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翼抵達“濟世道院”門前,見兩扇朱門仍緊閉合著,靜悄悄的了無人聲傳出。


    他不敢翻越粉牆,少令主喜怒無常,弄得不巧腦袋瓜子搬家那才冤枉咧!遂高聲道:“屬下求見少令主。”


    忽聞一悅耳嬌聲道:“賀老麽?少令主不是吩咐過午刻時分才許來見,你就不怕你少令主盛怒受責?”


    賀翼聽出那是司徒嬋娟隨身四婢之一,忙道:“姑娘,行行好事代為道稟,老朽實有要事求見,一點耽誤不得……”


    “好,試試你的運氣如何?賀老請稍待。”


    賀翼等著,須臾傳來嬌脆語聲道:“賀老請進來吧!”


    “多謝姑娘。”賀翼身形騰起掠了入去,落下之際,遙見閻玉負手巍立在藥王殿前石階上,忙快步如飛趨前,抱拳躬身道:“屬下參見少令主。”


    閻玉寒沉著臉道:“你有什麽要事見我?”


    賀翼道:“屬下已找到了白無明,他急欲相見少令主,現仍在福泰酒樓守候屬下回信!”


    閻玉兩道劍眉一揚,道:“很好,日落後可帶白無明前來,隻許他獨自一人,知道麽?”


    “屬下遵命!”賀翼道:“白無明亦有此意,他摒開手下不許窺聽,似目泛重憂,不知是何原故?”


    “這你就不要過問了。”閻玉目中閃出一縷冷芒,道:“你前來沒有人跟蹤你麽?”


    賀翼不禁一呆,搖首答道:“沒有,白無明已嚴令手下不得跟蹤!”


    閻玉冷笑道:“他手下未必就能聽話,有兩人暗躡你身後,為司徒姑娘出手懲處,雖不死也夠他們受的了!”


    賀翼不禁麵色一變,道:“原來少令主已知屬下要來了!”


    “那到不是!”閻玉搖首答道:“我並未離開濟世道院,隻是司徒姑娘帶得百花坳甚多人手布伏道院之外,你趕緊返回福泰酒樓就說我日落時分準時候駕!”


    賀翼忙應了是告辭離開濟世道院。


    路徑竹林外發現那麻麵儒生與一貌像凶惡壯漢倒臥在血泊中,似是為小刀割剜,體無完膚,除頭部未曾剜傷外,簡直像兩具血人般,血雖凝結,人尚未死去,目瞪口張,似痛苦已極,卻又無法出聲哀嗥。


    賀翼暗感驚駭,忖道:“百花坳手下處置惡人竟如此辣毒!”也不管兩人傷勢究竟有救無救,續自望太屬城奔去。


    駱席侵麻人龍仍在與白無明飲酒談天,白無明一見賀翼返回,忙立起抱拳笑道:“賀老師辛苦了,不知見著貴少令主沒有?”


    賀翼坐了下來,低聲道:“敝少令主命賀某三人日落時分陪同白首領前去一敘,白首領有無獨自赴約的膽量?”


    白無明道:“賀老師未覓太小看了我白某了?”


    賀翼淡淡一笑道:“白首領誤會賀某話意了,因為貴屬未必聽從你白首領的命令,貴屬兩人竟違令私自暗躡賀某身後,不幸卻為敝少令主發現大怒,施予重懲現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還是小事,敝少令主倘誤會是白首領暗命他們如此做,其後果恐不堪設想?”


    白無明聞言大驚失色,怒極冷笑道:“膽大妄為,竟敢不聽白某命令,這兩人是誰?賀老師可曾問他們姓名麽?”


    “不曾,賀某去時不曾發現他們追蹤,回來卻發現他們倒臥血泊內受活罪。”賀翼說時搖首太息道:“其中一人正是方才去通知白首領來此的那位麻麵儒生!”


    白無明一聽是麻麵儒生,不禁勃然大怒,冷笑道:“死有餘辜、此乃白某督下不嚴,又昧於知人之明,失察之罪,請賀老師見諒。”


    賀翼道:“好說、好說,此刻距日落時分約莫還有一個時辰,白首領,你有無甚麽事向門下吩咐請速交待清楚!”


    白無明聽出賀翼話意,趕忙立起抱拳笑道:“如此白某去去就來!”疾望酒樓外快步離去。


    這時,酒樓上下已上了八成座,蠅蠅喧囂,嘈雜不堪。


    鐵膽孟嚐徐三泰等武林群雄亦在。


    尚有其他正派俠義道人物也有不少,目睹夜梟掌煞白無明與賀翼三人交頭接耳,共坐一席,狀至親熱,紛欲藉機生事除之、均經徐三泰勸止。


    徐三泰仍望重武林,義薄雲天人物,武林中人無不聳仰,他說明珠業已日漸失勢,得力黨羽多半俱被戮殺,他誣指為反清誌士和武林人物所害,所幸康熙不予聽信,白無明係明珠府內紫帶護衛首領,倘各位對白無明不利,反到中了他的詭謀。


    武林俠義隻覺深深有理,這才按耐下去。


    白無明返回酒樓之際,賀翼三人又點了酒菜,飽餐後四人見酒樓已掌燈,時刻已至立即離去。


    竹林外小徑中,麻麵儒生兩人仍靜靜躺在地上,他們除被點了啞麻兩穴外,其餘均為剜割淩遲之傷,灰袍怪人下手極有分寸,絕不會死去。


    但,就是這樣也夠他們受的,血流雖止,但蟻蟲噬咬,卻無法忍受,這滋味非身曆其境的所不能想像。


    白無明見兩人慘狀,雖不禁心寒,但殺機猛萌,向賀翼、駱席侵、麻人龍道:“貴少合主約白某單獨一晤,定有極重要大事相告,是以這兩人倘留其活命必禍患無窮,三位均是江湖高人,不難明白話中涵意,並非白某心狠手辣!”


    麻麵儒生兩人本目睹白無明到來認定必可相救,聞言大驚,目露乞求之色。


    賀翼道:“白首領話意我等均明白,貴屬當交由白首領處置。”


    白無明手起掌落。


    麻麵儒生兩人心脈震斷,氣絕斃命。


    白無明將兩人屍體草草掩埋後,續又向濟世道院奔去。


    口口口


    藥王殿內,桌上壺酒和幾味小菜,閻玉與白無明對麵坐。


    閻玉淺飲了一口酒後,徽笑道:“白首領,現在你當已明白了吧!如非在下搶先一步救出府上家小,白首領已遭滅門之禍,不過,並非在下須挾恩索叛,也無意如此,在下要請問白首頓今後作如何打算?”


