感不安。


    鐵英奇又叫了一聲“禪師!”道:“家母為人,深明大義,請禪師寬心相見!”


    忘我禪師依然不言不語,似乎在去留之間,難以決斷。


    後麵傳來葉秀玲幽幽的歎聲道:“從你的口音身形,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你去留難決,足見餘情未斷,妾身已是心感無涯,今生無憾了。”陡然語聲一揚,毅然吩咐鐵英奇道:“英兒!閃身讓路,恭送禪師佛駕!”


    鐵英奇一片迷糊,漫應了聲:“是!”閃身讓路,轉道:“晚輩恭送禪師佛駕!”


    忘我禪師實在未能忘我,隻見他全身微顫,驀地,扯落麵巾,露出他那豐神如滿月的俊容,望著鐵英奇一聲苦笑,道:“孩子,我們過去吧!”


    鐵英奇被他一聲“孩子”,叫得滿頭霧水,失神一怔,但覺腕脈一緊,已被忘我禪師帶著飛身而起,回到了原處。


    他惶惑的舉目瞧去,隻見慈母淚光瑩然,哀哀欲泣,可是她卻硬忍著沒有哭出聲來。


    而忘我禪師也是雙眼發直的死盯在慈母臉上,一張朗月般的慈容,卻泛起了一層紅暉。


    鐵英奇思維電閃,恍然而悟的“嗬!”了一聲。


    他這一聲“嗬!”頓把忘我禪師和葉秀玲從夢境中驚醒過來。


    忘我禪師和葉秀玲各自神色一凜。守定身份,抑住感情。


    忘我禪師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忘我之人,請夫人賜諒了!”


    葉秀玲翠袖一卷,就勢抹去了粉臉上的淚珠,嗚嗚道:“英兒,還不見過你出了家的父親!”


    鐵英奇大號拜伏道:“爸好狠心嗬!”


    忘我禪師大袖微拂,托起鐵英奇。不覺也流下兩行看不破世情的眼淚。道:“銀衣藍衫,義同生死,婷婷失養,孩子,你還能有父麽!”


    鐵英奇心中一凜,道:“大人大義凜然!孩兒失言了!”


    忘我禪師目光轉到獨腳鐵拐李元奎身上,露出笑容道:“小僧我難忘,倒叫李大俠見笑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他既不知道銀衣劍客周子玉和藍衫子都鐵中玉二人之間的糾葛。對於三人的談話,更是無法領悟,但,有一點他明白的,就是當麵這個忘我禪師,乃是他的老朋友,鼎鼎大名的藍衫子都鐵中玉。


    獨腳鐵拐李元奎乃是豪邁之人,一怔之後,哈哈朗笑道:“老花子大夢未醒,實在想不到鐵大俠會出家當了和尚,二十年傳言,難道還有許多隱秘嗎?”


    忘我禪師頷首道:“貧僧內愧於心,不言也罷!”


    人家不說,獨腳鐵拐哪能不知自律,他自知留此有許多不便,抱拳道:“賢父子團圓大喜之日,老花子不便打擾,就此告辭!”單足連點,疾跳而去。


    忘我禪師掃目四望,念念不忘地道:“婷婷何在?”


    鐵英奇當時頭皮一麻,垂首說不出一句話來。


    葉秀玲原是發現周婷婷留書出走,特來有所責備於鐵英奇的,想不到給他巧遇夫君,揭開了忘我禪師的真麵目,她既是驚喜,又是傷心。


    驚喜的是,鐵中玉竟然未死,而且回來了。


    傷心的是,鐵中玉狠心當了和尚,她還是永遠的失去他了。關於這一點,她實在一時難以釋然,因此一時不免有點失神。


    忘我禪師問起周婷婷,她才記起了緊握手中的紙條,叫過鐵英奇道:“孩子你誤人誤己,如何對得起你婷姐姐嗬!這是你婷姐姐留下的字條,你拿去看吧!”


    鐵英奇悔恨交集忙展開周婷婷的留言,念給忘我禪師所道:“伯母尊前:侄女不能再留在這裏了,以免英弟弟的心情,僅此為家父及自己,向你們致歉。侄女周婷婷敬留”。


    鐵英奇不待把字條念完,已是淚濕衣衫,英雄氣短。


    人去了之後,他才更發現周婷婷的可愛可敬之處,同時,心底深處被壓抑著那份愛意,也更加蕩漾而激動起來。


    忘我禪師不便責問鐵英奇,隻是搖首歎道:“婷婷一去,貧僧更是愧對泉下老友了!”


