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連梓就窩在房間裏畫畫,她從小做不了什麽激烈的運動,常常隻能待在家裏,後來就喜歡上了繪畫。她有時候會畫些插畫投稿賺點稿費,在網絡上也算是小有名氣。她這種人,就是傳說中的大觸,b站發繪畫視頻教程的阿婆主。


    畫到一半,工作中的哥哥來電話了。


    “資料?你房間抽屜裏的牛皮紙袋子裏?好,我馬上給你送過去。”唐連梓洗幹淨手找出了哥哥需要的資料,出門打車去了省醫院。


    在等候區坐著的時候,她總覺得今天的病人有些多。她沒有等多久,就見哥哥穿著一身白色的醫生袍大步走了過來。唐連梓從來沒見過任何一個醫生,能把白大褂穿的比哥哥還要好看,那種溫潤讓人安心的氣質,在這身裝扮下更加明顯。


    “蓮子,一路上還順利嗎?早上忘了說你有沒有記得吃藥?”


    “我很好,吃了藥。”對於哥哥人還沒走過來就先扔過來兩個問題,唐連梓的反應是將手裏的牛皮紙袋子放在他手裏,然後隨口問道:“哥,今天醫院很多人啊。”


    “嗯,今天早上忽然多了不少病人,我要這個資料就是因為這個。今天我可能會很忙,中午你要是不想做,就去許叔叔家吃,如果晚餐時間我還沒回去,你就自己煮點粥吃,等我晚上回去給你做宵夜。家務不用做了,我回去做,別把自己累了,中午記得小睡一會兒,空調不許開的太低。醫院這麽多病人,還沒弄清楚病因,你身體不好說不定會被傳染,不要在這裏待太久,快回去吧。”


    每次聽著哥哥不厭其煩的囑咐她這些,唐連梓就覺得自己對於好友許堅強同誌,將哥哥定義為人.妻這件事,根本反駁不能。唐言之被人叫走之前,還不放心的說了幾句,這才讓唐連梓回去了。


    走出醫院的時候,唐連梓看見了好幾個神色萎靡的病人被家屬送進了醫院,和她剛才看見的那些病人很相似。難道又是什麽大規模的流感?


    唐言之直到深夜才回去,神色疲憊的打開門,沒想到客廳裏麵還開著燈,唐連梓披著毯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開門聲,她轉過頭來說:“哥哥,廚房裏的湯剛熱好,飯也是熱的,你先吃點吧。”


    “我回來的太晚了,你自己餓了嗎?”唐言之有些愧疚的看著妹妹。唐連梓搖頭,放下懷裏的枕頭穿著睡衣去廚房裏給她盛飯,唐言之就坐在妹妹身邊一邊陪她看電視一邊吃飯。電視裏正在播報北雲市發生地震的消息,地震並不大,有人受傷但是沒有人死,讓看著的兄妹兩都鬆了一口氣。


    “最近是不是地震太多了?上個月我記得也有哪兩個地方發生了地震,這個月又有。”唐連梓歎氣,在播報結束後換了一個台。這個台放的是一個娛樂節目,主持人和觀眾們都在大笑不止,和剛才殘桓斷壁一片廢墟的場景截然不同。


    唐言之吃完飯就推著妹妹去睡覺。“我把廚房客廳收拾一下,你先去睡覺。”結果他一轉身,唐連梓又不聲不響的轉回來跟在他身後。唐言之扶著她的肩安慰道:“蓮子是怕地震?我們這裏不在地震帶,不會有事的。”


    唐連梓沉默了一下搖搖頭,“不是,哥,我覺得心裏慌慌的。”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她好像從小第六感就挺靈的。在父母出事之前,她也覺得心慌過。


    唐言之立馬就被驚到了,急忙問道:“心髒不舒服?”他也不收拾客廳廚房了,直接給妹妹倒水拿藥,看著她吃掉,就坐在她床邊看她睡覺,不停的撫摸她的頭發安慰她,“明天起來就好了。”


    唐連梓拉著他的手睡著了。


    之後的幾天,確實沒發生什麽事,唐連梓也稍微放鬆了一些。這天下午,她剛完成一幅水彩畫,就聽見了門鈴聲,從貓眼裏看見了一臉笑容的許堅強。


    “堅強?你這時候不應該在軍訓嗎,怎麽回家了?”唐連梓滿臉的疑惑,許堅強一手抱著一隻大貓,一手脫了鞋大搖大擺的在沙發上一坐,這才回答她的問題。


    “也不知道是天太熱還是怎麽樣,很多學生病倒了,校領導就好心的給我們放假免了軍訓唄~有假放真是太好了,蓮子你不知道,軍訓簡直慘絕人寰,教官一個個就像閻王,我曬了幾天皮都曬破了,腳也腫的不像話。”