    白無明道:“白某今後何去何從尚深感茫然,但此仇必報,有一點卻可肯定,打從現在起,決不向少令主冒犯為敵,否則,白某豈非以怨報德的無恥小人,不過……”


    閻玉已知其意,正色道:“在下信得過白首領,你我為敵在目前來說,白首領無此必要,不過白首領急於知悉府上現在何處也未免太早,這都是為白首領著想,因為明珠處心積慮非要誅殺白首領不可,府上家小亦在誅殺之列,剛剛逃出虎口,又為他們引來殺身大禍,未免不智。”說著自懷中取出兩封信函,又道:“白首領家小被救之事在下部屬絲毫不知,千萬不要在他們麵前提起。”把兩封信遞與白無明。


    白無明正感閻玉之言過於閃爍,既然救出自己家人,又不願告知現在何處,這不是挾恩索報是什麽?


    及至閻玉說到明珠派人追殺自己,不禁駭然失色,白無明暗道:“他消息如何這般靈通?”隻見閻玉取信交與自己,不由呆得一呆,卻情不由已伸手接過。


    拆閱之下,不禁大喜,原來是自己妻室兒女寫的,兩封信卻是他獨子所書,妻室識字無多,由他獨子代筆,但落款卻是他妻親筆。


    當然白無明能辯試無訛,函中盛道款待優渥舒適,請勿掛念,並勸說勿再助紂為虐,思慕之情躍於紙上。


    白無明連聲稱謝不已,又道:“白某一事不明,不知少令主可否相告?”


    “請說!”


    “少令主為何對明珠如此清楚,又為何知明珠已派人誅殺白某!”


    閻玉微微一笑道:“在白首領未投效相府前,家父原是相府五大殺手之一,現五死其四,隻家父僅存,白首領未必一無所知!”


    白無明愕然怔住,詫道:“白某確一無所知,隻知令尊與明珠相識已久,因多年前明珠府中多項秘密文書不翼而飛,近始才知為令尊所盜,是以白某才奉命而來!”


    閻玉笑笑道:“家父探知四大殺手均係明珠設計所害,諉罪於反清誌士是以家父與明珠之間漸形疏遠,避不見麵,隻聽調不聽宜,明珠恨在心裏,又延撲了羅喉煞手雷起雲,女屠戶丘珊兒,雷昔仙姑崔玉英,冷魂穀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弟兄,茅山妖道移魂手楊全真等,號稱十七奇土,欲襲殺家父,苦於投鼠忌器,不敢妄動。”說時哈哈朗笑道:“風聞明珠已派出冷魂穀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兄弟趕來狙殺白首領,明搶易躲,暗箭難防,白首領你要小心謹慎才是!”


    白無明苦笑一聲道:“承蒙少令主相救舍下老幼,並蒙指點,不勝感激,但白某心中懸念之事……”


    “在下知道,閻玉不待白無明說明,即打住他再言,微微笑道:“第一,懸念府上家小,在下說過,府上住處並非在此附近,亦非冷薔宮,隻是一民家,來回少說也要兩天,莫說在下目前分身乏術,就是白首領亦無法撇開貴屬不管,群龍無首事小,但恐為你引來無窮禍患……”


    白無明暗道:“是呀,我怎未想到?”


    隻聽閻玉接道:“明珠既然密命冷魂穀左右追魂梅氏兄弟俟機暗殺白首領,必不敢明言白首領叛異,如此白首領從各處調遣趕來的人手,正好籠為自用,你我雖不為武林俠義道人物所接納,但可反抗明珠,此乃一股極大的力量。”說著授計於白無明。


    白無明欣然色喜,高聲讚道:“少令主真乃神機妙算,果然好計,不愁他們不歸心於白某。”


    閻玉道:“白首領胸中兩件疑慮得以消失,第三件亦可迎刃而解,在下願相助白首領除掉梅百壽、梅百齡兄弟,明晚之前必可探出梅氏兄弟潛匿之處,你我尋去誅之,但後患仍在,明珠自難罷手,殺手恐相繼趕來。”


    白無明大喜,兩人又談了甚久,約定明晚日落之前,仍在濟世道院晤麵。


    閻玉送出白無明後,回至大殿,隻見司徒嬋娟盈盈走了出來。


    二女風鬟霧鬢、明眸皓齒、綽約生姿、笑靨如花,閻玉不禁看得呆了,二女不禁玉靨霞泛,羞不自勝。


    陸慧娥歎道:“瞧你這般模樣,像煞登徒子!”


    閻玉深深向陸慧娥一揖,謝道:“白無明稱讚在下神機妙算,在下實不掠人之美,如非陸姑娘指點,在下恨不得一劍將白無明結果!”


    陸慧娥矯笑道:“那麽少俠就不該將白無明家小救出,白無明聞知家小俱被明珠殺害時,他能不叛變麽?何必多此一舉?”


    閻玉微笑不語。


    司徒嬋娟道:“陸妹妹,那又大木相同,公子是說白無明助紂為虐,血腥雙手,雖罪不容誅,但與妻孥何幹,何況公子又是以閻玉身份相見,那閻玉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陸慧娥哦了一聲,歎道:“嬋娟姐姐,你怎幫著他說話?”


    司徒嬋娟嬌靨一紅,直向陸慧娥猛翻白眼。


    簡鬆逸笑顏道:“別鬧了,辦正事要緊。在下此計誌在釜底抽薪,移花接木,明珠聞知白無明叛離,必終日心驚膽寒,杯弓蛇影,再不敢輕舉妄動,在下才可有機會靜心研悟出解開司徒老莊主禁製之法!”


    忽聞殿外傳來擒龍手陸慧幹語聲道:“九妹在麽?”


    小龍女陸慧娥聞聲詫道:“怎麽大哥來了!”翩若驚鴻般疾閃而出,隻見陸慧幹負手立在殿外,喜孜孜喚道:“大哥,你怎麽知道小妹在此?”


    陸慧幹麵色微沉,道:“你大哥怎麽放心你一人在此,所以大哥就尋來了。”


    陸慧娥道:“有少俠與司徒姐姐在,怎可說是小妹一人在此?小妹又不是三歲玩童,有什麽不放心的?”


    陸慧幹故作哦了一聲,道:“少俠也在,大哥到要問問少俠,為何一聲不響,就把你拐來此處用意何在?”