    鐵英奇急切的道:“孩兒這就去追趕婷姐姐回來,如果不能使她原諒孩兒,孩兒也無麵目再見兩位老人家!”葉秀玲道:“英兒,你要記住鐵氏一門和天龍一派,都少不了你嗬!”


    忘我禪師雙目神光陡射,落在鐵英奇臉上,正色道:“複興天龍派,其責在汝,你可不要忘了你對本派所負的重任!其次,八月十五日,嵩山之會,即將屆臨,此事因你而起,調解折中,你都責無旁貸,希望三思而行!”


    鐵英奇一時激動而致失言,被說得羞慚無地,俯首無口。


    忘我禪師教訓了鐵英奇一番,語氣一緩,和聲道:“明天,你便該上路,前往嵩山去了!”


    鐵英奇想起自己去了之後,留下慈母孤身一人,極是放心不下,便道:“母親留此,孩兒放心不下!”


    忘我禪師道:“你四位師叔明早即可回來,隨同汝母遠回淮陰故居,召集天龍弟子,重建天龍派的規模,你盡可放心前去就是!”


    鐵英奇想起四位師叔身中“七煞指”被人解救之事,心有所疑,不由就話問道:“四位師叔之傷可是你老人家出手救治的?”


    忘我禪師慨歎一聲,道:“身入空門,心在家,我真是有愧學佛了!”不用說,一切都是他暗中所為了。


    鐵英奇知道乃父遁入空門,完全是由於對銀衫劍客一片自綹大義使然,非如此不足以自遣。但出家之後,又感於天龍一派,因他之故而沒落,負疚尤深,是以內心痛苦,莫可言狀。想到父親這種可悲的際遇,鐵英奇不禁傷痛欲絕。


    這時,朗月已掛中天,三條人影,各自無言的駐地寂立著。


    最後,忘我禪師忽然一合計道:“夫人保重,小僧告辭了!”


    葉秀玲幽幽地道:“你……你……就要……”驀地一驚,當麵夫君,已是出家之人,這種情意綿綿的話,實不應該再行出口,想到失態之處,不禁螓首一垂,粉麵通紅,一句話就隻說了一半,再無下文了。


    鐵英奇卻是哀聲道:“爸!你不能走嗬!”


    忘我禪師以無比定力,守住感情的最後防線,冷漠地道:“癡兒,為父已是出家之人,你們不用多說了。”話聲未落,人已如輕絮般,飄出數丈之外,再一拂袖,便消失在冷月清光之下。


    鐵母葉秀玲和鐵英奇二人,雖是無限傷情,但都尚能認清環境,自知約束自製,對忘我禪師的離去,未加阻止。


    第二天,一大清早,果見四位師叔連袂而回。


    大家見了,自有一番說不完的別後情。


    眼見日已中天,鐵英奇仍無上路之意,最後還是鐵母再三催促,他這才依依不舍的辭別了慈母和四位師叔,奔往嵩山而去。


    他這次的目的地是嵩山,少不了還是要經過江陰,想起昨天與周婷婷漫步江邊的情景,又是一陣黯然,那時二人,兄弟相稱,和好無間,想不到一天之隔,伊人已不知何去,內愧之心觸景而生。不覺腳下,便走得慢了。


    就在他前麵不遠的大路中間,獨腳鐵拐李元奎張著大口,一臉笑容地看著鐵英奇向他身上直衝過來。


    鐵英奇心中有事,耳目失聰,獨腳鐵拐李元奎個子既大,站的位置又是道路中央,鐵英奇竟是沒有注意到。


    眼看鐵英奇就要衝到獨腳鐵拐身上,獨腳鐵拐李元奎忽然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何事失神?”


    鐵英奇被嚇了一跳,疾退三丈,舉目看清獨腳鐵拐李元奎。不禁難為情地笑道:“沒有什麽!沒有什麽!”


    獨腳鐵拐李元奎嘻嘻笑道:“我看大概因為周小姐走了是不是?”


