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雲飛出屋,極目四望,哪有半個人影?隻見明月當頭,繁星滿天,習習涼風拂動院中花影,暗驚朱賊身法迅猛絕倫。


    嶽洋在屋裏說:“費老英雄,目前不必花費心思去找尋朱賊等人。再說,我等也不能力敵,他們此時必已去遠,老英雄請回室中歇息一晚,明晨再說!”


    費雲轉身跨入屋裏,一道熊熊火焰升起,已點燃燭火。


    嶽洋道:“依在下所測,朱賊此舉定是欲從費老英雄身上找出諸衡所居,龔環身受酷刑,必已吐露諸衡下落,但朱賊尚未信,故老英雄今後舉止行動定有人暗中監視,生命暫可無虞,然而處境卻較往日艱難,終日處於風吹草動、杯弓蛇影之中!”說罷微歎一聲。


    費雲心中一震,冷笑道:“朱賊縱然在老朽身上找出本門總壇所在,他也是自投死路。”


    嶽洋微微一笑道:“老英雄你也未免太過自信,在下對朱賊知之甚深,不考慮周詳決不輕意涉險,非但他武功精博絕倫,而且詭計更是超人一等,令人防不勝防。在下可斷言,費老英雄有生以來未曾遇上比這更棘手的難題,是吧?”


    費雲見嶽洋說得如此慎重,不由不相信,脊梁上不禁升起一陣奇寒,心內一陣怵然,口中猶自冷笑道:“老朽偏不信邪!”


    一語未了,室外有重物墜地之聲,費雲急急掠出窗去,但見一人重傷跪地不起,慌忙伸手扶起。


    月色映著那人麵孔紙一樣的灰白,目光黯淡,已是氣息奄奄。


    費雲大驚喚道:“陳均……陳均,你遭了誰的毒手,快說!”


    那人眼珠緩緩轉了轉,微弱地道:“鏢局……內……外……弟兄均……死……於……非命……費堂主……你……快……走……”頭一歪,闔然死去。


    嶽洋早就緊隨費雲走出,但隻冷眼旁觀,見陳均死後歎息一聲。


    費雲悲憤激動,道:“老朽與朱賊誓不兩立,少俠請暫候,老朽去去就來。”說時,挾著陳均屍體一躍登上屋頂,身如淡煙,疾速而去。


    嶽洋俊逸的臉上泛出一絲微笑,仰頭凝望夜空的飛雲淡月,心裏默思一下對策,使費雲堅信不疑。


    驀地,對過屋頂上升起一條人影,接著“波波”兩聲擊指之聲傳來,嶽洋看出是李大明,便奔至李大明身前,叫道:“李大叔,他……”


    李大明忙取出一信,遞與嶽洋手中,道:“席大俠命我送交少俠,請少俠照函內所敘行事,閱完即燒之!”拱了拱拳,疾飛而去。嶽洋躍下屋角,進入屋裏,燈下拆開信,讀了兩遍,打著火熠付之一炬,胸中不禁生山無限感慨。


    信中除了叮囑嶽洋如何依計行事外,還鄭重提及嶽洋與丐門二長老呂用同去小孤山,九龍寺僧長悅等人悉數遷離而呂用無故失蹤,直至如今生死不明一事。現嶽洋生還,不論喪門劍客靈飛目擊之事是真是假,然嶽洋卻有不可洗刷之嫌疑,現丐幫已處於困境,門下弟子無故被江湖人物傷殘,所以丐幫嚴令門下收斂行徑,不得過問江湖是非,一麵加緊偵訪星河釣客呂用下落。


    此次除費雲外把匪徒殲除,乃得力於贛北分堂主三絕怪乞毛衝軻之助,毛衝軻本礙於總壇嚴令,感到為難,眼見夏侯鑫陷於凶危,愛莫能助,心焦不已。經席棟平嚴申以大義,夏侯鑫又是四長老蘇雨山患難至交,且告以嶽洋生還之事。三絕怪乞毛衝軻對蘇雨山敬仰備至,幾經猶豫,終予答應,率領堂下能手,喬裝為普通武林人物,共除費雲等人,但提一項條件:嶽洋負責偵訪合用下落。信中暗有指嶽洋必已投在武林妖邪門下,相助為惡。


    嶽洋乃至情之人,豈肯受此冤屈,但事出有因。丐幫頻頻招禍,怎能不動疑?不禁有感於胸,眼裏熱淚滾滾。


    他在屋裏,孤寂落寞之感油然而起,倒在床上閉目沉思。


    門外突然響起有人落地之聲,嶽洋張眼一瞧,見費雲已返回,一臉氣極敗壞之色,咬牙切齒道:“不想老朽暮年遭變,喪師辱名,一敗塗地,教老朽有何麵目回見他們。”


    嶽洋一躍下床,溫言慰道:“費老英雄何必如此,放眼江湖,能有幾個保全名譽,克享餘年,但既入江湖,就難免遭受挫折,老英雄急也無用,宜盡快趕回報諸衡,以作萬全之準備,在下欲邀請師門友好,明晨即起程。”


    費雲詫道:“木少俠不與老朽同往天南麽?”


    嶽洋搖首道:“詩雲:與子同仇,應起敵汽才是。但在下於西山時曾問及龔環之師現隱何處,老英雄未答,返回城中時,老英雄還是絕口不提,諒有難言之處,在下素來厭惡江湖,自惜羽毛,不欲強人所難……”


    費雲臉上一紅,這話說到他心坎裏去了。迄今為止,對嶽洋猶保留三分懷疑,隻聽用洋接道:“依在下判斷,朱賊無論在武功心計方麵俱屬蓋世奇才,費老英雄方麵必徒勞無功。在下末學識淺,無能力相助。”


    這話一出,費雲大感驚詫道:“在西山時,木少使曾言險些將朱賊生擒,怎現竟說不能力敵.少俠未免太過謙虛。”


    嶽洋朗聲笑道:“對敵拚搏,勝負在卜搶製先機,搶手快攻,使對方處於守勢,無力還擊,此乃製勝之要旨。在下迫攻朱賊時,一則他猝不及防,再者他脅下夾持龔環不舍,束手束腳,如非同黨趕來,朱賊萬無全身而逃之理。在下曾自詡武功可淩駕朱賊之上,不想老英雄竟誤會了。”


    這本是一片假話,但義正詞嚴,十分動聽,居然使費雲信以為然,無話以對。半晌,費雲才道:“木少俠年少剛正,且熟悉朱賊底細,老朽定要借重大力,且老朽可斷定,諸當家亦會對少俠敬如上賓,望少俠幸勿推卻。”說時懇切之色溢於言表。


    嶽洋猶豫了一下,微笑道:“不是在下拒人太甚,實因此去天南,迢迢千裏,朱賊必不能讓老英雄苟安片刻,沿途必定步步凶險,若老英雄與在下聯袂而行,形跡更易暴露,發生事故甚難彼此兼顧,因而阻滯於途中,反致壞事。在下不信龔環在朱賊酷刑之下猶能堅強不屈,所以留下老英雄安然無事,不過姑以證實而已。”


    費雲一聽膽戰心驚,出了一身冷汗,惶恐道:“木少俠明知灼見,老朽自愧弗如。既然不能行也不能止,叫老朽如何區處?望少俠賜教。”


    嶽洋歎息一聲道:“大下事欲速則不達,老英雄若急於趕回大南,恨不得肋中兩翼。依在卜之見,老英雄不如徑赴江邊,搭舟而行,雖逐水行舟慢如牛步,必大出朱賊意料之外,行程時快時慢,虛虛實實,或能避過不大不小的災禍。”


    費雲一拍桌子,大聲讚道:“此為萬全之策,感謝少俠指點,老朽決計依言而行。少俠,你我相聚雖短,卻一見如故,明晨一別。不知何日始可重逢?”言語中無限感傷。


    嶽洋微笑道:“人生聚散無常,尤其是身入江湖,浪跡無定,宛如為人作嫁,概不由主。在下隻待大仇一了,決棄劍從儒,或務農耕種,但求身心得以安定,於願足矣。


    然老英雄與在下自然不同,一身豪情俠骨,造福人群,但願在天南能相晤,不然相見無期。”


