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春被禁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石室中,似一身武功被廢,隻覺生不如死,胸中怒血沸騰,激動不已。


    孤寂、黑暗、羞辱、仇恨、圍繞著他,但人之所為人,端在良知未泯,而且人不可能永遠生活在仇恨中,他漸漸平靜了下來,不禁反省自問,前塵往事不由自主地一一湧現眼前。


    不知過了多久,鍾離春隻覺愧悔多於怨怒,要知性為欲汩則亂,心為物動則爭,去山中賊易,去心中賊難,不禁長歎一聲道:“我鍾離春可謂賊性難改,自取其咎,焉能怨天尤人!”


    突然隻聞鄰室傳來語聲道:“什麽人在此長籲短歎?”


    鍾離春不禁一怔,聽出那是唐昊天語聲,高聲道:“是門主麽?屬下鍾離春!”


    隻聽唐昊天歎息道:“老朽如今是待死之囚,怎能配稱門主,你鍾離春亦非屈居人下之輩,設若當時你我衷誠攜手,今日武林將是你我的天下!”


    鍾離春哈哈大笑道:“唐老師,設若劍笈為你取有,我鍾離春未必能活到現在?”


    唐昊天默然須臾,長歎一聲道:“這也是真話,一山難容二虎,但棋差一著,滿盤皆輸!”


    鍾離春鼻中冷哼一聲道:“你我落得如此地步,咎由自取,怎可怨天尤人,但鍾離春始終不明白,昔日唐老師如何不讓在下將金龍玉符及迷宗難經到手便設計我鍾離春陷在玉虛洞中!”


    “倘如鍾離春老師取得,那有我唐昊天命在!”


    “這是老話,暫且不提,但在下實在不明白你為何舍本逐末,半途而廢,固然在下心懷不軌,然與你唐老師無益有害,當時你唐老師未免疑心太重!”


    “並非疑心,而是事實!”


    唐昊天冷笑道:“如俟你萬事俱備,還是那句老話,我唐昊天此刻已是枯骨成灰,不過你一定想問我唐昊天雙腿已殘,如何知道你詭謀實情麽?”


    “正是!”


    唐昊天道:“現在告訴你,已是無關緊要了,你我同是階下之囚,溯往談昔亦是一樂,當年鍾離春老師詭謀舉止皆係邢無弼相告,要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故而唐某毅然施為,決不後悔!”


    鍾離春不禁臉色慘變,當年他以神偷俠盜卓負盛名,形蹤飄忽,宛如天際神龍,難見首尾,行事詭秘,雖師徒父子之親亦莫測高深,怎料一舉一動均為邢無弼獲知,暗暗歎息一聲。


    他堅信唐昊天絕非虛言,因自己算計舒長沛時,未至約期自身巳陷在玉虛洞內,舒長沛又得邢無弼之救才幸免於天外雙妖白眉蜂尾之下。


    隻聽唐昊天道:“鍾離老師不信唐某之言麽?”


    鍾離春答道:“不能不信,如此說來,邢無弼實乃唐老師心腹死黨了!”


    唐昊天笑笑道:“邢無弼怎能成唐某心腹,他城府極深,狡智如狐,唐某雖欲收為已用,卻無計可施,自那次之後即未再與唐某晤麵。”


    “為什麽?”


    “還要問為什麽?邢無弼既無所得,亦無所求,他來玉虛洞做什麽?但時至今日,他或願犯險重履玉虛一行?未必他就是有緣人?”


    鍾離春不禁一怔,詫道:“有緣二字何解?”


    唐吳天遂將洞壁內禁囚得尚有人說出。


    鍾離春暗道:“天下居然有此奇事?”


    當下慨歎一聲道:“你我俱屬無緣,可見凡事不可強求?”


    唐昊天道:“話雖如此,你我總不能坐以待斃!”


    鍾離春不禁呆得一呆,詫道:“唐老師,你莫非尚未死心?莫說你雙腿已殘,縱然身插雙翼也難逃出!”


    唐昊天鼻中冷哼一聲道:“他們無不誌在取有玉虛洞笈,但需龍凰令符合壁不可,翠凰玉符尚在唐某手中,不然無法取得洞笈?”


    鍾離春哈哈大笑道:“唐老師別做白日夢了,翠凰玉符已為焦叔平起出,否則焦叔平怎不施展陰毒手法逼你供出藏處,你我已無討價還價餘地!”


