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終究是慢了一步。


    “啊!屋子裏有人!”一株眼尖的靈植瞥見了夙雲汐,嬌嫩的聲音呼喊了一聲,將所有靈植的目光都引向了她。


    夙雲汐抓狂,千算萬算,竟算不到自己會栽在那些擠在角落的小靈植身上。


    她略委屈的看向剛才出聲的靈植,那是一株小喇叭花,模樣嬌羞,見她看來,驚慌地用葉子捂住了臉。


    ……


    三個龐然大物顯然也注意到夙雲汐,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用詭異的眼神凝視著她。


    “喲,還真有人,而且是個女的。嘖,真夠弱的……”那藤撤去身上的雷光,用一條比較小的藤條將她卷到身前。


    夙雲汐窘迫至極,平常都隻有人類觀賞植物,不想到她這兒,竟是她被靈植圍觀,不僅圍觀,還鄙視她,這都罷了,更難堪的是,那藤居然還倒吊著她……姿勢不雅倒是其次,可耐不住腦子充血難受啊……


    那藤卷著她翻來覆去地打量,相較於它的好奇,另一片藥田上的龐然大物卻不這麽友善。


    “嗬嗬……這就是青晏帶回來的女人?我可以弄死她麽?”那棵不知具體品種的桃樹陰森森地說道,粉色花瓣淩空而起,蓄勢待發,寒光較之先前更甚。


    “青晏是我的,所有接近他的,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通通給我滾粗!”它怨氣衝天地吼了一句,便指揮著花瓣向前襲去。


    艾瑪,這都什麽事兒啊!


    夙雲汐趕緊閉上眼,不忍直視,這招要是吃下去,她就是不粉身碎骨也要變成馬蜂窩了。


    所幸,因花瓣的攻擊範圍太大,那藤察覺到危險而迅速地閃到一邊,順帶著拉了纏在藤尾的人一把,這才讓她險險地避過一劫。


    這麽一來,那藤也怒了,破口大罵:“尼瑪!臭桃花,之前的事還沒跟你算清楚呢!現在為了一個人,你居然又攻擊我!我今天就跟你沒完!”


    它一把甩開夙雲汐,再次與桃樹纏鬥起來。


    不多時,便見雷光與花瓣間雜,戰況越演越烈。


    隻可憐夙雲汐,如麻包袋一般被甩到一旁,心境淩亂。


    天底下大概沒有誰會比她更無辜了吧……她暗自嗟歎道。


    “喂,你還好麽?”身旁傳來了一道聲音。


    夙雲汐抬頭望去,竟是那株一直不曾說話的墨花,而自己此刻正趴在它的根莖旁。


    她急忙爬起來,尷尬地賠笑道歉。


    墨花似乎並不在意,依舊莖葉間發著光,不斷地往花冠處輸送著靈力,許是靈力輸送已將近尾聲,它還分出了一絲心神,與夙雲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你是今天才來的吧,一定被嚇壞了。”


    “嗯……還撐得住……”


    “別理那兩個逗比,都是吃飽了撐著,閑得蛋疼互相虐著玩的。”


    “啊?是麽,嗬嗬……” 這些靈植的用詞還真新奇,居然連話本裏的用語都出來了。


    “青晏對你好麽?”


    “還……行吧……”


    “唔……我猜一定不好,不然也不會把你扔到這裏來了。”


    “……”


    墨花道友,求不要真相……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墨花的靈力便輸送完畢了,它斂起了心神,準備進入最後的緊要階段,花冠上光影斑斕。