    話語中暗有所指,隻可惜費雲當時未曾醒悟,為他帶來了步步殺身大難。


    大交四更,月落星沉,大地一片黑暗。南昌城裏人們都在夢中,街巷渺無人跡。


    一個人影由客棧內疾速走出,躲在店旁的暗巷中。那正是費雲,他左右一望,見無可疑即向左邊迅疾走去。


    不一會兒,費雲已走到德勝門外的江岸上。江岸約有兩三裏長,江上江下燈光閃爍,人影幢幢,語聲繁雜。費雲走到江邊,雇了一隻上行船,給了價銀,踏人前艙。艙中已有七八個人,一個個卷縮在包袱上,有的閉目打盹。


    有的談著生意,看來都是買賣人。艙中懸掛著一盞風燈,燈影暗淡昏黃。


    他們見費雲入艙,自動讓出一席之地,費雲微笑著道謝了一聲坐下,轉臉注視艙外。


    他懷疑有人暗中跟蹤,內心忐忑不安,冷風撲上身來,隻覺渾身不自在。船要等黎明方才啟錨,一分一秒有如長夜。這份優急心情確是難以形容。


    天邊漸放一絲青白,費雲心情緊張無比,恨不得即刻行駛。夜長夢多,深恐被嶽洋言中,俗話說祈福不見,求禍立到。同艙戶人見費雲神色不由注目。不料,江岸走來一人,身著一身破爛長衫,年在花甲上下,三綹短須粗黃卷曲,臉上有些麻,矮小幹枯,慢步向船上走來。


    費雲心中“咚”的一跳,兩眼睜得又圓又大,宛如大敵當前,蓄勢戒備。


    隻見這人左手一曳長衫,跨上艙板,右手扣著一支旱煙管,探頭進艙,笑了一笑,說了聲:“借光。”他笑時對著費雲,借光之意請費雲把坐處挪一挪讓他有個坐處。


    費雲心說:“真是冤魂纏腿,不死不休。”他身不由主地往裏麵移了移。


    這人笑道:“謝謝。”一屁股坐下,將煙管銜在口中,從身上取下煙袋,將煙絲裝上,火鐮石一敲,呼地一口氣將煙絲燃著,管自吞雲吐霧,不與旁人搭訕。


    好不容易船隻啟錨離岸,由五個纖夫拉曳而行。


    那吸煙的老頭煙管始終未離嘴,一鬥又一鬥,“呼嗦”“呼嗦”地抽個不停。


    這人雖與普通人並無二樣,但費雲十分肯定他是朱賊同黨,這無異在他心卜平添無窮的威脅,防備他暗中偷襲。


    這精神上的脅迫,比奔波千裏更是體倦神疲。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費雲已汗流滿麵,腰部沉重酸脹,心說:“不好,大丈夫要死得轟轟烈烈,豈能受此窩囊氣,活活憋死?”這麽一想,豪氣頓生,挺身立起,自語道:“艙內怎如此熱,不如到外麵乘乘涼去。”


    他跨出艙門,閃在船側凝立片刻,那人並未隨著出來,隻見縷縷煙霧從艙內冒出,暗道:“莫非是我疑心生暗鬼麽?”


    這時從艙內傳出極輕微的冷笑,他毫不遲疑地雙肩一振,穿空而起,迅如雷電,落在江岸上,拔腳狂奔,穿林而去。


    費雲猜得不錯,那人正是跟他而來的。費雲身形一消失,那人疾速出艙,如強弩離弦,緊追而去。


    你道席棟平為何放過費雲一條生路,隻因需在費雲身上找出諸衡巢穴,自為龔環雖受酷刑,仍堅不吐實,語無倫次,忽東忽西,使席棟平無法斷定其真實性,龔環受苦不過,自噎氣絕。


    席棟平偵訊其他匪黨,得知諸衡住處除龔環外,隻有費雲得知,為防蹈龔環的複轍,定下用長線放遠鷂之計,費雲才留得性命。


    且說費雲施展輕功身法,急不擇路,兔奔狼突般奔入一片墜滿果實的桔林。


    那片桔林茫茫無際,因費雲過急,那鮮紅奪目的桔子令人目眩,分不清東西南北。他連忙停下身子定了定神,正欲啟步、突然傳來一聲陰沉沉的冷笑:“大膽鼠輩,檀闖林國,既然貪食紅枯,好,老漢賞你幾個就是。”說時,隻見十數紅點飛奔而來。


    費雲大驚,急忙奔出,但那紅點來勢甚猛,後胸被打中兩顆,踉蹌衝前數非。他這時宛如驚弓之鳥,穿林飛竄,才竄不遠,迎麵又傳來-聲冷笑,喝道:“好朋友,你想走麽?”


    劈麵一股陰柔暗勁似潮湧般壓來,夾著幾十點紅星,疾射而至。費雲慌不迭地轉向左邊,快疾竄去。


    令人驚異的是桔林密密匝匝,而那暗勁與紅星竟不受枝葉阻滯,顯然暗襲之人近在咫尺,隔樹推掌,逼使樹上紅桔離枝往前飛去。


    費雲不管向哪一方位竄去,總會迎麵傳來令人心寒肉戰的冷笑,猶如闖進天網地羅;到處受阻,心知對方存心作弄:“諸位何不現身與費某較量一下,暗算施襲是哪門子英雄?”語音剛落,突感後胸“至陽”穴如受蜂螫,驚得神飛魂散,眼前一黑,“轟”地一聲仰麵倒地,昏死過去。待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座破廟的大殿上,從屋頂的裂縫中可見夜空繁星閃爍,殿內陰森晦暗,氣氛恐怖。


    費雲感到詫異,身軀微微轉動了一下,隻覺四肢如同拆散了一般;殿*飄來一陣陣冷冷的聲音:“費雲,諸衡現在何處?如若據實答來,或可免你一死?”


    費雲無奈頭頸仰抬無力,不能瞧清殿上情景,心知遲早難免一死,索興強硬不屈,冷笑道:“朱賊,你如要從費某口中套出一個字,除非是日從西起,水往上流。”


    費土耳邊突響起一聲叱喝,身軀被人淩空抓起,酸痛已極,汗流如雨,眼見殿內人影流動,繼而又覺被摔在地上,禁不住大叫一聲,耳鳴如雷,金星亂湧,再度昏死過去。


    睜眼醒來,又發覺滿頭長發被人束懸在楹梁上,兩隻腳尖剛好點地。


    此刻的費雲恨不能就此了結一生,怎奈身不由己,既不能生又個能死,遂出聲破口大罵。


    大殿正中端坐一人,沉聲道:“費雲,你說不說並無多大幹係,朱大俠已從龔環口中得知諸衡等人所在,已先行趕往天南,你如用辱罵速求一死,我偏不讓你如意,非使你受盡萬般痛苦。”費雲吞聲不語。


    這時,忽見一條迅捷的黑影疾掠人殿,走到那人身前:“稟瓢把子,在塘口發現對頭人物了。”


    座上那人急地站起,拂袖沉聲道:“傳令下去,攔頭痛擊,不容一人漏網。”


    黑影又捷如迅電般地奔出大殿,殿上那人又喝道:“將費雲打入死回牢,回來再行訊問。”


    隻見一人拔刀出鞘,躍至費雲身前,刀光一揮,割斷束發,猿臂一伸,挾住了費雲的身軀。那人氣力很猛,費雲的肋骨竟被夾斷了兩根,費雲本已酸軟脹痛難耐,經此一挾,不啻是雪上加霜,痛得冷汗直冒,慘叫聲聲。


    一路飛跑,費雲的身子連連顫動,心脾奇痛,禁不住又昏死了過去。待費雲睜眼醒來,隻見在一間潮濕的地下室中,壁上有一盞燃亮的油燈,火焰如豆,映得一室昏黃。


    他隻覺萬念俱灰,由不得潸然淚下。他想起嶽洋之言,身入江湖,宛如為人作嫁,概不由主,直象是描繪自己,數十年來,雖在江湖中掙來小小名望,隻因武功未臻上乘,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又與武林名手分庭抗禮,自知無望,不得不依附別人以便抬高自己在武林地位,轉念又道:“稍時如不問費某便罷,若問拚著再受一次苦痛,騙他們身涉險境,使之比費某受苦萬倍,方消心頭之恨。”


    他內心的話,因怨憤萬分,不禁說出聲來,而自己還不知道。


    約莫一刻光景過去,壁角傳來一聲低弱的呻吟,費雲一怔,循聲望去,隻見壁角一人卷在一處,由於燈光太弱,照不遠,如不是呻吟出聲,費雲做夢也想不到室中還有別人。


    費雲凝視良久,聽那黑影又發出一聲呻吟,遲疑了一下,便出聲問道:“你是何人?”