    鐵英奇直覺地一驚道:“你怎知周小姐走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道:“昨日我回到這裏之後,便有幫中弟子來報,見周姑娘和一個中年美婦人溯江而上走了,據那位弟子說,周姑娘似乎受了無限的委曲,一路之上,猶自唉聲歎氣,極不開懷,幸好有那中年美婦人不住的勸慰,才沒有哭出來。”


    鐵英奇心中更是難過,訕訕道:“不用說了,都是小弟一時之錯,才惹得她傷心離去。”


    獨腳鐵拐李元奎道:“你是為追她而來的麽?”


    鐵英奇搖頭道:“不,小弟係奉命首途嵩山,周姑娘的事;隻好將來再說了。”頓了一頓,忽而又想起什麽事地道:“小弟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老哥哥可願賜助?”


    獨腳鐵拐李元奎巨目一閃道:“有機會為小兄出力,老哥哥高興之至。”一片熱忱,滿口答應。


    鐵英奇想起昨晚對付他的手段,和人家的豪情相比,不禁更增自愧之心,歎道:“老哥哥英雄肝膽,小弟甚是慚愧。”


    獨腳鐵拐李元奎敞聲大笑道:“小兄弟,說話最好不要拐彎,我就糊裏糊塗聽不清了。有什麽事?快快直說吧!”


    鐵英奇老起麵皮道:“素聞貴幫弟子遍布天下,耳目之廣舉世無匹,小弟擬請老哥哥轉托貴幫兄弟,隨時注意周姑娘行蹤,轉告小弟,則不勝感激。”


    獨腳鐵拐李元奎拍著胸脯道:“小事一件,包在老哥哥身上。”


    鐵英奇笑著謝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又道:“小兄弟欲往嵩山,可知捷徑走法?”


    鐵英奇笑道:“小弟路途甚是生疏,隻好走一段問一段了。”


    獨腳鐵拐李元奎道:“老花子也要回嵩山複命,小兄弟可願和老花子同行?”


    鐵英奇大喜道:“小弟求之不得,多謝老哥哥!”


    獨腳鐵拐李元奎招來一個小花子,吩咐了幾句話,便和鐵英奇穿過江陰,直奔嵩山而去。


    有了老花子帶路,二人走得極是迅速,沿途甚少耽擱,很快的就進入了河南境內。


    這一天,他來到一個不大不小的市集,周家口。


    老花子照例不和鐵英奇住在一起,自有幫中弟子接待。


    鐵英奇則找了一個小客店住下。


    這家客店小得隻可住五六個客人,而今天的生意特別差,全店的客人,除了鐵英奇外,就隻有一個算命的老年瞎子。


    鐵英奇進店的時候,那老年瞎子朝他裂口一笑,一笑之間,現出一付極為白淨的牙齒。


    鐵英奇沒有注意那瞎子的牙齒,心中卻奇怪他對自己笑的用意,因為既是瞎子,自然看不見人,看不見人,因何而笑?他正思忖間,那老年瞎子已是開口道:“客官可要算命?”


    鐵英奇又想到:“這瞎子想必是聽到我的腳步聲,以為我是前來算命之人。”這樣一想,也就釋然了。


    於是他順口答應道:“在下乃是住店的。”


    那瞎子道:“是住店的更好,彼此有同住之雅,反正閑著沒有事,瞎子奉送你‘一命’,不收命金如何?”鐵英奇一看天色還早,便就在桌邊坐下,道:“有勞者先生了!”隨即報出了自己的生辰年月日。


    那瞎子掐指算了半天,臉色漸漸沉重起來,吞吞吐吐地道:“這個……這個……”


    鐵英奇朗聲一笑道:“賤命不值一算,也就罷了!”站起身來要走。


    那瞎子手中黑色竹竿一橫,急道:“客官且慢,台端的命雖然不盡如理想,但剛才一聲朗笑內蘊龍吟之聲,乃是大富大貴之微,不知客官可願讓老瞎子摸摸骨相?”