    唐昊天默然良久,忽朗笑一聲道:“那丹鼎之內所藏不過是以偽亂真而已,鍾離春老師如親眼目睹,亦難辨明那是魚目混珠!”


    鍾離春不禁暗暗驚異昊天老怪心機之深委實難測,朗聲問道:“那真物藏在何處?”


    隻聽唐昊天道:“你認為唐某會說麽?”


    鍾離春道:“唐老師如挾符自重,恐未必能如願以償,倒是在下現有一計,不知可行與否?”


    但已無唐昊天回音,接著又問了數聲,仍寂然不答,麵色忽一變,暗道:“莫非唐昊天死了不成?”


    隻覺如身跌入萬丈深淵之下,已是絕望難逃。


    唐昊天複又身在後洞,一如往昔坐在石壇上,西雙鐵拐拴雙臂,隻是腦中一片混沌,模糊不清。


    忽聞壁內語音傳出道:“唐昊天!”


    昊天老怪不由自主地身軀一震,道:“尊駕不是棄我如遺了麽?”


    “誰說的?”


    唐昊天已是一震,張目望了洞內景物一瞥,不禁驚噫出聲道:“我唐昊天是在做夢麽?”


    “不是做夢,你已是眾叛親離,盡已撤出玉虛洞外,他們不願殺你,免貽人口實,又無法帶你唐昊天離去,不如將你送回此洞,任令自生自滅!”


    唐昊天不禁呆住,半晌方出聲慨歎道:“在下不信他們真會放棄尋覓玉虛丹笈意圖!”


    壁內老人輕笑一聲道:“你唐昊天多年來難道又有所獲麽?長眉禪師說得對,萬般皆由命,半點不由人,他們既然從丹鼎之內取出翠凰令符迷宗難經下冊等物,何必困守此洞,強敵攻入,無異瓶中作鱉,欲取得丹笈,倘非龍凰合壁不可,不如遠走他處,候曼陀尊王找上門去,定然各有所獲!”


    “焦叔平取走的僅是膺品而已,我唐昊天豈是易與之輩!”


    久久不聞壁內老人出聲。


    唐昊天詫道:“尊駕怎麽又不說話了?”


    壁內老人歎息一聲道:“老朽還能說什麽?縱使真物仍在此處,又有何用?此刻取出經符,你說真的當然不假,何況假的也真不了,但老朽能否見信於你說話句句是真。”


    唐昊天忽然立起,隻覺兩臂酸軟,武功已是半失,但依然可扶杖行動。


    隻見唐昊天一步一步拐出洞外而去,走向一塊附滿濃苔石壁前,五指疾伸一處滑綠濃苔猛抓,一堆土石應指坍下。


    顯然他藏之已久,綠苔密合了無異處,設非他自己牢記藏處,外人無法得知。


    唐昊天不停地,抓去轉瞬之間約莫深及尺餘,觸手堅硬,隻見他嘴角泛現出一絲笑容,五指緊抓,搖了幾搖,蓄力拉出,赫然呈現一雙石匣。


    他輕輕拉開匣蓋,驀寶光逼泛,眩目耀眼,但猛感後胸一冷,不由天昏地轉仰麵倒了下去。


    唐昊天身後忽閃出三條身影,正是焦叔平、吳景雲、東方亮三人。


    焦叔平迅逾電光石火把石匣搶在手中,東方亮吳景雲托著唐昊天身軀如飛奔去……


    口口口口口口


    白雲觀外武林群雄目睹申屠懷遠率眾攻入觀內,卻久久不見其出,宛如泥牛入海,未見動靜,心內暗暗震驚,但無一人好奇入內窺探。


    良久,群雄竟散去大半,隻餘下十餘人,忽聞一人驚詫道:“為何萬老師尚未見回轉,我等是否仍然留在此處,倘誤了令主大事,我等恐擔罪不起!”


    另一人應聲道:“萬老師此去是麵見令主指示機宜想是奉命趕回桐柏,我等不如亦趕回玄陰教身後,守株待免未免不智!”


    眾人商議已定,盡皆撤走一空。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白雲觀突魚貫奔出數十條身影,如飛掠向伏牛山內而去,其中隱約可見九尾妖狐何素素及三屍魔君荀異賀蘭山主申屠懷遠等身影。


    荀異輕車熟路,率先而行,卻不知吳景雲領他們前去之時,有意迂回曲折,不知彎了多少路,少說也要多走兩倍途程。


    他們一行穿過葉林密莽,取徑一條澗穀,但崖下卻屹立著無影鬼刀邢無弼,不禁暗暗訝異道:“荀老怪為何取道此途,舍近求遠,其中定有蹊蹺,莫非捷徑內設有埋伏麽?”


