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必曉等為一突然現身、武功神奇之黑衫老者驚走,趙林及時收劍,走了過來一揖道:“多謝老前輩援救之恩!”


    黑村老者麵目陰沉,似是罩了層濃霜,點點頭輕哼了一聲,未再言語,目中炯炯神光轉注在嶽洋麵上。


    嶽洋亦走了過來,口中隻呼了聲:“老前輩……”


    話沒說完,忽見黑社老者疾然轉麵望著趙林,忙又把話止住,暗道:“這老人家真怪,連一點笑容都沒有,看來是個身具怪僻,喜怒莫測之人。”


    黑衫老者隻覺趙林依稀麵熟,一時之間,卻又憶不起在何處見過,緩緩說道:“你那太極劍法已有六成火候,出招吐式合繩矩,委實難得,想必令師是位武林知名人物,不知何稱呼?”


    趙林恭敬地道:“晚輩趙林,家師吳江叟江義平。”


    黑衫老者猛然憶起趙林就是自己在江都長興客店治病時,隨待身旁的童子,不禁長哦了一聲。


    趙林見狀一怔,不禁問道:“老前輩可是家師舊友嗎?”


    黑衫老者搖首,道:“令師大名老朽耳聞久矣,彼此神交已久,可惜緣吝一麵。”說著一頓,又道:“你們可是同門師兄弟?”


    話才出,隻覺一陣內疚,無奈自己心灰意懶,不願相認嶽洋,怕又勾起一片傷心往事。


    人總是逃避現實的,他明知是不可能之事,但他依然認為逃得一時就是一時。


    嶽洋乃聰慧之人,心中已猜出黑杉老者就是恩師蘇雨山喬裝,不然哪有如此神奇武功之人,一照麵就把黃衫老叟驚走,簡直看不清用何種手法。


    他不待趙林答話,搶口接道:“晚輩不是趙兄弟同路的,幸為趙兄弟相救,晚輩才不致斃命匪徒手中!”說著眼中一紅,接道:“晚輩嶽洋,藝業未就,本不該行走江湖,隻因身負父師血海大仇,故不自量力,天涯尋訪仇人。老前輩乃武林高人,能否為晚輩指點一條明路?”


    黑衫老者不禁一怔,料不到嶽洋如今這麽會說話,竟用話擠迫自己。他隻覺欠了嶽洋一筆感情債似的,這沉重的負擔五年來在他心靈上不可獲釋,乃暗歎了一口氣,道:“老朽絕意江湖已久,恐不能為你指點什麽?令師是誰?仇家又是誰?”


    嶽洋聞言呆了一呆,心說:“難道這老者不是恩師喬裝麽?他總不至於如此鐵石心腸明知故問吧?”不由泛起失望之色,眼中淚珠幾乎奪眶而出,但他又極力忍住。


    黑衫老者目睹嶽洋神色,麵上冷漠依舊,其實內心難受已極,暗暗慨歎道:“此子至性厚仁,自己又的確創傷深極,不能相認,也罷,我助他完成一半心願,聊釋心靈負擔吧。”


    隻聽嶽洋悲憤填膺地道:“晚輩恩師蘇雨山,血海大仇為當年岷江大盜鬧海蚊龍王聲平……”


    言猶未了,黑衫老者手掌一揮阻止道:“那麽,你探出他的下落未曾?”


    嶽洋搖首道:“未曾,晚輩偵出這雲霧山盜魁首也是姓王,所以晚輩不自量力的趕來,欲查出是不是王聲平?”


    黑衫老者冷笑道:“你也未免大膽大妄為了些,藝業不成就憑血氣之勇……”此時,隻見他倏然住口,緩緩移麵注視林中,冷冷說道:“林中朋友何不現身,為何這般鬼鬼祟祟,豈不是有失光明徑行?”


    林莽內突響起宏亮哈哈大笑,笑聲中電閃掠出十數人,為首是一身材高大花白長須老叟,身形步法利落異常,身後隨定黃衫老者及顏必曉等。


    隻見那身材高大老叟微微一笑道:“朋友耳力真俊,飛衣落葉,聞聲知警,王某愧不能及,雲霧山有此高人駕臨,王某險些失之交臂,還望朋友賜教台甫!”


    黑衫老者道:“不敢當此謬獎,兄弟久居山野,不憶姓名多時矣!”


    說時望了嶽洋一眼,目光中似在詢問此人是否為王聲平?


    嶽洋眼神不離姓王的老叟,隻覺不是,不禁滿腔失望。


    王姓老叟不覺麵目一沉,冷笑道:“朋友也太小看王某了,王某又不是三歲兩歲稚子,凡人哪有不記自己姓名之理,分明朋友是上門生事,無故尋茬而來。”


    嶽洋忽然搶身欺出一步,大喝道:“是誰尋事生非,以眾淩寡,你問明沒有,象你這種皂白不分,偏見護短,竟還自詡為一山之主嗎?”


    王姓老叟勃然大怒,幹笑了兩聲:“老夫屬下是誰滋事,請你指出來!”


    嶽洋冷笑一聲,手指著額必曉道:“就是他,湘江一醜顏必曉!”


    王姓老者不禁一怔,顏必曉已惱羞成怒,一躍而出,雙掌凝著十成玄陰掌力錯攻擊向嶽洋。


    掌風如雷,轉瞬之間就攻出九掌之多,看來不將嶽洋斃命掌下,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嶽洋虎叱一聲,閃身斜步,一溜扇影門處,“毒蛇尋穴”神速無倫向顏必曉肋下“天府穴”點去。


    扇招一展開,隻見扇形漫天,招式奇奧無比


    額必曉掌形山湧,勁風如飛瀑怒潮,卷得氣流盤旋,飛沙走石,四周木葉飛散,威勢駭人,無耐嶽洋身形滑溜,故能與顏必曉走至二十回合勉強不落敗象。


    黑村老者“蘇雨山”存心觀察嶽洋扇招,他眼力何等高明,一眼就看出嶽洋扇招乃精妙絕學,但功力不足,不能發揮威力,強弱互見,倘非扇招精奧,早就敗在湘江一醜玄陰掌法之下,遂嗬嗬笑道:“作賊心虛,誰先滋事顯明易見,雲霧山主,你現在作如何說法?”


    王姓老者亦哈哈大笑道:“即來雲霧山就該通名報姓,不然就是上來尋事的!”


    黑衫老者冷哼一聲,道:“好一口伶牙俐齒,雲霧山又非你私人禁地,難道不準旁人涉足麽?”


    王姓老叟微微一笑道:“江湖之事自有江湖上一套規矩,朋友又何必見責?”


    黑衫老者不再言語,此時,嶽洋已險象環生,被顏必曉玄陰掌力逼得扇招遞不出去,隻一味閃避。


    趙林在旁見嶽洋形勢危急,按劍欲待搶救,忽見黑衫老者用眼色製止。


    趙林不禁一怔,隻覺黑衫老者袖底伸出兩指,迅疾無倫的向顏必曉點了一下。


    此刻,顏必曉一招“五嶽吞雲”,卷起漫天風飛罩住嶽洋身形,大喝一聲,驟然又加了三成真力,欲將嶽洋斃命於這一擊之下。此時顏必曉突覺脅下“天府”穴一縷陰寒元勁順穴鑽入,襲遍全體,玄陰掌力盡泄,攻至中途,麵色一變,身形晃得兩晃。


    嶽洋正被顏必曉掌力震得退出三步,隻覺淩厲勁力不絕,暗道不好.突見顏必曉身形踉蹌了兩下,自身重壓頓感一鬆,不禁一怔,他無暇思索為何額必曉如此,但知時機稍縱即逝,急忙電欺進身,疾使一招“玄鳥劃沙”。


    扇鋒從顏必曉腹臍之右直至左胸劃開一條血槽,隻聽顏必曉哼了一聲,仰麵倒地,鮮血由裂口中噴出,慘不忍睹。


    勝負轉遞,其間不過轉瞬工夫,雲霧山群邪不禁大驚。王姓老者雖知顏必曉死因可疑,眼見穩操勝券,豈料竟死在小輩手下,未知死因何在?


    趙林眼中頓露驚奇之光,不勝羨慕黑衫老者無比的絕學。


    黑衫老者微笑道:“誠如山主所言,江湖上自有江湖一套規矩,是非黑白端賴手底下見真章!”