    夙雲汐也知趣地不再做聲,隻安靜地留在它身旁。不遠處那兩片藥田上的戰火仍在持續,就此狀而言,除非穿過藥田回到小屋,不然,呆在墨花所處的這塊藥田是最安全的。


    然而,夙雲汐卻算漏了一點,在這奇葩滿園的靈植園裏,能與那藤及樹三分藥田,勢均力敵的墨花,它本身也是一個奇葩。


    墨花醞釀結束的最後階段,粉色花瓣卷著一根雷藤洶洶襲來,“轟”地一下落在墨花身上。


    墨花的動作被打斷,花冠上斑斕的光影霎時消失,功虧一簣。


    “我醞釀了整整十年的花蜜……隻差一點點就釀完了……”墨花幽深地說道,半是心疼惋惜,半是怨念憤恨。


    站在它身旁的夙雲汐隻覺周圍的氣勢驟然一變,一股黑煙自墨花的根莖處冒出,繼而籠罩了它的全身,莖葉亂舞,仿如來自地獄深處的惡鬼。


    “你們兩個逗比!就等著受死吧!”它怒吼一聲,也加入了戰局。


    夙雲汐這下是欲哭無淚了,她摸索著,意圖尋找縫隙穿越戰場回到小屋,然而,三個相當於金丹修士的高手過招時釋放的威能,她一個練氣弟子又豈能抵得住?不消一會兒便被一個招式的餘威波及,晃悠悠地暈了過去。


    暈過去前她總結出幾個結論:


    一、凡事不要高興得太早,因為誰也不知道後頭會發生什麽。


    二、靈獸院的日子真的成為過去了,她以後或許會過得更苦逼。


    三、不要小看了莫塵的烏鴉嘴,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莫名被他詛咒一番了。


    四、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千萬千萬,不要得罪青晏師叔!


    話說,她之前究竟是什麽時候得罪青晏師叔的啊……


    淚!


    ☆、第6章 師叔的心思不要猜


    翌日清晨,淩華峰上寂靜安寧,鳥語花香,靈植園處的喧鬧早已平靜,藥田平整,靈植們在晨風中輕微擺動,仿佛昨夜什麽也不曾發生,唯一違和的隻躺在田間的女子,她一動不動,灰色道袍上有不少破損之處,外露的肌膚也有些擦傷,發絲在晨露的沾濕下變得絲絲縷縷,看樣子已在田間躺了許久。


    昏迷不醒的她全然不知自己此時的模樣已落入另一人的眼中。


    那人披著一身青墨色的道袍,長發隨意傾瀉於身後,他拾步上前,跨過藥田,在女子身前停下,默然地凝視著她,眉眼間不見往日的淺笑溫和,取而代之的是如寒淵冰潭般的深不可測。


    “夙雲汐,不過如此!”頃刻後,他自語道,傾身將女子抱起步向藥田旁的屋舍。


    莫塵一大清早便來到靈植園,因昨日最後與師妹有些不愉快,他特意尋了一支碧玉簪,準備向師妹賠禮道歉。見屋舍的門大開著,他也不作多想,隻當師妹已經起身了,便大咧咧地不請自入。


    “師妹,我……”


    屋內,卻不是他以為的情景。


    夙雲汐仍昏睡著,他的師父正站在她的床榻前,前身微傾著,一手還放在她的腰側。


    莫塵驚呆了,連手中的碧玉簪滑落了也不自知。


    “師父……你……要對師妹做什麽……”他結巴著問,聲音微顫。


    青晏道君直起身子,見他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輕笑:“莫塵以為,師父會對夙師侄做什麽?”


    莫塵凝神細看了一陣,搖了搖頭。


    他家師父雖在服飾裝扮上隨意了些,卻也是幹淨整潔,道貌岸然的,不像那等猥瑣淫邪之徒。況且,以青晏道君元嬰修士的身份,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犯不著對他的師妹下手。


    但是,若非師父所為,那師妹這身狼狽又因何而來?


    莫塵將信將疑,一時間沒了主意。


    青晏道君接連在夙雲汐身上丟了一道清潔術與回春術後,方離開了床榻,又道:“我來之時,夙師侄正倒在藥田中,已然是這般模樣,不知她可曾有異於常人的喜好?”


    “師妹的喜好?”莫塵捏著下巴想了一陣,“三十年前,師妹除了修煉便隻喜歡跟著淩劍峰那個姓白的家夥跑,三十年後我卻是不知了,聽靈獸院的管事說,師妹閑時會看一些話本……該不會,師妹在藥田裏看話本看得睡著了,連自己變成這般模樣也不知道吧?”


    莫塵覺得自己觸到了事情的真相——師妹剛見過有“讓人倒黴體質”的師父,身上還帶著“倒黴詛咒”,然後師妹在藥田裏看話本之時剛好“詛咒”發作了,最終害慘了師妹……所以,最終結論,罪魁禍首還是他家師父!


    出於某種恐懼之心,莫塵為自己抹了一把冷汗,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


    青晏道君並未在意他這些細小的動作,隻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淩劍峰姓白的?可是淩劍峰峰主的親傳弟子白奕澤?”


