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韓小歌終於扳回一局,搖頭嘖嘖道:“理論派總是有盲點的。”


    最後倆人看的是一部動畫片。


    迪士尼出品,質量有保證,笑點不斷,還有幾處很催淚,小歌嚼著爆米花說,“改天跟我老公再看一遍。”


    “為什麽?”


    “好東西要跟最愛的人一起分享。”


    “……”


    影院裏不少都是家長帶著孩子來,散場出來時,前麵小女兒騎著爸爸脖頸,被爸爸用手小心護著,小臉上那表情,驕傲的像個小公主。


    鍾淺收回視線,他都沒帶她看過電影。


    在韓小歌極力推薦的大排檔吃燒烤時,她問好友:“愛情真的那麽好嗎,看你每天都幸福得令人發指的樣子。”


    韓小歌用力點頭,眼睛裏恨不得冒出粉紅心心,還說:“我真好奇到底什麽樣的男生能讓你墜入愛河。”


    鍾淺一手拄著下巴,望著街上車水馬龍說:“我也好奇。”


    芭蕾老師說她在技巧上沒什麽問題,但在角色塑造上,可能是沒有戀愛經曆的原因,表現不出那種時而柔情似水時而掙紮煎熬甚至絕望的深層感覺來。


    她當時想了想說,我應該有戀愛經曆嗎?


    年輕的女老師咳嗽一聲,盡力就好。


    不過,掙紮的感覺她倒是有的。


    比如現在。


    鍾淺躺在床上,一下下翻轉著手機,再有三天就是正式演出的日子。


    她要不要打個電話提醒爸爸一下?


    他那麽忙,私人生活又那麽繁重……會不會忘了這碼事,可是正因為他那麽忙,私人生活又那麽繁重,她會不會打擾到他?


    可是,這種機會不多,如果錯過,實在可惜。


    而且,鍾淺有種預感,這個一直以來靠一條單薄得幾乎看不見的線維係的家,似乎已經撐到了極限,那條細線,即將崩斷。


    她歎口氣。


    女兒給自己的父親打個電話都要考慮這麽多,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怪異的事情嗎?她一咬牙,就算是匯報成果吧,畢竟,她第一次去舞蹈學校,是被他拎去的。


    鍾淺開始撥號碼。


    很熟練,響了三聲接通,那邊氣喘籲籲,“喂”的一聲都帶著拖音。


    鍾淺腦子裏立即閃過某種聯想,視線正好落在床頭的鬧鍾上,21點,她一怔,自己居然糾結了這麽久,這個時間,她腦中立即閃過四個大字:私人生活。


    “鍾淺,是你嗎?”


    她還不出聲,那邊有點急,又問了句:“找我什麽事?”


    回答他的是嘟嘟忙音。


    鍾淺也不知怎麽想的,手指比腦袋快了半拍。


    她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看向被扔在一邊的無辜的手機。沒再打來。她笑了下,果然是打擾了啊,眼睛有些酸澀,關了手機,躺下,拉起被子蓋住頭。


    她始終記得當日派對上,媽媽在陰影裏被一個男人擁吻的情形。


    每每回想起來都很不舒服。


    本.能地掛斷,可能是有點怕,怕接下來猜想被證實,她實在不想再在腦海裏加一個爸爸對別的女人溫存的畫麵。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何必生下她?


    手機攥得有點緊,像是極力按捺某種情緒或衝動,又像是在等待什麽。許久後,鍾季琛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窗外星空不錯。


    在這個浩瀚神秘的領域,他又有一些新的發現,同時,似乎也理解了為何鍾淺對星空情有獨鍾。以前他很享受在一天辛勞後在露台坐一會兒,喝喝酒抽抽煙,遙望夜空。如今,卻多了一種感覺——寂寞。


    然後,會想起那一晚她馬尾上泛起的光澤,還有淡淡的桃子香。


    她的東西都被打包送走。


    除了忘了摘下來的掛在門口的一串鳥窩。窩裏有一隻小鳥,尖嘴嫩黃,外形跟他門上那隻很像,看樣子是它的孩子,一大一小在兩扇門上相互守望……


    身後響起腳步聲,還有一道哀怨,“被你累死了。”


    室內網球場在夜晚格外空曠,頭頂燈光明亮,方行遠一身運動裝扮,很帥氣,臉上卻有點狼狽,發型微亂,額角誇張地滴汗。


    鍾季琛回頭,“這就累死了?你這體力也不行啊。”


    被人小覷,方行遠立即辯駁,“我這是正常男人的體力。你那個,是疑似內分泌不調的古怪男人的體力。”


    鍾季琛舉起網球拍虛砸他一下,“嫌打球累,明天去擊劍?”


