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輝佬開車接王茵去海港城購物,她也不是非出門不可,隻是想到王彧堯若是時間寬裕,可以陪她到處走走。總比日日呆在家,站窗台吹海風,半點事情也無要好得多,那樣的生活實在是無聊至極。


    海港城是香港一個大型建築群,位於香港九龍尖沙咀,是本港最大麵積的購物中心,商場內,王茵拄著盲杖行在櫃台中間,輝佬亦趨亦步地跟在身後,她在人前摸布料隨手選衣衫,還不時詢問輝佬衣衫顏色深淺,至於穿上是否好看,她自己摸款式就知道,輝佬哪裏懂得女性審美。


    輝佬在背後簽單刷卡,王茵全然忘記別人拿異樣的眼光看她,反正是出來花錢,誰還關心你這眼睛有沒有問題。


    她一次次自我安慰,我隻顧自己就好,反正眼睛看不見,怎會知道旁人目光如何。


    這種生活以前她也不是沒有過,以往王彧堯隻要掙到錢,就會隨她任意揮霍,不過那時隻是舍不得花,隻得把錢存在自己戶頭。怪隻怪王彧堯這陣子忙於工作,不肯抽出半年時間陪她,她隻有在這方麵下狠心,多花他錢,反正他近來已是風生水起還囑咐她不用為他心疼。


    王茵買完衣物首飾拄著盲杖早早走出商場,輝佬還在裏麵簽單。外麵陽光溫暖,她握住盲杖,站在台階,仰頭深呼吸。


    不料身後有人喊她。


    “王小姐。”匡北明從前方商鋪出來,快步向前,走至她身邊。


    匡北明昨日回警署翻看詳細資料,才得知王彧堯並未娶妻,隻有一個妹妹在身邊,聽說此女還是倪康的女兒。倪康死後,幫內一片混亂,再加上政府打壓,幫會早已鬆散,倪家注冊公司轉行正道無從下手,如今蔣永健這件案子,由商業罪案調查科及毒品調查科聯合執行,甚至已成立一個小組,決定連根拔起,他自然不敢懈怠。


    王茵頓住身軀,震了幾秒:“你是……”


    匡北明雙手插兜,麵帶微笑:“匡北明,我們前幾日才見過麵。不好意思,我並不知你是王先生的妹妹。那天多有冒昧。”此時此刻,他正為自己那日言語冒犯,而感到慚愧。


    今天她穿著一件白色襯衣,加紅色高腰短褲,配上一頭自然的淺色長發,耳邊一對鈴鐺耳環,時尚複古。匡北明注視她,隻記得上次去王彧堯的公寓,那日她穿的是一件居家白色長裙,樣貌清秀可人,今日這身裝扮卻多添了幾分嫵媚風情,令匡北明看見,竟然片刻失了神。


    “我叫王茵。”王茵心道又是那個警察。


    匡北明見她渾身戒備,隻好放柔語氣:“王小姐,你不必對我這麽排斥,我並無惡意,更不會傷害到你。”


    “可想繼續審問我?”她半信半疑,警察的話不可信,人家表麵同你套近乎,背後都在試探你底細。


    “不是。”匡北明搖頭苦笑:“我隻是同你打聲招呼。另外,謝謝你那天的咖啡。得空我請你吃茶。”


    王茵長籲一口氣,如釋重負,“ok,不客氣,吃茶可以,你隻要不請我去警局喝功夫茶就行。”


    她永遠都不要去那個地方。


    匡北明因她言語幽默而失笑。


    此時輝佬提著王茵衣衫購物袋從商場出來,見到匡北明正同王茵站一起,他急忙上前禮貌打招呼:“匡先生,你也在這裏。”


    原來他們已經認識,王茵想。


    “剛路過此地。”他掃視一眼輝佬手中的購物袋,挑眉問:“你陪同王小姐出來購物?”


    “嗯。”輝佬點點頭。


    “那不打擾你們。”匡北明點頭,一副一目了然的表情。


    匡北明衝著二人揮手告別,他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望著遠處王茵清麗的背影消失在店鋪門口,怔了幾秒,片刻後,又低眉笑了笑。


    上車後,王茵狐疑問道:“你同那位匡先生已認識?”到底是怎麽回事,聽他口氣似乎兩人很是熟稔。


    “他是調查科督查。小茵小姐,你下次更要遠離他。看到他隻管躲,別和他講一句話。”何止是認識,簡直如雷貫耳,爸爸還是警司,輝佬擔心後麵那句話驚到王茵,直接住口。輝佬心想,我可開罪不起。


    王茵緊接他語氣,“放心,我已不希望再有下次。”那人來找她無非是查案,還能有何事。


    輝佬回到飯店算完賬,及時向王彧堯報告今天發生的情況。


    “堯哥,我看那個警察最近在纏住阿茵。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他估計又想詢問她。”


    王彧堯靠著圓桌,心下一驚,連連發問:“警察?是哪位警察?他去找小茵幹什麽?”