    那黑影蠕蠕一動,微弱歎氣道:“費老英雄,不想我們同一命運,唉,早知如此,在下何苦多事饒舌?”


    費雲大驚道:“是木少俠麽?”


    嶽洋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費雲黯然道:“事既如此,追悔又複何用,本少俠,你我有逃生之望麽?”


    嶽洋苦笑一聲道:“如有也是萬夯之一的希望,實屬渺茫,不過在下還比老英雄可苟延些時候,若朱賊天南之行,功成返回,在下或可活命。”


    費雲呆了一呆,不得其解,道:“木少俠,此話何意?”


    嶽洋道:“在下遍體鱗傷,也是為老英雄而起,朱賊人雖陰險狡詐,但最恩怨分明,在下為父尋仇,他認為理所當然,故在客棧中未加殺害,後因聽信其友危詞所惑,說在下與老英雄聯手,心不可測,必後患無窮,故改弦易轍,將你我一並擒來。”


    費雲問道:“朱賊之友是誰?”


    “不知,想必就是擒住你我之盜黨首領。”


    費雲冷笑道:“不論他是誰,隻要費某有生逃之望,誓必置他們於萬劫不複之地。”


    嶽洋象忍受不住,呻吟一聲,掙紮著爬起,好久才道:“老英雄,你似乎把猿公劍諸衡估計得過高了。”


    費雲道:“木少俠有所不知,諸衡隻不過是個末從而已,主事者另有他人,可惜也不知此人是誰,隻知此人武學淵博精絕,超凡入聖……”他歎息一聲道:“你我同病相憐,老朽亦自知難免一死,徒然饒舌又有何用,但死不瞑目,少俠若能逃生,務求代老朽捎一口信帶於諸衡,老朽料龔環必未吐實,朱賊就是踏破鐵鞋,也偵不出諸衡主壇所在,何況夏侯鑫本人和子女,都中計被分四三處,朱賊縱然武功蓋世,也難一一救出,老朽……”


    語猶未了,嶽洋暗中大驚,忙道:“夏侯局主子女二人既已被擒,諸衡為何仍要老英雄監視鏢局,這種做法未免畫蛇添足,使老英雄平白遭此奇禍……”


    費雲苦笑道:“夏侯鑫井非諸衡的切齒大仇,其實另有其人。夏侯鑫不過用作釣餌而已,此話說來甚長,不是一言可了,暫且撇過,老朽料定稍時尚要遭受一次酷刑,決意佯裝熬刑不過,引他們踏入歧途,陷於絕境。”


    嶽洋見費雲積重難返,身受此苦不但不知悔悟,而且用心歹毒,不禁代他惋惜,遂搖頭道:“縱然見上諸衡,空口無憑怎能信得過再下呢?”


    費雲忙道:“少快不必心急,總壇在羅浮黃龍洞之左下方另一洞中,此洞位在峭壁之中,峭壁盡力藤蘿遮蔽,不經人點破,絕不致為人所知,洞上首有一株橫生奇鬆,依少俠輕功不難落在枝上找出洞口。


    “洞首雖狹小難行,僅可容人俯首進入,但逾深則愈寬敞。”費雲一頓,右手顫巍巍在懷中掏出一枚銅牌擲在嶽洋身前,又教了嶽洋出入之暗號。


    嶽洋象很艱難地拾起銅牌,密藏懷中,歎道:“隻怕未必就能如意,既遭生擒,如欲逃出隻是異想天開而已.”


    費雲說了許多話,口啞舌幹,冷汗如雨,頭暈目眩,不禁閉目調息。


    這時,室外傳來腳步聲,費雲心神猛震,倏地一睜雙目,隻見石門打開,走進兩個手持鋼刀的黑衣大漢,一人走到嶽洋身前,老鷹抓小雞般夾了起來。嶽洋大叫一聲,被大漢拽向屋外而去。


    另一個大漢望著費雲冷笑一聲,左手兩指迅速點出,在左肋“期門”穴上戳了一指,身子一晃已掠空而去,石門又被關上。


    費雲左肋一麻,原本倚壁而坐的身軀頹然倒下,心中道了一聲:“不好,中了苦肉計!”心中很是懊悔。


    為什麽費雲這時才醒悟中計?


    首先,費雲在地室中醒來,顯然與大殿上迥異不同,說話中氣尚能勉強提起,四肢猶可費力運用,不象在大殿中如癱瘓一般,隻是筋軟骨脹,其次,兩個大漢走進,論理應先提訊自己,但相反,將嶽洋提出,這不用說,是存心安排兩人在一處,使自己把真話說出,現在,一切都遲了,隻有受那焚身之苦,直至血枯斃命。


    嶺南山水之美首推羅浮,綿綿五百餘裏,古稱羅浮有四百三十二峰,每峰都有神人主賓,叫做四百三十二君,羅浮山景色幽麗,梅香雲海,使遊者每每留連忘返。


    赤日炎炎,流金爍石,增城東門外一條寬坦平直的驛道上,隻寥寥兩三人,快步疾行,道旁兩行樹木,樹葉紋絲不動,一點風都沒有。


    天剛正午,嶽洋從城門內走出來,白色紡綢長衫飄拂,手持一柄烏骨絹麵上畫唐人山水圖畫的折扇,不住地搖晃,腳下如流水行雲般走著。走出城門不遠,城內又奔出五人,快步如飛。


    為首一人是個氣宇莊穆的老者,肩插長劍,快步從嶽洋身旁擦身而過,低聲道:“羅浮山麓見!”


    嶽洋正走著,忽見前麵百十丈外,路左一株合抱參天的大樹上,衝起一隻白鴿,振翅盤旋一匝後,朝羅浮山脈方向飛去.嶽洋一怔,暗道:“要糟,樹上有人,靈飛師怕此去必然有險,這可怎麽是好……”


    隻見樹枝一響,一個人如鷹隼般落下,望了嶽洋一眼,麵現猙獰笑容,道:“小子,你可看見了什麽?”


    嶽洋眉頭微微一皺,暗道:“我不尋你晦氣,你反倒自找死路來了!”點點頭道:“在下見一隻白鴿離枝飛去,這白鴿可是尊駕的麽?”


    那人嘴角泛一絲陰笑,道:“那敢情好,我這鴿名叫催命鴿,見者必死!”說時突然翻過手腕,一掌正欲劈出。這時,道旁大樹上忽有人大笑,笑聲中一個人影疾如閃電撲向那人。


    那人聞聲,飛撒右臂,向後急躍八尺,人影落處,現出一矮小幹枯老者,手握一支旱煙管,兩眼精芒如電,怒喝道:“是諸衡命你向不相幹的人施毒手麽?象你這種罪惡山積之人,留得命在天道遑論……”


    言猶未了,那人一聲暴雷般大喝道:“老匹夫住口,俺祝某手下不殺無名之輩,你通下姓名再投死不遲。”說著從衣襟下一撩,拿出一截黃澄澄鋼管,單手一抽,崩然長出一支判官筆,下大上尖,黃光耀人眼目。


    原來這判官筆乃多截套管做成,伸縮自如,打造得別具匠心。


    矮老頭迷著眼搖手笑道:“慢來,我問你一句話,你放出白鴿,是通知諸衡好將老夫友人一網成擒麽?”


    那人陰冷冷地笑了一聲,道:“你既明白,未免多此一句。”


    矮小老頭哈哈大笑道:“何以見得?”臉色一變,如罩濃霜,沉聲道:“老夫曹玄,久居泰山,從你手中的兵刃,知你與當年瀾滄雙煞祝白佩很有淵源,說不定你就是祝白佩的遺孽吧!”


