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無弼麵色一變,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尖銳刺耳,隨風飄傳開去,聲徹雲空,隨在邢無弼身後黨羽,霍地拔刃出鞘。


    隻聽一聲驚天霹靂的巨響,震得飛燕坡地土皆搖,東北角閑無一人的“落月”台火光猛現之際,整座台炸得飛起半空,化作片片斷斷墜向四外,熊熊燃燒。


    武林群雄大驚紛紛逃竄,卻被青城弟子阻止但說不妨,此乃邢無弼絕戶毒計,落月雖炸,其餘八台因事先洞悉已抽去引信。


    邢無弼黨羽多人發出一聲大叫,分撲猛攻石中輝、方奇崖、四明老人等人而去,卻又倏地反身躍回,這情形明眼人即可瞧出是虛張形勢,再又凜於百毒魔媼施展無形毒蠱,最緊要的無過於等候其餘八台連續引發炸毀,趁著混亂之際,展開一場大屠殺。


    但。其餘八台卻一無動靜,邢無弼麵色慘變,知最後希望亦絕滅無望了,迅即穿空飛起,望烈火仍在熊熊燃燒的“落月”台那方空隙踹足斜掠如電射去。


    突見落月台後騰起一條身影,迎向邢無弼大喝一聲道:“回去!”


    雙掌推出一片潮湧無形玄罡.撞向邢無弼而去。


    邢無弼一身武學果然卓絕無倫,半空中卷腰一彈,陡又上升七尺,撤劍震出萬點銀星,身形疾沉落地。


    那人哈哈笑聲中亦飄身落下。


    邢無弼定睛望去,發現那人正是玉蕭客匡舜。


    忽感身後傳來一片衣袂飄風之聲,別麵望去,隻見是玄都上人偕同各大門派掌門等人紛紛而至,更發現自己手下盡皆製住,不由頹然長歎一聲道:“邢某雖罪有應得,但玄都賊道未遭報應,邢某將死不瞑目!”


    玄都上人懷中取出五個令符,分交五大掌門,道:“璧回原趙,但請五位不可縱邢無弼逃去!”


    邢無弼這時巳橫了心,冷笑道:


    “原來令符被你偷去!”


    玄都上人道:“貧道那有神偷絕技,是那位施主從你懷中以偷天換日手法竊得!”


    說時用手一指。


    邢無弼指望去,隻見苗疆赤雲觀主緩步走來,不由大驚道:“原來你未死!”


    施雷慢慢褪去易容,卻是鬼偷宋傑。


    玄都上人道:


    “還有施主意外的就是貧道真是玄都上人麽?”


    邢無弼聞言一陣耳鳴心震,倒退了一步問道:“閣下究竟是誰?”


    玄都上人微微一笑。


    邢無弼目瞪口呆,原來玄都上人卻是天乙神君。


    不僅是邢無弼,就是各大門派中人無不驚訝出聲。


    邢無弼手中劍突脫手飛擲而出,刺向天乙神君“七坎”死穴,猛的潛龍升空拔起,穿空斜飛而去。


    五大掌門大喝一聲,轉身疾追而去。


    邢無弼擲劍力沉勁猛,距離又近,天乙神君無論如何也無法幸免一劍之禍。


    隻聽叮叮叮三聲金鐵交擊之聲,自天乙神君突飛三隻坎離釘。


    認位奇準,釘尖雙雙猛撞劍端,撞得火光進冒,劍勢立為擅歪,插入草地上,深達半尺,劍身仍自晃搖不止。


    原來宋傑及時發出三隻獨門暗器坎離釘。


    天乙神君長揖拜謝道:“宋施主相救之德,貧道沒齒不忘。”


    鬼偷宋傑赧然遜笑道:“不敢,縱無宋某坎離釘,也難傷及神君分毫!”


    天乙神君連稱未必。


    無影鬼刀邢無弼去勢如電,轉瞬已逃離飛燕坡三裏外一片濃密林中。


    他知道必須一鼓作氣,絲毫不能緩慢,否則必圍死青城如擒擁中之鱉,更知天乙神君已撒下天羅地網,絕不能讓他輕易逃去。


    是以穿入林中後,稍一辨明去向,立即提了一口真氣,欲待施展絕頂輕功穿林奔去,忽耳聞一陣悉索悉索之聲傳來,不禁一怔,眸目望去,隻見十數條碗大粗徑毒蟒滑行如風而來,不由大驚忙折轉原路竄逃。


    出得林外,猛然發現西昆侖四異分立四象方位,長劍外指,靜悠自己投向劍陣之內,冷笑道:“區區四象陣尚奈何不得邢某!”