    “我哥醫院裏也多了很多病人,這麽多人都病了,說不定又是什麽新型傳染病,堅強你這些日子就不要到處亂跑了。”唐連梓給她倒了一杯水。


    許堅強把自己那隻又胖又懶的大貓放在膝蓋上,這才撅著嘴道:“我爸媽也是這麽說的,說是怕什麽傳染病,要不是我說到你這裏來玩,他們還不讓我出門呢。看看,姐姐我怕你在家裏一個人寂寞空虛冷,特地帶了我家主上來陪你,還不快感恩戴德呈上零食孝敬一番~”


    唐連梓沒理她,從她身上把那隻大肥貓抱了過來,撓撓它的下巴逗它,“主上,你怎麽又胖了?”


    這隻貓是許家的寵物,除了左邊耳朵是黑色,其他地方都是白色,也不知道許家阿姨從什麽地方抱回來的。它在家裏的地位比許堅強和許和平這對姐弟還要高,從它的名字叫主上就看得出來。主上不愛搭理人,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總帶著點說不出的鄙視意味,讓人一看就覺得他心裏肯定在想著‘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之類的。


    而且他懶得要死,唐連梓逗了它好一會兒,它也隻是掀了掀眼皮,其餘什麽反應都沒有。


    “好啦,蓮子你別做無用功啦,瞧瞧我家主上這一身肥瞟,它才懶得動彈呢。它又長胖了不少,別給你壓壞了。”許堅強說著,又把主上抱回去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她揉捏著主上的毛,忽然想到什麽開口道:“唉蓮子,你說該不會是世界末日快來了吧。你看啊,這又是傳染病又是地震的,好像沿海地區還發生海嘯了?”


    ☆、第三章


    第三章


    一個月後,情勢嚴重到一種無法想象的地步。唐連梓每天待在家裏畫些畫,照顧自己那些花草,盡力照顧好自己,不讓自己的心髒在這種時候出什麽毛病,這大概是她唯一能幫的上哥哥的忙。


    和如今的大部分人比起來,她的生活無疑是非常好的,隻因為她有一個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的哥哥,並且她所處的城市離首都較近,周圍常年有軍隊駐紮,比起許多城市都要安寧一些。隻是這個安寧也十分有限,隻要出了門走到街上,任何人都會被那種緊張壓抑的氛圍所感染。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範圍越來越廣的不知名傳染病,從一月前開始出現無原因病倒的人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毫無預兆的病倒,據說在世界範圍內都有這種情況出現。


    感染了這種病,先是病人精神萎靡不能行走進食,到了現在,最早患病的那些已經開始昏迷不醒,變成了植物人一樣。


    除了一些用營養液吊著維持生命的病患,其他的病患幾乎都已經成了皮包骨頭沒有了人樣,看上去異常可怖。在這個信息高度發達的時代,即使不出門,也能在網絡上看見各種各樣的消息。


    現在一打開網絡,幾乎出現的都是這種不知名疾病的消息,下麵配著的那些圖片無一不觸目驚心。那些因為親人患了病卻無能為力的人們,將他們的絕望和悲傷,壓抑成了文字發布在網絡上,讓看著的人心中也升起一種物傷其類的感慨,以及被攝住心髒的惶恐。


    這個病沒有找到任何的治療方法,各國幾乎都在拚了命的研製著治療藥物,但是仍舊是沒有半點成效。


    期間有一次,據說某國研製出了治療的藥物,但是這個在實驗室裏麵完全沒問題的藥物大麵積用起來的時候,卻出現了糟糕的結果。


    無數病患用了這個之後都出現了排斥反應,從而引發出了一種新的情況——本來隻是昏迷的病人開始器官衰竭身體發脆,到最後稍微碰一碰就會變成灰。就連那些剛開始參與實驗已經有愈合傾向的病人,也忽然加重了病情,最後變成一堆灰,殊途同歸。


    他們在那之前還沒發現什麽具體的傳染方法,但是一旦病人變成灰之後,觸碰或者呼吸過的健康人也會染上這種病。因此製造出這種藥物並且最先投入使用的國家,不僅承受著用了藥物後死亡的家屬譴責,更因為剛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沒來得及阻止,變成灰的屍體被風帶的範圍擴大,使得更多的人染病。