    那人一聽神色變得異樣難看,眼中殺機畢現,獰笑道:“不錯,少爺正是祝白佩的後代祝玉秀,你自動找上門來,免得少爺一番長途跋涉。”


    曹玄發出一串震天狂笑道:“祝玉秀?嘿嘿,真名副其實,與你父親真是一致不二,瘦削馬瞼,滿布青筋,三角小眼,厚嘴唇酒糟鼻。”


    嶽洋忍不住笑出聲來,祝玉秀大怒,不待他講完,判官筆一招“分波穿浪”,向曹玄分心就刺。


    曹玄向左一飄,讓開筆招,忙道:“你別急,子報父仇誠然於理不虧。老夫如不陪你走上幾招,你一腔怨氣無處發泄,又不知要造多少罪,但老夫先讓你看一物如何況。


    祝玉秀不禁一怔,厲聲道:“快取出與少爺瞧瞧!”


    曹玄神秘地笑了一笑,忽振吭發出一聲清嘯,嘹亮清遠,一如龍吟,曳空送出老遠。


    祝玉秀冷笑道:“你鬼叫個什麽?想搬救兵不成,你就是叫破了嗓子也無人救得了你!謊言欺騙少爺,隻是自速其死而已!”手腕一轉,判官筆疾出,三點寒星分襲“天府”


    “章門”“氣海”三處重穴。


    曹玄哈哈大笑,抽身一閃伸手指著天空,道:“誰說老夫騙你來著,你瞧那是何物?”


    祝玉秀一招落空,一聽抬頭望去,隻見曹玄手指的地方出現一隻大鷹,一個盤旋疾飛而下,落在曹玄右肩上,右爪抓著一隻死白鴿,正是適才放出那隻。


    曹玄冷冷說道:“鴿足所係竹管,中藏信箋已為老夫友人取去,你的毒計已全盤落空。”


    祝玉秀先是一驚,繼而發出尖聲大笑,額角青筋突起,臉色猙獰。


    曹玄道:“你笑甚?”


    祝玉秀厲聲喝道:“老匹夫,你錯了,羅浮山步步都是深藏殺機,祝某就是不用飛鴿傳訊,你與同伴不踏進羅浮則已,如踏進遲早是屍骨無存。”


    曹玄淡淡一笑道:“你不必出言恫嚇,老夫生平就不信邪,偏要去羅浮走一趟,可惜你眼前就無法活命了。”


    說完,手腕一翻,二尺長的旱煙管急風驟雨般攻出,帶起銳利的風聲。


    祝玉秀麵目一變,判官筆攪起漫天黃影,幾式中必有一玄妙不可思議的奇招擊出,點向曹玄意料不到的部位。


    曹玄肩上的大鷹衝天而起,棲於一株橫向路中的斜枝上,望著兩人的一場生死搏鬥。


    嶽洋心裏很喜歡這隻通體深灰、油光水亮的巨鷹。


    此刻,嶽洋心裏已安定,那隻白鴿被抓回,喪門劍客靈飛等人可保無虞,唯一所懼的是祝玉秀有無同黨也獲知靈飛等人奔往羅浮山麓。他暗暗忖道:“不知祝玉秀是否知道夏侯局主及其子女分囚之處。如知若將他擒住問出,也好免我多一番糾纏、”遂守候不走,防祝玉秀不敵逃逸,俟機助曹玄一臂之力。


    那兩人拚搏愈來愈猛烈,身形過處飛沙走石。


    矮伽藍曹玄號稱泰山一奇,本以靈蛇掌法稱雄武林,一後因發現靈蛇掌法還有缺點,乃棄而不用,研究了一套精奇劍法,以煙竿代劍,威力更大,點、崩、奪、打,極具威力。


    曹玄老練,見多識廣,瞧出祝玉秀判官筆打造奇巧,筆中套了多截,伸縮自如,目前對敵時雖隻四截,但曹玄細心觀察,似乎判官筆仍可伸出一截,筆端之內必暗藏極厲害的暗器,若讓判官筆逼近身前,祝玉秀定然崩出,自己措手不及,命喪筆下。所以曹玄一上手即快攻猛打,使祝玉秀迫於防守之勢,無法還攻。


    當年瀾滄雙煞威震天南,武功造詣自有其不凡之處,祝玉秀家學淵源再加上痛切父仇,這支判官筆確曾下了許多功夫,獨創了不少別走蹊徑怪異難測的奇招。即憑這些,祝玉秀才能與曹玄走出四十招外而不露敗跡,但祝五秀卻大為焦急不耐,猛生一智,忖道:“欺身走險,博浪一擊,不中則退,何必急在一時?”心念一定,筆走偏鋒,“雲開見月”、“筆掃千金”兩招急出,似開朵朵浪花,金星萬點,竟然把曹玄那驟疾如狂雨般的攻勢逼開了半步。


    祝玉秀狂笑一聲後,伺隙衝天拔起,閃電之間突又弓腰撲身,手中判官筆疾沿而下,迅點曹玄右眼,隻聽“卡嚓”聲響,筆梢宛如急弩崩出,端孔同時射出數十根肉眼兒不能辨,比毫發尤細的毒針.


    他這一取險怪攻,照理曹玄必不能幸免,豈料曹玄見他眼珠亂轉,即知他存下歹毒主意,祝玉秀拔起之時已定下對策,身形一仰,右手長煙杆一招“風卷殘月”奇猛絕疾地往判官筆挑去,仰勢忽伸,左掌運十二成力往前劈出,那力如錢塘怒潮,排山倒海,破空急嘯,威勢逼人。


    祝玉秀身在淩空,判官筆如迅雷下擊,滿以為曹玄不死即傷,心中正自狂喜不已,誰知曹玄長煙竿快如閃電地往手中判官筆挑去,叮的一聲,隻覺虎口劇痛如裂,把持不住,判官筆登時被挑飛半空。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祝玉秀心中猛震,眼見曹玄一掌推來,無可奈何地隻有硬挨。那劈空掌力將毒針震飛半空時,跟著一聲大響,在祝玉秀前胸上撞了一個正著。


    隻見祝玉秀慘叫一聲,身子風車似地向上翻去,嘴裏鮮血如泉,頓時流下一地。


    在樹上的大鷹突然鳴叫一聲,離枝飛出,兩爪迎著翻來的祝玉秀麵門猛抓而去。祝玉秀又是一聲慘叫,鷹爪上抓著了一雙眼珠。祝玉秀兩手急忙護住兩眼兩腳點地,斜竄而出,正巧衝向嶽洋。


    嶽洋手裏的折扇往祝玉秀前胸點去,祝玉秀盲目不見,“乳根”穴被點個正著。


    祝玉秀哼得一聲,側身歪倒在地,心知必無幸免一死,單掌忽的一掌,震破天靈,氣絕倒地。


    曹玄趕來時,見祝玉秀死狀之慘,亦不禁歎息一聲。


    嶽洋見曹玄滿臉失悔之色,不禁一怔,道:“是否誤了老前輩的大事?”


    曹玄望了嶽洋一眼,微笑道:他雙目已瞎,就算留他性命,也問他不出什麽,他己成廢物一個,怨毒滿腔,拚著一死,還會說真話麽?老朽不過見他下場淒慘,惡人無後,不禁惋惜一聲而已。”說時抓起祝玉秀擲入道旁深溝中。


    嶽洋幫著推土掩蓋,道:“老前輩武功卓絕,晚輩不勝欽佩。”


    曹玄大笑道:“老朽若有令師十之一的才華,於願足矣,你不必欽羨,但願找著令師,他日成就定不可限量。”


    嶽洋一聽,淒然道:“家師生死不明,晚輩每一思及便不禁五內俱焚。”


    曹玄歎息一聲道:“令師一代奇人,非但武學淵深,震古爍今,而且醫理神通,對華蓋世,老朽心想天生其才,必有所用,萬無夭折之理,隻恐他灰心世事,絕跡江湖,要找著他難於登天了。”


    嶽洋急道:“老前輩是說再不能找到家師了?”


    曹玄長歎一聲道:“你不必憂急,如今武林亂象已生,令師不出,於武林蒼生何?不僅是你,就是老朽等人何嚐不急於找出令師下落,隻怕需費相當周折才行,且待羅浮事了再作計議,你先走吧,老朽隨後趕去!”