    鐵英奇被他纏得無法,隻好答應。


    但當那瞎子的手掌落在他身上時,他卻警惕暗生,運起先天無極兩儀神功,暗中護住全身要穴。


    那瞎子在鐵英奇身上亂摸了一遍,鐵英奇默察他的手勢,似是不諳穴道分布之理,心中不由暗自好笑,忖道:“我真是庸人自擾,多此一舉,我……”


    一念未了,隻覺那瞎子掌心一壓,似有一物向背後:風愚穴刺入。


    鐵英奇內功深厚,又加先天無極兩儀神功奧秘無方,當時隻是微微一笑,倒要看這瞎子是否真有傷人之意。


    同時,掌勁一提,作好製住那瞎子的準備。


    那瞎子掌內之物,在鐵英奇肌膚上輕觸了一下,並未加力向內刺入,隻輕輕的點了三點。


    鐵英奇想不出那瞎子搞什麽鬼,正要開口詢問時,那瞎子已先笑著道:“客官一身奇骨,天下無雙,這可把瞎子弄糊塗……”了字尚未出口,鐵英奇但覺那瞎子掌心一壓,透過護身罡氣,直刺而入,鐵英奇大叫:“不好!”


    原來,他所提聚的內勁,已被那瞎子刺入體內之物泄盡了。


    那瞎子白眼球一翻,落下一對又黑又圓的眼珠,精光通射地陰森森笑道:“通天犀骨針,專破內家真氣,小子,你可上當了!”


    周母彩鳳仙姬陸舜華被愛女接著離開了鐵氏母子,急奔了一程,眼看周婷婷竟是越走越快毫無停息之意,不由滿頭玄霧的望望麵容憔悴,心事重重的愛女,道:“孩子你有什麽話?現在可以說給媽聽了!”


    周婷婷這時心亂如麻,一年來的經曆,真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隻覺心頭一酸,眼淚就象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而下,腳下一停,幹脆不走了。


    彩鳳仙姬陸舜華摟住周婷婷慌急地道:“孩子,你受了什麽委屈,快告訴媽,不要藏在心裏,急壞了身子,媽就更加心痛了!”


    周婷婷的感情,有如脫緩之馬,再也控製不住,一頭衝到媽的懷裏,隻叫了一聲:“媽!”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彩鳳仙姬陸舜華輕摸著周婷婷的秀發,讓她盡情地哭了一個夠,然後,才板起帶雨梨般的秀臉,歎了一口氣,道:“孩子!你和鐵家的孩子鬧翻了是不是?”到底知女莫若母,彩鳳仙姬陸舜華一猜就猜中了。


    周婷婷點點頭,又搖搖頭,聲音細得隻有她母親可以聽到地道:“不!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哇!”又哭了起來。


    彩鳳仙姬陸舜華柳眉一揚,薄怒道:“真是豈有此理,憑我兒這等人品才華,雖不說舉世無雙,隻怕也難找得出幾個比得上的人,那小子,真是有眼無珠,不行,媽得親口問問他,他到底安的什麽心腸?”她口中雖是這樣說,其實並沒有去找鐵英奇責問的意思,這種氣話,不過是為愛女吐口怨氣罷了。


    接著,彩鳳仙姬陸舜華又歎了一口氣道:“說起那鐵家的孩子,人品武功樣樣都不錯,你若能得到這樣一個人作為歸宿,為媽也算是對得起你那沒良心的爸了!你快告訴媽,你們有了什麽不妥,讓媽給你參詳!參詳!”


    周婷婷擦去臉上淚水,羞澀地道:“他人很好,就是有一點不近人情!”


    彩鳳仙姬陸舜華籲了一口氣,輕笑道:“孩子,你真把媽氣死了,一點芝麻大的事,憑你的才慧,就沒有辦法了麽!孩子!媽不是常常告訴你,什麽事情要做得好,一定要有耐心,你要再接再勵才是呀!”


    周婷婷神情沮喪地道:“我們周家和他們鐵家有一個解不開的結,所以,孩兒想不出主意來。”


    彩鳳仙姬陸舜華並不知道周婷婷錯把藍衣子都鐵中玉當成自己父親之事,隻道愛女是尋父期中認識了鐵英奇,產生了感情。是以不禁聽得糊裏糊塗道:“那鐵家孩子的爸,是不是鐵中玉?”


    周婷婷點了點頭,道:“是他老人家!”


    彩姬仙姬陸舜華笑道:“這不好了麽,你爸和鐵中玉過去是最好的朋友,有媽出麵,有什麽話不好說!”