    話出劍出,一抹寒電已刺向衛凰池,端的快極。


    突聞半空中傳來大喝道:


    “邢無弼納命來吧!”


    西昆侖四異忽不戰而退,分向疾飄開去。


    邢無弼聞聲知警,疾撤劍勢望上一撩,當當聲響起處火光暴閃,霹靂之聲立起,邢無弼知是霹靂雷火梭,不禁膽寒魂飛,忙矮身猛竄出五六丈外。


    雷火梭墜地爆烈,轟然巨響,火光眩閃,地上竟炸陷了丈許方圓,土塊如雨點般橫飛。


    邢無弼毫發之差幸能逃出,雖然如此,須發袍袂仍然焚灼了少許。


    迎麵隻見天璿星君橫劍相阻,冷冷一笑道:“難得,邢老師居然能逃出雷火金梭之外,石某意欲領教邢老師一身絕學,邢老師放心,石某光明磊落,絕不似邢老師命廖金吾鄂祖東邪術毒器相害,各憑真實武功,決一短長!”


    邢無弼道:


    “石莊主說此話可惜不是時機!”


    石中輝大笑道:“邢老師錯了,這正是千載難逢大好時機,別認為石某意在纏戰使邢老師仇家趕來,須知此刻青城業已撒下天羅地網,靜候邢老師入伏,請問能否逃過無形毒蠱,太陽烈火,飛蝗穿身弩,青鐔劍犀利無匹等埋伏之下,依在下之見,邢老師一身武功登峰造極,乃當今曠世奇才,無如時運不濟,一念之差致落得身敗名裂,但人死留名,虎死留皮,邢老師既知逃生無望,何不留下一段佳話,千古美傳。”


    邢無弼麵色一變,冷笑道:


    “誰說邢某逃生無望?”


    說時揮劍急攻三招,隻見流芒織成一片光網,帶起悸耳銳嘯。


    他那三招無異數十劍同出,快得令人咋舌,淩厲辣毒更使人膽寒心怵,劍罡潮湧,石飛土揚,威勢駭人。


    石中輝暗暗心驚,忖道:


    “邢無弼果然名不虛傳!”


    忖念之間,腕中長劍亦立即展開,但聞急驟如雨金鐵交擊之聲,寒飆漩湧中邢無弼衝霄奔空而起,曳出一聲長笑而去。


    隻見邢無弼身影似流星曳空,轉瞬即杳。


    石中輝收劍疾退,一襲青衫上發覺為邢無弼淩厲劍勢劃破了多處,不禁嘿然一笑,身形猛騰追向邢無弼而去。


    邢無弼身形甫一沾地,即遭五大掌門聯臂合掌,他不願戀戰,疾攻數劍逼開五大掌門,身形又起,隻感身心泛出疲累之感,疾沉落地,察覺五大掌門並未追來,心情略寬,但覺泛上一種從未曾有的感覺,半日來飛燕坡遭遇,宛如拚搏了七日七夜,此為天人交戰,內心搏鬥,比之肉體上更累更疲。


    驀聞一聲陰沉冷笑送入耳內,不禁心神一震,循聲望去,隻見是天龍八掌舒長沛飄身而出。


    其他三方紛紛現出少林耆宿,長眉禪師,武林奇士乾坤七劍梅九齡,江湖怪傑全無忌。


    邢無弼不由自主地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麵色大變。


    乾坤七劍梅九齡淡淡一笑道:“邢老師,既知現在,何必當初,聽梅某之勸,不如轉回‘明浩’台前俯首請罪!”


    邢無弼冷笑道:“梅老師明知邢某辦不到,何必多費唇舌,成則為王,敗者為寇,不過,邢某意欲請問一件事?”


    邢某與梅老師無怨無仇,為何卷入這淌渾水?”


    梅九齡道:


    “巫山藏雲崖南荒七凶猝襲梅某是何人主使?”


    邢無弼呆得一呆,知南荒七凶死前吐露,冷冷一笑道:“梅老師既如邢某主使,為何再出江湖時不向邢某尋仇?”


    梅九齡微笑道:“邢老師貌善心險,俠譽正隆,小不忍則亂大謀,梅某雖愚亦不出此下策,料知邢老師欲置梅某於死地,必有重大陰謀,暗中訪查才知,邢老師不覺今日之失並非一朝一夕之功麽?”