    王姓老者聞言變色,眼色向屬下一拋,立時就有黃衫怪人及三名玄裝大漢向黑衫老者猛撲而來。


    黑衫老者哈哈大笑,不退反進,五指疾伸,一把扣住黃衫怪人的腕脈穴。


    這一招詭奧絕招,黃衫人自己也不知腕脈怎樣被對方扣住的,隻覺酸麻襲體,血氣反攻內腑,心神大震,為黑衫老者一拉之力衝了出去。衝出七八步後,兩腿一軟,轟的摔倒地下,正巧倒在同旁的趙林腳前。趙林一劍劈下,血光迸出,黃衫怪人聲都未出,生生攔腰劈成兩半。


    黑衫老者毫不停留,穿飛在黑大漢叢中,掌指如飛,三聲哼叫,人影如串線般飛逝出去。


    三漢子身形尚未墜地,嶽洋揮扇迎截麵前,扇鋒夾著嘯聲劃去,三漢子各各慘叫騰起,身墜落地,震得土地撼動。


    王姓老叟不禁麵目變色,眼前黑衫老者武功神化莫測,心知此時此地若再逞強,徒然自取其辱,好漢不吃眼前虧,便狠狠地望了望趙林嶽洋兩眼,冷笑道:“老朽王萌願算是知錯認錯,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四下疾喝一聲:“走了!”霍然轉身,一折腰已遠去三丈開外,屬下邪黨四竄跟去,去勢如電,眨眼間竄入密林中。


    黑衫老者目送王萌願等消失後,緩緩轉目投注在嶽洋趙林臉上,道:“你們可曾看見王萌願臨去之前的目光麽?


    他把你倆恨入骨髓,你倆此後在江湖中走動可是處處荊棘嗬。”至此,又急問趙林:“你如今意欲何往呢?”


    趙林躬身答道:“家師十日後即是七旬大慶,晚輩須在上壽前趕往吳江!”


    黑衫老者略一頷首,又問嶽洋道:“你呢?要去哪裏?”


    嶽洋垂手稟道:“晚輩欲循桂黔,取道滇川,尋出恩師下落及仇人王聲平蹤跡!……”


    黑衫老者麵色冷漠如水,但是如心熱血澎湃,幾乎就要認自己就是乃師,他暗歎了一口氣,望著兩人道:“相見總是有緣,老夫意欲指點你們二人兩手手法,於他日行走江湖不會有害處,如何?”


    兩人大喜,情不自禁地跪拜下地,黑衫老者右掌微微虛空一托,兩人隻覺有一種無形潛力擋住,使其不能跪下。


    隻見黑社老者麵色一沉道:“老朽最是厭惡此種禮俗,隨老朽來!”


    三人到達一處絕壁上,天風送爽萬樹濤生。


    黑衫老者道:“趙林,你所習的一套太極劍法,功力略具火候,老夫所授也是太極劍法,與令師所授大不相同,但也很容易學會,你拿劍來!”


    趙林心知黑衫老者功力神奇,所授定非等閑,不禁喜笑顏開奉上劍。


    黑衫老者接過劍,輕輕一抽.一道青光脫鞘而出,低聲說道:“你要看真了,老朽這套劍法隻是三十二招,一招四式、名曰‘太極幻形劍’,看似緩慢,其實疾厲神速無比,可說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說著一領劍決,緩緩施展開來,劍化扇形散開,寒光耀目,一招一式無不精奇詭妙,卻不生半點風聲。


    趙林嶽洋隻覺為一種無形神力逼得身形不能屹立原處,一連退至三丈開外,趙林隻凝目看定黑衫老者出招吐式。


    嶽洋也大為獲益,心中默記。但又覺黑社老者所說的“太極幻形劍”一名,似在何處聽到過。


    黑衫老者反複演練了三遍,才停住手,收劍與趙林道:“你可照式練來?”


    趙林接過劍後,道:“晚輩天份稟賦甚差,如有不到之處,請老前輩指正,晚輩當銘感不忘。”


    黑衫老者隻微微一笑,右手招了招,示意趙林練劍。


    趙林於是將劍法施展開來,竟然絲毫不差。


    黑衫老者笑道:“你天生資質卻是不差,這套太極幻形劍威力甚大,你隻慢慢體悟其中神髓,雖遇上武林第一高手,亦可保於不敗之地,說後略略一頓,又道:“此地至吳江路途非短,老夫也不留你,你可離開兼程趕去,上壽之前必可到達。”


    趙林滿麵感激之色,躬身下拜道:“老前輩指點宏恩,不能報答萬一,願前輩福壽綿綿,晚輩就此別過。”


    黑衫老者道:“好說,他日未必能相見,好自為之,勿剛勿燥,勿貪勿忿。”


    趙林道:“謹尊老前輩教言。”一揖至地後,即與嶽洋握別,疾掠下山而去。


    黑衫老者看見嶽洋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不禁一怔,道:“你可有什麽話要說?”


    嶽洋垂手答道:“晚輩當年在長白聽師母說會施展太極幻形劍,與老前輩所說的一模一樣,但不知……”


    不待嶽洋說完,黑衫老者心神大震,卻仰天哈哈大笑道:“名稱相同之事,屢見不鮮,例如人名雷同者世人不知凡幾,豈可混為一談,你可曾見過你師母施太極幻形法麽?”至此,心頭不由勾起嫵媚蝕骨的愛妻倩影,鼻中隻覺一酸,眼淚隻向腹中咽落。


    嶽洋接著答道:“這倒不曾,唉,隻是晚輩恩師也大狠心了,師母等人也未曾死去,他老人家竟遺跡世外,心灰意懶,自誤誤人,莫此為甚?”


    黑衫老者目光一沉,喝道:“你也真膽大,竟敢暗地誹謗師長麽?”


    嶽洋麵色誠敬道:“晚輩不敢口是心非,隻是實話實說!”


    黑社老者鼻中冷哼一聲道:“你怎知你師母等人未死,老夫與令師當年也有一麵之交,隻要你說話確而有據,老夫他日若遇令師,必把話帶到!”


    嶽洋心中疑惑麵前的黑衫老者就是其師,卻不敢斷定,心想不妨一試,遂滔滔說出山海關之行與碣石山所聞所見,又作詭言道:“晚輩在碣石山聽得極為清晰,那被稱作玉鍾島刹島主之老人說話,說是師母等人被囚在距玉鍾島外十餘裏小島,玉鍾島雖陸沉,小島相距甚遠,就是波及亦不致化作劫灰,不然碣石六怪為何從容逃出,又將‘巨闕’、‘青虹’雙劍搶出島外,可見碣石六人即是師母等人所四小島上監守之人。”


    他一片胡論,卻不幸為他言中。


    黑衫老者聞言,一腔死水般的心又泛起層層波瀾,暗道:“此子神情逼真,未必虛假,可惜自己十萬善功尚餘一小半未竟,又將重入殺劫紛紛的江湖之中,的確是一件紮手之事!”


    心念閃電疾轉,不禁生出一個決定,遂冷冷說道:話雖如此,令師才華無縱,機智無雙,絕不至有毫無所悉之理,說不定令師目前仍在探訪之中,老夫不問武林是非已久,但願能將你的話帶到。”又道:“老夫欲傳你四套絕學,十日之內當可小成,不過你須答應老夫一件事!”


    嶽洋答道:“隻要晚輩力所能及,不是為非作歹之事,既便赴湯蹈火,亦是在所不辭、”


    黑衫老者望了嶽洋一眼,道:“你在一年之內須代老夫行滿一千善功,能答應麽?”


    嶽洋忙不迭連聲道:“晚輩隻道是何重大之事,意本為所應為,即使無老前輩傳技之德,晚輩也必盡力而為!”


    黑衫老者微微一笑道:“好,好!”


    半月後,嶽洋已在趕往勾漏途中,橫跨雲開大山,向桂東容縣奔去。


    嶽洋十日中受益非淺,武功何止增加三倍,可是他自己尚是全然不知,他隻覺黑衣老漢嚴厲中另具仁慈,似含有深意在內,內心雖困惑不解,卻又不敢設同套問,每次話尚未出口,老者目光卻變得異常森厲,這種懾人神威,使他噤言微聲。


    臨別之際,黑衣老者一再叮囑於一年之內代他積滿一千善功,並致贈兩錠黃金,說罷身形不見。


    嶽洋對黑衫老者暗中已種下深厚感情,老者突然不見,心中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怏怏若失地離開雲霧山。


    他在容縣一家酒樓匆匆果腹後,立即趕向勾漏。


    勾漏山中,處處山峰聳立,秀麗奇豔,令人歎為觀止。


    嶽洋在勾漏山中三日,無法偵知其師下落,山中自然屢有人物出沒,他都暗自窺視,無一稍似,不禁滿腔抑鬱,悵然離去,向梧州地麵走來。


    他緊記著黑衣老者要他代積善功之舉,老者口授十數靈驗如神偏方,得一冊手抄脈理要旨,所以他途中積了不少善事。


    他在途中不住地思忖“恩師既還在人世,他對本身之事必有個交待,我何必老是鬱悶不樂,莫不如想開些吧?”