    邢無弼有心尾躡其後,但久候黨羽不至,內心暗暗焦急,恨萬世青誤事,但又不敢遽離,隻有他才認得去玉虛洞天途徑。


    斜陽映山,歸鳥投林。


    邢無弼焦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般,團團亂轉,彷徨無措,突舉掌拍向一株碗大粗徑白楊樹。


    啪了一聲大響,樹幹齊中打斷,倒向一塊山石上。


    隻見邢無弼右手兩指戟伸,以金剛指力在石上刻劃十字跡後,身形一鶴衝天拔起,借足柯枝,猛力一踏,身形離弦之弩般電射而去,轉瞬已隱入濃葉密林中。


    邢無弼身形消失不久,葉草中忽冒起十數條身影,隻見是俏麗無儔的石紅芍率領四婢搶先掠至,身後緊隨著華星隆,羅明及丐幫高手餘洪等人。


    華星隆搬動倒折的白楊,樹梢指向另處,笑道:“少夫人,咱們快走!前途尚須如法泡製。”


    石紅芍離去後不久,果見十數條身影彈丸飛擲而至,目睹斷折白楊,不禁互望了一眼,麵現驚疑之色。


    一人飛躍在山石旁,瞥見邢無弼留書,高聲道:“令主守候已久,不見我等到來,已自不耐先行趕去,令主指示循著樹梢方向可至玉虛洞府,沿途尚留有暗跡,務須在月上中天之前趕至。”


    另一人答道:“看來桐柏眾友尚未趕到,萬老師委實誤事!”


    語聲未了,一聲驚呼道:“那不是桐柏眾友趕來了麽?”


    但是為首來了是一頭戴勒額帶發頭陀,豹眼蒜鼻海口,麵像猙獰,一襲褐袍,挽著一柄镔鐵禪杖,大喝道:“邢令主因何不在?”


    “令主等候不及.已先行一步,那萬世青老師因何不見?”


    “那萬世青小子灑家迄今未見到他那鬼影子,定是凶多吉少!”


    審明字跡,勒發頭陀大喝道:“快走,令主吩咐我等必須在月上中天之前趕抵玉虛洞府!”


    一行數十人疾掠如風而去。


    西昆侖四異褚青史,衛凰池、陶廣、劉鐵痕疾閃而出,陶廣道:“邢無弼委實不可輕視,在武林中確建立了龐大的勢力,倘假以時日,必席卷武林,稱尊江湖!”


    劉鐵痕道:“陶老兒別盡自嘮叨了,速淹滅邢無弼留書痕跡,以免他人隨去。”


    四老動作迅快,不留絲毫痕蹤。


    勒發頭陀一行沿途發現邢無弼所留暗記,加緊趕去,殊不知他們已引向歧途,竟是南轅北轍,相距玉虛洞府多了一倍途程。


    群邪循著邢無弼暗記走出甚遠,深入翳蔽天日深林中,天色已晚,更幽暗似漆,有數人煽開了夜行火摺分向尋覓指路暗記,卻一無所見。


    勒發頭陀本江湖凶煞,辣手閻羅薑熊不禁麵色一變,道:“令主怎會擇此徑而行,莫非我等有誤麽?”


    蓄有山羊短須老者冷冷答道:“決然錯不了,入林之前樹身刻有令主留字,誤就誤在萬世青老師,我等已逾令主所約時刻,不然怎會摸黑!”


    驀地——


    林中忽卷起一片怪風,將火摺子悉數吹熄,頓時更伸手不見五指。


    忽聞一個陰惻惻語聲傳來道:“數十年來,從未有人膽敢走入老夫禁地一步,再不回頭,老夫必殺無赦!”


    語聲寒冷如冰,令人心悸神飛。


    辣手閻羅薑熊哈哈大笑道:“灑家絕不信邪,何不現身出見?讓灑家見識見識閣下是何方邪神!”


    “大膽!”


    陰冷語聲又起:“你薑熊惡名江湖久著,罪不容誅,尚敢在老夫麵前賣弄口舌,念你初犯,留下一條手臂來!”