    小龍女陸慧娥一聽大哥之言,知存心逗她,不禁嬌嗔舉起玉手要捶陸慧幹。


    隻聽陸慧幹嗬嗬笑聲中,人已疾掠入殿而去。


    陸慧娥紅著一張臉追入。


    隻見簡鬆逸抱拳笑道:“陸大俠真是信人,準時到來。恕在下未曾出迎,望乞見諒!”


    擒龍手陸慧幹哈哈大笑道:“少俠,你我是什麽交情?還講什麽俗套禮數?真要如此,是陸某人失禮了!”


    陸慧娥不禁一怔,詫道:“原來你們約好了的?”


    簡鬆逸與陸慧幹相視一笑。


    小龍女陸慧娥又羞又氣,恨得牙癢癢地又無可奈何。


    紫鳳司徒嬋媧輕笑道:“真是六月債,還得快!”


    陸慧娥拉著司徒嬋娟直嚷不依。


    這時,擒龍手陸慧乾道:“方才陸某瞧見白無明匆匆離去,神色之間沒有來時這麽憂急!”


    簡鬆逸道:“時不宜遲,我等宜打鐵趁熱,不可坐失良機。”說著授計陸慧幹如何如何。


    陸慧幹頻頻點頭,道:“陸某這就去辦。”說著向司徒嬋娟望了一眼,接道:“令尊與閻白楓已至洛水源頭,覓妥一艘漁舟,這兩天即順水而下,令尊照令堂捱延之計故遲未成行,目前斧魔靈霄與蓬萊雙魅,還有袁綬急急追蹤於後,不過姑娘請放心,少俠已另有安排,令尊此行雖有驚,卻無險!”


    司徒嬋娟盈盈一福道:“多謝陸大俠相告!”


    陸慧幹笑道:“此乃令堂命陸某相告,免得姑娘憂心。”言畢告辭離去,臨行之際,目注陸慧娥笑道:“九妹,大哥走了,你要保重!”


    陸慧娥瞪了陸慧幹一眼,嬌嗔道:“小妹不送!”


    擒龍手陸慧幹哈哈大笑聲起,人已疾掠出殿外而去……


    口口口


    一幢石砌平房孤另另地依山而建,樹木蔥籠圍繞。


    這座平房乃沈方四合院格局建造,並無奇特之處,但堂屋內地上靜靜躺著兩人,雖然遍體鱗傷,衣履殘破,傷處卻已結痂。


    兩人正是冷魂穀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兄弟。


    身旁擺著兩柄寒光閃閃,打造精巧的斷魂鉤。


    正中一條長板凳上坐著一個神態陰譎,貌像冷酷,蓄著三綹短須五旬上下老者,正吸著一袋水煙,呼嚕嚕一口一口噴出濃煙,森沉目光注視在梅氏兄弟麵上。


    須臾,梅氏兄弟先後醒轉,睜眼一瞧目睹老者,不禁同地立起道:“巴師爺,您怎會……”


    兩人隻感頭昏昏地,真力不繼,身形晃了晃。


    梅氏兄弟口中所稱的巴師爺,無疑是明珠身旁謀士之首巴紮。


    巴紮吐出一口濃煙後,緩緩說道:“兩位總算醒來了,快就坐下,巴某有話向兩位說。”


    梅氏兄弟各自移了一隻木椅坐下,他們非但頭昏,而且目力似感模糊,卻有時清楚明晰,但隻一霎那時間又模糊不清。


    巴紮道:“你們不但中了閻白楓老賊疑兵之計,而且丘珊兒、楊金真等人俱遭殺害,其實老賊並不走這條路,此刻他已取道太康奔往嵩山去了!”


    梅氏兄弟聞得丘珊兒、楊金真俱遭殺害不禁相顧失色。


    巴紮仍自吸著水煙,停下又道:“巴某奉相爺之命趕去,不料遲了一步,卻遇上冷薔宮匪徒挾著兩位望嵩嶽方向奔去,卻為巴某攔住救下兩位……”


    梅百壽道:“與在下兄弟交手之人也是冷薔宮門下麽?”


    巴紮道:“他乃冷薔宮客賓,昔年江湖極負盛名的活喪門郜星……”說時忽皺眉,話鋒一轉,接道:“這些暫且不談,巴某因追蹤冷薔宮匪徒及抄近路來到太康意欲截阻閻白楓,由綏康背著兩位奔來太康,兩位傷勢極重,一路行來經喂護並以真力打通封阻穴道,兩位總算得以醒來……”


    梅氏兄弟聞言正欲行禮致謝。


    隻見巴紮用手一攔,沉聲道:“兩位別拘禮數,時刻無多,巴某還有話說!”


    梅氏兄弟正欲立起,聞言各應了一聲是,又坐了下來。


    巴紮冷笑一聲道:“巴紮適才接獲相府飛訊,相爺有要事與巴某相商,召喚立即回稟不得稽留,還有相府紫帶護衛首領白無明,兩位可知其人麽?”


    梅百齡道:“知道,在下兄弟見過他,他卻不識在下兄弟。”


    “那就好!”巴紮道:“他早奉命來到太康生擒閻白楓孽子閻玉,卻不料白無明竟然叛離,與閻玉暗中勾結,相爺命巴某留下徒屬七人,伺機除去白無明,巴某的意思是要兩位狙殺白無明,隻準成功不準失敗!”


    梅百壽道:“在下兄弟謹遵師爺之命,隻是……”


    “巴某知道。”巴紮冷酷麵上泛起一絲笑容道:“兩位此刻感覺頭昏眼花是麽?此乃藥力太重之故。”說著取出兩顆赤紅珠紗丹藥,又道:“兩位服下此丹後,調息行功,氣運周天,必可複元,功力如初,東廂已備有食物酒菜,兩位果腹後即由此宅逕望南行,約莫十五裏後就是太康城,西門街福泰酒樓內,巴某從屬七人均在內,腰係藍色板帶,嵌有一顆方形紅玉,最是好認,他們認識兩位,言盡於此,巴某要走了。”說著將手中兩顆丹藥交與梅百壽,托著水煙袋飄然走出堂廳而去。


    左右追魂梅氏兄弟把丹藥各自服下後,如言盤坐於地行功。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梅氏兄弟行功已畢,立起隻覺神清氣爽,頭不昏眼也不花了,不禁大喜,把斷魂鉤仍佩在肩頭,走入東廂房內。