    嶽洋思潮起伏翻湧,步子越行越快,其快如風,轉過一道曲徑,突然瞥見一三句左右漢子,卷屈在道旁叢草之中,不禁一怔,緩住身子趨前探視。


    隻見那漢子麵色蒼白,雙目緊閉,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宛如新死模樣,陰冷怕人。


    嶽洋伸手在他胸間一摸,隻覺心跳未絕,微聞他口中囈語如蚊:“水……水……”


    嶽洋忙將身邊一個水袋解下,左臂托起那漢子頭部,用水袋湊入他的口中,緩緩將水傾注入口。


    漸漸對那漢子知覺複生,但兩目仍緊閉不睜,鼻中呼吸轉濃,胸中起伏加疾,嶽洋麵上不由泛出笑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又積完了一件善功。


    一袋水涓滴不剩,須史,那漢子麵上顯露一層淡淡血色,不複如前蒼如紙白。


    嶽洋輕輕搖撼那漢子肩膀,喚道:“兄台醒醒!”


    連喚了數句,隻聽那漢子口中吐出一聲長長低歎,慢慢睜開雙目,凝視嶽洋良久,始道:“是老弟救轉兄弟一條性命麽?”說著掙紮坐起來。


    嶽洋忙道:“兄台你現在感覺好些麽?”


    那漢子淒然一笑道:“不曾。兄弟赴羅浮山訪友未遇,卻逢上一不知名妖邪阻路,口舌爭執之下,那邪竟動手,中了他一掌,兄弟拚命逃離,當時尚無大礙,但不料二日後突然發作,兄弟正行至此,隻覺心中猛生煩惡,口於舌燥,不禁倒在草中,現仍煩燥不減,血行不順……”


    嶽洋道:“想必是那邪掌力陰毒,兄台仗著功力深厚,一時不曾發作,毒性卻仍漸次深人,趁著兄台奔行血行交速之際,突然潰發以致陰火焚身之故。”又道:“在下身旁帶有一味藥丸,不妨試用,看看能治好否?”說時已取出一顆白色梧桐子般大的藥丸。


    那漢子眼露感激之色,道:“你我萍水相逢,老弟竟然能坦誠致贈丹藥,委實難得之極。”一手接過藥丸,吞入口中,端坐閉目行功。


    嶽洋隻見他麵上湧起一片紅潤,額上汗珠沁出,半晌,他疾睜雙目,一躍而起,宏聲大笑道:


    “老弟竟有這般起死回生的藥丸,想必令師亦是一世外高人,不知老弟可否賜告出身來曆於我?”


    嶽洋微笑答道:“在下嶽洋,出身關外,家師江湖人稱雲龍陶祝三,身旁靈藥是一不知名的老前輩所贈。”


    那漢子答道:“兄弟衛乘燕,雖然終生不曾出得西南一隅,但卻久聞令師英名,嶽老弟,你如今意欲何往?”


    嶽洋道:“天涯海角,藉資增廣見識!”


    衛乘燕麵色一喜道:“兄弟身受救命之恩,似不敢妄言相求,但你我一見如故,兄弟有一友人獨自護送一筆暗鏢,不幸在陽朔至梧州途中失蹤,為此兄弟費盡心機,明偵暗訪,依然未得一絲消息,老弟可否結伴同行,助兄弟一臂之力,此本屬冒昧,請勿見罪,是幸!”說完,目光炯炯,泛出一臉希冀之色。


    嶽洋微笑道:“在下末學藝淺,但蒙兄台不棄,自應追隨,隻不知令友護的是什麽暗鏢,恐是極貴重之物。”


    衛乘燕見嶽洋應允,欣喜不勝,但聽至最後兩句話,麵色突又一片黯然,歎氣道:“兄弟友人佟飛虹,江湖上也薄有名氣,尊稱單掌金鉤,在昆明金碧鏢局充任副總鏢頭,他這批貨是受人之托獨自攬下,是何物件連鏢局主都諱莫如深,局主因他此事搞得極不愉快,臨行之際,特至兄台台下辭行,不想他一去三月,竟不見運轉,兄弟知事有蹊蹺,才出來尋他的下落。”


    嶽洋愕然道:“難道金碧鏢局對佟鏢頭竟置之不顧麽?”


    衛乘燕冷笑道:“利之所在,雖親如手足,亦必箕豆相煎。”


    嶽洋暗道:“自己是局外之人,很難詢明真象,與其愈問愈困惑,不如不問為好。”想定後遂微笑道:“兄台為人心熱,報肝瀝膽,當今之世誠然不可多見,在下何幸得追隨冀懇,一切唯如兄台之命。”


    衛乘燕大笑道:“老弟真會說話,無論如何,兄弟也不敢對救命恩人無禮。”


    大笑聲中,兩人疾展身形,掠飛如電徑向梧州奔去。


    梧州為潯桂兩江之衝,城市傍山,麵臨潯江,街道整齊異常。


    夕陽漸沉,晚霞絢爛,江麵泛起奪目光彩,清風徐來,暑熱漸收。


    嶽洋與衛乘燕兩人入得梧州城,就傍著城門到一家酒樓上落座。


    衛乘燕以地主自居,點了本地幾味名菜,殷勤勸飲。


    片刻,突然樓梯響起一陣通通震響,整個酒樓亦為之震動不已,似一窩蜂般湧上十數名江湖人物,往兩張空席坐下,平添了嘈雜紛亂之聲。


    嶽洋不禁投目望去,隻見所來十數人個個栗悍猙獰,神情狂傲,左胸上同繡著一朵雪白蓮花,異常顯目,遂低問道:“這是些什麽人物呢?”


    衛乘燕兩眼眨了眨道:“雪蓮教!在梧州地麵占有極大勢力!”


    嶽洋點點頭,知如今江湖上幫派紛起,遂也不多問,轉而說些不相幹的話,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那群雪蓮教人物鬧酒喧嘩,高聲無忌,忽地鴉雀無聲,沉寂得如同死水般。


    嶽洋不禁一怔,轉目望去,隻見一個眉棱高聳,身材修長的老者立在兩席之中,壓低嗓音道:“都去西關外候令!”


    一刹那間,雪蓮教人物走得一幹二淨,衛乘燕急急立起,道:“兄弟,可有興趣與我同到城外看一場熱鬧?”


    嶽洋答道:“在下無可無不可,一切皆如尊命!”知衛乘燕此舉必有所為。


    衛乘燕答道:“那麽我們走!”隨手放了一錠銀子,兩人一前一後趨下樓去。


    月朗皎潔,梧州城外畦田綠野披著一重迷人的霧殼,竹籬茅舍,三兩燈火掩映其中,如臨詩中夢境。


    西郊外有一畝許方圓池塘,清澈見底,荷塘周圍密植綠色翠柳。在此塘周圍柳樹下,密壓壓地聚集著四五十個雪蓮教人物。


    驀地,田野遠處冒出五條飛快人影,往池塘這邊掠來,其勢迅快絕倫,一望而知都是頂尖高手。


    眨眼工夫,落在塘畔一株巨柳之下,五人均在六旬開外,內中一個陰沉老者,用懾人寒電掃顧了四下一眼,嘴角陰森冷笑道:“你等四更前必須趕至梨水圩,在陳家老棧周圍布下網樁,不容對頭一人漏網,五更天時如有人竄出,應全力截擊,格殺勿論,但不準闖入客棧,妄自動手,今宵點子委實太紮硬,不容有絲毫疏忽。”話聲尖銳刺耳,令人毛骨聳然。


    這老者話聲未盡,相距十數丈外忽有兩條人影一閃,去勢如電,宛如鬼魅臨風般瞬眼無蹤。


    雪蓮教如許高手竟然未曾覺察有兩人隱在近處窺聽,他們選擇此處作為聚會地點,正是認為四處平蕩,不容旁人有潛隱之地,絕未料到還是有人能在旁從容窺聽。


    生象陰沉老者說完,嗬嗬一聲刺耳怪笑,五條身影同時向斜裏掠去,四五十人亦紛紛竄起四散飛馳,人影漸遠,柳雲飄拂,仍是夢境般靜美。


    梨水圩僅一條長三十丈街道,而且隻有一家店肆,才不過二三十間店麵,與門遙對的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小鳳


    此刻,三鼓不到,一輪圓月高懸天際,銀河雲淡,繁星明滅,梨水圩街上無有人跡,居民已進入夢鄉,寂靜得似水一般,隻有街首陳家老棧門前兩盞燈籠隨風搖晃著。


    突然遠處兩點巨大人影出現,到得陳家老棧門前疾然停住。


    來人正是衛乘燕與嶽洋,衛乘燕用手一抹額上汗水,望著嶽洋笑道:“到了,兄弟一生之中尚不曾象今晚這般飛奔過。”說著一步邁進棧門。


    他語聲驚動了內麵店從,遂向門外奔來,兩人幾乎撞個正著,店夥跟蹌退出兩步,雙臂一攔,哈腰苦笑道:“兩位客官來得實在不巧,今晚全讓人包下了,並無餘房,請兩位客官多多包涵。”


    衛乘燕雙目一瞪,冷笑道:“廢話,如是無房咱們就借著櫃上打個盹兒還不成?”