    薑熊急掄禪杖護住體外,呼嘯雷動。


    偕同辣手閻羅薑熊前來的桐柏諸友其中半數無一不是武功卓絕,已臻化境,無奈黝黑無光,林木幽森,不知攻向何處,除了凝視戒備外竟無計可施。


    隻聽陰惻惻冷笑道:“薑熊,你若舞杖護身可至天明,老夫自當收回前言,不損你半根毫發,放你等出林而去,否則一隻手臂必須留下!”


    語聲森厲刺耳,令人心膽皆寒。


    此言一出,辣手閻羅薑熊不由氣餒,自己武功再高,究竟是血肉之軀,怎能掄杖揮舞至天明,不說其他,既是如此非要活活累死不可。


    不禁厲聲道:“我輩武林人物理該光明磊落,寧折毋彎,薑某係偶經路過,並非向閣下尋仇,閣下一再揚言需留下薑某一隻手臂,這也未嚐不可,但需在明處你我各以真實武功相拚,若薑某落敗,當死而無怨!”


    說時已停仗在手。


    陰冷語聲應道:“老夫獨處此林數十年,不耐見光,此刻老夫亦無暇與你等糾纏,若妄欲闖進一步,必死無疑!”


    語聲飄浮無定,忽東忽西,莫可捕捉。


    群邪中隻聽一人低語道:“與其僵在此林,不如暫且退出再作計議,再說亦未發現令主所留暗記!”


    火摺子一響,一道熊熊火光燃起-


    一亮又熄,手持火摺那人隻覺右腕如中千斤重擊,痛徹心脾,不禁失聲慘呼,火摺脫手墜地。


    不言而知,那林中獨處之人不容任何光亮存在,辣手閻羅薑熊除了退出此林別無他策。


    黑暗中無法清點人數,隻有轉身緩步出林。


    豈料林內已布設奇門,倒轉禁製,群邪非但不能退出林去,更且迷失分散,如陷泥淖,無法自拔……


    且說無影鬼刀邢無弼撲向玉虛洞天而去,沿途留下暗記,以便桐柏諸友隨後趕來不致迷失,殊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將他所留暗記淹滅無存。


    邢無弼因玄陰教一行去之已久,僅從一行遺留足跡分辨去向追蹤。


    明月峽之前,邢無弼已自趕抵對峽不遠,即發現玄陰教一行靜立在玉虛洞天對岸半崖上,立即藏身隱處凝神觀察。


    明月雖已下弦,但光輝依舊,如披霧殼,映射在玉虛洞外雲霧間,頓變束狀,宛如電矩,立時霧消雲散,展現碗許大小,清晰可見玉虛洞門。


    隻見三條黑色人影飛快掠下崖去,轉眼巳掠過潤穀,撲向洞門而去。


    三條黑影掠入洞內,約莫一柱香功夫,三條黑影又出,發出三道旗花射向潤穀,爆放一片炫目耀眼的流霞異影,令人神移。


    半崖之上玄陰教等一行紛紛撲下崖去,奔往玉虛洞天,僅留下寥寥數人。


    邢無弼暗暗驚異道:“為何三玄陰匪徒旗花相引,莫非唐昊天老賊已將劍笈到手撤走麽?風聞唐昊天雖巳將青鐔劍奪得,但猶未參悟丹笈藏處,而且雙腿殘廢未複,怎能如此快速撤離玉虛?我看未必!其中必有蹊蹺!”


    忽見一雙道者身法絕快掠來,停身在自己藏身之處約莫七八丈外巨鬆之下,並肩而立。


    隻聽一道者道:“武林中傳說玉虛洞天甚盛,但不明確處,更增玄秘,如非於山外聞聽玄陰教傾巢而出,撲向玉虛,我等一時好奇進入,發現山石留書,循白楊指處擇徑而行,沿途迭見指示才能抵達此處,亦所謂因緣際會,不虛此行。”


    另一道者答道:“貧道往昔認係子虛烏有之事,想不到竟然親眼目睹,你我隻可壁上觀,不能涉身是非中。”


    “這是當然,貧道臆料必然兩敗俱傷!”


    “未必,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誰是漁翁!”


    “自然是邢無弼了!”


    鬼刀無影邢無弼不禁心神一震,暗道:“兩道為何知情?”