    邢無弼聞言不禁恍然大悟,他一生自負心智算計別人,不料竟為人所算,可見善泳者必溺於水之言信為不虛。


    遠處隱隱現出青城掌門天乙神君率領武林群雄快步走來,邢無弼疾蕩開長劍,倏忽之間已攻出十數劍式,幾乎包括了正邪各門各派劍學的神髓。


    長眉禪師大喝一聲,掄起賓鐵禪杖風卷雲劈了過去,這一杖是這佛門高僧蓄聚了平生真力所發,威勢駭人之極。


    梅九齡也展出了劍典玄篇的最奇的一招“天雨繽紛”,隻見淩空全是萬朵襲湧邢無弼而去。


    邢無弼振吭發出一聲長嘯,衝霄奔空拔起,伏著身著軟甲不畏兵刃,雖然如此,胸後也挨了一記劈杖勢,一件藍袍亦為梅九齡劍勢刺破,現出蜂窩般劍孔,半空中隻覺胸後如中千斤重擊,禁不住悶嗥出聲。


    這時邢無弼發覺舒長沛及全無忌由兩側飛身撲來,不禁大驚失色,暗道:“難道我邢無弼真個在劫難逃?”


    手中長劍竟脫手馭出,飛向舒長沛而去。


    他肩頭尚有一柄長劍,立即掣出鞘外撲向全無忌。


    邢無弼認為馭劍之勢淩厲無匹,舒長沛武功再高,亦難全身而退,更料全無忌在四人中武功最弱。


    殊不知竟大出他意料之外,隻見舒長沛全無忌兩人肩頭長劍如龍吟自動脫鞘而出,青虹乍現,徹骨寒意已自逼人,認出是兩柄稀世寶刃,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忙飛劍擲向全無忌而去。


    舒長沛全無忌同時發出朗聲大笑,手中寶刃疾掄電轉,把邢無弼擲來兩柄長劍絞成鐵粉化作滿天流螢紛紛飛墜。


    隻聽邢無弼發出一聲淒厲慘呼,雙臂離肩斬落,兩足底一麻,身如斷線之鳶般墜地不起。


    舒長沛全無忌如影隨形地飛落飄然沾地。


    青城掌門天乙神君率領武林群雄亦已趕至。


    邢無弼慘笑道:“想不到我邢無弼竟然慘死在白眉蜂尾之下!”


    隨即凝望了舒長沛全無忌一眼,道:“兩位之劍是否青鐔玉勾斜麽?”


    舒長沛答道:“正是!”


    邢無弼長歎一聲,漸漸合上雙目,麵現苦痛之色,耳內流出兩縷黑血,氣絕死去。


    一代巨邪竟落得如此下場……


    口口口口口口


    群雄紛紛賦歸,山道上天璿星君石中輝與其愛女石紅芍並肩慢步,石中輝驀然想起一事,道:“芍兒,邢無弼臨終之前,為父似聞聽邢無弼問舒長沛兩人所用之劍是否為青鐔玉勾斜?舒長沛答稱正是,莫非玉勾斜落在孽龍潭之說全係子虛烏有麽?”


    石紅芍嫣然一笑,有心說出真話,但倏又隱忍下去,柔聲答道:“玉勾斜之事姑娘知道得比女兒清楚,爹是要回黃山麽?”


    天璿星君不禁一怔,道:“聽芍兒口氣,莫非另有去處麽?”


    石紅芍道:“女兒自有去處,何況女兒和娘已約定在燕京見麵,爹不妨與樂老化子結伴同行,此刻女兒尚須去找蘭姐姐去。”


    言畢騰身一躍如飛而去。


    石中輝高叫道:“芍兒……”


    身後忽聞語聲傳來道:“石莊主,可願與老化於結伴同行麽?”


    天璿星君轉麵望去,隻見是風塵俠丐樂宸與醉濟顛鄭奇含笑注視著自己,忙抱拳笑道:“那有不願之理,兩位意欲前往何處?”


    樂宸道:“燕京!”


    天璿星君不禁一呆,道:“小女也說須燕京一行,拙荊也要趕去,莫非尚有什麽要事不在,石某至今仍然蒙在鼓裏。”


    樂宸哈哈一笑道:“待石莊主一至京師均可雲開見月,現在還不到時候!”


    天璿星君更是一怔,目露困惑不解之色。


    樂宸忙道:“石莊主不必多問,老化子等係受令媛嚴囑不得吐露,尤其是莊主,令嬡性情莊主深知,老化子這個罪委實吃不消。”


    鄭奇咧著笑道:“原來你也怕石姑奶奶!”


    樂宸反唇譏道:“難道你老醉鬼不怕,你隻敢泄漏半個字,還怕她不拆散你的一身老骨頭才怪咧!”


