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蘇立即捕捉到了她語氣中微妙的轉折,追問:“手術前,是否有什麽隱情?”


    倪慧芳睨了她一眼,整整衣領便離開了。


    “失敗了……”猗蘇頹喪地趴了下去,驀地看見空空的豆漿碗下似乎壓了什麽東西。


    夜遊也注意到了,飛快地抽出來展開,不由笑了:“看來這位護士姐姐麵冷心熱,早有準備,隻不過做做麵上功夫罷了。”


    猗蘇湊過去一瞧,似乎是從哪裏撕下來的一頁紙,上頭印著“會議記錄”的字樣。下首第一行會議內容:臨床試驗中心23床手術方案研討會。右邊標注的日期,正是一年前,那場手術前夕。


    作者有話要說:  杜縝是我很喜歡的角色^▼^


    提問:對連續三章沒有戲份這事,君上怎麽看?


    伏晏:嗬嗬。


    猗蘇:這笑得比平常還要滲人,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休假的君上


    --臨床試驗中心23床手術方案研討會。


    夜遊的手指在中間一行劃了兩劃,輕聲念道:“對於章主任的ips心肌細胞移植計劃,楊彬提出病人體質較弱,發生排異反應或嚴重並發症可能性較大,建議保守治療。”


    因為這一張會議記錄,事情的全貌也漸漸浮出了水麵--專攻ips細胞這項技術的楊彬對章學秉的手術方案提出異議,後者卻堅持進行手術,導致病人死亡,進而將責任推卸到楊彬身上。


    可是疑團仍舊重重:為何章學秉要不顧風險堅持己見?醫院又是為何對他推卸責任的作態持默許態度、甚至還為他善後將有關人員調離?


    “章學秉身後是否有什麽靠山?”猗蘇立即提出假設。


    夜遊將會議記錄小心收起,摸著下巴說:“有可能,但更有可能是有共同利益。”他神清氣爽地起身:“昨天晚上好好睡了一覺,感覺真不錯。”


    “一直日夜顛倒很辛苦吧?”


    夜遊聞言看了猗蘇一眼,笑笑地道:“心疼我了?”


    這貨敢情一精神就化身情場老手?猗蘇白他一眼:“搭檔整日睡不醒叫人很困擾。”


    夜遊聞言也就嘿嘿兩聲笑,轉開話茬:“接下來就去和麻醉師李鍥見麵吧。”說著又擺弄了一陣手機。


    “他答應了,說是中午一起吃個飯。”夜遊不久就抬起頭宣布。見猗蘇盯著手機有點發愣,不由笑了:“這東西就是方便。聽說九重天都已經有類似的東西,每個神仙一部,真該讓伏晏也弄這麽一套。”


    “的確是趕得上法寶的存在了。”猗蘇深表同意。


    “啊,杜縝來電話了。”夜遊又將手機湊到耳邊,聽了兩句麵色便嚴肅起來。“嗯,我們會小心行事,您也暫且按兵不動。”


    猗蘇征詢地衝夜遊抬起眉毛。


    “杜縝說,今天章學秉居然和她旁敲側擊地提起了楊彬的事,似乎在暗示她不要試圖追究當年的事。杜縝自覺沒有留下痕跡,不知道消息是從哪裏走漏的。”夜遊搓搓手,“不過她還是拿到了一些要緊資料,說是會送到我們那裏。章學秉顯然也是被逼急了,才想試探看她查到了哪一步。”


    “會不會……”猗蘇心裏浮上個猜測,卻忍住沒說,隻和夜遊交換了個眼神。


    夜遊看了看時間,爽快道:“現在離中午還早,我還要去準備一些東西,不如麻煩你回去一趟,收杜縝的資料。”


    於是猗蘇就獨自回到住處,一開門,便見著玄關後頭的沙發上坐了個人。


    她駭了一跳,輕手輕腳地往後退了一步,歪頭往玄關擺的大花瓶旁湊過去,窺了一眼,愈發覺得大約是自己開門的方式不大對頭:


    一身現代裝束歪在沙發靠墊上的,不是伏晏是誰?