    嶽洋躬身施禮道:“晚輩告辭!”轉身行雲流水般走了。


    羅浮山麓,煙嵐迎翠,古木參天,景色如畫。


    嶽洋衣袂飄飄,一步三搖而至。忽聽在參天寒林中有人低聲相喚道:“嶽賢侄,由此上山均為諸衡所收買的寺院作為眼線,其中不乏高手,嶽賢侄萬宜隱秘,非迫不得已萬不可出手,且僅限暗襲不可明闖!”


    嶽洋裝著欣賞山景,極目四望,等到寂然無聲始邁開身子,抬級而上。一路登山,遇見遊客,便和他們微笑點頭、詢問遊羅浮的觀感,之後作別。他這樣不會引起暗中監視的匪徒起疑。到了一座廟宇之前,他舉目望去,隻見寺額刻了四個大宇:“花手古寺”,門聯雲:


    毫光吞舍利,


    芥子納須彌。


    嶽洋微微一笑,張扇輕搖邁進山門。


    佛殿之前種有十幾棵大柏樹,高聳入雲,象是幾百年前的古木。嶽洋不禁多望了兩眼。忽由佛殿內飄來一聲宏亮的佛號,走出一個穿灰衣的中年僧人,稽首道:“貧僧悟緣執司知客,施主可要在佛前上香麽?”


    嶽洋執扇合掌笑道:“有勞接引,在下瞻仰寶刹,哪有見佛不拜之禮?”


    悟緣道:“施主好說,請!”轉身走上台階,引入寺內。


    嶽樣被佛殿兩柱所掛的對聯吸引。上書“活潑玄機,坐著誰,參者誰,又何須貝葉三宣,方識無雙之龍樹,清空白叢,有人處,沒人處,隻聽那金鍾一響,便成七洞之曇花。”


    嶽洋不禁讚道:“筆力萬鈞,語意超脫,難得!”


    悟緣站在身後微笑道:“施主紫芒眉宇,珠玉滿腹,稍時小僧定要求施主賞賜翰墨,他日施主大魁天下,敝寺亦沾光不少。”


    嶽洋不禁一怔、立即微笑道:“大師好說,但願佛祖默佑,必重登寶刹再塑金身。”隨即淨手上香捐贈十兩紋銀.落簿書名。


    悟緣道:“敝寺方丈最喜攀交方外芝蘭,待小僧去請。”


    嶽洋急忙搖手道:“久聞方丈乃得道高僧,在下不過是一介布衣,怎能勞他出迎,還是在下前去拜謁吧!”


    悟緣道:“施主太過謙遜,既然如此,小僧帶路就是。”


    嶽洋隨著悟緣走出佛殿,向左方一片竹林小徑走去。


    他暗暗留心悟緣,發現他走過的腳印點塵不揚,上身挺直不動,輕功奇佳,顯然是一武功高手,內心暗自警惕,萬不能露出一絲破錠。


    但見,竹林盡頭建有一排禪房,悟緣突然快步走入一間禪室,嶽洋站立不動,在外等候。片刻,隻見悟緣和一老僧先後走出樣室,向自己走來。那老僧手提一串菩提子佛珠,麵露微笑。彼此見禮後,方丈請嶽洋入禪室,悟緣奉上香茗一盅,立即退出室外。


    嶽洋與方丈敘活,發現方丈竟是一飽學之士。方丈自稱未出家時,做過不大不小的五品京官,隻因連遭挫折,灰心世事,看破紅塵,落發為僧。


    此時,嶽洋心內直說僥幸,若非自己是詩書之後,三歲啟蒙,以天資聰慧,五年中將四書五經詩詞歌賦讀完,今日不露馬腳才怪呢。


    方丈談吐儒雅,謙稱和嶽洋切磋,其實卻是考察真假,因寺中上下無不被諸衡收買,威迫利誘,怎能不替他做耳目?


    嶽洋對答如流,方丈不禁大為折服,最後方丈求嶽洋書賜禪房一聯。


    嶽洋不擅書法,謙讓不過,隻好硬著頭皮拿起筆來。


    心裏十分焦急。


    嶽洋靈機一動,想起一副舊聯,稍改數字便可應用,遂笑道:“既辭不獲,在下隻好獻醜。”便揮筆直書:


    “洗缽頻分蕉上雨,直似梵音天半落,


    彈琴時引竹間風,疑聞鈴語目中來。”


    方丈讚不絕口,高喚悟緣,悟緣走入,方文道:“這副聯語速送去裱背,再吩咐素宴。”


    嶽洋站起謝道:“方文盛情心領,在下日落時分還要趕回塔城,乘此短短三兩個時辰,容在下走馬看花,領略羅浮些許情趣,免得見笑於同伴,入得寶山,怎麽能夠空著兩手去見同伴?”


    方丈微笑道:“既然如此,老袖也不好勉強了。”


    嶽洋告辭,方丈與悟緣雙雙送到山門告辭而去。他衣袂飄飄,慢步走向朝元洞途中,忽覺路旁林中一個人一閃不見了,他目光銳利,已看清那是悟緣,心內不禁猛震,想道:“莫非他看出了自己心有異圖麽?”心中一急,一撩青衫,掠入林中往悟緣身後趕去.


    樹林濃密,陰暗蔽日,嶽洋深怕悟緣走失視線之外,緊緊跟隨著。


    隻見悟緣向絕頂奔去,峰頂有一老僧站立,臉色陰沉,雙目望著遠處。那老僧一見悟緣奔來,臉色略平道:“悟緣可有信息麽”


    悟緣答道:“未曾,隻是耳聞塔城博羅來了許多江湖人物,形跡未兔可疑,是否針對著振泰鏢局而來,尚未可知,諸衡兩日前已差遣數撥能手偵察,未見回報,看來其中大有蹊蹺,弘一大師,此事如何處理?”


    嶽洋在暗處聽見,心說:“原來他就是弘一賊禿。”


    隻聽弘一大師道:“猿公劍諸衡隻怕另有隱秘,胸懷叵測,不能與老衲等開誠相與,同舟共濟。三日前,老衲用諸行顧左右而言他,簡直不把老衲放在眼裏,為此幾乎與他動起手來。”


    悟緣驚詫道:“大師何事與他爭執?”


    弘一大師道:“老衲對諸衡所安排兩事甚為不滿,一是差遣費雲等人遠去南昌振泰鏢局,偵探武林內對鏢局之事有何行動,此舉未免畫蛇添足,孤軍遠遣,提調失靈,萬一對方友人將費雲等人一網打盡,據此要脅走馬換將,則前功盡失,若依老衲之見,速子調回,夏侯等人盡予殺死,以除後患。”


    悟緣沒言語,弘一又道:“諸衡此事未平,又再生一事,將西天目山煙波釣徒淩還雲夫婦視如拱壁的一雙‘紅焰烈火劍’盜來,淩還雲久絕塵世,不插手江湖四十年,聞劣徒祝玉秀之言,在九龍城來王台曾發現淩還雲夫婦,諸密無故樹此強敵,老衲不勝憂慮,為此發生爭執。”


    悟緣沉吟一下,道:“小憎臆測諸衡自有他自己的想法,或是幕後另有主持者,他還不過是如言施為而已,故有說不出的苦衷。”


    嶽洋暗自心驚道:“費雲所言果然不錯,隻不知幕後主持者為誰?”


    弘一大師沉聲道:“你我所疑相同,隻是老袖與諸衡相交時日非淺,應光明磊落,同仇敵汽才是,竟反遭疑忌.有什重大事故均撇開老衲,他既不可共患難又不可共富貴,老衲何必戀此,隻待一雙惡徒返回,把夏侯子女三人悄悄殺了,及早抽身而退,再作他舉。”


    悟緣詫道:“大師已把夏侯等人被囚之處探明了麽?”


    弘一大師冷笑道:“老衲平生恩怨分明,無仇不報,諸衡對老衲無理已極,豈能不叫諸衡知道老衲厲害,非但將夏侯囚處探明,而且要把羅浮搞得天翻地覆,方消此恨。”


    悟緣道:“大師實力似嫌單薄,弄巧成拙反不妙!”