    天璿星君似一頭霧水,茫然不解。


    三人健步如飛,直奔江邊,一路上一雙風塵怪人不住地瘋言逗趣,天璿星君雖捧腥大笑不絕,但胸中疑結不解,始終鬱悶不樂。


    江邊桅檣連雲,舟舶黑壓壓地一片,隻見一個舟子奔來朝樂宸躬身稟道:“樂老爺子,褚爺巳在舟中相候!”


    三人隨著舟子走去,忽聞近處隨風傳來一聲陰寒刺骨的冷笑,天璿星君不禁一怔,江崖上人行如蟻,嘈雜繁囂,這冷笑聲似衝著自己三人而來,但樂宸鄭奇渾如不覺,心中暗暗納悶。


    跨上一座巨舟,船老大立命起錨開行。


    艙中布設華麗,內已有西昆侖四異及冷麵雙傑在,目睹天璿星君邁入,均紛紛趨前寒喧。


    鄭奇目睹擺設一席豐盛酒筵,不禁饞涎欲滴,即大叫大嚷腹中饑餓如雷,填飽了五髒廟再說。


    諸人推天璿星君上座,天璿星君固辭不就隻有從命,席間觥箸交錯,賓主盡歡。


    名陽西沉,流霞驚天,江風勁吹,浪拍舷吟。


    忽見一舟子走入,躬身稟道:“衛老爺子,船後發現三條小船緊隨不舍!”


    衛凰池含笑道:“知道了,他們稍時必遣人前來,你等隻須小心戒備,餘外自有老朽等應付!”


    天璿星君情不自禁地問道:“是否尋仇而來?”


    “不錯。”


    衛凰池答道:“正是尋仇!”


    樂宸瞧出天璿星君似欲打破沙鍋問到底,忙道:“此乃邢無弼遺孽!”


    “遺孽!”


    樂宸歎息一聲道:“大凡罪止於自身,不及妻孥,老化子等本旨此意,故置之不問,想不到冥頑不靈如此?邢無弼豈不絕後矣!”


    天璿星君驚道:“邢無弼之子女尋仇?”


    鄭奇道:“邢無弼為人城府極探,狡兔三窟,其居處罕有人知,雖心腹親信亦不知曉,春雨樓為其愛妾所居,竟為諸葛明獲悉,故有血洗春雨樓頭之事,邢無弼雖廣置妻妾,皆多不育或早夭,僅得一子撫養成人,年方十九,居之外家,殘暴狠鷙,猶勝其父……”


    說著望了艙外一眼,又道:“是時候了,我等不如出外相候!”


    繁星滿天,新月如梳,碧波泛來,遠山沫蒙,隻見船尾遠處遙遙輟有三舟,一前兩後,形成品字。


    為首一艘忽放下一條小舟,坐得有人,順風順水,快行如矢,轉瞬巳自逼近,緊傍船舷,隻聽一蒼老沙沉語聲傳來道:“諸位可容我這不速之客一見麽?”


    樂宸哈哈大笑道:“岷江水道總飄把子江上飄親自過訪,還有什麽不見之理,老化子在此恭候已久,江總瓢把子請上來敘話吧!”


    一條瘦小身影躍了上來,隻見江上飄年逾七旬,瘦小清臒,雙目開闔精芒逼泛,一身油綢水靠,背插一柄鋸齒鋼刀,滿臉驚愕之容道:“原來樂老師早知江某要來?”


    樂宸冷冷一笑道:“不但知道,而且你們所設的陰謀均巳洞悉無遺。”


    江上飄先是一怔,繼而大笑道:“樂老師委實大言不慚,江某尚未說出來意即已獲悉,真不信世上有未卜先知之能手?”


    樂宸冷笑道:“總瓢把子身懷一封唐矮子親筆手函,並請我等過舟,如若不允,這座巨舟立有鑿沉之禍,老化子等均是個旱鴨子,乖乖隻有聽命的份!”


    江上飄不禁麵色一變,厲聲道:“難道樂老師不要救回唐幫主一命麽?”


    樂宸哈哈一笑道:“當然要,不過江總瓢把子請仔細瞧瞧。”


    手指一指江麵。


    江上飄循著樂宸手指一望,隻見水麵冒起數具屍體,認出是自己所命鑿沉巨舟之水性極高的手下,不禁駭然失色。


    樂宸手指移向那緊隨身後三舟,道:“總瓢子請再瞧瞧!”


    江上飄凝目望去,隻見三舟仍順水而下,一無異狀,心中暗暗納罕。


    驀地。


    忽見後行兩舟突然自動變形,宛如一束緊困的木柴鬆開一般,整座木舟鬆散成為片片浮木,傳來一片驚呼喊叫之聲。


    江上飄不禁驚得目瞪口呆,天下竟然有此奇事。


    金湘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般點了江上飄數處穴道。


    江上飄驟不及防,頓然麵色慘白,道:“尊駕意欲如何?”