    “謝姑娘不當拾荒的,改做賊了?”猗蘇沒來得及打退堂鼓,伏晏就一眼撩過來,氣定神閑地嘲笑她。


    他這麽一揶揄,猗蘇原本心裏殘存的異常也頓時消散開來:比起冷靜嚴肅的冥君,口出惡言、性格刁鑽的伏晏要好相處很多。


    “君上還不是改行當入戶賊了?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這是學您。”猗蘇從玄關後轉出來,懶洋洋地靠在客廳書櫃旁,姿態倒是比上次見麵放鬆了不少。


    伏晏顯然察覺到了她態度的轉變,卻隻挑挑眉毛,將麵前茶幾上的一個信封遞過去:“剛才送來的快遞,發件人用的是假名。”


    猗蘇接過,掃了一眼上頭的假名,不由噗嗤笑了:粗疏。杜縝也真是有趣,取了姓氏“杜絕”之意,嘲笑了一把自己的名字,順帶含沙射影了章學秉對她的目的有所察覺。扯開信封,裏頭除了一遝會診記錄和一張圓形帶孔的不明物體,還夾有一張便條:“我被監視了。能否解決?”


    這是把夜遊當秘密組織的頭目了麽……


    猗蘇將這疊東西往桌上一擱,轉頭問伏晏:“還沒問呢,君上怎麽來了?”


    “休息。”伏晏起身走到餐桌邊,將杜縝寄來的材料拿起翻了翻。


    因為湊近了許多,猗蘇才注意到伏晏的眼瞼微微發青,麵色也顯得略白,再仔細一看,似乎人也瘦了些,便不由將材料奪了過去:“既然是休息,就別看了。”


    伏晏下意識想拿拂塵敲她,東西卻顯然不在手邊,便改了手勢在她額角彈了一下:“不看的話,誰知道謝姑娘會不會把事情搞砸。”


    彈額頭就要比用拂塵敲頭要親昵上太多。


    猗蘇捂著額頭瞪他,和他目光交匯,滯了一下,在氣氛變得難言之前,往後退了半步,拉開距離,故作平靜地道:“夜遊不是很能幹嘛,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他?”


    “但現在謝姑娘可是一個人。”伏晏不緊不慢地道,兩指夾起杜縝的便條,在她眼前用力晃了兩下,“謝姑娘有沒有想過,這位粗疏姑娘為什麽會在明知被監視的情況下,還寄出快遞?”


    猗蘇咬著嘴唇沒說話。


    伏晏意氣洋洋地抬著下巴,微笑著說:“信不信?如果現在謝姑娘抱著這遝文件獨自出門,估計會被人從後頭敲暈了搶走東西。不過杜縝顯然是想引蛇出洞,讓夜遊直接解決這個跟蹤者,順便敲山震虎嚇一嚇章學秉。依我看,她大概根本沒把謝姑娘放在眼裏。”


    “我還不至於從背後被凡人打暈。”猗蘇底氣不足地爭辯,“還有……你怎麽對這事知道得那麽清楚?”


    伏晏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顯然不準備作答。


    猗蘇便幹脆掏出手機,摸索著撥通了夜遊的電話,幾句話將情況交代清楚了。


    “唔……這樣啊。”夜遊的聲音仍然是散漫而鎮定,尾音總是上揚,仿佛閉上眼就瞧得見他迷糊裏帶著狡黠的笑,“剛才杜縝聯係我,說找到了關鍵線索,想立即見一麵。幹脆就兵分兩路,你和伏晏去見麻醉師,我去杜縝那裏如何?”


    “誒?你怎麽知道他也……”怎麽身邊的人一個兩個都無所不知,鬧得猗蘇覺得自己尊嚴頗為受挫。


    伏晏卻直接將手機從猗蘇手裏取過,簡短應答幾聲後,淡淡道:“還有,楊彬知道杜縝在查他的事之後,態度轉變得厲害,說隻要讓杜縝罷手他就願意轉生。”


    猗蘇隱約聽見電話那頭,夜遊興味盎然地“哦?”了一聲,並表態:“看來要好好查查這兩個人的關係了呢……總之,李鍥那裏就拜托你們了,地址我會發過來。”


    “也該去會一會這位李鍥先生了,”掛了電話,伏晏斜眼看向猗蘇,“次次要勞動本座出馬,真的要問謝姑娘收傭金了。連帶著上次欠的,連本帶利。”


    是誰說自己是來休息的?現在都主動變成幹活主力了……又不是她求來的。


    “都說了小的一貧如洗,君上反正克扣著我的俸祿,也算兩相扯平。”


    伏晏俯身去穿鞋,口氣仍舊高高在上:“先不說我的傭金和謝姑娘所謂的傭金差距有多大,當初都已經說明白了,我可不準備發給謝姑娘俸祿。”


    “不就是那麽點小事嗎?還值得君上耿耿於懷,到現在還舊事重提?”猗蘇強力忍住拿起拖鞋糊對方一臉的衝動,也蹲下身穿鞋。


    伏晏站直了俯視她,不屑地哼了聲:“第一次見麵就被潑一臉水,謝姑娘還真好意思說這是小事。”


    “啊啊真是小心眼!”猗蘇忍無可忍地一跺腳,“君上要是實在跨不過這道坎,也潑我一臉水不就好了!”