    店夥急形於色,不停地打拱作揖,陪笑道:“二位多包涵,無奈包容嚴囑不能再接待別的客官,不然小的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將財神爺往外推。”


    嶽洋眉頭一皺,喝道:“你去請包下客棧之人出來答話,快去!”


    店夥諾諾連聲,正待轉身,忽從暗處閃出一個長著五綹長須老人,高聲道:“店小二說得不錯,正是老朽將客棧包下……”


    衛乘燕瞥見這老人形象,不禁一驚,忙接道:“原來是七星使者,在下衛乘燕,請借過一步說話!”


    那老者亦似乎一怔,後聞衛來燕自報姓名,不禁雙眉高聳,長長歎了一聲道:“衛大俠之名威鎮滇西,老朽神慕已久,但不知何事要向老朽指教?”說時人已走出丈外。


    店夥則是機靈得很,知江湖人物說話最忌他人旁聽,急向內麵走去。


    衛乘燕與老人低聲細敘,隻見老者須眉飛動,眼中暴露凶光,忙道:“蒙衛大俠趕來相告,此恩徐圖後報。”說著側麵喚道:“唐老師!”


    一個黑衣燕頷大漢疾閃而出,老者冷笑道:“想不到他們耳目真靈,我等來此消息已被他們偵知,片刻之後他們即將趕到,老朽想小不忍則亂大謀,此行就此作罷,唐老師先命眾人撤回,尚未趕來的人也立即阻止,隻留下老朽及唐周二位老師。”


    大漢愕然道:“為何老前輩還要留在此地呢?”


    老者微笑道:“老朽撤離,他們趕來見無一人,必窮追不舍,老朽與唐老師在此耽誤一些時間,讓小主人不受驚虛可從容離去。”


    大漢道:“老前輩說得不錯,晚輩遵命。”雙肩一振,躍向內麵而去。


    老者又轉目注視衛乘燕微微笑道:“衛大俠與今友速撤離此間,承蒙相告已感情重,再要牽累衛大俠與令友卷入是非漩渦之中,將使老朽終生負疚難安了。”


    衛乘燕大笑道:“既然如此,在下等告退了。”雙手抱拳一拱,一步竄出門外,一拉嶽洋,向街簷掠去,避至老者視線之外,一鶴衝天拔起,落在瓦麵上,倏地身形一塌,手貼屋麵凝向來路。


    半個時辰過去,郊野遠處人影飛動,都撲向陳家客棧前後左右,隱在暗處不動。


    片刻,五條人影疾苦流星奔電而來,在陳家老棧門首倏然停住,一陣尖銳刺耳語聲揚起:“陸丘明,有好朋友來此拜望,怎不出來迎接?”說罷接著發出一陣怪笑。


    忽然,店內傳出宏聲喝道:“是什麽人膽敢直呼老朽姓名?”話聲中麵象清瘦老者昂首跨步邁出,身後尚跟著兩人。


    清瘦老者一見五人,嗬嗬大笑道:“老朽隻道是誰,原來是雪蓮教五煞,近數年來貴教勢炎日盛,耳目眾多,老朽的行蹤不料落在你等爪牙眼中!”至此話鋒突轉,麵目一沉,厲聲說道:“你們找老朽何事?”


    生象陰沉老者冷笑道:“陸丘明,你那名頭嚇唬得了別人,可嚇唬不倒南欣,今晚若不獻出我等所需之人,你等難免葬身此地。”


    陸丘明麵寒如水,冷冷答道:“你等所需之人是誰?人在何處,哼哼,尋事生非與老朽過不去,須知老朽不是那種怕事之人。”


    南欣詭笑道:“陸丘明,看不出你還會裝蒜,南某所需之人就在棧內!”


    陸丘明不禁一怔,道:“久聞你南欣狡詐萬端,歹毒陰譎,今日一見,果然勝於聞名,老朽請問:倘或棧中沒有你所需之人呢?”


    南欣目光一閃,陰陰笑道:“那又另當別論?”


    說時眼色往兩旁一丟,左右二人身形一動,電射般入店而去。


    陸直明與兩人亦未攔阻,均麵色沉肅。南欣及兩煞嘴角同泛起陰笑,兩方宛如六座石像,對立無語。


    片刻,隻見兩人身出店外,南欣見兩人目光,即知撲了個空,大喝道:“是何人與你通風報信的?”


    陸丘明已自一掌劈出,厲喝道:“南欣,你敢在老朽麵前大聲喝叱,接我-掌試試。”


    南欣隻覺一股勁風撲麵,雙腕疾振,翻掌猛推而去,兩人潛力一接,轟地一聲雷鳴,氣流急漩,塵沙彌漫半空,兩人各自向圈外倒退一步。


    雙方一退又進,掌影翻飛,快打猛攻,勁風呼嘯,出招吐式都是雄勁剛厲,精湛不同凡俗。


    那邊也打了起來,唐周兩人手中鋼刀怒卷,猛襲雪蓮教四煞。


    四煞同聲冷笑,出掌揮迎,手法淩厲,快速如電。


    突然,南欣喉中一聲大喝:“住手!”人卻如“猛龍出穀”


    竄至三丈外落住。


    陸丘明冷笑道:“南欣,你可是情知理屈,欲向老朽賠個不是麽?”


    雪蓮四煞亦住手不攻,各自掠出圈外屹立著。


    南欣卻仰天發出尖聲高笑,隨風飄起,音炸刺耳。


    陸丘明大怒道:“你鬼笑做甚麽?”


    南欣笑聲一住,麵目變得格外怕人,厲聲道:“四年前,叛教遺孽逃出總壇,南某就猜知他必已投奔你處,果不出南某所料,南某率領屬下趕至七星崖,你這老匹夫已然遁逃,南某定下用長線釣遠鷂之計,摸準你會回來,今晚你已在天網地羅之中,插翅也難飛去!”


    陸丘明冷冷笑道:“你自問逃得出老朽手下麽?”


    南欣詭譎一笑,道:“徒逞口舌之強,算得了什麽?南某如無製你之法,也不會前來這裏咧廠說時,由懷中取出一物,迎著陸丘明麵門晃得兩晃:“陸丘明,你瞧出這是何物麽?”


    隻見陸丘明麵色大變,身軀一陣搖撼,道:“你……這是怎麽得來的?”


    南欣手中原來是一柄黃光閃閃的玉符,作古銅錢形,上鑄文字,隻手掌那麽大小。


    隻聽南欣陰淒地一聲得意冷笑:“陸丘明,這柄玉符你不要管南某從何處得來,你總該知道見符如……”


    陸丘明麵容森厲激動:“不要說了,見符如見師,你有什麽話說,但僅限於一樁事,快說!”


    南欣淡淡一笑道:“南某隻要求陸老師十日之內將遺孽交出送至蒼梧敝教總壇,不過南荒天尊傳下一雙玉符時,持符之人如有危難,可持之向他們門下求協助,並不僅限一事,陸丘明,你敢違抗師命麽?”