    輝佬緊忙回答:“上次那位匡北明,聽講他爸爸是個警司,說是要請小茵吃茶,估計是想查案。”


    王彧堯冷笑:“噢?”又哼了一聲:“有意思,我看不盡然,或許也是想同她拍拖。你有空給我盯緊點,看他究竟打得什麽主意。”


    輝佬點頭答應。


    他心想,就算王茵跟誰也不能同那個警察在一起。王彧堯似乎又想起什麽,抬手抽口煙,眯眼吐出煙圈,無所畏懼道:“還警司的兒子?港督我都不怕。由得他匡北明去查,隻要他能查得到。連蔣永健的案子都理不清,怎麽可能會查到我的頭上,那個人渣這些年做過的違法事還算少?”


    ☆、第九章


    第九章


    王彧堯悄無聲息同客戶去了澳門,一個電話交代也沒有。隻剩下輝佬同王茵打了聲招呼,還是王茵主動提及。


    匡北明自那日之後也沒再來找過王茵,輝佬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不用在死守目標。隻是現今,王茵每晚坐在客廳沙發,足足等到兩點才入睡,生活規律已然顛倒。待王彧堯風塵仆仆趕回來時,王茵更不願理他。


    房門打開,王彧堯客廳中央的人喊道:“小茵。”


    “王先生回來了。”阿婆主動打招呼。


    王茵聽到聲音,確認是他,已懶得同他多說,言語冰冷:“我要去睡了。”


    語末,起身直接拿著盲杖準備回房間睡覺。


    “現在還早,我一回來你就要同我鬧,就不能乖一點。”明明都等他等到這麽晚還不睡,待他一回到家就變臉色,這些小心思他怎麽會看不出,隻是她這小孩子脾氣一點也不見改。


    阿婆主動離開客廳,打算先回房間睡覺。


    王茵甩掉他手,“以後去哪裏能不能直接告知我,就算不便說,也請你簡單明講,你有事將出去幾天。”


    她不明白他究竟在忙什麽,一走就是好幾天而且還杳無音訊,按理說小店被轉讓,他已然輕鬆不少,現在又開了飯店,更是不用他如此勞心勞力。飯店有員工,頂多是月底事務比較忙。哪裏會幾日不見蹤跡。


    王彧堯妥協:“好,我答應你。”


    王彧堯懊惱的事情不算多,其中有一件就是回港沒主動同倪正良打聲招呼,告知王茵已回港,直到對方殺到家門,他才知自己算漏此事。


    倪正良的妻子親自找上門,那日劉敏身穿一件白色風衣,戴一副黑墨鏡,挽著高高的發,坐在飯店裏等他回來。


    他出於當年情份畢恭畢敬的喊了聲阿嫂。


    豈料對方摘下墨鏡直奔主題道:“我想見一見王茵,順便帶她回港島。”


    王彧堯帶劉敏回紅磡的公寓,劉敏進房間審視周圍,心中暗想這裏不及港島,房間不夠寬敞明亮,家中傭人不多,王茵待在港島半山,總比她住在這裏要強。


    王彧堯早已提前打電話告知王茵,進門後他指了指房門,向劉敏解釋:“她先在應在裏麵聽音樂。”


    劉敏推門而入,王茵並沒主動同她打招呼。


    “小茵,我是阿嫂。”


    “我知道,請坐。”


    “謝謝。”王茵目光呆滯,麵無表情。


    劉敏目光狐疑看向她,伸手示意,見她雙眼無神,目無焦距,簡直半點反應也無,這才緊張問:“小茵,你的眼睛?”


    王茵麵帶微笑,語氣生硬:“我很好,隻是出了點點小意外,醫生說隻等它自我恢複即可。”


    劉敏打算開門見山:“小茵,我不知你已經回來,下個月是爸爸的祭日,他老人家死前講過,要我們一家人都和和睦睦在一起。那時我就想和正良接你回去,哪知你已同王彧堯離港去了溫哥華。”


    王茵低頭笑了笑。


    劉敏麵目疑惑,雖然來時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總歸還是要試一試。


    此時房間的氣氛有些尷尬。


    “倪太太,不好意思,我姓王。”王茵首先提醒她注意他們之間的關係,她不想再和倪家有半點瓜葛,王茵握緊盲杖,停了幾秒,繼而又說:“我同倪家沒有任何瓜葛,你們自己可以去祭拜倪康,無須帶上我,除了紅磡我哪裏都不會去。”


    倪康二字從她口中講出,不帶一絲感情。


    “小茵,你真要這麽絕情,說到底我們都是一家人。”


    王茵冷臉站起身,卻也隻是輕輕一笑:“你們當我是家人?可我隻知我家人是王彧堯。”


    她自小被寄養在王彧堯家,是王彧堯供她讀書,將她養大成人,之前十幾年沒聯係的人,突然跑來向你認親。這是唱得哪出戲。她隻覺得好笑,況且當年因為他們,重案組來人帶她去警局協助調查,問盡各種刁鑽問題,使她令成為玩伴笑柄。她永遠也不要同他們這幫惡魔扯上任何關係。


    “小茵,不要這樣講,血濃於水。以前是爸爸虧待你們,現在我們一家人終於......”