    房內陳設個陋,當中一張白木方桌,放著五盤菜看,杯筷俱全,兩壺酒,尚有一木盆用畚箕掩蓋著。


    桌上並留有十數塊散碎銀兩,並有兩套簇新衣衫襪褲,可見巴紮想得周到之極。


    菜肴微溫,揭開畚箕,木盆內盛有肉包仍是熱的,兩人數日來未進滴水食物,見得酒食頓時饑腸如雷,飽餐一頓後立即奔向太康縣城。


    到得太康已是將近午刻。


    西門街雖是太康最熱鬧的大街,商肆林立,行人往來也多,卻究竟比不上通都大邑肩摩接踵車水馬龍可比,福泰酒樓在西門街上顯得氣派宏偉,鶴立雞群。


    冷魂穀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到得福泰酒樓門前,就設店小二哈腰躬身請了進去。


    兩人擇座樓下敞廳,因方才已飽餐隨便點了幾樣酒菜,說不定巴紮屬下尋來立即就要離開,也許要磨姑老半天。


    酒樓上下已上了六成座。喧囂嘈雜異常。


    梅氏兄弟端著酒杯就唇淺飲,目光不時打量上下食客,卻一未發現巴紮口中所說的腰係藍色板帶,帶上嵌有一方紅玉六人,心中大感失望。


    食客中自然有不少武林人物,肩頭兵刃絲穗醒目,相與高聲豪笑,言語粗獷,不失江湖本色。


    梅百壽較為心細。發現有對自己兩人肩頭斷魂鉤麵現驚愕,目光中泛有敵意,心神不禁一惕。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梅氏兄弟雖是凶邪中極著心辣手黑的人物,泛常之輩隻要聽得冷魂穀左右追魂之名無不聞風而逃,但眼前梅氏兄弟卻狂傲淩人的盛氣盡失,一想到女屠戶丘珊兒移魂手楊全真兩人慘遭毒手,自已兩人為活喪門郜星力拚凶搏,險些同歸於盡,可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以梅氏兄弟摸不清這些懷有敵意目光的武林人物究竟是白無明手下抑或其他武林豪雄,換在平日,他們早就有意無事生非了。


    可是目前他們隻有等,耐心等待。


    等人的滋味最難挨,兩人相視無言,舉杯淺飲,心頭照然忖思如何聯臂狙殺白無明之策,隻許成功,不準失敗。


    但一想到他兩人與活喪門郜星拚搏情景,幾乎命喪荒郊野外,成功-談何容易?


    忽見一個腰係藍帶,勁裝捷服中年漢子走了過來,方形紅玉嵌在板帶中央,醒目炫眼,不禁精神一振。


    中年漢子含笑道:“兩位梅爺,在下可以坐下麽?”


    那小二跟著中年漢子走來,見他們是熟人,也不多間,忙添了一付杯筷。


    中年漢子不待梅氏兄弟答話,已自坐下笑道:“兩位終於醒過來了,真乃可喜可賀,師爺諒已趕向京城。”說著斟了一杯酒,舉杯相敬,一飲而盡。


    梅百壽目露感激之色,道:“梅某兄弟多蒙閣下等一路護伺,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中年漢子笑笑道:“不敢,此乃師爺吩咐,在下等何敢受此謬獎,兩位且請用菜,在下同伴均四出查覓白無明潛跡之處,一俟獲有確訊立即趕去。”說著立起在梅氏兄弟兩人杯中滿滿又斟了一杯酒……


    口口口


    夜梟掌煞白無明從離了濟世道院後急急趕回棲身之處,召集全部人手商談。


    時已深夜,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白無明忽感鼻中一酸,愴然落淚。


    眾人不禁愕然,紛紛詫問其故。


    白無明以袖拭淨淚痕,麵色倏變肅冷,道:“諸位可知丁大勝等死因麽?此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結果,當朝閣相明珠因邇來迭遭拂逆,諸位諒有耳聞,皇上無複昔日恩寵有加,明相自覺岌岌身危,又恐我等泄吐機密,是以先命白某召請諸位集中此地,暗遣殺手悉數戳斃以為滅口,不料白某外出,丁大勝等人卻作了無常之鬼!”


    諸人議論紛紛,有的卻堅決不信明珠會做出殺人滅口之舉。


    白無明朗笑一聲道:“白某早知道有人不信,不過這也無關緊要,倘或明珠欲僅殺白某一人,也不必向諸位說明了,諸位倘不願留在此處,就請速速離去,以免遭受池漁之殃。”說著搖了搖首,太息一聲道:“白某不信諸位可安然無恙離開太康,因除了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外,必有其他殺手相繼而至!”


    隻見一個豹頭禿頷老者冷笑道:“首領,我等亦是殺手,梅氏兄弟亦非三頭六臂人物,未必能安然無恙離開。”


    “但願如此。”白無明道:“祝諸位一路順風。”


    此言一出,立即走了多半,隻有白無明隨來的心腹親信留了下來,再說他們也沒有去處。


    白無明長歎一聲道:“恐怕他們未必走得了!”


    紫帶護衛古明彰驚道:“首領是說他們會去而複返麽?”


    “當然。”白無明頷首道:“他們不死即傷,無路可走,除了奔回沒有一條生路可走,不過……”說時又長歎一聲道:“他們若是奔回,恐又為我等帶來一場危難凶殺。”


    古明彰目露駭容道:“那麽說來,冷魂穀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弟兄兩人竟有此高絕的武功麽?屬下看來這到未必見得,他們都身負內家絕學,而且人數眾多,梅氏兄弟究竟寡不敵眾。”


    白無明搖首苦笑道:“明珠存心滅口,決不止派遣左右追魂兩人,何況尚有武林其他高手及冷薔宮閻玉等人在旁虎視眈眈。”倏地麵色一冷,吩咐古明彰等為了防萬一之策。


    古明彰等知白無明並非危言聳聽之言,預感事態嚴重,遵命唯唯而去。


    夜風勁疾,山穀荒野中隱約送來陣陣嘯聲。


    白無明神色一變,身形疾晃隱去。


    山野中一雙勁裝黑衣帶刀漢子正疾奔而去,聞得嘯聲刺耳不禁心內發忖,暗道:“白無明之言果然不假!”


    一念乍興,眼前忽現出一蒙麵人阻住,斷喝道:“你等是白無明手下麽?”一掌橫推而出。


    語音寒沉如冰,一雙黑衣勁裝漢子隻覺身形不由自主迫退了數步,麵色大變……


    蒙麵人冷森森喝道:“你們兩人逃不了,不過老夫暫不要你們性命,速回去告知白無明,不要妄起逃念,俯首就擒認罪,以免你等白白送了性命!”