    陸丘明薑還是老的辣,心念雲飛輪轉,利害權衡已矣,南欣是有名的毒練蛇,心計陰險,殺人不見血,一柄玉符落在他手中,以後還不知對自己用出什麽更厲害的手段,不如穩住他再說。他還未出言,南欣已自開口說道:“陸老師,南欣敬重你為人說一不二,何必為著敝教遺孽擔著若大的於係,南某應承隻要你十日內交出遺孽,這柄玉符必定交回你的手中。”


    陸丘明沉聲說道:“好,就此一言為定,老朽十日內親身交上,但如若在貴總壇內又被逃去……”


    南某尖怪笑道:“那是當然,南某雖是行事刻毒,但卻不輕言背信。”


    陸丘明忽轉向唐周兩人道:“我們回店去,今日有酒今日醉,何必盡為他人愁!”說罷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悲憤,激動。


    唐周兩人愕然無語,陸丘明又回顧南欣道:“老朽向來說話斬釘截鐵,說一不二,第十日午時老朽趕到,倘老朽發現有貴教門下跟蹤,可別怨老朽反悔。”不待南欣回答,拉著唐周二位武師邁入店中不見。


    南欣目注陸丘明三人身形消失於棧內,麵上不禁泛起一陣險惡的陰笑,似得意又似譏諷。他身旁一枯瘦老者突然發出一聲冷笑,道:“南老大,你就信陸丘明帶著遺孽自行投到麽?這柄玉符依我看來起不了多大作用。”


    南欣陰淒淒地一笑,壓低著嗓音道:“見符如見師,一點都不虛假,陸丘明為人心性南某調查得極為清楚,他焉敢自落罵名失信我等……”


    南欣詭譎地一笑,道:“我並未說確信於他,隻是謹防他將遺孽送至隱秘之處,再自絕而死,為今之計,我等五人分隨其後,一偵出遺孽的下落,便趕過頭去先下手為強。”


    其他四煞頷首道好,南欣指點四煞藏身之處,一麵說道:“南某專命他們撤出五裏外去待命!”


    四煞立時穿空斜躍而起;紛紛翻入陳家老棧。


    南欣星馳般奔出二十餘丈外,嘬嘴一聲胡哨,聲音高吭。


    月色蒼茫之中,隻見有三條人影現出,如風奔來,南欣迎向前去吩咐幾句,三條人影立即如風馳去。


    南欣緩緩轉身,忖思須臾,身形疾展,向陳家老棧門首而去。片刻,他落在門前,身形略頓了頓,一步邁進門內,忽覺有輕物在身上碰了一下,不覺一怔,翅腕旋身抓了過去。一抓落空,哪有半點異狀?探首門外飛掃了一眼,月華似水,一片朗寂,他暗道:“諒是為飛蟲碰了一下。”也不在意,繼續往內院邁過去。


    一間獨院,門窗緊閉,燈光外映,隻聞陸丘明不時長籲短歎,不發一語,還有吞酒之聲,不言而知那陸丘明正在借酒澆愁,發泄怒氣。


    南欣立在門前,見室內並未交談,麵上不禁泛出失望之色,眼珠一轉,突然一鶴衝天而起,悄無聲息落在遠處屋麵,搓指一響,引來雪蓮四煞,他低聲說道:“我料定陸丘明須挨至天明動身,明日十五正是梨水圩當墟之期,定然擁擠不堪,他們必將混入人群中逃去,避免我等追蹤。”


    另一人說道:“然則如何區分?”


    南欣仰天思索須臾後,答道:“我等不如先去勒竹鎮從容安排。”


    雪蓮教四煞素來相信南欣料事如神,當下五煞如飛離去。


    五煞離去不久,屋麵上倏然出現衛乘燕嶽洋身形,疾風般掠向陸在明等人那間獨院。


    衛乘燕立在門前,曲指敲門,喚道:“七星使者陸大俠,可容在下一見麽?”


    房門呀的打了開來,陸丘明直立在門內,長歎道:“兩位熱誠可嘉,一見如故,但相知恨晚,兩位雖有心相助,卻也無能為力了。”


    衛乘燕微微-笑,與嶽洋跨入室中,隻見唐周二位武師立於桌前,麵色如罩著一層濃霜。他望了陸丘明一眼,朗聲笑道:“方才之事,在下兩人全然瞧在眼中,未必如陸大俠想象如此嚴重,在下素不喜打聽別人私事,但卻料出是與雪蓮教中兄弟之爭有關。”


    陸丘明不禁一怔,道:“此事並未傳聞在外,衛大俠何以得知?”


    衛乘燕微笑道:“南欣口口聲聲遺孽,由此測出四年前雪蓮教上苗傑無疾而終,由其師弟金臂人衛飛龍接任教主,不無可疑,事買真象在下尚是無知,然而斷定苗傑木是無疾而終,必遭暗害。”


    陸丘明點頭道:“衛大俠真個睿智卓見,雖不中亦不遠矣,如不嫌酒冷菜殘,兩位請寬坐長談如何?”說著目注嶽洋道:“這位少俠英華內蘊,氣宇不凡,衛大俠可為老朽引見否?”


    衛乘燕道:“陸大俠眼力不錯,這位少俠姓嶽單名一個字洋,乃人中龍鳳,後起之秀,在下一條性命也是嶽少俠所救。”


    陸丘明聞言,目中泛出驚詫之色,衛乘燕威震滇邊,武功卓絕,雖然瞧出嶽洋非庸俗之輩,卻不信嶽洋比衛乘燕身手還要高明。


    陸丘明微笑道:“嶽少俠好說!請坐!”


    衛乘燕與嶽洋先後落座,席間引見兩名武師一名唐連,另一人名周召卜,均是昆侖高手能人。


    衛乘燕錢啜了一口茶後,道:“此事來龍去脈,是是非非,陸大俠暫可避談,在下要問陸大俠一句話,對此事有何處決?”


    陸丘明淡然一笑道:“先師臨終時,說有一麵信符在外,如有持符相求,不論艱危亦須相助,唉,老朽怎麽也不會料到會落南欣手中,試想老朽怎能違抗先師遺命?”


    衛乘燕以目示意嶽洋,微笑道:“在下不忍陸大俠受武林唾罵不恥,有一物相贈,俾使解開大俠心內重憂。”


    陸丘明一怔,隻見嶽洋從懷中取出一柄玉符,正是南欣方才所持,不禁大驚立起,道:“莫非南欣已斃命在少俠手中麽?為何這柄玉符落到少俠手中?”


    衛乘燕搶口接道:“這是嶽少俠施展空空妙手,由南欣身上竊得。”


    陸丘明目凝兩人,緩緩說道:“恕老朽直言無忌,老朽素昧平生,兩位竟肝膽相助,未免可疑?”


    衛乘燕朗聲大笑道:“陸大俠猜得一點不錯,在下投之以桃,就望陸大俠報之以李,在下盟兄昆明金碧鏢局副鏢頭佟飛虹,三月前獨自攬承暗鏢在蒼梧途中無故失蹤,為了他獨自攬下這筆買賣,金碧對他極為不滿,竟坐視不問,故而在下兼程趕來探佟飛虹下落。”話聲微微一頓,正色道:“佟飛虹失蹤諒與雪蓮教有關,雪蓮教中龍蛇蟄隱,不乏能手,度德量力,在下欲竟其事實有所不逮,素仰陸大俠武功蓋世,然大俠自惜羽毛,久不問江湖是非,故藉信符煩求鼎力相助,析勿說在下挾惠索報.”


    陸丘明清瘦的臉上先是一怔,目中現出一絲異樣神光,閃電間倏又斂去,麵泛喜容微笑道:“江湖對老朽傳言,不免略有不符之處,潔身自愛或有,不問是非恩怨則無,衛大俠嶽少使對老朽思重義厚,就是沒有這麵玉符,也當竭力相報!”


    嶽洋注視著陸丘明,等他話一落,遂趁機交還那麵玉符,陸丘明稱謝不迭。道:“南欣稍時發現令符被竊,定會找上門來與老朽拚一死命了!”


    衛乘燕微笑道:“未必,在下在馬廄中取來一塊鐵,用大力手法弄成一塊令符模樣交嶽少俠竊換,南欣將令符藏在豹皮革囊之內,嶽少俠以偷天換日摘取差點為南欣發覺,還回時因南欣掩在門外凝神窺聽陸大快舉動競懵然無知。”說著又是一笑道:“現在雪蓮教五煞在勒竹鎮上相候陸大俠等。”


    陸丘明驚愕異常的望了唐周二人一眼,道:“這南欣真個料事如神,竟算準老朽取道勒竹、橫渡桂江心意。”


    衛乘燕當下將窺聽五煞對話一一詳告,又道:“我等不如將計就計,你我分成兩起,佯裝素不相識模樣,還是取道勒竹,由在下兩人向五煞尋事生非……”突壓低嗓音說了一陣。


    陸丘明連連點頭,笑道:“妙極,老朽此來原是在蒼梧暗殺雪蓮教徒,逼使金臂人衛飛龍出麵,追問當年追殺師兄真相。”說時,極目望了望窗外,天邊已泛出一絲青白曙光,遂立起道:“天已黎明,我們走吧?這間客店店主與夥計均是雪蓮教中眼目,被老朽點了殘啞二穴,棄置暗室內,無虞他們走漏風聲。”


    五人掠身穿上屋麵,分做兩起電飛掠去。


    驕陽似火,流金爍石。


    嶽洋與衛乘燕汗水漬透,一路飛馳奔抵勒竹鎮,進入鎮中一家最大的聚英居酒樓。


    時值中午,聚英居已上了七成座,酒香肴氛撲鼻送人,不覺肌腸轆轆。


    衛乘燕向一張八仙圓桌走了過去,盤踞而坐。


    嶽洋不禁一愕,暗忖:“兩個人為什麽要占這麽大的桌麵?”心中雖然這麽想,可卻是並未說出,隻望了衛乘燕一眼,隨即坐下。


    店夥走了過來,笑道:“爺台用些什麽?隻兩位嗎?”