    本來人口並不少的一個國家,人口一下子銳減。因為國家本身太過自由不安定,國內發生了無數動亂,除了死於疾病的人,還有無數死於爭鬥的。


    還有人數少的國家,已經差不多快要亡國了。他們開始尋求大國的幫助,將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全部都忘到了腦後,打出友好共度難關的旗號。


    然而這種時候,哪裏還有國家有餘力去幫助其他國家呢。這是一場全世界範圍內的災難,不管是平常百姓還是富有商人掌權政客,麵對這種仿佛無孔不入疾病的威脅都是一樣的無能為力。


    在一個月之前,所有人都沒能想到,這個初初讓人覺得不怎麽樣的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唐連梓已經不太敢開電腦了,因為上麵充斥著無數的負麵感情,就算有極少數的正能量呼籲,在一片哭號中也顯得格外單薄。


    因為越來越多的人無原因的病倒,社會秩序開始被衝擊。在這種恐懼壓迫的情勢下,滋生了無數的犯罪行徑,偷搶砸還是最輕的,一些激進分子打著各種旗號宣傳邪.教,殺人放火,自殺等等。


    唐連梓還曾看見這樣一則報道,一個十幾歲的青年男子將家中得病昏迷的奶奶砸死了,將腦袋砸的稀巴爛。被警察帶走的時候,他還瘋狂的喊著世界末日要來了,那些現在昏迷的人以後都會變成僵屍醒過來食人血肉。麵對麵目全非將自己養大的奶奶屍體,男子絲毫沒有一絲愧疚,隻是狀若瘋狂的不停說著打僵屍沒有錯。


    唐連梓看著這則報道沉默了很久,心裏的難受無以言表。事實上,世界末日這個說法,在網絡上早就被提及,因此衍生了無數的影視小說作品。在這個病席卷全球的時候,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提起,引起了恐懼的風暴。


    她也是知道那個曾經火爆一時的生化類電影的,但是她沒想到對人們的影響會這麽大。為了那樣一個渺小的可能性,那種毫無根據的猜測,就能毫不猶豫的傷害相依為命的親人,這樣的人,能稱作人嗎?


    尤其可笑的是,這不是唯一的一例,還有無數的人懼怕著昏迷的親人會變成怪物食人血肉,將之遺棄的。


    或許在什麽人跡罕至偏僻的地方就堆積著還沒有咽氣,隻是昏迷的人,在沒有咽氣的時候就放棄直接埋掉了的也不在少數。這樣殘酷的事情,每一天都在世界各地上演。


    有不放棄的家屬日日在醫院,在家中照顧等待親人蘇醒,也有因為害怕遺棄他們的。在這種大型的災難麵前,人類仿佛成為了兩個極端,不是光明就是黑暗。


    感覺自己的心髒抽緊微微有些喘不過氣,唐連梓立刻收起了心思關上播報情況的電視。現在的電視台還在播的大概也就隻有幾個,不間斷的安撫民眾,報告上麵下達的最新指令,以及軍隊們努力維持社會秩序的消息。


    在和平時期被人吐槽的官方組織,在這種時候也是人們心目中唯一的希望,除了小部分人,大部分都安安分分的配合著期待能平安度過這場災難。


    唐連梓即使表麵上沒什麽表示,但是那些每天上升的死亡人數背後,都是她的同胞,在這種情況下,民族國家都足以牽動大部分人的心。


    她每天晚上都睡不著,焦慮和壓力讓她覺得心髒每天都在隱隱的疼,雖然她已經盡力去調整自己的心態,但是畢竟常年生活在一個相對和平富足的環境中,驟然在身邊發生這種事,她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自己去拿了藥吃了,戴上耳機聽著舒緩的音樂,慢慢調整呼吸放空思緒,唐連梓這才覺得好了些。手掌攥著胸口衣襟不再那麽用力,冒出來的青筋也漸漸隱在了皮膚底下。


    以往這種情況,哥哥都會帶她去醫院檢查治療,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醫院還要忙亂。每一個地方的醫院都是,無數病人擠在那裏,甚至就窩在走廊門口,到處都是人。


    醫院已經發生了無數次的暴動,最後上麵不得以在每一個醫院都駐紮了軍隊,所有趁機惹事搗亂的都被毫不客氣的抓走了,就像對待那些偷竊強盜殺人的罪犯一樣。領導者們覺得相比之前和平時期的和緩手段,如今需要更加強硬的手段,維持國家至少在某一條線上的和平,給大部分的人製造更安定的環境。