    樂宸冷笑道:“無他,用你的命換回唐矮子命?”


    江上飄沉聲道:“如果江某不返回,隻怕唐矮子一命嗚呼。”


    樂宸大笑道:“你無須危言恫嚇,貴幫不過隻是昔與丐幫結有梁子之故,以計擒走唐幫主,其實是奉了邢無弼遺孽之命,欲報父仇,又恐力有不敵,乃設計逐個擊破之策,老化子不想留下你,須你通知邢天賜,七日之內必然前往!”


    江上飄麵色如土,道:“唐幫主的手書樂老師尚未過目,恐諸位將後悔莫及!”


    樂宸道:“不用了,後悔的是你江總瓢把子,剛才目睹的就是邢天賜前車之鑒。”


    金湘緊接著說道:“兄弟這獨門點穴手法無人能解,若妄行解穴,總瓢把子必經脈根根寸斷慘死,七日之內定安然無事,兄弟等七日期內可趕至藍田霸你那總舵所在?”


    江上飄心驚膽寒,告辭爬下小船。


    樂宸等人回入艙內,笑道:“江上飄膽寒,必然連夜趕回藍田霸報與邢天賜,看來這反客為主之策,巳然收效。”


    天璿星君道:“石某愚昧,有幾處不明之事可否賜告?”


    樂宸道:“石莊主有何不明,老化子無不見告?”


    石中輝道:“那二隻盜舟如何自動崩裂,恐非人力所致。”


    樂宸大笑道:“石莊主神目似電,自瞞不過你,確非人力所致,不過老化子也無法解釋得清楚明白,但令嬡卻是一清二楚,莊主見得令嬡時,定然獲知。”


    石中輝呆得一呆,道:“樂老是說小女所為麽?”


    鄭奇忽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天璿星君再問徒然枉費唇舌,略一沉吟道:“樂老似乎對江上飄一舉一動,均了如指掌,既洞察先機,何致唐主幫會失陷在邢天賜手中?”


    風塵俠丐樂微笑不答。


    鄭奇咕嚕嚕鯨飲了一碗酒後,怒瞪了樂宸一眼,罵道:“老叫化別忘了石莊主乃姑奶奶親生之父,膽敢賣關子,石莊主,老醉鬼明言相告,唐矮子是有意落入虎口……”


    遂將詳細經過敘出。


    原來唐矮子乃丐幫幫主,目光著實銳厲,瞧出在他們之前三個武林人物形跡可疑,其中一人年歲甚輕,約莫二十左右,確清秀挺拔,但眉梢眼角逼泛悍鷙之氣,更貌像酷似邢無弼,不禁一怔,再留意察視,麵色漸現沉重起來。


    程青陽發覺其師神色有異,忙問其故。


    唐矮子低喝道:“不用多問,你我展開身法超越前麵三人!”


    真氣一提與小化子程青陽展開輕功身撲超掠過三人身側,


    那少年陰寒目光望了唐矮子師徒正好,麵有怒容,卻倏又隱忽下去。


    唐矮子師徒一踏入成都,即找上當地香堂堂主,吩咐必需探出那三人落腳何處。


    程青陽忍不住動問。


    唐矮子道:“那少年貌像酷似邢無弼,如為師未曾料錯,必是邢無弼之子邢天賜!”


    程青陽問何以知之,唐矮子答道:“為師雖不能拿準,但心內有種奇怪的感覺,舒少俠曾在施雷口中得知邢無弼有子天賜,現年十九,寄養於外祖父家,武功深得邢無弼真傳,邢無弼嶽家居處諱莫如深。


    施雷親如手足,亦無法得知!”


    小叫化道:“邢天賜有何可懼,恩師末免小題大做。”


    唐矮子怒道:“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為師倒不是懼怕邢天賜,而係邢天賜肩頭那柄型式古拙的寶劍,但為師始終不明白,邢無弼既有此寶劍,為何不用,否則形勢必然改觀。”


    程青陽道:“真是寶劍麽?與舒少俠那柄玉勾相比如何?”


    唐矮子道:“倘為師記憶不差,此劍名為‘湛蘆’,切石若腐,鋒利無比?”