    周婷婷直到這時才想到未將尋到父親之事向乃母說出,一想到父親,不由滿懷心事盡去。換上了一付笑容道:“媽,女兒要向媽報一個喜訊了。”


    彩姬仙姬陸舜華隻覺周婷婷大大的變了,說起來一點條理都沒有,不由秀眉一蹙道:“孩子,你說到那裏去了!”


    周婷婷有意讓他媽吃一驚,道:“我找到爸了!”


    彩姬仙姬陸舜華果然大吃一驚,一把抓住周婷婷肩頭急急道:“孩子你說什麽?”


    周婷婷喜滋滋道:“孩兒找到爸他老人家了!”


    彩姬仙姬陸舜華對這個喜訊,真有點承受不起,當時隻覺頭腦一昏,身子發軟,搖搖欲倒。口中喃喃地道:“嗬!嗬!他畢竟還活在世上!”


    周婷婷扶住她媽的嬌體,道:“孩兒該死,本該將這喜訊早早告訴媽,害得媽又跑出來找孩兒。”


    彩姬仙姬陸舜華晃了一晃螓首,清了一清神慧,道:“真的,孩子這種大事,你為什麽不回去告訴媽?”


    周婷婷愁容又現,道:“因為爸的事與鐵家有關,而鐵家遭遇到一件逆心之事,孩兒為體順爸的心意,暗中維護鐵家,所以抽不出時間回家向你老人家稟告。”


    彩姬仙姬陸舜華奇道:“你問了你爸沒有?他為什麽二十年不回家?”


    周婷婷先說出乃父與鐵中王比武爭勝之事,然後道:“爸因心有內愧,義不獨善其身,所以出家當了和尚,孩兒見他時,他猶是念念於懷裏。”


    彩姬仙姬陸舜華傷感地道:“這件事,你爸做得對,俺也不能再責備他了。想不到彩姬仙姬陸舜華畢竟也是這樣一個誌行高潔的奇女子。”


    接著,她又問道:“鐵家母子知道此事了麽?”


    周婷婷點頭道:“他們倒是原諒了爸!”


    彩姬仙姬陸舜華讚歎道:“鐵氏母子果然值得敬佩,既然這樣,孩子你還有什麽困難?”


    周婷婷玉容一慘道:“孩兒對鐵家,原有代父以身相報之意,可是英弟弟,孩兒看得出來,他似乎不願接受孩兒!”


    彩姬仙姬陸舜華秀眉雙凝,道:“孩子,這樣說起來,倒不能怪那鐵英奇了,他如再接受了你這種報答,豈不於義有虧了麽!”


    周婷婷螓首一堆道:“孩兒並不怪他,隻是……隻是……孩兒心裏……”粉麵鮮紅,說不下去。


    彩姬仙姬陸舜華;笑道:“孩子你放心,我們大家總要想出一個辦法來,現在,我們去找你爸去,他在那裏?”


    周婷婷道:“爸住在棲霞紫峰閣。”


    於是,她們母子二人溯江而上,奔向棲霞。


    紫峰閣在棲霞寺西邊半山中,沿石級攀登數百級即達。


    閣有東西兩廊,東廊正對千佛嶺,石窟石像甚多,幾達千數。西廊正對西山,數十丈外,有泉水汩汩自山中流出,即為名泉“珍珠朱”。


    這時,正是八月秋涼季節,滿山紅葉,像一片烘染的晚霞,又像萬叢燦爛的鮮花,瑰奇焙麗,悅目怡神。


    在那紅葉掩映的石級上,星飛丸跳般奔著二條人影。


    前麵走的是周婷婷,後麵那位中年婦人自然是彩姬仙姬陸舜華了。


    他們奔了一陣,便來到了紫峰閣崖下。


    周婷婷向媽做了一個鬼臉道:“媽你就等在這裏,孩兒上去把爸請下來,讓他驚喜一番。”


    彩姬仙姬陸舜華咋了一聲道:“你又調皮了!”但還是閃身站到一叢紅葉後麵,眼看著周婷婷長身上了紫峰閣,心中卻卜卜跳過不停,粉麵也有些緋紅起來。


    周婷婷輕手輕腳的直奔西廊廂房窗外,停足向裏偷看。手裏卻握著一段枯枝,準備跟屋內的父親開一個玩笑。


    目光所及,心頭一震,不禁又猶疑起來了。


    屋內不是沒有人,而是那人有點不大像她的父親。


    那人背窗而坐,雖也是一個光頭之人,但身裁比忘我神師纖小得多,周婷婷不感奇怪。心想:莫非爸爸搬遷了?