    “不去,看你這惡狠狠的架勢,我怕你一劍戳死我。”又說:“最近天天跟你出來揮霍體力,太浪費了。”


    鍾季琛振振有詞:“體力揮霍在健身房,總比揮霍在床上要強。一個是養精蓄銳,一個是掏空。”


    方行遠最會捕捉重點,嬉笑道:“你養那麽多精,打算蓄給誰啊?沈姑娘?”


    “我們已經分開了。”


    “呦,還是分了啊,她跟著你有三年了吧,我還以為她能有幸成為下一任鍾太太。”


    兩人邊說著邊朝更衣室走去,鍾季琛笑笑,“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日久生情嘛。”


    鍾季琛漫不經心道,“有些人日子再久也生不了情,而有的人……”說著聲音忽然低下去,幾近無聲,“隨便幾眼就能生出不可思議的情。”


    說完不由暗暗一驚。


    隨後,又有幾分苦澀。


    作者有話要說:  某晚,正在觀星的鍾爸一聲驚呼,那顆星球好眼熟!!


    終於想起來了。


    那裏是他的故鄉……


    他在一百年前來地球采集樣本時,不慎受了重傷,為了療傷,幻化成人類最初形態,在醫院裏替換了一個因早產夭折的小生命,汲取著地球生命的營養,按照人類的成長步驟,從零開始,連記憶都差點喪失……


    於是,他開始千方百計找回去的方法,到了離開那天,覺得一個人回去好寂寞,他們這個種族太高級,沒有感情訴求不需要伴侶,可他已經習慣了地球人的情感模式,於是,他決定帶一個伴侶回去。


    抽風小劇場,《來自星星的爸爸》


    ☆、一秒的天堂


    鍾淺睜開眼睛,鏡中的景象讓她怔住。


    兩個小時的精心描繪果然不同凡響,不同顏色珠光眼影層疊渲染下,一雙大眼更加靈動,顧盼間神采飛揚。


    頭發一絲不苟束在腦後,兩鬢是兩片雪白羽毛,與身上的白紗裙相呼應,顯得人更加輕靈,仿佛手臂振一振就能飛起。


    這是白天鵝的造型。


    化妝老師看著鏡子裏的作品,感歎道:“真是被天使吻過的臉頰。”


    從小到大聽過無數對外表的讚揚,可鍾淺聽了這句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長長的睫毛扇動幾下,視線低垂。


    投射到鏡子裏,卻是一閃而逝的嬌羞。


    有種超乎年齡的風情。


    前台音樂響起。


    即將輪到她出場,兩手交握時,感覺到手指微涼,她做了個深呼吸,低頭看自己,紗裙,襪子,舞鞋,緞帶……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舞台越來越近,腳步越來越輕盈。


    進入眾人視野的同時,她已然進入角色。


    驚豔。


    這是鍾季琛看到她的第一個感覺。


    沒錯,他還是來了。


    月光下的天鵝湖,少女翩翩起舞,踢腿,旋轉,跳躍,舞姿輕盈曼妙。


    不像她,又分明是她。


    因為化了妝,和特殊造型,讓人忘了她的年齡,隻當單純的一名舞者,專注地詮釋著角色。少女的天真懵懂,遇到外來者時的戒備,試探,王子很英俊,很真誠,少女漸漸柔和下來,眼神動作都含著情,纏.綿繾.綣。


    鍾季琛的諸多愛好裏,並沒有欣賞歌舞劇這一項。


    可今天,卻成了最認真的觀眾。


    台上,少女奧傑塔被王子高高托起,燈光聚焦在她周身,她微揚著頭,優雅地環顧四周,不知道是不是鍾季琛的錯覺,她的視線在經過他時,有稍許的停頓。


    那一眼清清淡淡,並無含義,可他聽到自己的心跳。


    心跳怦然。


    最後一幕結束。


    鍾淺回到後台,化妝台上擺滿了花,一捧白色雛菊在玫瑰百合中格外顯眼,包紮得也很簡潔,沒有卡片,但她知道來自誰。


    匆匆忙忙地卸妝,恨不得立刻飛出去。


    小歌忙著檢閱其他花束裏的卡片,念念有詞,看她那興致勃勃的樣子,又瞥了眼被她當成寶貝的那一束,不解道:“竟然還有人送菊花,怎麽想的啊?”


    “這不是菊花,是小雛菊。”


    “……”


    “你知道我人生中第一幅水彩畫畫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


    鏡中的人嫣然一笑,“小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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