    王茵立刻打斷她後麵那番話:“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瓜葛,哪裏來的虧欠,倪太太不要忘記我家姐怎麽死的,這個時候還想要我同你們講親情,拜托你醒目些好不好。”她言語衝動,過後又向她擺手示意,懶得再講。“我的話已經講完,倪太太,你可以走了。”


    談心不成,劉敏被趕出房間,氣到臉色慘白,在同王茵講下去,估計氣血上升的隻是自己。


    王彧堯雙手握拳,一直徘徊在客廳,不知裏麵狀況如何,他並無十分把握,王茵會留下,更何況王茵跟住他們,遠比同他在一起的生活要好。最後當他看到劉敏陰鬱著臉色從王茵房間走出,他心裏已猜中大概情況。


    劉敏在勸說王茵不成之後,反而求助王彧堯:“彧堯,你再幫我勸勸她,我知道你照顧她這樣久,她肯定會聽你講。”


    “阿嫂,該講的我會講,至於小茵怎麽想,全看她是否願意,我勉強不了。”


    劉敏不怒反笑:“我知道,但你們畢竟不是親兄妹。住在一起,這樣怎麽好?而且你覺得她心中更鍾意港島還是紅磡?”她一連幾個問題無一不是挑住重點,正中王彧堯命脈。


    王彧堯拉下臉,“阿嫂剛剛不是已經問過小茵了,怎麽還有閑心重複聽我講。”心中氣極,很不想同眼前這位女人爭吵。和王茵交談不成,就轉而在他這裏下手,她還以為能有多得用。


    待劉敏冷臉離開後,王彧堯推門而入,緊張問她:“你要不要回倪家?你早已成年,可以自主選擇。”王彧堯麵色鐵青,很不情願說出接下來的話:“而且,你畢竟是倪家人。”


    王茵惱羞成怒:“我不記得我講過多少次,我姓王,和倪家沒有任何瓜葛。”


    她盡量不同王彧堯生氣,一字一句說:“以後不要給我看他們,答應我,我們日後更不要同倪家扯上任何關係。”


    王彧堯陰沉著臉沒回答,額角的青筋隱約可現,很是怖人。


    聽說幾位內地客戶已經到達,王彧堯為他們在半島酒店訂好房間,屆時一同在房內商議事務。


    晚間同幾位客戶一起去歌舞廳消遣,輝佬在包廂叫了幾個女郎,大家人手一個,回家時蹭得渾身都是濃鬱的香水味。


    王茵老遠就聞到了味道,怪隻怪他進門忘了脫外套。她湊到他跟前嗅了嗅,一股煙草酒精還參雜著女性香水味,她頓時表情厭惡:“什麽味道,真難聞。”


    女人大都對男人身上的味道比較敏感,王彧堯眉頭緊皺,完全不理解她此時情緒變動的真正原因:“怎麽,我就去了趟夜總會,陪同朋友多飲了幾杯酒。又沒做什麽。”


    說完,他將外套脫下,隨手丟在沙發上,轉身去茶幾旁喝水。心中想著,不知道事情到底能否辦妥。


    王茵拄著盲杖,氣勢洶洶走到他跟前,加重語氣說:“那你給我發誓,你什麽都沒做!”


    她的語氣咄咄逼人,令王彧堯怔了片刻,他隻當她鄙夷那種場所,這才正色道:“癡線!我能去那裏做什麽,你以為我是輝仔,招妓也不看樣貌。”


    王茵咬唇沒說話,哼一聲,扭頭拄著盲杖走幾步,不再理他。


    她站在櫃前,握緊手中的盲杖,雙目無神,心中十分氣憤,聽到身後腳步聲逐漸接近,她的心跳也隨之加速。


    王彧堯隻是靜靜站在她身後,沒說一句話,醫生說過,不可刺激她,盡量保持她情緒穩定,所以他盡量克製自己的脾氣暴躁,不為她這種無理行為而生氣。


    她深呼氣平複內心,不讓王彧堯看出端倪:“你會不會找女友?”


    王彧堯疑惑道:“怎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王茵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隻是小心翼翼與他說:“彧堯,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養我到大,中間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我也不希望你與別的女人在一起,屆時你肯定會同她共同生活,從而忽略我。”她缺乏安全感,幼時被親人拋棄,長大還要和王彧堯分開,想想都可怕。


    那是當年王彧堯初到溫哥華時,對她說的一句話,他說,他會對她很好,不讓她成為多餘的人,也不會有別的女人。這句話她一直記到現在。如今她想起這些,心中好似百爪撓心。


    王彧堯看都不看她,忽然挑眉勾起嘴角,輕輕拍著她頭:“真是越來越似個小孩。”


    他毫不在意的語氣,令王茵有些失望,失望中又帶有隱約受傷後的疼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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