    正當她猜疑不定,抽身欲退之際,忽見屋內那人忽地帶著椅子旋身過來,身法之快無以複加,周婷婷隻覺得眼睛一花,那人已正麵對著她了,原來,竟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妙令小尼姑,朝著周婷婷點首道:“窗外站的可是周姑娘,貧尼等待多時了!”


    周婷婷想不到人家會認識她,微現訝容道:“請問少師父上下,如何稱呼?”


    那妙令小尼姑驚地大聲笑道:“貧尼心如,不知周姑娘可曾聽人提起過?”


    周婷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複問一句道:“少師父敢是心如神尼的高足麽?”


    心如神尼忍住笑容道:“貧尼就是心如!”


    周婷婷見她神色儼然,隻道她故意作態,要借心如神尼的大名唬人,不由“卜卜”一聲,笑得花枝招展道:“少師父,你不要唬人了,小妹雖未見過心如老神尼她老人家,但可斷言少師父犯了‘欺’字之戒。”


    要知心如神尼乃是近百年來尼中之尊,一身功力深不可測,如果不死的話,其年齡總在百齡開外了,怎會是這樣一個小尼姑形態,是以周婷婷敢於直指那妙令尼姑,犯了“欺”字之戒。


    屋內心如師太隻是微微含笑,並不分辯。


    但在周婷婷身後,卻響起了彩鳳仙姬陸舜華的聲音,叱責道:“婷兒,怎不知禮,見了心如老前輩還不乖乖的叩見!”


    原來,彩鳳仙姬陸舜華不耐久待,也心急地趕進來了。


    周婷婷一回頭見乃母已先拜下,道:“晚輩陸舜華率女周婷婷,叩見老前輩。”


    自己的母親都拜下去了,周婷婷還有什麽話說,慌忙跪在一邊,惶驚地道:“晚輩年輕識淺,請老師太原諒失禮之罪。”


    話剛落完,母氏母女隻覺身子一輕,竟被心如神尼不知用什麽神功,把她們從窗口攝進了屋內,而且原來跪伏的身子,也被逼得站了起來。


    周婷婷這時腦中的疑惑,變成了無比的驚佩,怔怔的望著心如神尼發怔。


    心如神尼望著彩鳳仙姬陸舜華笑道:“陸姑娘,我們大概有三十五六年不見了吧,記得你那時候,不過十歲左右,還是一個十十足足的調皮小姑娘哩!”


    彩鳳仙姬陸舜華因心如神尼記得她幼年之事,足見自己在這位老人家心中尚有份量,不覺高興已極,恭敬地道:“晚輩今年四十有八,算起來已有三十八年,未見你老人家了,想不到你老人家容顏如昔,而且更見神精,真慚愧死晚輩們了。”


    心如神尼道:“貧尼不過巧獲奇緣,服食了‘長青果’,算不得什麽!倒是令愛資質之奇,頗使貧尼心羨不止。”


    說著,雙眸神光陡盛,把周婷婷看得手足無措,甚是不好意思。


    彩鳳仙姬陸舜華猛得回過味來,驚喜失常地尖叫了一聲,道:“你……你老人家,認為婷婷還可以造就麽?”


    她喜極之下,竟忘了招呼周婷婷,先就拜了下去,道:“謝謝老前輩玉成!”


    心如神尼一笑道:“陸姑娘,拜師的應該是令愛哩!”一股大力,把彩鳳仙姬托扶起來,彩鳳仙姬陸舜華含羞搖頭一笑道:“晚輩聞喜訊,竟然忘形失態了!”


    心如神尼道:“令愛心有見地,她可能還不一定願意投在老身門下哩!”


    彩鳳仙姬陸舜華催道:“婷婷,你在想什麽,還不叩見師傅……”


    不想周婷婷竟果然歎聲婉言道:“家父曾對晚輩說過,要給晚輩找一個好師父,晚輩已經答應他老人家了,晚輩承老前輩看得起,但晚輩卻不便在未得家父允許之前,冒然拜師,尚祈原諒。”


    心如神尼道:“你可知忘我禪師給你找的師父是誰麽?”