    一個勁裝黑衣漢子也不答言,刀如流星奔電劈向蒙麵人左肩。


    刀勢之快,使人不及閃避。


    蒙麵人竟不閃不避,眼見刀鋒就要沾及,右手倏地一揚,隻聽那勁裝黑衣漢子喉中發出一聲悶嗥,身形撞得倒飛出丈外摔落在地,斷處血湧如注。


    另一勁裝漢子不禁麵色慘變,喝道:“朋友!你要找白無明晦氣,與我等何幹,未兒太心狠手辣了!”


    蒙麵人哈哈大笑道:“你等不是奉白無明以相府令符召來的麽?既是一丘之貉,怎說無幹?老夫性不嗜殺,又受人之托,才阻住兩位去路,怎料你那同伴竟居心狠毒,老夫倘無還手之能,豈不作了刀下之鬼!”


    那勁裝漢子不禁語塞,冷笑一聲道:“朋友說是受人之托,可是冷魂穀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兩人麽?”


    蒙麵人呆得一呆,點點頭道:“不錯,老夫正是受他們之托,至於白無明及你等身犯何罪?及如何懲處那是梅氏昆仲的事與老夫無幹!”


    山穀中嘯聲四起,此起彼落,平添了肅殺恐布氣氛。


    隻聽蒙麵人又道:“白無明委實狡滑,故意驅你等紛紛返回原舵,他意欲魚目混珠乘機逃走,幸為梅氏昆仲識破,逼使你等退了回去,你扶起同伴走吧!”


    勁裝漢子知無法可逃,逞強無異自找死路,遂扶起斷臂同伴,目注蒙麵人道:“朋友,請轉告梅家兄弟,他們已晚了一步,白無明恐逃之夭夭!”


    蒙麵人笑道:“這到未必,白無明除了一死相拚外,別無生路,反正明晚三更時分才是你等受死之期。”說著身形騰起,遠去疾杳。


    須臾,穀野中陸續奔來甚多身影,相互攙扶著,均身帶輕重傷,無一不是被阻迫使返回的明珠屬下凶銳殺手。


    他們奔回白無明臨時總舵,隻見古明彰帶著三名同僚守護著陸口處阻住去路。


    古明彰冷笑道:“白首領算準了諸位未必走得了,果然不錯,但諸位卻引狼入室,為首領及我等帶來危難!’


    一貌像獰惡老者道:“難道古護衛奉首領之命拒而不納麽?”


    “趙強!”古明彰沉聲道:“首領沒有這意思,不過卻算準了梅氏兄弟心意,利用你等查明我等藏身之處,所以此處已廢棄不用,再首領須問明諸位心意,若致力同心禦敵,或可有望製勝,否則必同遭不幸!”


    到了這個時後還有什麽話說,眾口一聲願共生死。


    白無明已將總舵換易他處,見得去而複返之人已剩七成不到,一麵命古明彰等人替傷者敷藥療治,一麵陰惻惻笑道:“既然明晚三更之前梅氏兄弟揚言乃我等受死之期,白某怎能坐而待斃,不如先發製人,設下陷阱,甕中捉鱉。白某此刻去太康一探!”言畢獨自一人離去。


    月夜迷蒙、黃沙漫漫。


    夜梟掌煞白無明又來在山君廟。


    隻聽廟內傳來鄂圖海語聲道:“白兄麽?小弟守候多時了,請進!”


    白無明飄身而入。


    鄂圖海仍酒肴擺設,桌上並燃著兩支紅燭,俟白無明入來即拴牢廟門。


    白無明坐下匆匆說明經過詳情。


    鄂圖海道:“恭賀白兄,閻玉既找上了白兄,白兄家人定然安全無虞,至於梅百壽、梅百齡,小弟已把握他們行蹤,他們不立即采取行動,一來懼怕白兄武功高強,未必就能一舉成功,再他們兩人已風聞丘珊兒等人慘死,心內不無膽寒,若無十成把握,決不會冒險行動。”


    白無明點點頭道:“賢弟言之有理,愚兄意欲先發製人,不可坐以待斃。”


    鄂圖海略一沉吟,道:“小弟讚同,既然閻玉慨允相助,除去左右追魂諒易於反掌,不過需如此白兄才可高枕無憂。”途附耳密語良久。


    隻見白無明頻頻頷首,對鄂圖海不禁心悅誠服,又互讚了許久,才告辭離去……


    口口口


    福泰酒樓內冷魂穀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兩人正陪著中年漢子飲啖互談。


    忽又見一個藍帶紅玉麵目森冶五旬老者疾步走來,向中年漢子道:“白無明已布下八門陰陽五絕陣守候梅氏雙傑入伏,想必這兩位就是梅氏雙傑?”


    中年漢子立起答道:“兩位正是……”


    老者忙道:“現在無暇寒喧,眼下正好殺他個措手不及,以免白無明邀約閻玉等趕至!”說時目注梅氏兄弟兩人,接道:“白無明揚言冷魂穀左右追魂乃浪得虛名之輩,未必有膽量敢找他,否則必死無疑!”


    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兄弟勃然大怒,霍地立起。


    老者立時回身,沉聲道:“咱們走吧!”


    出得太康城,巴紮所說的藍帶嵌有紅玉武士陸續聚集,果然不錯共是七人。


    那麵目森冷老者突然止步,與其他六名同伴交頭交耳,低聲密語商量,竟把左右追魂冷落在一邊。


    左右追魂心中不禁泛起一種異樣的憤怒,但又不敢發作,一則因他們乃巴紮屬下,再瞧出七人一身武功高深莫測,不在他們兩人之下,隻有強自抑製。


    良久——


    麵目森冷老者忽走向左右追魂之前,道:“請兩位見諒,因我等七人身份隱密,猶過之兩位,前途發現不少武林各大門派高手,他們均聞知白無明與兩位決一生死之搏,無不心存在雙力未決勝貧之前袖手旁觀,但在事後不論誰勝誰負,都在搏殺之列!”


    梅百壽道:“莫非七位心生怯意,萌生退誌?”


    老者冷笑道:“兩位錯了,此去約莫五裏有一野店,武林各大門派高手均聚集在內,他們一發現我等七人隨在兩位身旁,無疑說明了我等係同路人,套一句老話,不過要反轉來說,分則兩利,全則俱敗!”


    左右追魂乃老江湖,話一點就透,梅百壽頷首道:“閣下之言是有理,那麽我們先行一步吧!”言畢雙雙疾奔而去!


    果然,山村野店聚集著三山五嶽武林豪雄,一見左右追魂邁入店中,本來嘈雜豪笑立時鴉雀無聲,數十道炯然目光逼視著左右追魂兩人。


    梅百壽、梅百齡兄弟卻視若無睹,在一張空桌相對坐下。


    店家慌忙趨前詢問要些什麽?