    這時。


    丐幫弟子業已探明邢天賜三人已落在順通客棧,唐矮子忙指定了兩名高手易作江湖中人服飾,偕同前往。


    唐矮子與程青陽為了相助舒翔飛久已不著丐幫服飾,免得惹眼,四人進入順通客棧,逕向邢天賜緊鄰房間投宿。


    邢天賜三人正在聚飲進食,默默無言,忽聞鄰室起了一片腳步聲,命店夥趕快送上酒菜,稍時若有一姓徐的客官來找速速領入。


    店夥離去片刻後,突聞一人低聲道:“閔前輩,那位徐兄不要是業已接奉令主之命趕上青城去了吧!”


    邢天賜不禁一怔,望了兩人一眼,凝耳傾聽。


    又聽一蒼老語聲道:“不管徐再興來否,我等天明立即上路,務在明晚醜時前趕至青城!”


    “前輩有青城請柬沒有?”


    “胡說,老夫怎有請柬,縱然有我等也無法見到令主。”


    “晚輩越聽越糊塗了,既無請柬,何以能上青城!”


    “記住,不可多問,老夫也不清楚,隻奉命潛入青城,由龍角灣入山,自有人接引到指定之處,老夫奉命借來之物異常重要,令主智計絕高,行事莫測,我等豈可妄自蠡測。”


    驀聞店夥進來,送上酒菜,隻聽敬飲嚼食之。


    邢天賜低聲道:“鄰室數人看來都是家父屬下無疑。”


    其餘兩人均是四旬左右,麵目陰沉的中年漢子,聞言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隻聽一人輕咳了聲道:“前輩,如此喝酒悶得心裏有點發荒,前輩不如把相隨令主玉虛之行敘出,讓晚輩等增長見識也好!”


    “不行,這話太長了,容後有暇再談!”


    邢天賜與兩麵目陰冷漢子密語數句,相率起身,悄然步向鄰室,由邢無賜擊指輕敲。


    “誰!”


    “在下姓邢,邢無弼乃家父。”


    呀地房門開啟,唐矮子一麵驚惶之色,打量了邢天賜三人一眼,忙示意進入。


    唐矮子催請三人落座,緊拴房門,雙目濃皺道:“老朽當聞令主曾有一獨生愛子,寄養外家,年歲二十左右,其名天賜,一身武功得自令主真傳,但禁其不得露麵江湖,老朽所知僅止於此,方才老朽觀看老弟情形貌酷肖令主模樣,看來是假不了,聽老朽之勸,老弟從速返回外家,令主成敗端在此一舉,千萬不可使其分心,血洗春雨樓已使令主痛心疾首,老弟如有失閃,令主豈非抱憾終天了麽?”


    邢天賜事前已想了許多話要同唐矮子,藉以證實唐矮子是否真為自己人,不料竟被唐矮子一竹篙正打在七寸上,相信得千真萬確,囁嚅一笑道:“前輩,在下寄居外祖父不得預聞家父行事,但外祖父說家父邇來連遭重挫,心情怫逆可知,隻因外祖父新近得手一柄湛蘆寶劍,又知端午家父必上青城,是以命在趕來將此劍麵交家父,或可助家父成其大事!”


    唐矮子望了邢天賜肩頭一眼,泛出一絲欣喜之色,繼又長歎-聲道:“令主就是缺少一把好劍,玉虛之行功敗垂成,老朽難得以幸免,但桐柏薑熊諸友一並慘罹非命之禍,但不知老弟用何身份上得青城?如何能與令尊見麵?萬一身份識破,立遭慘死之禍!為此老朽不勝為老弟憂?”


    邢天賜麵色一變,道:“外祖父鄭重相矚,命在下務必在明日日出之前趕至青城山下守候嶽州五華鏢局或苗疆赤靈觀施雷觀主,鐵少雍局主及施者前輩均是家父生死不渝之交,隨他們一行必可安然入內。”


    唐矮子怔得一怔道:“原來老弟尚不知施觀主身負重傷,趕回赤靈觀終因不抬去世了,嶽州五華鏢局鐵局主是否奉有請柬恕老朽不得而知,但願老弟一路順風,老弟速回居室吧,慎防壁縫有耳?”


    究竟不愧為丐幫幫主,唐矮子足智多謀,處處攻心為上,令邢天賜不容置疑。


    邢天賜道:“在下意欲與前輩同行!”


    唐矮子不由一愕,麵有難色道:“老朽奉令主之命向勾君遲老兒借來兩支霹靂雷火梭,由青城西北麓龍角灣潛入,雖有人按引,但不知可麵見令主否?令主一向令出法行,違者處死……”


    邢天賜忙道:“在下一力承當就是!”


    唐矮子沉吟良久,慨然答道:“好吧,但老朽不能斷言必可見到令主,雖一路同行,卻彼此相距半箭之遙,互作漠不識相!天未明立即起程!”