    現在許多的個體商店都已經關門不做了,但是那些維持生活的大型企業等,還是被強製性的要求上班。例如供水供電之類的,一些大型的購物商場,又比如醫院。


    唐言之作為一個醫生,不論是國家強製性要求上班,還是源自於他自己的想法,他都一直是堅持去上班。即使每天都疲憊的睜不開眼,在醫院那種地方天天聽著家屬們絕望的哭聲見證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他也沒有埋怨過一句。


    每次回家看見妹妹眼裏的擔心,唐言之都覺得無比愧疚。在這種時候,他應該更好的照顧她,但是現在他隻能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讓她擔驚受怕。


    而每次看見哥哥的愧疚,唐連梓都會覺得自責,就像是因為她的病,從小就給父母哥哥帶來的麻煩一樣。


    她從小就無數次痛恨自己這病弱的身體,不僅不能給家人們幫上忙,還一直牽絆著他們的腳步。可她不得不接受著然後盡量活下去,還要帶著一副不在意的笑容讓她的親人朋友們放心。她不想給哥哥添亂,也不想給他增添負擔。


    她隻是獨自一人的煎熬著,沉默的用各種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後期待著每一日回來的哥哥都是健康而平安的。她每天看著聽著那些消息,總是覺得,如果在這場災難裏,他們兄妹隻能活一個的話,她能代替哥哥去死就好了。


    現在還有無數在堅持努力的人,守著自己的崗位不放棄的人,和那些為了救人維護治安犧牲的軍人一樣都是值得尊敬的。在唐連梓的心目中,她的哥哥也是一個大英雄。


    當所有人都向現實認輸,失去了一切的信心和希望,再也沒有人願意努力,這樣大概才真正的能被稱之為末世。


    “蓮子,我回來了,今天有好好吃飯吃藥嗎?”聽見唐言之的聲音,唐連梓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將他從頭看到尾,然後笑著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腰。


    唐言之一愣,揉揉她的頭溫言道:“是不是一個人在家裏害怕?”


    唐連梓搖頭,忽然道:“哥,你是我的大英雄。”


    聽到這句話,唐言之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眼裏的複雜感情幾乎快要溢出來。他伸手捂了一下眼睛又很快放開,在妹妹抬頭看的時候恢複了常態笑道:“哥哥又不會打怪獸,算是什麽大英雄。”


    他感覺腦子裏有些亂糟糟的,他的傻妹妹啊,這樣對他說,讓他怎麽辦呢。


    ☆、第四章


    第四章


    往年,本該是放長假的十月初,如今卻是災難連連。


    在被大家稱作“十死病”的疾病開始蔓延全球的最初,國內曾經發生過兩三起小型地震,沿海地區有不算嚴重的海嘯。這在和平時期會成為無數人談資引起網民熱議的事情,在十死病蔓延後仿佛變得不再重要,很快就石沉大海了。


    所有人都覺得,隻有十死病這種不知道病因不知道救治方法,在一個月內讓全世界範圍內人類數量驟減的疾病,才是真正值得害怕的。唐連梓也以為,自己那時候無來由的心悸,是因為感覺到了這場殘酷的疾病,殊不知,十死病,隻是一個開頭而已。


    “媽?媽你怎麽了!”


    唐連梓所在的小區比較安靜,因此她待在窗戶旁邊就著陽光畫畫的時候,清楚的聽見了隔壁的許家傳來的慌亂喊叫。她手裏沾了水彩的筆一頓,在紙上暈了一大團刺眼的紅,她飛快的站起來,跑到隔壁敲響了許家的門。


    “堅強?和平?許阿姨?你們怎麽了?”她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聽見了裏麵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以及凳子啪的倒地的聲音,然後門霍的從裏麵拉開,露出了許堅強慌張的臉,看著唐連梓,她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蓮子,怎麽辦,我媽剛才忽然暈倒了。”


    在這種時候,暈倒有極大的可能代表著感染了十死病。唐連梓心裏一沉,走進去拉著許堅強顫抖的手,“別急,現在還不確定,我先去看看。”久病成醫,唐連梓跟著唐言之也學到一點東西,特別是最開始出現十死病的時候,唐言之就仔細的給她描述過這種症狀。


    十死病沒有特定的感染人群,沒有發現感染途徑,找不到感染源,沒有找到預防治療方法。恐懼來源於未知,正是因為關於十死病他們知道的太少,有太多不確定性,人們對於這種病的恐懼與日俱增,談十死病而色變。