    梅百壽道:“有什麽現成食物隻管送來,另打一角酒。”


    店家唯唯而退。


    別小看了這家野店,咄嗟之間已送上山珍野菜,一壺酒並熱騰騰包子,蔥末碎肉烙餅,左右追魂開懷暢飲,嚼啖之間竟旁若無人。


    武林群豪亦自恢複了高談闊論。


    片刻之間,左右追魂麵前已風卷雲散而盡,梅百齡掏出一錠銀兩放在桌上,道:“老大,咱們走吧!”


    就在此際,突從店外飛入一物,叭的一聲大響,左右追魂桌上一盤四分五裂,竟是一塊鵝卵般大小石塊。


    忽聞店外有人宏聲呼喚左右追魂之名,說是奉了白無明之名約見左右追魂,問他們敢不敢去赴約,言語尖刻陰損,字字如刀。


    左右追魂麵色一冷,宛如離弦之弩般先後疾掠了出去。


    武林群豪紛紛閃出店外,隻見左右追魂兩人追向一條迅快如雲身形遠在百丈之外。


    一個粗豪嗓音大笑道:“咱們去瞧瞧梅氏兄弟鉤下如何追魂?白無明與他們究竟誰生誰死?黃鶴樓頭看翻船有何不可!”


    口口口


    豫東之地,夏季酷熱,極少下雨,惟風砂甚大,呼嘯刮起蔽空黃塵,無休無止。


    這晚三更左右,風砂漫漫中山野間不時傳出鬼哭神嚎之聲,令人不寒而傈,更添了濃重恐布氣氛。


    但,除此以外,草叢中,溝壑內等處不時卻發現斷肢殘腿,胸腔裂溢的屍體、血腥斑斑、觸目驚心。


    不言而知,這都是在左右追魂的鉤下喪命的亡魂。


    天色大亮。


    太康城轟動盛傳一項消息,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弟兄被活生生釘死在古樹巨幹之上,剜胸刮腹,死狀極慘。


    小閻羅閻玉亦罹受極重的內傷,噴血離去,臨行之際命手下三人把左右追魂殺而泄憤。


    夜梟掌煞白無明則在左右追魂雙鉤之下險些喪命,如非閻玉趕來及時相救,恐亦已屍陳山野了。


    此一消息震驚了江湖道上人物,紛紛趕往察視究竟,卻證實了並非捕風捉影之說,立即不逕而走,傳布得極快,不消一天一夜便傳到明珠相府內。


    巴紮實在不明白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與女屠戶丘珊兒移魂手楊全真同行,丘楊兩人被殺,他們為何去在太康?


    這一切都是不祥的預兆,再輕舉妄動,必招來不測的奇禍。


    尤其是夜梟掌煞白無明將家小遷走叛離明珠,更怎會與左右追魂結怨相互仇殺?似一重濃翳的陰霾鬱勃難解。


    明珠更是兢兢業業,小心翼翼,卻憂心如焚,短短時日內,他像老了十年。


    風聲散布得甚快,傳遍了大河南北,震驚了冷薔宮,那冷薔宮主呂薔薔再也不能無動於衷,又接獲了賀翼急訊後悄悄的率領得力人手離開了冷薔宮趕往閻玉藏身之處。


    呂薔薔離開冷薔宮秘不為人知,但司徒白與閻白楓卻已耳聞。


    他們兩人均隱秘行蹤在幽穀深林中為何知情咧?


    伊川縣一家蘭陵酒樓內先後走入兩個花白長須老叟,各擇一座,似非同路,卻背靠背坐著


    一人身著紫醬色長衫,另一卻一襲長衫靛藍,簇新挺直,神態莊肅。


    食客寥寥僅七八人,均不在意這兩老叟登樓入座,小二忙著招呼問東問西,擺設杯筷,送上酒肴。


    另一席食客卻是四個江湖豪客,說笑敬飲之聲宏震屋瓦,談起最近武林中發生大事如數家珍。


    紫醬長衫老叟用肘頂了頂靛藍長衫老叟,傳聲道:“閻兄,依我看來,這冷薔宮是不用去了。”


    “為什麽?”


    “如我所料不錯,尊夫人必離開冷薔宮尋覓令郎了!”


    “哼!就算為你料中,閻某也是要去冷薔宮不可!”


    “我知道閻兄非去冷薔宮不可的原因,而且非快去不可!”


    鬼影子閻白楓不禁呆得一呆,道:“閻某不信你就有未卜先知之能,你到說說看。”


    “閻兄在冷薔宮內藏有多年來與明珠勾結的信紮,武林人物莫不欲獲有,以使當年蒙受冤害之人真相大白,秘藏之處雖尊夫人之親亦無所知,閻兄欲先一步焚毀。”


    閻白楓不禁暗暗心驚,道:“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司徒白傳聲道:“閻兄與尊夫人反目僅是障人眼目之計,不錯,尊夫人對閻兄滋生誤會乃屬實情,因閻兄當年身為明珠五大殺手之一,尊夫人懷疑閻兄那會這麽巧適時救出她一人,但不久便已澄清,閻兄乃將計就計離開冷薔宮,於插天崖下另組一幫派,可惜閻兄竟因我司徒白所誤,未能雄圖大振,此其一也,再說……”


    說此語聲忽止,隻見袁綬由店小二引來入座,接道:“閻兄,這袁綬乃你非去冷薔宮不可第二點原因,稍時我當說明其故,現在我暫將麵前酒肴用完,先行離去,在東郊相候!”


    傳聲已畢,隻見司徒白從容把麵前酒肴用盡,招來小二會帳後步下酒樓而去……


    天方停午,司徒白坐在五裏亭內與賣茶老翁閑聊著,發現鬼影子閻白楓身形於小道上匆匆而來,立即離去步向道旁竹林中。


    司徒白站立相候,閻白楓疾掠入林道:“閻某出城之際,發現蓬萊雙魅及斧魔靈霄等人,但他們未能察覺閻某!”


    “自然無法察覺,因你我俱易容更換衣著之故!”司徒白淡淡一笑道:“袁綬亦未曾察覺麽?”


    “未曾!”閻白楓搖首回答,忽目注司徒白:“你方曾為何說袁綬是閻某非去冷薔宮不可原因?”


    “因為袁綬就是桂中秋!”


    “嘿嘿!一個叛徒值得如此大驚小怪!你未免太小覷了我閻白楓了。”


    “我怎會小覷閻兄,不過桂中秋武功與眼下閻兄卻在伯仲之間,他目的誌在取回那柄神泥所封的古劍而已!”