    邢天賜道:“在下遵命!”


    立即告辭退出。


    程青陽用傳聲之術問道:“恩師,你老人家為何不問其居處及外祖父是誰?”


    唐矮子道:“此乃邢無弼私隱,雖親如手足若妄行探問,則立即處死,為師若問,反使其疑心我等有偽?”


    附耳命程青陽與蘭姑奶奶。


    程青陽悄然溜出……


    一宿無話,天色未明,唐矮子一行四人即刻上路,邢天賜三入追隨而行。


    唐矮子途中打尖飲食均投向留有暗記之處。


    百了神尼、嚴昌陵、天乙神君、玉蕭客、胡薇蘭均按獲了唐矮子傳訊後,均認邢無弼雖罪大惡極,卻罪不及孥,但湛蘆劍絕不可使邢無弼得手,讚同唐矮子之計設法困住,俟邢無弼伏誅後才讓邢天賜出困,聞得其父噩訊後使其驚剔逃回外家斂跡不出。


    初四日午夜唐矮子一行到得龍角灣潛入青城,山高林密,朗鬱難行。


    又是深夜,更不敢點燃火摺,愈發艱緩。


    約莫走了六七裏之迢,忽聞一聲低喝道;“來人止步!”


    唐矮子忙道:“風雷子午,有龍在天!”


    “閔前輩麽?請速去離穀,徐舵主候駕甚急!”


    唐矮子忙率領眾人施展上乘輕功騰躍如飛而去。


    天交四鼓,已自到達了一片山穀,忽見遠處火摺子一閃倏滅。


    唐矮子忽騰身一躍,落在火摺明滅之處,邢天賜等也疾騰隨去。


    黑夜之間不能看真那人麵目,濃須如蝟,麵目深沉,一見唐矮子到來即道:“雷火梭借到了嗎?”


    答稱借來了,那人大喜,一眼望見邢天賜三人不禁麵色一變,唐矮子忙附身密語一陣後。


    那人用足一頓,道:“令主怪下罪來如何得了。”


    立命邢天賜在此守候,最好即時離去。


    邢天賜當然不願離去,三人即在山穀守候其父。


    天明已久尚不見其父影蹤,不禁暗暗焦急,忽見七八個手執兵刃灰衣道者如飛撲來,為首者正是明法道人,一見邢天賜三人即展開搏殺。


    邢天賜等料知事機敗露,亦提劍迎敵,邢天賜仗著湛蘆劍犀利及一身絕學將明法道人等眾悉數殲斃,但隨身二人亦俱喪命。


    天色近午,邢天賜麵泛森濃殺機.意欲往翠雲宮方向撲去,但聞一聲陰側側冷笑道:“尊駕似太心狠手辣了,看來留你不得!”


    邢天賜麵色一變,循聲望去,隻見是一錦袍中年人,目中神光如電,炯炯懾人心魄,也不問此人是何來曆,湛蘆劍奪鞘而出,一式“指天劃日”襲向那錦袍人而去。


    錦袍人正是舒翔飛,喝道:“好毒辣的劍法!”


    玉勾斜應手揮出,但見寒光飛虹,其快無比。


    邢天賜瞧出舒翔飛手中亦是一柄好劍,劍法奇奧淩厲,五合未到,身上已劃破了數道血槽,不禁心膽皆寒,轉身騰空奔逃去。


    舒翔飛也不追趕,唐矮子程青陽迅即現身,之後尚有龍首關三袁袁章袁預袁牧。


    袁章道:“全大俠為何縱使他逃去,挾之迫使邢無弼就範豈非輕而易舉之事。”


    原來龍首關三猿自嶽州返回毅色改邪歸正,伏著與丐幫有深厚交情暗助除去邢無弼諸葛明大計。


    舒翔飛歎息道:“諸位前輩力議罪不及孥,故而傷之不追,依在下看來此子狼視虎吻,他手狠毒尤勝其父。”


    唐矮子道:“老朽追下瞧瞧,此子如省恬其父之非,徒此斂束不出江湖,那就網開一麵吧!”


    舒翔飛望了天色一眼,忙道:“邢無弼伏誅之期已至,在下須即時趕回,老前輩須小心“提防”轉身疾掠如飛而杳。


    唐矮子一行追蹤到得江邊,發現邢天賜跨上一座巨舟,丐幫耳目甚眾,勢力龐大。


    不久即探明巨舟為岷江水盜總瓢把子江上飄所有,更探得邢天賜向江上飄稟明此行經過,經江上飄指破唐矮子乃丐幫幫主,此仇不可不報,設計擒拿唐矮子。


    袁章冷笑道:“此子不除終成後患。”


    唐矮子略一沉吟道:“不要等他們找上丐幫,老化子不如自己送上門去!”