    不禁凝耳靜聽下去。


    鬆蔭翳蔽,分辨不出兩道是何形貌。


    隻聽一道歎息道:“邇來江湖謠諑迭去,無不有關邢無弼,但據玄都上人見告邢無弼確離開青城訪友,不料在夔門之峽突罹


    雷音穀主及荀異申屠懷遠三方猝襲,僥幸能逃脫奔返青城,靜候端午青城會期請各大門派主持公道,誰是誰非,當可辨明,青城掌門玄都上人之言當能深信?”


    “為何新野盛傳邢無弼已邀約桐柏諸友趕至玉虛洞外,候兩敗俱傷之際一舉成殲。”


    “雖未必是空穴來風之言,但事出有因,邢無弼不現麵尚好,否則將無以自明,圖霸武林,殘害異已之罪則更昭然若揭,其實邢無弼當那謠諑實止於智者,以邪製邪之策無異作繭自縛,邢無弼大錯之鑄莫過於企圖將方奇崖韓畏三等人殺之滅口!隻要他端午期前不再露麵江湖,尚有可為!”


    “這話何解?”


    “我輩武林人物,爭勝論強,動則兵刃相向,但殺害對方乃不得巳之舉,如非強仇宿怨,事關生死,僅都點到為止,方奇崖剛愎自用,傲氣淩人,韓畏三也算不得什麽正派人物,鄉裏稱豪,未必沒有錯處,且瞧邢無弼如何分辨?”


    邢無弼深感此道之言正合心意,忖道:“自己似不宜現身為宜,但願桐柏諸友不要趕來,否則自己亦必遣回!”


    但聽一道驚道:“有人來了!”


    突見遙處峰頂之上,銀白月色映現甚多白色身影疾如飄風掠來。


    奔行既近,邢無弼瞧得真切,發現來人均是白骨門中殘餘群凶之眾,不禁大驚失色,暗道:“他們怎麽能找到此處,莫非受桐柏諸友吸引隨來,但為何不見薑熊等人!”


    有心露麵詢問,但震於兩道之言,隻有行隱忍不出。


    自白骨魔君斷臂棄屍在江邊為人發現,巳然鼎沸江湖,副門主符周又失陷在黃山至今未卜存亡。


    崔南星又無故失蹤,白骨門已是群龍無首,受邢無弼之命由化魂堂主桑大元代行門主之職,並受嚴誡俟端午青城大會再可露麵江湖。


    如今尚未至端午,桑大元竟率眾露麵,焉能不使邢無弼膽駭。


    隻見桑大元寒著一張臉,目中炯然逼泛懾人威穢,回望了一瞥,道:“那玉虛洞天對潤半崖之上立著數人,諒必是玄陰教人物,一問就知!”


    說時身形如風率領白骨門下撲往半崖而去。


    邢無弼心中大急,但隻有眼睜睜地讓桑大元等白骨群邪掠向半崖。


    半崖上留守五身著黑袍玄陰高手,突見桑大元等如鬼魁淩風般相繼掠上崖洞,不禁大喝道:“來者是何來曆,速請賜告!”


    桑大元陰陰一笑道:“五位可是玄陰教朋友麽?桑某為尋黃山石中輝莊主而來!”


    隻見一玄陰教高手竟泛出笑容道:“原來是萬石山莊朋友,幸會,不過石莊主在白雲觀與敝教主分手後還未見其回,敝教主等候不久,是以率我等匆匆趕來。”


    “何教主呢?”


    “已進入玉虛洞內?”


    “石莊主真的未來麽?”


    “在下句句是真,並未虛言!”


    洞中忽射出一支流焰箭,帶著一道火光,篤的一聲,射中一白骨門下麵門。


    隻聽一聲淒厲慘嗥聲中,那白骨門下竟倒摔下崖去。


    桑大元勃然色變,大喝一聲道:“殺!”


    白骨門歹毒暗器如芒雨般打出。


    五玄陰教高手目露茫然驚異神色,未及開口分辨,歹毒暗器已迎麵襲至。


    白骨門先發製人,暗器打出手法歹毒,玄陰教五人在全然無備下悉數身遭慘死。


    桑大元目注洞內嘿嘿冷笑道:“朋友,可以現身!”


    但一無回答。


    桑大元不禁麵色一變,目光示意兩門下攻入洞中。


    一雙白骨門下互望了一眼,突然打出一蓬白骨陰鱗箭,身如入穴怒蟒般竄入洞中。


    但聞白骨門下語聲傳出道:“桑堂主,洞中無人!”


    雙雙又退了出來。


    桑大元不禁心神巨震,洞內無人,怎會射出暗器,目露不信之色,冷笑道:“這就奇了,無人怎會有暗器射出。”


    “稟堂主,確無人藏在洞內!”