    衛乘燕雙目微瞪,道:“將你們店裏拿手的時肴選上六味及一大碗清蒸鯽魚湯,再來五斤好酒,我們一麵喝,一麵等候來人。”


    店夥諾諾連聲而退,望著廚下高聲喚報菜名。


    嶽洋麵露困惑之色問道:“難道他們也坐在一處麽?”


    衛乘燕搖首道:“另有其人”


    嶽洋知衛乘燕老於江湖,一舉一措都深含用意,心中雖茫然不解,卻也不窮究。


    不多一會兒,酒菜送了上來,衛乘燕與嶽洋斟了一滿杯酒,低聲道:“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好使力氣。”


    嶽洋當即會意,舉杯一飲而盡,兩人慢慢進食。


    這時,食客越來越多,幾乎滿座,盈耳呼麽喝六。


    忽地,陸丘明與唐周三人走了進來,正好一付座頭食客會了帳動身離去,陸丘明三人望也不望衛嶽二人,竟自坐下,招呼店夥點了酒菜。


    陸丘明等剛坐下,店外隨即出現七個身著大藍紡綢長衫漢子,熊背豹腰,栗悍獰猛,明眼人一望即知都是江湖人物。


    衛乘燕道:“點子來啦!”


    七個漢子有意無意地望了陸丘明座上一眼,繼而掃視四處,看著有無空座。


    店夥迎了過來,陪笑道:“對不起,爺們請等會兒再來次臨!”


    七個漢子生象沒有店夥這個人一般,充耳不聞。忽然,一漢子望著衛、嶽那張桌麵,鼻中哼哼一聲,徑自走去。


    他走至衛乘燕對首,問也不問,凳子托了一托,一屁股坐下去,其餘六個大漢亦走了過來。


    “啪”的一聲響,衛乘燕一拍桌麵,一躍而起,指著那坐下的大漢喝道:“你沒長眼睛麽?難道未見這座上有人?”


    這聲大響,震得四座紛紛愕然注目。


    那漢子一臉通紅,漸漸又變成青白,目中凶光外露,驀地立起,獰笑一聲道:“你發個什麽橫?你吃你的,咱坐咱的,於你屁事?”


    話聲未落,衛乘燕身形奇快,隻一閃竟轉過桌麵,左手五指飛抓而出,一把扣住大漢的腕脈穴。


    隻一擰一甩,大漢慘叫出聲,一條身子箭也似地甩飛而出,一聲巨響墜落於街心一塊石板上。


    衛乘燕一甩出這大漢,其餘六人大驚失色,同聲喝叱,紛紛出掌向衛乘燕圍襲攻擊。誰知衛乘燕存心找事,已自搶手攻出,身形欺進,掌指迅如電光火石擊出。


    但聽數聲悶哼,六條人影連續被擲飛出店外。


    衛乘燕冷笑道:“一進來大爺就瞧得不順眼,不給點苦頭與你們吃吃,你們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咧!”


    說著若無其事般坐了下去,望著嶽洋笑了笑,挾菜入嘴,大口咀嚼。


    可憐七個大漢被摔得發昏,骨痛欲裂,膚青唇腫,爬了起來站在店外發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分出兩個奔向對街斜著一家酒樓,裏麵雪蓮五煞正聚在一起飲食。南欣忽見屬下氣色敗壞奔了進來,不禁一怔,倏然站起,喝道:“杜秋虎,敢是讓陸丘明老鬼發現你們喬裝跟蹤了麽?”


    那喚作杜秋虎之人答道:“不是!”遂將方才之事稟明。


    南欣目中神光閃爍,轉了幾轉,道:“莫非那兩人是陸丘明同路不成。”杜秋虎答道:“那兩人麵前酒菜已用殘過半,看來並不是同路。”


    南欣眉頭一皺,冷笑道:“不是同路就好,你們還是回到聚英居,本座另有安排。”


    杜秋虎兩人急趨而出,重返聚英居,其餘五人尚留在門外僵立著。


    這時,聚英居中食客已散去大半,杜秋虎匆匆說了幾句,七人硬著頭皮進入聚英居。


    他們低著頭也不敢望衛乘燕,圍著另一張桌麵坐下。


    衛乘燕冷笑一聲道:“天下竟有如此不知廉恥之人!”


    七個漢子差怒到了極點,額角青筋突起,目中幾乎噴出火焰,卻終始悶不出聲,盡力忍住。


    嶽洋笑了笑低聲道:“看來等會兒還有幫手到來,不然他們不會這樣!”


    衛乘燕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我們等著瞧熱鬧啦!”


    陸丘明三人卻視若無睹,充耳不聞,慢慢進食,表現得異常從容。


    須臾,食客們業已走盡,僅留下這三起人,店夥隻知今日撞上了瘟神,小心翼翼的問酒添菜,殷勤倍至。但是,手中卻捏著一把冷汗,心中隻是發毛。


    嶽洋目光不移地望著這麵,這如死的寂靜,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兆,他心中默然思忖著:“稍時,自己是否要出手呢?”他幾乎失卻信心了。因為他自涉足江湖起,除了西山梅嶺一役尚無損外,處處都顯得功力不如人,尤其是趙林現身援救自己,他那精湛的劍術,從容若定的神態,頓感自身功底不厚。


    雖然蘇雨山以十日之期指點他甚多絕藝,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夢中,蘇雨山已為他打通奇經八脈,喂服多種靈藥已助長功力。


    這種奇遇是武林中罕有的,可是他似如無知。他認為十日太短,充其是多學幾套精妙招式而已,武功是與日並進,絕不會短短數日便趨大成。


    他這種想法是對的,可是,他萬沒想到傳藝的黑衫老者就是他日夕不忘,一身武功超凡入聖的恩師.


    嶽洋執杯就唇淺飲,腦中思緒翻騰之際,店外街心突現出十餘條江湖人物,兵刃執在手中,麵上均罩著一層殺氣。


    隻見一蟹麵短須五句老者掠進店內,陰沉沉發出一聲冷笑,喝道:“杜秋虎,是誰惹事生非,你指出那人來!”


    衛乘燕已自哈哈大笑:“我道是誰如此狂傲,原來是欒丁鬼在此當起猢猻王來了!岷江一別,不覺十易寒暑,欣睹故人無恙,真是幸會啊!”


    嶽洋一聽“岷江”二字,不禁雙目大張,瞪著那蟹麵老者,忖道:“莫非這人原是工聲平爪牙,若然如此,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從他身上定可得出王聲平的下落。”


    蟹麵老者聞言不禁心神微顫,瞠目凝視半晌,嗬嗬怪笑道:“衛乘燕,我了鬼夢想不到好朋友自行投到,我們這段恩怨早該結了,你說是麽?”


    衛乘燕道:“可不是,早就該結了啊,你出外候著,衛某過帳後,自然要試試十年來閣下武功有無精進?”