    “正是!”提及此人,莫塵便有些牙癢癢。


    “聽說你幾日前與他決鬥,結果慘敗?”


    莫塵窘迫地低下頭,覺得很是丟臉,同時又訝異於自家深居簡出的師父居然知道這麽多……仔細觀察師父的表情,見他隻若有所思,並無責怪,方鬆了一口氣。或許,他可以趁機在師父麵前抹黑白奕澤,叫那家夥也領教一下師父的“倒黴詛咒”?


    他張張嘴,方想作答,忽又想到萬一因此而搭上自己,似乎並不劃算,權衡之下,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作罷,繼續低著頭,用沉默掩飾自己的羞愧。


    青晏道君也不為難他,隻囑咐他好生照顧夙雲汐。


    夙雲汐醒來之時已過晌午,莫塵正在一旁修煉,聽到聲響便急衝衝地跑過來。


    夙雲汐想起昨夜暈倒前的情形,覺得自己在那樣的困境下居然還能活下來,真可謂奇跡,又聽聞將自己從藥田裏抱回屋中的是青晏道君,更覺不可思議。


    將她扔到這麽個奇葩之地,又親自來救助她,這算是打一棒子給一個棗?目的何在?對付她一個斷了仙途的練氣弟子,用得著如此費心思麽?


    夙雲汐表示對師叔的意圖完全不解。


    她步出屋舍,見微風習習,藥香滿園,入目之處皆清靜而安寧,最是尋常不過,可誰曾想,這般的清靜安寧隻是一時的表象?


    “你說這藥田裏到晚上會出現實力相當於金丹期修士的妖修?這不可能吧。”莫塵聽著夙雲汐的話,難以置信地說道。


    夙雲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晚上便知分曉!”


    兩人在藥田裏忙活一番,照著青晏道君昨日所示,用靈泉澆灌了所有靈植,待日暮西山之時便急急忙忙地躲回了屋中。


    果然,夜幕方降臨,屋外便傳來了動靜。


    先是那些較弱的靈植將自己從泥裏拔了出來,跑到一個角落裏擠著,藥田中央很快便隻剩下三株靈植,它們皆不顯眼,甚至比其它靈植更尋常些,若是在日裏,它們混在其它靈植當中,怕是隻有精於辨識靈植的大能者方能認出。


    顯然,這三株靈植便是昨天夜裏那三個龐然大物。


    最先變化的是那株藤,細小的藤條陡然變得粗壯,仿佛一個幼兒瞬間催長成一個巨人,拔地而起,嘴裏還不忘大吼一聲:“嗷!老子又活過來啦!”


    繼而變化的是那棵樹,未見巨樹便先見了漫天旋轉的粉色花瓣,花瓣散去之時,樹已妖嬈而立。它張開枝椏感受一番,欣喜道:“嘻嘻,空氣裏充滿了青晏的氣息,他白日裏一定來過。”


    最後變化的那株墨花,隻見一股墨煙漸起,墨花的本體慢慢呈現眼前,根莖、花枝、及至花冠……它冷哼一聲,不滿地瞥向園中的藤與樹,道:“昨日的事可不能這麽算了,欠我的你們必須給我還,若不然,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夙雲汐與莫塵二人躲在屋中,將藥田裏的一切都看在眼裏。


    夙雲汐又拍了拍莫塵的肩膀, “這下,你可都明白了吧!”


    莫塵早已目瞪口呆,僵硬地點了點頭。


    “唉……”


    兩人垂首,雙雙歎息。


    也許是真的閑得蛋疼,靈植園中的三奇葩不知怎的就盯緊了夙雲汐。


    桃樹仍嚷嚷著要弄死任何膽敢接近青晏道君的人;那藤揮動著藤條,說要抓住她當人質,然後與青晏較量;就連昨日看來與她相處著不錯的墨花,也沉著臉,說它昨日損失花蜜一事也有她的責任,要求賠償。


    起初也不過吵吵鬧鬧,嘲諷吐罵,到了後來許是積怨成怒,竟變著法子來折騰,不耗靈力似地一個勁兒地往小屋扔法術。


    對此,夙雲汐一概不搭理,隻窩在屋中,倒也避得一時,隻是每夜聽著屋頂轟轟炸響,看著屋外各色法術光芒四射,卻也是焦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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