    桑大元暴喝道:“我等入內瞧瞧究竟!”


    白骨門下簇擁著桑大元進入。


    果然,洞內無一人,迎麵石壁僅插著一支火光熊熊的火炬而已,映照得一洞明亮如晝。


    還是桑大元細心,發現火炬之旁結著一雙弩架,已然弦鬆架平,方才那雙弩箭巳張在弓弦上,受到火炬熱力烤脹之故,使箭自動離弦穿火射出。


    桑大元目中不禁怒火湧射,伸手將弩架在手中。


    那知火炬亦是厲害歹毒暗器,弩架拔鬆石壁,火炬倏望下垂,突然爆裂,隻聽霹靂巨響,火光連閃,白骨凶邪悉數葬在洞內。


    鬼刀無影邢無弼目睹崖洞內火光暴閃,霹靂如雷,連他存身之處土地亦感震撼,砂土簌簌如雨鬆脫,不禁為之暗暗心驚。


    他知道此乃自己知友要命無常勾君遲獨門暗器霹靂雷火金梭才具有如此威力,除勾君遲之外,還有一人能製此歹毒的硝火暗器,但此人久已不現武林,定是勾君遲無疑。


    這是誤傷,並非存心將白骨門桑大元一千凶邪均葬身其內,勾君遲與白骨門主是莫逆之交,怎會陷害,諒是將暗器裝置洞內意欲將申屠懷遠玄陰教主等炸死,不意被白骨門撞上這無妄之災,悉數遭殃。


    但——


    勾君遲現在何處?


    莫非亦進入玉虛洞天麽?


    無論如何,邢無弼竟不敢以身涉險,他有一種不祥的預兆,凡恃強衝入玉虛洞天者很難全身而退。


    要知邢無弼並非怯懦之輩,而是心存矛盾,投有來到玉虛洞天前,尚妄存僥幸之意,此刻,目睹情形有異,未免怔忡猶豫,思索有頃,決心靜候局勢明朗!再作取舍。


    然而玄陰教一行侵入玉虛洞天之後,隻見其入,不見其出,再也無人出得玉虛洞天之外,自己所約桐柏諸友竟如石沉大海般,一無蹤影,不禁暗感焦急煩燥。


    山穀間一片迷蒙清淒,澗穀內又雲霧彌合,玉虛洞天竟不知其處,邢無弼隻覺心神不寧,幾次欲拔足離去,為不願半途而廢又行作罷。


    一晚過去,天際微現魚肚白色,邢無弼隻覺這晚是生平最漫長的-夜,潤穀內仍是平靜如恒。


    驀地——


    隻見潤穀內雷震大作,雲霧翻滾鬱勃中疾射而出一條人影,飛躍登岸而來,停身在其藏身之處丈外,認出此人乃是黑道凶邪風雷劍段承遠。


    段承遠負傷累累,衣履殘破似經過一場凶險猛然拚搏,喘不成聲。


    忽見又是一條身影疾如奔弩放射出洞外,騰上崖來,身著錦袍,卻麵覆玄巾,與段承遠聚在一處。


    此蒙麵人迅疾脫下錦袍撩棄在長草葉中。


    段承遠詫道:“賢弟莫非有脫離玉虛之意?”


    蒙麵人冷笑道:“小弟早有此存心,無奈不得其便,自今以後小弟可埋名隱姓,永脫樊籠了。”


    段承遠頷首道:“也好,但荀老兒慘死之狀,段某驚悸猶存,不料申屠懷遠竟是如此歹毒心機!此人不除,荀老兒將死不暝目!”


    蒙麵人道:“丹笈倘為玉虛門主覓獲,異日武林無疑必是玉虛門主天下,否則除申屠懷遠外並無他人?段兄尚存妄念麽?”


    段承遠大詫道:“此是何故?申屠懷遠雖然武功卓絕,門下精英已喪失殆盡,獨木難成林,他有何能為?”


    蒙麵人冷冷一笑道:“別的不說,單拿申屠懷遠能衝破層層禁製,突入後洞,雖經六丁六甲聯手合擊,卻不分勝負,六丁六甲無一不是武林中頂尖高手,申屠懷遠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這個段某知道!”


