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向著伏晏長揖到地,隨後又向著猗蘇一禮,輕聲說:“妾衷心祝願謝姑娘萬事順心如意。”她瞧著猗蘇錯愕的神情微微一笑,低低補充道:“謝姑娘負擔很重,誰都看得出來哦。”


    猗蘇愈加訝異,不由摸摸自己的臉。


    “發什麽呆。”伏晏從她身邊走過去,一如既往地惡聲惡氣。


    撇撇嘴,猗蘇跟上去,假惺惺地道:“在回味方才君上罕見的溫文爾雅的風姿。”


    伏晏斜眼盯了她一記,似乎不以為意,隻淡淡地道:“謝姑娘如今說話時愈來愈大膽了。”


    “豈敢豈敢。”


    “哦?說話口無遮攔,一副天下人盡在掌控的模樣,死要麵子裝腔作勢,沒公德心沒同情心……”伏晏仍舊麵無表情,說話口氣倒像是在背書。


    猗蘇著實被嚇了一跳,訕笑道:“這是在說誰呀……”心中不免懊悔:夜遊居然是個愛搬弄口舌的,當時是輕信了他的外表才會被捉住把柄。


    尊貴的君上顯然對猗蘇的說辭不買賬,輕描淡寫的一眼拋過來:“這事我記著了,先辦正事。”


    “遵命……”猗蘇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內心早沸反盈天:再加一條!心胸狹隘、眥睚必報!


    不多時便到了奈何橋,向桐和秦鳳齊齊向伏晏施禮。


    秦鳳先上前,飲下湯水,看了一眼向桐,緩緩走上石橋。


    向桐看著秦鳳走遠,接過孟婆湯,一飲而盡,隻說了一句:“下輩子,如果是秦姨當我的母親就好了。”


    不知是否是錯覺,猗蘇覺得,奈何橋的那頭,秦鳳腳步頓了頓,肩膀微顫。


    “也許她們還是會重蹈覆轍,”伏晏忽然低低地笑,“可即便有犯錯的可能,還是不死心,這就是人心吧。”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多更新了快表揚我(劃掉)


    第一個副本這是一個原本就有心理陰影的女人,在產後憂鬱症的促使下拋棄親生女、最後解脫的故事,如果有人有興趣的話可以寫番外_(:3」∠)_


    順便提一句,伏晏性格有六年級小男生的成分,惡劣、說話毫無顧忌、又會拐彎抹角,所以……從某種方麵來看還真的挺好玩的。至於堂堂冥君為何有巨嬰的潛質,請待後文分說^▼^


    ☆、總是故人情


    任務圓滿解決,猗蘇卻絲毫輕鬆不起來:萬一惡劣男一不高興,反悔不讓她查閱檔案就得不償失了。她小心翼翼地賠笑:“君上……”


    伏晏板著臉掃她一眼:“叫那麽惡心幹什麽?”


    “沒什麽……在下告辭。”猗蘇最終還是沒主動提起檔案的事,轉身便走。


    哪知對方在後頭悠閑閑地來了一句:“那麽急?謝姑娘不想查東西了?”


    猗蘇深吸口氣,緩緩轉身,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哦對,還有此事!幸得君上提醒。”


    伏晏嗤笑了一聲,顯然看破了她的偽裝,卻也不戳穿,也若無其事地道:“公事公辦,既是約定,我自不會食言。”


    當然,彼此都知道對方是在說假話,也知道對方知道自己在扯謊。


    從奈何橋回到梁父宮的這一路,兩人罕見地默默無言。


    “等下,”猗蘇忽然出聲,“這不是去書房的路麽?”


    伏晏挑挑眉毛:“我何時說過不是了?”


    不管怎麽想,堆放檔案之處都得有溯世閣那麽大吧?伏晏的書房不過是兩進小院的前間罷了,如今卻領著她往書房去,難免顯得可疑。


    地獄變屏風後頭的擺設與往常無異,猗蘇環顧四周,不解地轉頭去瞧伏晏,卻見對方麵無表情地走到幾案前,往下一瞧,目光陰沉了幾分:“都說了不要碰本座的位子……”


    隻見幾案後頭拱起個圓圓的背脊,一個五六歲模樣的男童應聲直起身,手裏托了幾塊可疑的黑色物體。他絲毫不理會伏晏的不悅,清脆道:“我無聊了嘛……好在這玩意兒挺有趣,送給我好不好?”