    欒丁鬼鼻中哼了一聲,道:“欒某恭候就是!”身形一轉,一式“毒蟒出穴”竄出店外守候著。


    七個漢子巍然端坐不動,看來是有心監視陸丘明等三人的。


    嶽洋不知怎的,隻覺熱血沸騰,雄心頓起,趁著衛乘燕與店夥結帳時,右手食中兩指一並,自桌底暗伸過去,目光凝定七個漢子腳背大穴,虛空暗點了一指。


    隻見七人喉中微吭了一聲,齊撲向桌麵宛然酒醉熟睡模樣。


    嶽洋不禁一震,他做夢也沒料到這手戮穴武功竟有如此威力。


    要知這手武功卻是震古爍今,礦代絕學,“軒轅十八解”中“虛空錯脈戮穴”手法。蘇雨山對嶽洋存有負疚之情,十日傳授,都是詭奇絕倫上乘絕學,欲以之減輕心靈上的債孽負荷。


    此刻,嶽洋目中泛出奇光,這一來信心大增,隻覺黑衫老者一身武功高深莫測,短短十日中自己武功即大異往昔,心中的那份喜悅可想而知。


    這情形,衛乘燕、陸丘明等人竟未覺察出來。


    衛乘燕會過帳後,向嶽洋道:“老弟,你與愚兄掠陣,不至必要時慎勿出手。”忽自眼角曾見七個大漢情狀,不禁呆住了,張口欲問嶽洋。


    嶽洋忙以眼色製止住,衛乘燕眼珠一轉,已知就裏,但心中驚駭嶽洋哪來的這身奇奧武功。


    當下衛乘燕未再說話,一撩袍衫,話也似地射至街心,麵向著欒丁鬼微微笑道:“閣下是以掌力見搏,抑或兵刃較量,衛某是無不奉陪。”


    欒丁鬼目露凶光,大喝道:“你是單打還是合毆,話可要說明白。”目光飛投了店中陸丘明三人一眼,他可真怕陸丘明參與其事。


    衛乘燕循著欒丁鬼的目光轉向望去,恰好嶽洋手搖折扇情灑的漫步走出店來,他以為欒丁鬼指的是嶽洋,遂輕笑一聲,道:“你放心,衛某同伴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卻膽大之極,可真不把你們這般狐群狗黨放在眼內。”


    欒丁鬼一聲大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欒某可沒空與你繞口。”身形一挫,自肩頭拔出一柄三棱鐵劍來,刀刃泛出藍森森的光澤。


    衛乘燕笑罵道:“真是越來越不成才了,兵刃染有劇毒,較之鼠竊狗盜尚不如。”說著由腰中解下一柄十三節活扣蛇骨鋼鞭,鋼鞭前三寸吊著一核桃大小鋼球,輕輕一引,扣環生起一陣金鐵脆音,鞭梢鋼球呼的一聲呼嘯,懾人心弦。


    突然從欒丁鬼身後掠出一個手執瀾背鋼刀紫衣大漢,道:“殺雞焉用牛刀……”


    話聲未落,衛乘燕冷笑道:“你也配。”


    冷笑聲中,十三節活扣蛇骨鋼鞭一式“橫掃千軍”而出。


    一聲淒厲慘叫驀然升起,那紫衣大漢身形被掃飛半空,自向十數丈外叭噠墜地,額上被鞭梢鋼球擊穿一個大孔,血漿溢汙滿麵,已是氣絕斃命。


    欒丁鬼麵目變色道:“衛乘燕,你也未免太心狠手辣!”


    衛乘燕沉聲道:“武林拚搏,就是你死我活之鬥,有何心黑手辣可言?欒丁鬼,你如妄想以眾淩寡,用車輪戰法,無異是自速其死。”


    欒丁鬼尚未答言,群邪之中又竄出四人,一擁而上,向衛乘燕周身重穴而去。


    衛乘燕哈哈一聲大笑,右腕疾掄,瞬間三招揮出,宛如怒蟒翻空,掀風奔電,威勢駭人無比。


    一照麵間,四人身形立被卷帶飛上半空,紛紛墜地不起。


    嶽洋不禁拊掌朗笑道:“滇西大俠果然功力驚人,佩服!”


    這時,忽閃電般掠出一矮瘦麵色薑黃老叟,陰陰地望著衛乘燕一笑,右臂疾伸,五指舒張,圈了一圈,星飛電弛地朝衛乘燕手中蛇骨鞭抓去。


    衛乘燕大喝一聲,斜閃三尺,長鞭飛掃,瞬息間攻了九式出去,破空呼嘯。


    但是,衛乘燕麵色已由平靜漸變為驚駭,但覺這老叟手影變化莫測,如影隨形地抓梢鋼球,不但不能撇開,而且他那指風掃及鋼球,影響所及虎口亦被震得酸麻難耐。


    片刻之間,兩人已走了數十招麵,衛乘燕雖未露出敗象,卻也有點捉襟見肘之勢。


    這麵色薑黃老者武功卓絕詭異,卻並不比衛乘燕高,隻因他一出手就搶了先機,衛乘燕始終返不回逆勢,故而處於守境。


    嶽洋始終冷眼旁觀,暗讚這兩人武功都是精上之選,隻有他暗中瞧出衛乘燕尚有意藏拙,此時此地,還不曾顯出他那真才實學。


    欒丁鬼忽而瞥了店內一眼,麵色立變,疾向店內掠去,隻見陸丘明三人已無蹤影,同黨七人均伏在桌上沉沉如睡。


    這一驚非同小可,欒丁鬼膛目結舌,額角不禁冒出豆大汗珠,急問店夥,店夥道:“不知道,小的向櫃上交帳,一轉身已是不見了這三位客人。”


    欒丁鬼向昏睡的七人桌麵走去,細心察視之下,已知七人為人暗中製住穴道,急伸手往七人後胸拍去。”


    七人仍是昏睡如故,欒丁鬼不禁怔住,急急望外竄去,對場中生死拚搏望也不望一眼,一勁向斜首一座酒樓飛掠而入,自然是將此事事報五煞。


    欒丁鬼一掠入店內,目光飛掃,又是一怔,原來雪蓮教五煞已無蹤影。忽感身後微風颯然,知有人突襲,心中猛顫,斜閃對麵一望,隻見一雙手影如電抓來。


    來手奇快無比,連何人都未瞧清楚,右臂“曲地”穴上已被五指扣住,但覺手臂一麻,行血返攻內腑,遍體麻軟乏力。


    他抬目望去,原來麵前立著的人,卻是衛乘燕所說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嶽洋。


    他心神一顫,忙道:“欒某與閣下無怨無仇,閣下怎麽……”


    嶽洋已自微笑道:“在下隻問尊駕一句話,請照實回答。”語氣異常婉轉,但欒丁鬼在這種情形下能不回答麽?


    欒丁鬼臉色陰晴數變,知無力與抗,暗歎了一口氣道:“閣下要問什麽?”


    店中食客俱已走空,均圍立在街心遙睹衛乘燕與薑黃麵色老者猛烈凶搏,是以欒丁鬼心中略寬,因無人窺見他受製情形。


    嶽洋微笑道:“尊駕能照實回答就好。方才聽衛大俠說昔年尊駕曾在岷江揚名,但不知哪鬧海蚊龍王聲平如今何在?”


    欒丁鬼張雙目,道:“不錯,欒某與王聲平曾共事岷江,但十年前一別即各自西東、不通音訊,王聲平不知何事亦離開了岷江,匿姓隱名,現在何處恕欒某不知。”心內暗自驚道:“當年王聲平殺人無數,血腥雙手,這少年想必是他仇家後人?”


    突然.門外傳來一嬌脆語聲道:“欒丁鬼說話絲毫無虛假作偽!”


    嶽洋不禁一怔,急轉麵凝望去。嶽洋不禁大為失望,沉聲道:“尊駕說話是否實在?”


    隻見一身著淡青羅衣,容貌俏麗的少女走了進來,香風一陣,少女已立在麵前,身形快逾閃電。


    欒丁鬼麵露喜容,道:“郝姑娘!”


    這郝姓少女一對剪水雙眸不停地在嶽洋全身上下打量,見嶽洋宛如臨風玉樹,氣質瀟灑,暗道:“這少年長得好俊!”


    忽地目光一接,少女不禁麵泛紅霞。陡將臉色一沉,叱道:“你還不將欒老師放開!”


    嶽洋微笑著搖首道:“在下不問個水落石出,絕不放開他,姑娘怎知欒丁鬼所言為實?”


    少女鼻中冷哼一聲,玉掌穿起,向嶽洋右脅拍來。


    正是攻求必救,嶽洋雖隻少女這輕描淡寫的一式,內中卻含無窮奧妙變化,逼得自己不能不放開欒丁鬼,五指一舒,疾向後飄出三尺開外。


    欒丁鬼身上一輕,血行回順,掠出店外逃去。


    嶽洋一退出,麵色微沉道:“姑娘未免多事,在下心切,要問殺父大仇下落,無端被姑娘攪擾,在下素不與女流交手,現在迫不得已要向姑娘追問欒丁鬼了!”


    少女柳眉向上一挑,道:“好大的口氣,隻怕你非姑娘之敵!”