    “你怎知道?”


    司徒白嗬嗬大笑道:“吳越去百花坳向拙荊已詳敘實情!”


    “吳越委實該死!”閻白楓目中怒光逼射,頓足厲聲道:“桂中秋就是取回,也無法使展!”


    司徒白道:“那麽閻兄秘藏又有何用咧!”


    閻白楓道:“多言無益,日落時分,必可趕至冷薔宮!”


    司徒白冷然一笑道:“急也無用,未必就能安然抵達冷薔宮,何況我決不進入宮內!”


    閻白楓真的沉不住氣了,憂形於色道:“你真的與閻某同生共死麽?”


    司徒白嗬嗬一笑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何能輕易就死,要死也要瞧瞧是否值得,所以說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之別,實不相瞞,你我無時不刻都在急於解開心靈禁製梧梏,但這麽些年來俱是妄費心機……”


    話猶未了,閻白楓急搖手製止,沉聲道:“這些話都不必說了,你非隨閻某去冷薔宮不可,否則閻某決心與你偕亡!”


    司徒白瞪目怒視,冷笑道:“閻兄,你道我司徒白真個怕死麽?要死何必去冷薔宮,就在此地擇一僻處有何不可!”


    閻白楓急道:“閻某這是好意,桂中秋那柄古劍,以司徒莊主智慧不難解開其中奧秘,此劍非但無堅不摧,而且能解諸般禁製。”


    司徒白道:“閻兄是說可解開你我心靈禁製?”


    “或許能解,實不相瞞。”閻白楓詭秘一笑道:“閻某久欲以劍重登長白絕頂製止禁遁取出那冊秘笈,但天不從人願為之奈何?莊主,咱們快走吧-成敗委之於天,你我空談無補於實際!”


    司徒白略一沉吟,慨然應允……


    口口口


    黃沙揚空,陣陣呼嘯,無休無止地沙沙彌漫,幾乎掩遮了遠近景物。


    月色朦朧淒迷,草地上坐著小閻羅閻玉,麵色慘白如紙,唇角尚遺留著殘餘血漬。


    身旁伺立著賀翼駱席侵麻人龍三人,憂形於色,搔首弄耳惶措不安。


    閻玉睜著慘淡無神的目光,笑了一笑道:“你們三人不要哭喪著一張臉,我決死不了,速扶我去見司徒姑娘!”


    賀翼忙道:“去濟世道院?”


    “不錯!”


    賀翼三人忙摻起閻玉疾奔往濟世道院。


    一進道院,即見司徒嬋娟率領四埤立在殿外石階上。


    司徒嬋娟冷冷說道:“你家少令主傷得不輕麽?”


    賀翼道:“不瞞司徒姑娘,少令主雖以狂風三式除了冷魂穀左右追魂,但自身也受了極重反震內傷,噴出一口鮮血,老朽恐少令主神智再度昏迷!”


    “不錯,你家少令主不聽良言相勸,自取其禍,怨不得誰?”


    閻玉苦笑一聲道:“不是在下不聽姑娘之勸,倘不施展狂風三式,隻怕橫屍荒郊的不是左右追魂,而是在下!”


    司徒嬋娟幽幽歎息一聲道:“三位速送你家少令主去東廉一間淨室睡下後再來,我還有話說。”


    賀翼道:“老朽遵命!”


    一捧劍女婢道:“三位請隨我來!”


    賀翼三人摻著閻玉隨著女婢進入東廉淨室。


    女婢燃亮了一盞油燈,淨室中榻幾近忽古拙,窗明幾淨,壁角尚擺置四盆蘭桂,散發出沁人幽香。


    閻玉一走近榻旁,忽道:“頭好昏!”


    賀翼慌忙將閻玉睡在榻上,隻見閻玉雙目緊閉,隱泛痛苦神態。


    女婢掌心托著一穎藥丸,道:“請賀老師將此藥喂服你們少令主!”遞與賀翼後翩然退出室外而去。


    賀翼三人七手八腳由麻人龍掀卸閻玉下顎,駱席侵在幾上端過一壺茶水,將藥丸送服而下,賀翼輕喚了數句少令主,但閻玉瞑目不醒,似已沉沉睡去,隻得退出室外回見司徒嬋娟。


    司徒嬋娟道:“你們少令主太剛愎自用,咎由自取,怨不得誰,我與你們少令主在此已尋得一劑藥方具有神效,但其中卻有一味藥‘天蛇砂’不明何物,其他均已買全,獨缺此味,三位可知‘天蛇砂’是何物麽?”


    三人不由麵麵相覷,不知何物?


    司徒嬋娟道:“我有事不便久留,你少令主服藥後當可不使傷勢加劇,卻恐須昏睡數日,醒後神智能否如同常人尚在未知之天,賀老師,還是由你去藥肆能否買到三兩‘天蛇砂’,我最多在此打住兩天,駱麻二位盡快趕往冷薔宮通知其母!”


    賀翼三人不由呆住。


    一女婢冷笑道:“你少令主再不可搬動,恐引發內傷必不治喪命,我家姑娘擔待不了如此重大幹係!”


    賀翼躬身道:“老朽知道,隻是……”


    司徒嬋娟冷冷說道:“隻是什麽?”


    賀翼道:“老朽有下情回稟,若是買不到‘天蛇砂’如何是好,再敝宮隻有老朽可入冷薔宮,他們二位恐……”


    司徒嬋娟冷笑道:“你少令主得能保全性命已屬不幸中之大幸了,三位還猶疑什麽?這是你們冷薔宮的事,我不便過問,我已說過不願久留,這樣吧!三位好好的商量一下,我明晨再來!”


    賀翼神色惶急道:“老朽遵命就是,萬望姑娘留下。”


    司徒嬋娟道:“這兩日我和你少令主在此濟世道院,僅限白天共處,香火道人亦在旁陪侍,一俟日落黃昏,我和四婢即回旅舍,是以我不便留下,你少令主三兩天內不會醒轉,有香火道人照料還有什麽不放心嗎?”


    賀翼連連抱拳躬身稱是:“老朽失言,老朽糊塗!”忙與駱麻二人辭離。


    司徒嬋娟目睹賀翼三人奔出道院門外後,紫紗後玉靨倏出一絲微笑。


    片刻,道院外掠入禦風乘龍符韶向司徒嬋娟一抱拳,笑道:“賀翼決定由駱席侵獨自一人奔回冷薔宮,麻人龍照料閻玉……”


    司徒嬋娟不禁失聲叫道:“不妙,這豈非有悖少俠原定之計!”