    伏晏眼角明顯挑了挑:“你眼光倒好,甘華木魯班鎖,天上地下就這一個,叫你拆成這模樣。”


    “不給就不給……我裝回去不就好了?”男童不以為意,反而歪著頭問,“難道你不會?哦對了,這裏頭還藏了顆亮晶晶的珠子,你之前沒發現?”


    伏晏難得失語,揮揮手:“給你給你,難道還稀罕這物件。”可臉色總有些不自然。


    猗蘇覺得自己無意間知道了一件事:伏晏也是有短板的,比如應付小鬼和……拆魯班鎖。


    強忍住笑意,她上前一步問:“這位是?”


    “胡中天。”伏晏已經麵色如常,“你想知道的事,問他便可。”


    猗蘇愣了愣,才勉強出聲:“這位……便是檔案管理員?”


    她的訝異似乎取悅了伏晏,他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地揪起胡中天的衣領,將他提到猗蘇麵前,拍拍男童的頭:“不自我介紹一番?”


    胡中天卻專注於將魯班鎖恢複原樣,心不在焉地看了猗蘇一眼:“稍等。”說著又撥弄起木塊,卻在某個關口卡住了,咬著嘴唇一臉困惑。


    猗蘇背著手看他受阻,猶豫了片刻還是提點了一句:“左上那塊裝錯了。”


    “啊!”胡中天歡呼一聲,手指如飛,迅速將餘下幾塊拚裝完成,在手裏掂量幾下,抬頭正視猗蘇:“你要查什麽?”


    猗蘇看了伏晏一眼,對方不耐煩地咋舌:“我可沒興致了解謝姑娘的秘密。”說著甩甩袖子就出去了。


    胡中天坐回伏晏的位子,趴在幾案上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猗蘇又問了一遍:“你要查什麽?”


    “兩百年前……擔任白無常的那個人。”


    “那個人的一切?”


    猗蘇生硬地回答:“一切。”


    胡中天乖巧地點點頭,將魯班鎖隨意一扔,右手往左手袖子裏一伸,雙眼猛然現出詭異的光彩,千萬細小文字在瞳仁深處掠過,匯作道道冰冷的微光。這一刻,他稚嫩的臉龐上顯露出近乎銳利的冷漠,熠熠的雙眸好似窺破了至深的奧秘,明亮也古怪。


    原來他就是冥府的檔案庫,是壺中之天。


    可胡中天眼中的光驟然熄滅,他疑惑地抬頭,喃喃:“奇怪……”


    “奇怪?”猗蘇追問的音調有些發顫。


    “奇怪。”胡中天確定地用力點頭,“隻記載了有這麽個人,但來曆生平全都沒有。”


    猗蘇當機立斷:“能否再查一下兩百年前,蒿裏宮及周遭的事件記錄?”


    胡中天的雙眼又亮了起來,此番過了許久,他才全身一顫,臉色居然隱隱發白:“毫無異常,但我又仔細查看了一番,竟然有記錄被隱藏了,但我看不了……白無常的來曆也是,都……”他痛苦地捂住頭,“被強咒封印住了。”


    猗蘇壓低了聲音:“我查過哪些東西……可會有記錄?”


    胡中天看了猗蘇片刻,笑了:“我會刪掉的。還要查什麽?”


    “把你牽扯進去不好……”猗蘇感激地笑笑,“到此為止就好。”


    對方卻執拗地搖頭:“不要,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這還是第一次碰見這種咒印。”


    “如果……方便的話,還想麻煩你查一查,他的事……”猗蘇咬咬牙,終於把話說出口,一邊指了指伏晏慣用的白玉拂塵。


    胡中天一臉嚴肅地點點頭,口中卻說:“查完了?再幫我找找有什麽好玩的。”


    猗蘇漫不經心地從多寶格上取下個雞血石印章,拋給對方;胡中天靈巧地接住,大笑著說:“過兩天我再來找你玩!”一邊說,他一邊眨眨眼。


    “那敢情好,我住在三千橋,今日先告辭了。”猗蘇會意,步伐輕快地向外走去。一出門便見著站在回廊下看風景的伏晏,她壓下萬般心緒,衝對方甜甜一笑:“今日多謝君上。”


    伏晏愣了一愣,目送著她走遠,不緊不慢地進了書房,見著胡中天就是額角一跳:這小鬼正拿著那方雞血石印章在公文上到處亂敲呢。他輕而易舉地將胡中天提起來,陰森森地道:“再亂碰我的東西,我就把你重置。”


    胡中天臉上真切現出幾分恐懼,哇地一聲就哭了:“你……你欺負我!”