    嶽洋怔得一怔,道:“那未必見得,隻是在下實在不願與女流交手,最好姑娘將欒丁鬼追回。”


    少女微笑道:“你隻勝得了姑娘,追回欒丁鬼之事,包在姑娘身上。”


    嶽洋搖首道:“在下相勸……”


    少女突地一聲喝叱:“不用多說!”一掌又輕輕飛出,如悠悠勁風,撲麵而來。


    嶽洋又自身形一動,躍開了一張桌麵。


    但少女如影隨形而至,掌影飄飄襲來,嶽洋翻身竄起,一掌震開窗頁,身如離弦之矢射出窗外,向桂江之濱一片青田草地落下。


    身形尚未落定,但覺一片綿密柔勁徑向胸後壓來,不覺心中一凜,暗道:“這少女身形好快。”想時已自一鶴衝天而起,半空中摸出烏骨折扇,掉身下撲時,扇頁“撥拉”亮開,一縷急風向少女攻下。


    嶽洋隻施出五成功力,功式已發出了奇奧的三招。


    扇風逼襲,少女微感內肺氣血已生震蕩,不禁低叫一聲,掌勢外撤,急急躍出丈外,一雙秋水明眸注定嶽洋手中折扇。


    隻見少女麵上倏然升起驚詫之色,道:“你這把折扇從何而來?”


    嶽澤微微一怔,答道:“此乃友人所贈,姑娘問他作甚?”


    姑娘大張著晶澈雙眸,問道:“你那友人是誰?是男的還是女的?”


    嶽洋猛感心中一顫,暗道:“這柄折扇為賀束蘭所贈,她為什麽問得這麽情切,莫非她也認得蘭姐?我想不至於,蘭姐才從海外遷居玉鍾山,嗯,也說不定……”


    心念至此,遂朗笑道:“一柄折扇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姑娘為何如此追根問底,此折扇麽,乃一異性友人見贈。”


    這少女聞言嬌麵上頓時如蒙上一層蒼白慘淡,又象是做錯了什麽事似的,顫聲說道:“公子是否姓嶽?”


    嶽洋愕然答道:“正是,姑娘為何知道在下賤姓?”


    少女目中現出驚惶之色,櫻唇顫了幾顫,象是有什麽話要說,突然嬌軀一轉,流星奔電般如飛掠去,轉瞬間身形已杳。


    嶽洋茫然發怔,苦苦思索,隻覺甚難理解,這少女為何認出手中折扇來曆,何以知自己姓嶽?既知自己來曆,諒與賀束蘭極為熟悉,但又何以一言未留而神色恐慌匆匆離去?


    嶽洋隻覺個中情形大有可疑,然而卻尋求不出答案。


    他暗歎一聲,心說:“不知衛乘燕現在怎麽了?”心念一動,身形穿空而起,斜落在屋麵上,向街心疾駛而下,隻見衛乘燕仍在與薑黃麵色老者搏鬥,路人圍觀層層.


    欒丁鬼及麵色薑黃老者身後掠陣的江湖人物悉數失蹤,留下的隻有衛乘燕鞭下喪命的屍體。


    兩人力搏至今,少說也有千餘回合.但見老者雙掌招式變幻無窮,逼出強猛掌風,如奔濤湧潮。


    衛乘燕右鞭仍處於守勢,左掌一掄搶攻,辛辣異常。


    嶽洋閃立場中,情不自禁地展出蘇雨山相傳玄天七星步法,驀然身形一欺,已自逼至老叟身側,左手一搶,已然扣在老叟在掌腕脈穴卜,五指一緊,老叟不禁“唉”的一聲叫起來。


    嶽洋身形手法快如電掣,衛乘燕隻覺人影一晃,也未瞥清是怎麽一回事,左鞭左掌一個收手不及,鞭梢鋼球拍的一聲,擊穿胸骨深嵌入內,左掌也已擊實在老者右肩頭上,肩骨被擊得粉碎。


    隻聽老叟張嘴發出一聲裂帛穿雲的慘叫,隨即口中噴出一股鮮血,胸口穿孔處亦血流如注,四散飛濺,倒在地下。


    衛乘燕急撤蛇骨鞭,忙道:“老弟,我們速走!”兩人身形衝霄而起,向屋麵上落去,閃得兩間,已自消失不見。


    嶽洋衛乘燕離去不久,鎮上居民對那幾具橫屍,十分恐怖,都不敢向前觀看。


    突然兩條嬌倩身影由街頭飛掠而來,淩空越過人群,直落橫屍之前。


    兩條人影,一個原是嶽洋前見之郝姓少女,另外則是一翠綠衣裙的少女,冷豔端麗,正是那賀柬蘭之貼身待女梅兒姑娘。


    梅兒細察老叟死狀,目放詫異之光,道:“傳聞滇西大俠衛乘燕武功卓絕,雖說較馬老師略高,能致馬老師死命卻也未必,此中大有可疑。”說著嬌軀一晃,落在圍觀人群之前訊問竟究。


    路人有膽大者言:有一少年相助衛乘燕才將老者殺死。梅兒頓現黯然之色,低聲謝了一句,疾躍向郝姓少女處,埋怨道:“萍妹,馬老師一條性命就誤在了你身上。”伸手一拉郝姓少女,疾向鎮外馳去。


    兩少女又停身在一處野地廣,郝姓少女玉容慘白,問道:“梅姐姐,怎說是誤在小妹身上?”


    梅兒冷笑道:“你既然已知道他是嶽公子,就該說明原委,為何一走了之?不然馬老師怎會死在嶽公子手上,回見小姐,叫我如何回答?”說著柳眉一挑道:“奇怪,他的武功為何竟然精進如此?過去是不能與馬老師相比的呀!”


    郝姓少女說道:“梅姐姐,這怎可怨小妹,小妹若然說出自身來曆,嶽公子豈不要逼小妹擒回欒丁鬼,試想雪蓮教已與山主結盟,已命馬老師來此協助,小妹怎能冒昧出手與雪蓮教為敵,萬一山主怪罪下來,小妹擔待不起,隻有返告梅姐姐。”


    梅兒歎了一口氣道:“話雖如此,叫我如何回複山主及姑娘?”


    郝姓少女雙目一眨,道:“隻有推在衛乘燕身上了。”


    梅兒微微沉吟,輕搖首道:“不好,衛乘燕既與嶽公子同行,交情上定當不淺,推在衛乘燕身上,山主對待異己手段你是知道的。衛乘燕如有不測,嶽公子必定尋仇,這會使姑娘為難,亦刺傷姑娘之心。姑娘一向孤芳自賞,從未示年輕男人顏色,但卻深深地愛著嶽公子,我與姑娘為事牽纏誤返山日期,致嶽公子悄然離山而去,姑娘為此暴躁不安,這樣做豈不更增小姐煩惱?”


    郝姓少女憂形於色道:“這可怎麽是好?”


    梅兒目轉了一轉,低喟道:“此來隻好回報山主了,但先要穩住姑娘再說。”


    驀地,遙遠天際忽傳來一聲清亮長嘯,響徹雲空,梅兒麵色一變,道:“不好,楊老師趕來了,他若發現其中真象,此事就不好辦了,我們快迎上前去!”


    兩女身形疾展,迎著嘯聲來處奔去。


    隻見一條驕捷身影如飛而來,漸漸現出一個花白長須老者。


    這老者一見二女不由停下腳步,道:“二位姑娘,你們可曾見著馬老師麽?”


    梅兒道:“馬老師已經死了!”


    老者不禁大驚,瞠目問道:“你們可知他是如何死的?”


    梅兒冷冷說道:“馬老師之死,可說是死在雪蓮教無主之徒身上。”


    老者一臉激動之色:“梅姑娘,這話怎麽說呢?”


    梅兒道:“雪蓮教本身箕豆相煎,恩怨未了,五煞強邀馬老師相助追捕遺孽,哼,怎知雪蓮教手下放著正事不辦,反向不相幹之人惹事生非,連馬老師也卷入漩渦,馬老師與對方交上了手,雪蓮教手下竟不顧而去,馬老師寡不敵眾,身遭暗器,慘遭斃命。”


    老者激怒異常,花白胡須抖動,道:“這殺害馬老師的凶手呢?”


    梅兒隻淡淡一笑:“不消楊老師費心,已然斃命在我倆手下,我們先行返山吧!”


    老者不禁一怔,突聞身後衣袂飄飄之聲迭起,轉臉望去,隻見六條身形如飛奔來!


    來的均是雪蓮教下高手,見三人在此敘話,不禁停下身來。


    梅兒眉頭一皺,道:“貴門對頭已渡過桂江,諸位有事請便吧,我等還要返贛一行。”


    來人拱了拱手,身形疾奔而去。


    這時,老者驚詫道:“梅姑娘,為何要老朽返贛,如此不是違誤山主之命了麽?”


    梅兒冷冷一笑道:“馬老師一條性命已誤在雪蓮教手中,楊老師還想葬身在此麽?雪蓮教箕豆相煎,亂象已萌,本身岌岌可危,況山主又不曾令楊老師參與雪蓮教本身是非之中。”


    老者不禁點頭道:“這話有理,老朽就伴二位姑娘同行。”


    三人如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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