    弘一大師眼射冷光,鼻中哼了一聲:“老衲已命小徒相邀能手來此相助,今明兩日準到無疑,煩代為引至花手古寺中隱藏,時機成熟,自會通知道友。”說時壓低嗓音與悟緣密語了好一陣兒。


    嶽洋隻見弘一大師嘴唇掀動,但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突然靈機一動,不急於探知他們計議什麽事,轉身朝來路回去,並朝費雲指示的路徑走去,出朝元洞,過雨花橋,繞尊勝閣,沿途使人不勝神往,無奈嶽洋心中有事,哪有心情遊玩,匆匆而過。


    越過黃龍洞口不遠,有一條羊腸小路,依山旁崖,崖下峭壁千仞,下臨萬丈深淵。順著羊腸小路,嶽洋繞過兩座山腰,看見一株奇鬆橫生在峭壁上,繁枝糾結,宛如神龍懸於天際。峭壁上都是寄生藤蘿,是天然一個一夫擋關萬夫莫開之勢。


    嶽洋立身崖上距那棵奇鬆少說也有二三十丈高下,他正欲施展淩雲身法下去,忽聽一聲宏亮佛號飄入耳中:“此處是人跡不至之處,到此何為?”


    嶽洋大驚,轉臉舉目望去,卻是弘一大師。


    隻見弘一大師的目光閃爍,佯裝微笑,一撩紫色僧袍身子已落在嶽洋身前五尺外,單掌在胸前作問訊的樣子,暗裏使真力,隨時以拚。


    嶽洋道:“遊山玩水,興之所至,任擇登臨,察情於煙嵐間,何謂有無人之分?若此,大師為何來至此處?”


    弘一大師不禁語塞,注視嶽洋良久,忽冷笑道:“不管檀越怎麽舌吐蓮花,老衲就不信你是一普通遊山士子,來此必有所為。”


    嶽洋劍屆一揚,冷笑道:“這就奇怪了,在下有所為無所為而來,與你和尚何幹!方外之人說話怎的這等唐突無禮,不似什麽清白之僧。”


    弘一大師被嶽洋一頓搶白,不禁發怒,大喝道:“老衲神目如電,早知你不是什麽好路道,我倒要瞧你有多少藝業敢在老衲麵前狂妄。”說著單掌劈出。


    嶽洋自受賀束蘭調教,武功很有精進,不可同日而語,弘一手掌疾出之際,即雙目微挑,身子衝天而起,很快又飛到弘一大師身後。身子還未落地,霍地將烏骨折扇亮開,斜揮一招“西風搖柳”一縷勁寒銳風,襲向弘一大師身後五處要穴。


    弘一劈掌落空,隻見嶽洋身子升空,突感胸後勁風襲體,不禁一驚,斜跨-步,擰腰挺身而起,雙掌推出“風雷漫天”式。


    嶽洋知自己若一退卻,對方掌力必連連施出,難免喪身千仞之下,決定以進為退,忙單腿一沉,深入土內七寸,身形斜移,折扇快攻而出,手腕一抖,扇頁擴振,震出幾十道扇影,攻向弘一胸前重穴。


    弘一這麽沉厚的內力竟逼不開嶽洋一步,隻見嶽洋身形宛如風中柳絲一般,搖搖晃晃,心神不禁猛震,又見嶽洋扇招快攻而來,無從破解,驚異之下,身不由主地衝天而起,落向三丈開外。


    嶽洋大喝一聲,折扇一收,手腕猛掄,但見扇雨如電,指向弘一大師,雖隻一式“漫天花雨”,但其中所含無窮變化。


    要知嶽洋身在玉鍾山上兩月,賀束蘭對嶽洋情有獨鍾,表麵矜持冷淡,其實熱烈如火,指點嶽洋武功,都是獨門絕學,神奇奧妙,嶽洋受益非淺。


    嶽洋這一快攻猛打,弘一被逼得連連倒退,萌生殺機,一聲大喝道:“且慢!老衲還有話說!”嶽洋一收扇招,疾飄而退。


    隻見弘一大師淡淡一笑道:“若說老衲意料不錯,檀越必是找猿公劍諸衡而來,可笑諸衡自認為地處隱秘,無人得知,究竟紙裏包不住火……”望了嶽洋一眼,又道:“方才老納並非惡意相阻,隻恐你身陷困境,再想脫身就萬難了。”


    嶽洋微笑道:“多謝大師關注,在下既敢來此,就有萬全之策,但不知名師大號,敢請相告。”


    他知弘一大師必不敢明告,故意問的,果然,弘一大師眼珠一轉,嗬嗬笑道:“老油方外之人,因未能斷卻嗔念,恩怨糾纏難解,自身正邪孰是孰非亦不自知,武林之事原難分明,故你不知老衲之名最好,對老衲早生定見,誤令滋深,但有一事可以奉告,老衲既非檀樾之敵,也非諸衡之友,請相信。”


    弘-大師原以為自己料事如神,料定嶽洋向諸衡尋仇生事,孤軍深入必然凶多吉少,與自己並無多大妨礙。哪知這一錯誤判斷,遂種下喪生之禍.


    他一說完,大袖疾揮,身已淩空拔起,象一頭巨大的灰鶴,投入古木叢林之中不見了。


    嶽洋目送弘一大師去後,英俊的臉龐上不禁泛出得意的微笑,轉過臉注視著懸在石壁上的那株奇鬆,思忖著見諸衡後如何對答方能天衣無縫,不使諸衡懷疑。


    此次任務重大,不能不慎重行事,嶽洋想到這,身子嗖地象一片落葉,悄悄墜在樹枝上。


    嶽洋如猿猱般攀到樹頂梢,尋找洞址,沒有發現,暗暗說道:“好一個隱秘所在,若非費雲事先說破,任誰都不會想到這個藤蘿密布之處竟會藏有洞穴。”心雖這麽想,但還不信費雲所說是真。於是,身子一個“金鉤倒掛”在樹幹上,用折扇撥開蘿蔓葉探個究竟。一陣撥弄,感到折扇觸到空穴,心知洞穴必在此,兩手抓了抓藤蘿,竟牢固異常,於是是雙腳一放,一隻腳撥開藤蘿,身子飛掠而入。


    他打量洞穴,隻覺此洞狹窄,黝黑如漆,猶豫了一下,亮開折扇護於胸前,小心地緩緩進入。才走了兩步,聽到不遠處有人朗聲喝道:“三星高照。”聲音震耳。


    嶽洋接道:“五福臨門。”


    “來者歸屬何舵,是何姓名?為了何事以便通報。”


    嶽洋把自己的假名字報上,道:“在下不屬於貴門,費雲托我有事相告諸當家。”


    忽聽另一人冷笑道:“別中了來人詭計,費雲怎能輕易吐露出暗號,何況當家的一再嚴令不得予人知道本門總壇所在,違誤者死。”


    接著,嶽洋隻覺疾風撲麵,對方已欺身而來。


    嶽洋護在前胸的折扇一揮而出,大喝道:“尊駕切勿自誤,費雲已遭人所害,臨終遺言囑在下來此麵見貴當家。”


    扇風逼人,洞中匪黨被迫停倒退回去,沉聲答道:“既是如此,兄台請稍候,待俺進去與你通報。”


    嶽洋微笑道:“尊駕請便。”


    隻聽衣袂飄忽之聲,約莫一頓飯光景,腳步聲迅疾回來;暗中高聲道:“當家有請,兄台自進去吧!”


    嶽洋道:“有勞了!”緩緩走了進去。


    洞穴深邃無比,黑暗異常,即是練有夜眼,也是伸手難見五指。


    嶽洋深入四五十丈,隻覺一絲異香撲鼻,腦中忽起暈眩之感,暗道:“不好!”雙腿一軟,撲通倒地,不知人事。


    嶽洋在昏迷中隻覺臉上一陣清涼,不禁打了個冷戰,睜眼一瞧,隻見自己手腳被縛,躺在一座大廳中,四下懸掛無數流蘇宮燈,透出銀白光輝,映得一室通明.