    “閉嘴。”伏晏話說得凶狠,卻還是將胡中天放到地上,將雞血石印章往他跟前一丟,“拿去拿去,煩死了。”


    胡中天破涕為笑,抓住伏晏的手晃了晃,順手抹了伏晏一袖子的印泥。


    “下次把手洗幹淨。”伏晏嫌棄地退後一步,轉而提出要求,“幫我查個人。”


    “誰?”胡中天鼓著腮幫子問,緊緊捏住印章。


    伏晏垂下眼,聲音很平淡:“方才那個女人,謝猗蘇。上次讓你查過,但要更詳細的,生前事,九魘,都要查。”


    “知道了。”胡中天努努嘴,“查來查去的好累……”說著他就搖搖擺擺地往外走去,臉上露出貨真價實的迷茫。


    伏晏坐定,厭棄地掃視一片狼藉的書房,忍無可忍地起身,揚聲道:“來人,打掃一下。”


    ※


    向桐和秦鳳的離開造成了不小的震動。


    之後幾日,陸陸續續地便有忘川住民也要求轉生。阿丹表現得泰然自若,靠在樹幹上給指甲抹蔻丹,口中說著:“誰不喜歡跟風呢?”說完似笑非笑地瞧猗蘇一眼,補充:“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打算跟這陣風。”


    猗蘇卻心不在焉,應了幾聲又陷入沉思:她在等胡中天的消息。等待最是煎熬,不免胡思亂想起來--白無常的“死亡”有疑點已然確鑿無疑,可究竟是另有內情,還是他……根本還活著,卻是個謎。


    “怎麽從上裏回來你就一直神思恍惚的?”阿丹用力捏捏猗蘇的臉,“丫頭你不是思春了吧?”


    猗蘇疲倦地笑笑,垂下眼睫:“在想事……”


    阿丹沉默片刻,幽幽地歎了口氣:“癡兒……都說了別被過去拖累……”


    “還不至於。”猗蘇起身,“我先去休息了。”


    阿丹翹了纖纖的十指吹了口氣,眼風一撩,便見著黑無常無言地佇在樹下,當即沒好氣地哼了聲:“什麽事勞動黑大人光臨此地?”


    “昨日在街上碰見謝姑娘,在下見她神思不屬的樣子,便有些……擔心……”話說到最後,黑無常在阿丹銳利而嘲諷的目光中磕絆起來。


    阿丹目光流轉,似笑非笑的模樣自有一股難言的風流與愁苦並存:“擔心?黑大人果真好興致。”


    黑衣青年立得筆直,好似雪壓的小鬆,語調卻透著怯弱:“那時的事……的確是在下沒有考慮周全……”


    “猗蘇那丫頭絲毫怪你的意思都無,我怎麽好意思責怪黑大人。”阿丹像被逗樂般咯咯笑起來,目光卻愈發冷峻。見黑無常從頭到腳都透著無措,她似乎是被氣笑了,笑聲愈發怪異:“黑大人,您倒是說說,憑這靦腆無害的模樣,您博得再糟蹋了多少好感和信任?”


    黑無常的麵具顫了顫。


    “若您還有點良心,那就告訴我,白無常……他到底是死是活?”


    黑衣青年上前兩步,聲音發沉:“白無常,確然已經死了。”


    “死了……”阿丹略含深意地重複,麵不改色地追問,“是白無常這個人死了,還是這具身體確然灰飛煙滅?”


    黑無常微微別開臉,這沉默意味深長。


    阿丹壓低了聲音:“我瞧著,猗蘇是相信他還活著的。”語畢,她歪頭睨了對方一眼,滿意地見著青年身形僵硬起來,一臉同情地道:“黑大人這性格,看來並不適合藏著秘密呀。”


    “還請閣下適可而止,也請轉告謝姑娘,不要再追查當年事。”黑無常冷著聲音開口,阿丹一怔忡,他一躬身,轉身大步離去。


    阿丹猛地回頭,橋墩後的陰影裏轉出個人來,麵色蒼白,雙眼卻似躍動著火苗,亮得駭人。


    “猗蘇……”


    作者有話要說:  【注】壺中天典故出自《後漢書·卷八十二下·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下》,有興趣的姑娘可以查查看


    這章扔一點點情報_(:3」∠)_歡迎競猜劇情(其實真沒什麽好猜的)這兩天會日更,努力衝上分頻月榜20!


    【無責任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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