    照理說,心如神尼應該把“忘我禪師”稱為“令尊”才對,不過她語氣的不妥,並未引起周氏母女的注意,同以周婷婷神色如常地道:“家父未曾明白指示。”


    心如神尼咬文嚼字道:“貧尼若是忘我禪師給你請來的師父,你承不承認?”


    周婷婷被這奇怪的問話,問得心念轉了一轉,雖覺得這話聽來極不自然,但仍未想到忘我禪師並非她的真父,順口道:“忘我禪師就是家父,忘我禪師的話,還不就是家父的話麽!”


    心如神尼臉色一正,道:“如果忘我禪師的話,不能代表令尊的意思呢?”


    彩鳳仙姬陸舜華威然接口道:“拙夫雖已遁入空門,但為妻女者,仍不應把他視作外人,老前輩如此說法,實在叫晚輩等莫察禪機。”


    心如神尼搖首蹙眉,道:“二位當真認為忘我禪師就是銀衣劍客周子玉麽?”


    周氏母女雙雙神色大變道:“難道他……他……”一時不敢往下說了。


    心如神尼點頭一歎,接著:“忘我禪師不是別人,他就是和銀衣劍客並稱武林雙玉的藍衫子都鐵中玉!”


    語聲沉重,字字驚心,這個消息,委實叫她們母女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之下,承受不起,隻見她們母女相擁而抱,同聲哀哭起來。


    心如神尼讓她們哭盡心中失夫喪父之痛,這才和顏撫慰她們道:“你們周鐵二家的事,細說起來,鐵中玉並沒有錯,你們可不能過份責怪於他。”


    周婷婷想起當日誤認鐵中玉為父之時,曾有諍言相勸鐵英奇的豪舉,想不到那些話,等於是自己勸說自己,現在自己還有什麽話好說,悲悲切切的叫了兩聲:“媽!媽!”道:“鐵伯伯他……”


    一語未了。彩鳳仙姬陸舜華已是彈去淚珠,神色一肅,道:“孩子,你放心,媽還想得開,鐵家母子當時能夠不記周家的仇,把你規視子女,難道我們周家的氣度就不如鐵家麽!我一定也要你英哥哥,當作自己的孩子就是了。怨隻怨我們命苦,我也沒有什麽話說了。”


    心如神尼聽得大是感動,不住的又歎又讚道:“你們周鐵兩家,都能這樣深明大義,足為武林範式,老尼至為欣慰,但願影響所及,能夠改變今後武林的風氣,則善莫大焉!”


    心如神尼接著又嗟歎道:“說起當年之事,貧尼算是睹最後慘劇的唯一之人。”


    周氏母女急問道:“當時老前輩在場?”


    心如神尼道:“貧尼遲到一步,那時令尊已然去世了。”接著又道:“藍衫子都鐵中玉那時正跪倒令尊身旁,哀哀而哭,貧尼便藏身起來,要看他何以善其後。藍衫子都鐵中玉隻哭得淚盡血繼,昏絕數次之後,才就地挖了一個土坑,將令尊妥為葬入,尋來二塊碑石,先給令尊立了碑,然後,又在另一塊碑石上寫了‘鐵中玉自立之墓’字樣,便又挖了一個土坑,安好碑石,自己也躺入土坑之內,運力要將坑旁泥土吸向自己身上,活活埋死自己,以殉好友了。”


    周氏母女,不由回聲驚“嗬!”了一聲,接著又同聲讚歎道:“鐵伯伯真是人間大義奇男子!”


    心如神尼朗聲一笑道:“貧尼見了這種大義凜然之人,自是不能讓他死去,於是貧尼使出麵阻止了他的自絕,勸了他二天三夜,才勸得他消去死念,入了空門。”


    經心如神尼這一說明,周氏母女隻感到鐵中玉品德的高超,已非她們所能想像的了。


    心如神尼繼續道:“忘我禪師為了要造就婷兒,曾三請貧尼收婷兒為徒,貧尼感於他的大義,也隻好勉為其難了。”


    “同時,忘我禪師更將他曆年搜得的幾種洗髓伐骨,變化體質的奇藥,交存在貧尼處,有待婷兒的啟用哩!”


    心如神尼的話聲越說越大,周氏母女已是感動得淚如雨下。


    就在這時,忽聽門外有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神尼過譽,小僧愧不敢當。”一位青年和尚,飄然走到周氏母女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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