    他掙紮坐起,舉目望去,但見正中坐著一個長須、身著黑色長衫的五旬左右的老者,神色凝重,目光中射出懾人之色。


    兩旁端坐著數十人,老少不一,都是麵色嚴肅。


    嶽洋望著上坐之老者冷笑道:“也象待客之道麽?如此器量狹窄,不能容人,怎可成就大事?”


    中坐的老者淡淡一笑道:“老朽便是猿公劍諸衡……”


    嶽洋打斷他的話,冷笑道:“在下知道,無需向在下饒舌。”


    諸衡臉色微變,忽又強行壓住,咳了一聲:“閣下來得未免可疑,是以老朽被逼出此下策。請問尊駕腰中的本門信牌由何得來?”


    嶽洋知諸衡所說的是費雲所贈信牌,不禁一呆,道;“你方才未聞手下通報麽?”


    諸衡猛然愣住,向兩旁陪坐的凝望了一眼,道:“未曾,尚請尊駕詳告。”


    嶽洋冷笑一聲,道:“諸位是座上客,在下已是階下囚,尚有柯話可說?”


    諸衡麵上一紅,在左側座位上有一麵如朱砂的人笑道:“諸兄何妨釋放了他,難道還怕他飛上天不成?”


    諸衡略一沉吟,道:“也好!”令人鬆綁!


    這時,隻見廳外奔入一個黑衣持刀大漢,奔至嶽洋身前,刀光一閃動,繩縛迎刃而開。


    嶽洋搓了搓手腳微微一笑道:“在下進來之先,已與通報之人說明來意,為何並未稟告當家知道,內中顯有蹊蹺,此處雖然隱秘,內部卻生不穩之狀,隻怕禍生眉睫,冰消瓦解在即,可知需防患的人並不是在下,而是諸當家手下。”


    諸衡臉色大變,沉聲道:“閣下危言聳聽,用心叵測,老朽不是胸無定見之人。”


    嶽洋微笑道:“諸當家相信也罷,不信也罷,在下不過是個局外之人,留下口信即刻離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說著一頓,莊重地道:“費雲已死在南昌梅山西嶺,在下路經該地,見費雲氣息奄奄,急扶往一農家,隻是無可救治,臨終前托在下來此求見諸當家,說他一千手下俱被殺戮,龔環被人擄去,深恐他受刑不過吐露本門秘密,是以鄭重相托在下兼程趕來此處相報。”


    諸衡道:“這就奇了,諸某半月之前,飛鴿傳令,命他急速撤回羅浮,難道他竟未接獲老朽手令麽?”


    有一個長著大胡子的大漢道:“請當家未免太相信飛鴿了。”


    諸衡不語,過了一會兒,道:“閣下請坐,老朽一時不明,多有得罪。”


    嶽洋道:“好說!”


    落座已定,諸衡問道:“費雲可曾說過對方是何等人物麽?”


    嶽洋搖頭道:“在下也曾問過,費雲說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待他發覺匆匆趕回已是不及,手下悉被殺害,忽見鏢局內衝出兩條黑影夾著襲環逸逃,費雲一路緊追至西山嶺,不幸寡不敵眾,因重傷不支倒地。眼見龔環被夾著逸逃而無計可施,來人麵蒙黑巾不知來曆,何況又在深夜,據實轉陳,所知亦僅如此而已。”


    隻見諸衡麵色凝重,垂目沉思良久,忽笑道:“承蒙閣下不辭跋涉相告,老朽心感,想必閣下遠來尚未進食,老朽吩咐廚下準備盛宴與閣下接風。”


    嶽洋接道:“在下蒙當家如此相待,委實愧不敢當。”


    諸衡站起大笑道:“老朽誤聽不明,使閣下委曲,何言自愧,稍時老朽還需賠罪咧!”隨即命堂下侍立大漢道:“快領少俠去客室換洗將息去吧!”黑衣人漢走到嶽洋身前,低聲相請。”


    嶽洋拱了拱手,隨著大漢身後快步而去。


    嶽洋在一間擺設雅致、窗明幾淨的客室中,背著手站在窗前,凝望窗外。


    屋外隻有滿天星鬥,難以觀察清晰,隻隱隱看出此處是一盆地,遠山朦朧,蜿蜒無際,遠處還有流水之聲。忽聽室外朗聲道:“當家到!”


    嶽洋回頭一望,諸衡已閃身走入。


    兩人寒喧已畢,對麵落坐,一黑衣大漢兩手分提著兩隻食盒進來,取出萊肴,放到桌上。


    諸衡微笑道:“老朽知少俠語意未盡,特移趾就教,你我對酌暢談如何?”說時已與嶽洋滿滿斟上一杯,又與自己斟上,舉杯勸飲


    嶽洋舉杯一飲而盡,朗笑道:“費雲之事,在下所知不過如此,倒是在下來此之前,無意發現一事,恐此事與諸大當家有莫大關係,不知也是?”


    猿公劍諸衡不禁一怔,驚問何事。


    嶽洋遂將來山至花手古寺逗留經過,並窺知弘一大師與悟緣對話,及崖上與弘一相搏情形一一說出。


    諸衡麵色突變,冷笑道:“好賊禿,諸某待你不薄,不想你竟以怨報德,諸某偏不讓你如意,諒必代少俠轉報的洞中的手下,也為賊禿收買……”說至這,垂眉低目沉思起來。


    過了一會,諸衡抬眼望著嶽洋道:“少俠,你我一見如故,此事還須少俠助老朽一臂之力。”


    嶽洋麵有難色道:“在下學識很淺,隻怕力不從心,反會壞事,請諸當家考慮。”


    諸衡笑道:“老朽思前忖後,非少俠無以擔此重任,有屈少俠之處,事後老朽定當重重酬謝,且容老朽誘弘一返回總壇,少俠急趕返花手古寺……”忽壓低聲音與嶽詳細細布置了一陣兒。


    嶽洋唯唯稱是,諸衡站起笑道:“少俠請隨意用食,恕不奉陪。”轉身往門外走去,諸衡還未跨出屋門,回頭問道:“老朽失禮之極,還未問少俠師承來曆。”


    嶽洋知諸衡對自己還有一分疑心,遂微微一笑道:“先師陳長西。”


    諸衡長長歎了一聲道:“原來是陳長西的高徒,老朽失敬了。”人已消失在門夕卜


    嶽洋心中不無感慨,初涉人世即用詭計之道,這與人類互存之義大相徑庭,難怪恩師常說:“江湖是非,雲詭波譎,鬼蜮殘酷,對間詭之道,深深厭惡,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實有道不得己而出此者。”


    他乃天性仁厚之人,利已損人之事深感有愧於心,但為顧全大局,如今已是箭在弦口,不得不發,不由暗歎了一口氣。


    他匆匆用完酒飯,忽聽室外穀野中響起了無數尖銳哨音,四周回響,刺耳已極,窗外隱隱可見人影來回閃掠,急促的腳步聲不時傳來,暗詫道:“難道是弘一邀來人手業已到達,怎麽發動得這麽快?”


    這時,那黑衣大漢走了進來,道:“少俠請勿探視,這是諸當家有意作此安排,以便取信於弘一大師。”說完又退出室外。


    半個時辰過去,聲音全無,又恢複了一片如水寂寞。


    過了片刻,那黑衣大漢匆匆奔入室內,悄聲道:“小的奉命陪少俠下山,”嶽洋笑道:“有勞兄台了。”隨著那大漢快步而去。


    那黑衣大漢疾步如飛,走的路都是暗林蔽日,深草沒人之處,嶽洋想要略略審視一下山穀內的形勢,也不可能。


    走到一高不可測的峭壁下,現出一洞穴,洞外分列四名大漢,見有兩人走來,竟視而不見,一動不動,任由走入洞中。


    深入十餘丈已到盡頭,盡端牆壁上點著一盞氣死風燈,發出昏黃光輝,隻見四根鐵索吊著一塊鐵板.