    如果說之前唐連梓對於這種病的恐懼,來自於那不斷攀升的死亡人數,那麽現在,有了更深刻的來源,來自於剝奪親人生命的恐懼。


    眼睛裏麵浮現了灰點,舌苔發青,呼吸緩慢虛弱,指甲泛白,這確實是十死病的症狀。唐連梓抓著許阿姨那雙帶著繭子的手,心裏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轉過了些什麽念頭。


    “或許應該讓我哥來看看才能確定。”沉默了很久,她才這麽說道。


    許堅強哪裏還能不明白,跌坐在床邊愣愣的看著昏迷中的許阿姨,“我應該早點察覺的,這些日子媽一直是很累的樣子,她隻說是太擔心晚上睡不著有些精神不濟,我竟然相信了。我應該早點發現,那樣的話……”


    說到這裏,許堅強說不下去了。早點發現又怎麽樣呢,就算早點發現,這個病根本就沒有治療的辦法,一旦得了這病,死亡就在眼前了而已。“她總說我這種人活在世上就是浪費糧食,那為什麽不是我得這種病。”


    “許堅強,別哭了,我去把爸叫回來。”許和平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的眼圈也紅的像是兔子。


    許家弟弟許和平,或許是因為姐姐把所有的糟心事例如打架鬥毆逃學玩遊戲都做了個遍,他反倒和姐姐截然不同的成了一個乖乖讀書的好孩子。隻是這個年紀多少還是有些叛逆,對這個不學好的姐姐怎麽都看不順眼,從來都是許堅強許堅強的叫,好好的叫一聲姐那得追溯到他們還是光屁股小孩的時候。


    往常聽他這麽叫,許堅強一定會跳起來揍他一頓再說,但是現在,她就和沒聽見一樣坐在那裏。散去了一身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氣勢,脆弱的真正有了一個女孩子家的模樣。肥貓主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它睜著一雙貓眼看看床上的許阿姨,輕巧的跳上了許堅強的膝頭臥下來,也沒出聲。


    許堅強忽然抱著那隻貓哭出了聲,她有多少年沒有和那些鄰居家的小孩打架,就有多少年沒有哭的這麽不像話過,坐在地上抱著一隻貓,哭的像是幼時許阿姨拿掃把揍她的屁股,又直白又心酸,惹得唐連梓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許和平隻比她們小了兩歲,現在也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人高馬大的往那一站都覺得他是個男子漢了,他咬著牙忍著不哭出來,深吸一口氣道:“蓮子姐,你幫忙照顧我媽和我姐,我去叫我爸,馬上回來。”說完就逃一般的離開了這裏。


    許家叔叔在供電廠上班,和唐家哥哥一樣,是屬於國家強製性要去上班的。晚上的時候,許家阿姨總是看著屋裏的燈感歎,“我家老許就是厲害,不然這種時候沒有電那就糟糕啦,你們都是好樣的。”她說著還要比個大拇指。許叔叔那嚴肅的麵容上就會出現一點不顯山不露水的隱秘愉悅。


    唐連梓一直很羨慕許家,他們一家人吵吵鬧鬧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又平凡又瑣碎但是往往讓人覺得溫暖,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家的感覺。可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疾病破壞了這樣的幸福。


    即使早就做好了親人朋友會離開的準備,但是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讓人接受不能。在許阿姨被哥哥確診為患了十死病的那天晚上,唐連梓再一次體會到了當年知曉父母飛機失事時的悲痛心情。這也是她在這場才剛剛拉開帷幕的災難中,親眼見證的第一場死亡。


    即使有唐言之從醫院裏帶回來的營養液吊著,許阿姨還是在不久之後離世了。她從那時昏迷之後就再也沒醒來,連離別的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這種越來越亂的時候,辦葬禮是奢侈的,他們隻是和無數個失去了親人的家屬一樣,統一來到了火化場,然後帶回了一個裝著許阿姨骨灰的罐子。


    唐連梓和唐言之也跟著他們一起去了,火化場大概算是除了醫院之外人最多的地方,也是死人最多的地方。放眼望去,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似乎都被畫上了一模一樣的悲痛欲絕,和她們兄妹,和許家叔叔許堅強許和平姐弟都是一樣的。


    火化場的哭聲不絕,恍惚讓人覺得自己墜到了十八層地獄,四周都是黑白和沉痛,連天空都蒙上了一層化不開的陰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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