    “無妨。”符韶笑道:“此刻賀翼與麻人龍已去藥肆遍覓有無天蛇砂藥材,停午之前決無法返回道院!”


    說時小龍女陸慧娥盈盈走出殿外,嬌笑道:“少俠又可恢複本來麵目了!”


    符韶道:“其實閻玉亦英武挺拔,不知陸姑娘對他為何厭惡異常?”


    陸慧娥不禁玉靨緋紅,嬌嗔道:“符大俠,你……”


    符韶不待陸慧娥說完,忙笑向司徒嬋娟道:“奉告司徒姑娘好消息,令尊與閻白楓已行近伊川縣,令堂聞訊已急急趕去了。”


    “真的麽?”司徒嬋娟聞言喜不自勝,道:“我娘獨自趕向伊川?”


    “不!”符韶答道:“尚有不少人同行,這一切均為少俠安挑,請姑娘放心!”


    一聲朗笑傳來,忽見簡鬆逸業已走出東廂外,發現陸慧娥仍在向符韶猛翻白眼,詫道:“陸姑娘,你跟誰在嘔氣!”


    陸慧娥呶著一張小嘴,嗔道:“還不是那個車把式!”


    符韶哈哈大笑道:“陸姑娘別生氣,新婚燕爾之日,我這車把式還會抬轎咧!”


    陸慧娥聞言又羞又氣,舉起右拳像雨點般捶向符韶肩胸,直嚷不饒。


    司徒嬋娟與四婢不禁格格嬌笑。


    忽聞一個雄渾語聲傳來:“九妹,你怎可向符大俠無禮?”


    陸慧娥聞聲停手,嗔道:“大哥,符大俠取笑小妹,這是他自找的!”


    擒龍手陸慧幹笑罵道:“胡說,符大俠怎會取笑你。”


    符韶哈哈大笑道:“陸兄,符某好久沒鬆動筋骨,僵繃難耐,被令妹一頓捶打,反而鬆透多了,將來不知誰能娶到令妹享此豔福。”說時飄了簡鬆逸一眼。


    陸惹娥羞得無地自容,拉著司徒嬋娟罵了一聲:“姐姐,我們走,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牽著司徒嬋娟盈盈走向東廨,臨去之際,瞪了符韶一個白眼。


    符韶哈哈大笑不已。


    陸慧乾道:“符大俠委實越老越小!”


    簡鬆逸站在一旁微笑不言。


    符韶道:“那閻玉搬妥了麽?”


    “搬妥了。”陸慧幹搖首歎息一聲:“鬼影子閻白楓自作孽不可活,尚殃及妻兒,閻玉縱然活著這輩子也休想習練武功!”


    符韶搖了搖頭:“陸大俠何時起了悲天憫人之念?”


    “並非陸某悲天憫人,那閻玉雖然暴戾,卻並無惡名在外。”


    陸慧幹又歎息了一聲:“閻白楓自食果報,應是天道無虧,何能殃及兒子?”


    符韶笑道:“冥冥中自有天定,非你我所能悟解!”言畢率先走向東廉靜室。


    陸慧幹與簡鬆逸隨往。


    靜室榻上隻見閻玉瞑目躺在榻上,麵色慘白憔悴。


    司徒嬋娟與陸慧娥及薛瑜、穀鳴、蒲敖等人不知在向香火道人在囑咐甚麽。


    無影刀薛瑜目睹簡鬆逸等人進入室內,微微一笑道:“呂薔薔若來在此處見得閻玉如此模樣,非傷心欲絕不可,呂長風在世之際,呂薔薔大有父風,貌美如花卻毒若蛇蠍、手黑心辣,不知為何閻白楓非她莫娶!”


    “這叫做情有獨鍾,也可說是情孽……”千麵佛蒲敖說時,忽聞窗外夜風送來一聲長嘯,麵色微變詫道:“金老傳訊,似蓬萊雙魅撲向此處,雙魅不是追蹤閻白楓麽?為何來此?”


    正說之間,一條身影疾落在門外,道:“少俠,可容鄧安平一見麽?”


    簡鬆逸道:“鄧老師請進!”


    人影一閃,現出鄧安平,抱拳躬身道:“少俠,鍾離胡已應召趕至,蓬萊雙魅不知在何處得知風聲謂司徒老夫人母女須與鍾離胡晤麵,不但如此,而且還探知司徒姑娘在此濟世道院!”


    “所以他們就趕來了。”簡鬆逸冷冷一笑道:“留得他們活命,總是武林禍害,到不如趁此除去他們!”


    司徒嬋娟道:“我去會會雙魅!”


    千麵佛蒲敖搖手阻止:“反不如激使雙魅前往冷薔宮送死,或與呂薔薔為敵,俾能瞧出呂薔薔武功造詣深淺。”


    眾人齊聲讚同,紛紛掠出道院而去……


    口口口


    曠野中,蓬萊雙魅迅快如風的身形猛然止步停住,隻見前途立著一個紫紗蒙麵的少女,後隨捧劍四婢,彷佛極美,夜風過處衣袖飄舞,亭亭若仙。


    司徒嬋娟道:“兩位可是蓬萊雙魅麽?”


    雙魅威懾江湖,甚少年輕晚輩敢當麵直稱雙魅二字,不禁一怔。


    戈戎沉聲道:“姑娘是何來曆?為何阻住老夫兩人去路?”


    “兩位不是要找我麽?”司徒嬋娟盈盈一笑:“姑娘就是司徒白之女司徒嬋娟!”


    雙魅不禁一驚,戈戎嗬嗬大笑道:“姑娘委實是快人快語,不錯,老夫要找的是令尊下落,並無與姑娘為敵之意!”


    司徒嬋娟道:“家父下落可以奉告兩位,隻怕兩位不敢前往!”


    戈戎厲聲道:“天下沒有老夫兩人不敢前去之處?”


    “家父現在嵩山冷薔宮!”司徒嬋娟冷冷一笑:“我已柬邀冷薔宮主來此晤麵,三兩日內她必然趕至,但家父安危與兩位無幹,當年如非兩位,家父亦不致陷身冷薔宮,固我不願節外生枝,兩位還請速回蓬萊吧!免得身敗名裂!”


    雙魅不由胸中怒火沸騰,卻強自按抑,戈盾厲聲道:“小丫頭,你若再敢出言冒犯老夫,別怨老夫出手無情!”


    “就憑你們?”


    語聲起自雙魅身後。


    雙魅倏地回頭,隻見是小閻羅閻玉手捧一柄闊劍威淩逼射著自己兩人,不禁麵色大變,雙雙穿空拔起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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