    密議一番,立即分頭辦事。


    邢無弼伏誅青城雙劍之下,立時傳遍了江邊,唐矮子一臉觀愉之色露麵江岸之上,找來船幫老大須包下數條巨舟與賦歸群俠乘搭。


    這情形立即落在江上飄眼中,即命人扮作船老大找上唐矮子洽議舟數船錢,並邀約至另一艘嶄新船上酒食招待,酒中已放毒,唐矮子恍如無覺,俟其佯裝中毒,邢天賜突然現身,立命駛行放人中流,順水疾下。


    唐矮子神色泰然,向邢天賜數責其父罪行,並笑說擒走自己反惹上滅門大禍,雙方其父仇家卸恨甚深,已查明其外祖父係岷江水盜總瓢把子江上飄。


    邢天賜不禁麵色大變,聽出唐矮子言外有意,既然知悉江上飄與自己淵源,無疑藍田霸之謀,亦不難獲悉,自己與江上飄原定之計恐弄巧成拙了。


    船行太快,邢天賜要想回頭已來不及了,暗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已是騎虎難下,藍田霸禁製重重,奇險可憑,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舟子忽入艙送上酒食,邢天賜心緒繁亂,抓起酒壺滿滿斟了一杯自酌自飲,心中盤算不定。


    邢天賜忽覺困卷異常,竟伏案沉沉睡去。


    程青陽忽探首而入,衝著唐矮子一笑。


    唐矮子知舟上水盜俱已被製,倏地立起解下邢天賜臂上湛蘆劍,喃喃自語道:“上天有好生之意,老化子不如廢了你一身武功為邢無弼留下一條根苗吧!”


    手指飛點而下。


    可歎邢天賜昏昏沉沉被老化子廢了武功尚在夢中不覺。


    唐矮子出得艙外,隻見程青陽與本門弟子及龍首三猿乘著一條小舟緊靠著船舷,急躍身而下疾駛開去。


    月色披照之下忽見上流頭疾駛流下一般巨舟,正是江上飄乘坐,江上飄發現邢天賜乘舟在江中打橫,立知有異,自己雖被金湘點了穴道,卻武功仍在,除真氣無法收發由心外一如往昔,兩舟靠近,江上飄立時率同徒黨過舟。


    入得艙內,發覺邢天賜伏案昏睡,唐矮子人已杳然,舟子一個不見,不禁大驚失色,忙攀搖邢天賜雙肩,暗道:“天賜,天賜,你是怎麽了?”


    邢天賜仍是不醒,口角淌出涎沫。


    江上飄發覺邢天賜肩上“湛蘆”劍空空如也,不禁麵色大變,察覺酒中置有迷魂藥物,不覺頹然長歎一聲道:“畫虎不成反類犬?”


    上流又駛下一條小舟,岷江水急,湍流洶湧,其行如箭,其上坐定四明老人馮永驊,駛近兩舟,忽揚手飛出黑色彈丸投入艙中。


    驀地。


    中聽轟然大響,烈火穿艙而出,慘呼之聲不絕。


    馮永驊那艘小舟已遠去數十丈外。


    轉瞬兩舟已沒入一圖烈火中,漸漸下沉,濃煙縷縷升空,彌漫一片焦……


    四明老人小舟攏岸與矮子唐聚在一處,目睹情景,亦禁不住長歎一聲道:“非是老朽心狠手辣,昔年知友全家三十餘口遭仇家血洗,雞犬不留,無法查明凶手是何來曆,近方知是邢無弼所為,邢無弼作惡多端,罪不僅於自身,何況此子暴戾,終成大患,江上飄尤為殘狠,老朽身受苦主重托,不得不發爾!”


    唐矮子知四明老人所言均係真情,當然不便說什麽,隻歎息道:“惡人其無後乎!”


    燕京,玉牌胡同舒邸,深宅大院,樓台如畫,花木扶蘇,衣香鬢影,不時可見舒翔飛相偕麗姝套車駿行於西山深處,眺覽煙霞之勝。


    黃山仍是雲海浩蕩心胸,石中輝與其夫人已冰釋前嫌,並肩攜手徜徉於奇鬆凝翠間,雄心壯誌均巳棄之九霄雲外,每一思之不禁悔然歎息。


    石夫人笑道:“玉虛丹笈本子虛烏有,芍兒用心良苦,莊主猶未能忘情稱尊武林麽?頭一個芍兒就不依你!”


    天璿星君哈哈大笑,相偕身影消失於濃翠碧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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