    還有你段兄不知道的,就是門主與申屠懷遠昔年竟係患難之交,立時化幹戈為玉帛。


    門主問出申屠懷遠來此一則因為何素素挾持,再則冀求取得玉虛劍笈,誌在除去叛徒邢無弼。”


    “門主慨然應允成全申屠懷遠心願,他如覓獲丹笈,雙足複原,必與申屠懷遠偕離,殲除邢無弼,否則亦將青鐔劍暫借與申屠懷遠!”


    隻聽段承遠歎息一聲道:“段某來玉虛之前,即巳風聞邢無弼邀約甚多同道趕來伏牛,倘段某是邢無弼,絕不讓申屠懷遠進入伏牛半步,全力阻殺,永除後患?”


    蒙麵人道:“你我既然從此絕跡江湖,此事不提為妙,趁著四下無人之際,速速奔出山外!”


    說聲走字,兩人身形如飛,轉瞬杳失於蒼綠黛翠中。


    邢無弼料不到他們說走就走,有意攔阻卻心存顧忌,前見兩道說不定還隱在近側。


    果然不出他所料,十數丈外突衝起一雙道者身影,之後尚有多條人影現出,紛紛追向段承遠兩人之後而去。


    敢情這片山穀尚不知藏得多少武林人物,越發不敢妄動,心中默默思忖!


    “獨自一人焉能成事,反不如轉回桐柏,問明究竟為何不應約趕至,再轉回青城與玄都共商對策!”


    心意一定,正欲離去之際,忽見一條身影電瀉落下崖去,他目力甚好,瞧出那是萬世青,竟出聲高呼道:“萬賢弟!”騰身一躍,如影隨形般掠下崖去。


    萬世青知邢無弼穩秘不少,有許許多多疑結非見萬世青不可,見他一落入崖底,卻無法窺見萬世青身影,不由心中大急。


    這玉虛洞府外先天禁製隻有自己熟諳出入之法,萬世青誤蹈必然無辜。


    邢無弼疾速進入玉虛洞天內,隻見洞徑並無守護,不由暗感驚詫,朝居中一條洞徑緩緩走入。


    隻聽洞徑遠處傳來一聲大喝道:“站住!”


    邢無弼身形迄未稍止,笑道:“尊駕喝阻老朽,未免太不知禮數!”


    一個玄衣勁裝持劍漢子疾掠閃來,上下打量邢無弼一眼,厲聲道:“閣下來此為何?”


    邢無弼淡淡一笑道:“尊駕難道不明白麽?老朽安然進入無阻,尊駕就該想到老朽是何許人?到此為何?”


    玄衣勁裝漢子麵色一變,道:“原來是玉虛門下!”


    邢無弼恍然已明此人必是玄陰教弟子,不禁哈哈發出一聲大笑道:“那麽尊駕又是何人門下?”


    劍光疾閃,玄衣勁裝漢子竟然揮劍猝襲,辛辣狠毒。


    隻見邢無弼右手五指一式分光掠影,迅如電光石火抓出。


    當的一聲,玄衣勁裝漢子腕脈玄穴已為邢無弼緊緊扣住,長劍脫手墜地。


    玄衣勁裝漢子麵色慘變,痛苦難耐,額角冒出豆大汗珠順頰淌下。


    邢無弼冷笑道:“玄陰教為何有此無知蠢材,真誤事不淺!”


    玄衣勁裝漢子目露驚駭之色道:“原來閣下是……”


    邢無弼鼻中冷哼一聲,五指鬆開道:“老朽受石莊主之邀,來此相助何莊主?”


    玄衣勁裝漢子驚魂始定,道:“閣下何不早說明來曆,不然在下怎會失禮!”


    “蠢材”邢無弼冷笑道:“尊駕如是玉虛門下,老朽如何答對?”話聲一頓又道:“何教主何在?”


    玄衣勁裝漢子呆得一呆,道:“敝教主與玉虛總壇主焦叔平結有宿怨,如今雙方各憑真實武功決一生死。”


    “那申屠懷遠及荀異咧?”


    “此刻已在後洞與玉虛門主昊天老怪激搏,在下隻憑傳訊略知,不明實情!”


    邢無弼略一沉吟,道:“貴教攻入玉虛時,未遇阻截麽?”


    玄衣勁裝漢子答道:“因申屠懷遠及荀異日前攻入時,又方傷亡甚重,尤其玉虛可用之兵寥寥可數,故而一接即退,藏身奇門,憑險頑抗!”