    那黑衣大漢忽悄聲道:“恕小的相送至此處,請少快登上鐵板。這上洞的洞裏難免撞上被弘一賊禿收買的內線,少俠尚須謹慎。”


    嶽洋含笑道謝,跨上鐵板,隻覺身軀一震,上麵發出鉸鏈盤索之聲,鐵板緩緩升起,托著嶽洋上升。


    鐵板一定,竟未發現操縱鐵板的所在,管鉸鏈的人更不消說了。


    嶽洋右手待折扇,左手亮開火折,火焰燃起,往前走公見洞壁平整如鏡,象是經過人工琢磨,而且曲折,有走不完的感覺。


    他暗自詫異走了這麽久,竟未遇上一個匪黨,雖然站在敵對方麵,對諸衡這種大意疏忽深不以為然,他究竟是年少識淺,難免憑直覺判斷事或人。


    突然驚呼,隻見身前三尺遠橫屍七具,胸骨斷裂,斷肢殘腿,也有鋼鏢深嵌在膚骨上,血汙狼藉,死狀之慘,令人目不忍睹。


    嶽洋望了兩眼,不願多事耽擱,徑自走去,可是每隔十餘丈必有一具屍體,他不禁自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這時,有一股強風撞來,將手中火折煽滅,嶽洋不禁斜了一步,手中的折扇一個“西風殘月”,疾劃而去。


    暗中冷哼了一聲,那人似被逼得退了一步,嶽洋聽風辨位,已迅疾般三招攻了出去,扇風山湧,招招不留餘地。


    洞中狹窄黑暗,那人被迫得連連倒退,一轉身奔了出去。嶽洋不讓他有偷襲之機,也追逼不舍,手中折扇頻頻發招。


    洞裏曲折,嶽洋有好幾次幾乎向壁上撞去,如不是折扇之力,腦門非撞出疙瘩不可。


    前麵之人似乎地形極熟,比嶽洋快了一箭之遙,出洞而去,快如猿猴,攀住那株橫生的奇鬆,藏在一叢繁密的鬆針之中。


    嶽洋撥開掩蔽在洞口的藤蘿,探出頭逼視那株橫鬆,見無動靜,暗道:“莫非那人不是把守洞徑的匪黨麽?為何逃逸無蹤?”


    心中一定,兩臂一振,身子斜衝而上,猿臂一撈橫枝,借勢飄上枝幹。身還未落穩,頭頂忽生起一聲陰森森冷笑,令人毛骨驚然,接著,暗器連連繼而飛來。


    嶽洋大驚,單腳一點,“風擺荷花”之勢,傾斜在樹幹上,折扇叮、叮、叮,三支暗器被扇麵擊落。


    他一扇揮出,毫不猶豫,身子向那人隱匿之處抓去。


    隻聽那人冷笑道:“你在找死!”


    嶽洋忽覺頭頂強風壓下,如泰山壓頂,不由嚇得魂不附體。若被這勁風擊中,勢必墜下萬丈深淵,落個屍骨無存。忙淩空一歪,兩腳互端,斜衝兩文,單臂一伸,抓住一株粗如兒臂的枝椏。他知道暗中那人此刻如出掌劈斷那段樹枝,自己必無幸免


    果然,他才一捉住鬆枝,因已淩空換了兩次身法,真氣轉竭必須換氣才能翻登鬆枝,那暗中人竟然拿捏得如此奇準,趁著嶽洋換氣一提之際,又是一掌劈來,勁力如潮。


    這時,嶽洋已是危如千鈞一發,眼看就要斷枝喪生。


    哪知救星從天而降,空中突傳來一聲鷹鳴,那人喝了一聲:“好孽畜!”嶽洋趁機翻身,疾躍三尺外的一枝碗口粗的樹幹上,抬目望去,隻見一隻巨鷹,盤旋飛騰,忽左忽右,猛攻那人。巨鷹來勢凶猛靈活,那人連連以單掌還擊,但無可奈何.


    嶽洋心知這隻巨鷹必是曹玄那隻愛禽,不言而喻,曹玄已到了羅浮山。


    嶽詳見人鷹拚搏情形,猛然省悟巨鷹一味遊鬥,定是纏住那人讓自己登上崖頂,暗責自己怎的這麽蠢,忙攀上堅韌的藤蘿,一尺一尺,緩緩登上崖頂。


    “嶽賢侄,速與老朽隱在一處。”忽聽路旁草叢中一聲低喝。


    嶽洋聽出那聲音是曹玄的,忙循聲躍進草叢中,剛停下,見曹玄探向草叢之外,臉色異常嚴肅,他剛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這時,草叢外響起一陣零亂的衣袂飄風之聲,由遠及近,出現了五個穿黑衫的江湖人物,一列站在崖邊。其中一個高喚了聲:“賢弟。”夜空人靜,清亮響澈。那巨鷹忽衝霄而起,杳入夜空中不見了。


    片刻,隻見一一人升上了崖頂,在星光映照下,那人身瘦如柴,眼睛似發出藍光,那出聲的人,低聲埋怨道:“賢弟,為何如此胡來,不等弘一大師密訊,怎可輕率涉險。”


    身瘦如柴之人冷笑道:“諸衡又非三頭六臂人物,俺雷巴偏要估量估量他到底多大的道行?”


    另一人笑道:“你還怕沒有顯露身手的機會麽?我們暫回花千古寺再作計議吧!”


    六條身影,疾掠而去。


    曹玄忽地站起,冷笑道:“雷巴吃了灰鷹的暗虧,竟絕口不提,老朽非叫他死在鷹爪之下不可。”


    嶽洋站起來,嘴唇一動,曹玄揮手製止道:“賢任與弘一搏鬥情形,老朽已在一旁窺知,弘一悟緣商議之話亦已知道,所以老朽在此守候,賢侄見到諸衡沒有?”


    嶽洋將人洞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曹玄聽後沉吟良久,道:“靈大俠多人已在羅浮潛伏,待時而動,賢任用計委實高明,我等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賢任可依諸衡之言行事,不過先須除去雷巴,以免被他認出,老朽與灰鷹助你一臂之力。”一聲“走”字出口,兩人疾快走去。


    花千古寺,雷巴和一個人在佛殿台階上談話,聽到空中一聲鷹叫,雷巴一怔,抬頭望去,隻覺勁風撲麵,鼻梁骨上為鷹嘴啄了一口,痛得徹骨,鮮血並流。


    灰鷹一啄之後又迅疾衝霄而起,往山門外方向飛去,雷巴激怒神昏,哼得一聲,身子一展,往外追去。


    同黨見狀,這種怪事,畢生難得一見,不由自主地隨著雷巴身後走去。


    雷巴何曾吃過一隻扁毛畜生的大虧,急怒攻心,追撲灰鷹。


    離花千古寺幾十丈外,灰鷹突然停在山路旁的一塊黑石上,呱呱叫了兩聲。


    雷巴在兩丈外,呼的一聲,掌勢劈山,呼嘯如雷,灰鷹呱的一聲衝霄而卜,那塊黑石被掌力擊中,搖擺不止。


    過了一會兒,灰鷹又落在黑石上,呱呱叫,似譏嘲又似得意。


    雷巴氣得雙眼噴火,一陣激動,蓄起平生之力,緩緩抬掌而起。這時,同黨已趕到、忙道:“雷兄且慢動,這鷹定是這班自命不凡的老不死人物所豢養,看這畜生神情似有意相誘雷兄,雷兄且勿造次。不要中了他人詭計,待小弟引他們前來再……”語猶未了,忽感胸後有一股沉重的力量擊來,登時哼了一聲,眼前一黑,心脈振斷,仆倒在地。


    雷巴大驚,忙旋掌擊出,身子隨著轉了過來,見一矮小老頭站在丈外遠,冷笑道:“這鷹兒是我老人家寶貝,與你何仇,非置其於死地不可,你說說理由看,若答不出來,你那兄弟就是你的榜樣。”


    雷巴不知那是擾亂他心神之計,眼見同黨慘死,更是火上加油,張口欲喝,突感胸後之處重穴一涼,被人點上,氣血翻逆,仰麵倒在山路上.


    那隻灰鷹突又展翅騰起,落在雷巴瞼上,兩隻利爪向雷巴額頰間抓去,皮破肉現,血流滿麵,慘不忍睹,又飛在另一匪徒臉上,照樣攻擊。


    那點倒雷巴的人正是嶽洋,曹玄向嶽洋低語了幾句,嶽洋略一點頭,流星也似往花千古寺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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