    邢無弼有心問他見到萬世青否?繼轉念這外洞複徑紛歧後,此人決不可見到萬世青,多問須防露出破綻,遂道:“老朽意欲相助何教主一臂之力,不知貴教主現在何處?”


    玄衣勁裝漢子立即擊掌傳聲,道:“前輩請進,前途自有人接引!”


    邢無弼謝了一聲,疾掠而入。


    玄衣勁裝漢子目送邢無弼遠去的身影,麵現愉快笑容。


    洞徑深遽,幽暗無比。


    邢無弼隻覺心中似感發怵,人未至臨近,即有擊掌傳聲道:“閣下請由此徑而入!”


    但聞其聲,竟不見其人,左轉右彎,不覺遠處漸現天光,卻是景物朦朧模糊莫辨。


    身至其處,竟是一片幽穀,但為濃重雲霧籠罩之下,仰麵不見蒼穹,目力所及不足三尺。


    邢無弼四望了一瞥,倏地麵色一變,發現已陷身在奇奧禁製之內,不禁大驚失色。


    驀地,隻覺四道金丸劈風之聲破空閃電襲至。


    邢無弼疾撤長劍,一式“金龍回翅”劃了一道圓弧,劍飆濤湧,蕩開四支攻來的兵刃,口中大哼道:“什麽人膽敢偷襲老朽?”


    但聞一個陰寒如冰語聲答道:“玄陰教,閣下是何來曆?為何侵入本教禁製?”


    邢無弼心中暗驚,冷笑道:“老朽係受黃山石莊主之邀前來相助何教主,尊駕速領老朽麵見何教主!”


    隻見那人大笑道:“閣下這謊言騙得了誰?如是真情,閣下何不說出暗語!!”


    邢無弼聞言始知謊言已無可得逞,幸虧對方尚未識破他就是邢無弼,遂嘿嘿冷笑道:“尊駕誤了大事,恐後悔莫及!”


    隻聽那人冷笑道:“危言恫嚇,鬼魅伎倆,蒙騙不了兄弟,閣下不如忍受片刻委曲,等敝教大勢已完時,敝教主那時方可與閣下晤麵,倘錯在兄弟,自當負荊請罪。”


    邢無弼趁著此人說話之際,凝神默察陣式變化及此人藏身立位,倏地一劍揮出。


    他為隱藏身份,棄刀不用,他那劍勢何等迅厲,雖僅一式,倏忽之間已是十數劍攻出。


    隻聽一聲慘哼驚呼道:“快劍!”


    邢無弼人隨劍出,發現地麵留有數點鮮血,但無對方人影,便發現陣式自動變幻顛倒,不禁駭然凜震道:“玄陰教怎有如此高人?”


    他猛萌退意,卻已陷身先天奇陣中,無法找到退路。


    正暗暗焦急時,忽見四外雲霧深處隱隱現出甚多人影望自身湧來,不禁大驚,繼瞥明為首者正是那辣手閻羅薑熊,忙高聲哼道:“薑兄!”


    薑熊也瞧真了邢無弼,不由喜出望外,飛步趨前,卻為邢無弼及時製止。


    邢無弼低聲道:“我等不可表明來曆,薑兄怎麽此時才趕到!”


    辣手閻羅薑熊說出陷身密林中經過。


    邢無弼極為震驚道:“怎麽萬世青賢弟未回桐柏,是薑兄自動率眾趕至約定之處,顯然有人暗中動了手腳,將薑兄引向歧道,但薑兄何以能出困?又何以能找到玉虛洞天?”


    薑熊答道:“薑某隻道今生死在林中,忽聞有人傳聲指點,得以出得林外!”


    邢無弼道:“薑兄見到此人否?”


    “自然見到了,此人麵覆烏巾,詭秘廬山真麵目。”薑熊咳了一聲道:“此人自稱是萬世青知友,萬世青奔往柏桐途中,不幸陷身雷音穀中,適為此人所救。


    偕同萬世青趕至桐柏知薑某已動身趕來又至約定處,發現白楊倒向為人搬動有異,是以萬世青懇求此人追趕薑某一行,萬世青則尋出令主暗記追蹤前來玉虛,令主尚未見到萬世青麽?”


    邢無弼目露驚容道:“老朽就是發現萬賢弟形跡才深入玉虛!”


    繼而麵色大變,道:“怪道我等入得玉虛,如入無人之境。”


    話音未落,喝殺之聲四起,接著傳來刀劍交擊,激搏猛烈,邢無弼薑熊陷入一場苦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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