    “嘖,我可沒這個興趣。”伏晏打開門,靠在門上繼續鄙夷猗蘇。


    猗蘇走出幾步,回頭送他一個白眼:“總之,要麽給我俸祿,要麽休再提什麽傭金。”


    “不提辭職了?”伏晏關上門,回頭笑吟吟地問。


    猗蘇心頭無端就是一突,她避開對方的目光說:“這次和夜遊搭檔,讓在下察覺到,這份差事也算有點樂趣。”


    “哦?謝姑娘倒是很中意夜遊嘛。”伏晏一身輪廓簡潔的長外套,走起路來也不似夜遊總把手放在兜裏,反而愛背著手前行,帶得衣裳往後掠起,下巴一如既往微微上昂,倒似步步帶風。


    “誰不希望有個省心的搭檔?”猗蘇推開樓宇的鐵門,頭也不回地道。


    伏晏聞言側首盯了猗蘇一眼,似乎要說什麽,卻忽然加緊兩步,繞到了她另一側。


    猗蘇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他,卻猛然發覺這麽一來,便是伏晏走在外側。難道伏晏其實是在護著她?聯想到方才他頗聳人聽聞的言論,猗蘇一下子有點懵。伏晏偶爾轉性,實在是消受不起……不過就算明白著問,這廝也決計不會承認的罷?大約會嗤笑著說“不想有個被凡人襲擊成功的愚蠢屬下毀壞一世英名”雲雲。


    於是,猗蘇決定隻做不知,轉而談公事:“依君上之見,事態會如何發展?”


    “會怎樣呢?”伏晏卻反問她。


    猗蘇低下頭說出心中的揣測:“那張證人名單有些古怪……我懷疑是裏頭的人,把有人在查此事的消息透露給了章學秉。至於嫌疑人……倪慧芳和李鍥都有嫌疑。我們已經沒了在暗處的優勢,隻能盡快收集完證據正麵與章學秉對峙了。”


    “得出推測的證據?”伏晏收斂了神情,緩緩問她,說話的聲調讓她一瞬有些失神,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又是與記憶裏截然不同的沉靜,通透的眸色反而顯得冷。


    猗蘇匆匆垂眼:“隻是……直覺。”


    “聽好了,”伏晏難得較真起來,麵沉似水,“直覺和人心一樣,都是最會欺騙的東西。能相信的,隻有事實。”


    猗蘇愣住沒反應過來。緩了一緩,才低聲反駁:“可直覺,很多時候真的最接近真相。說教什麽的……”


    伏晏看了她一眼,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這不是說教,是經驗之談。”


    作者有話要說:  [係統]伏晏加入隊伍


    [係統]謝猗蘇任命伏晏為隊長,分配規則為隊長決定


    [隊伍]謝猗蘇:我什麽時候把隊長位子讓給你了!而且你怎麽自說自話就加入隊伍了,我都沒按同意啊!你個npc又來瞎混什麽!


    [隊伍]【隊長】伏晏:本座樂意。


    [係統]您的好友夜遊已掉線


    ☆、第二位證人


    這番對話一出,此前兩人之間還算輕鬆的氣氛頓時陷入僵滯。


    猗蘇無言地看著腳尖走路,伏晏也維持沉默。


    可方才伏晏說話的神情卻像是烙在了腦海裏,即便她不轉頭去看他,仍舊一遍遍浮現在她耳畔;而他低沉而平和的聲調後頭,更是隱藏著顯而易見的秘密。


    伏晏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猗蘇很難不聯想到某場“意外”上去。她的神思就又有點飄忽起來。


    “地上有錢嗎?”伏晏的語氣有些淡,但仍然嘲意濃濃。


    “誒?啊……”猗蘇回過神來,抬頭一看,若不是伏晏開口,自己估計就一頭撞到一步開外的金屬杆子上去了。


    伏晏一臉無語地嘖了聲:“要是謝姑娘準備一路撞電線杆撞到目的地,也未嚐不可,說不定會變聰明一點。”


    猗蘇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語句,咬著牙一扭頭,加快了步子。


    與李鍥約定的地點並不遠,走過三條馬路便到了。伏晏看著這家餐廳的招牌挑挑眉毛:“看來李鍥在私人醫院混得如魚得水。”


    “就因為這家餐廳瞧著便挺昂貴?也有可能是虛榮心作怪。”


    伏晏半抬眼皮撩她一眼:“又是直覺得出的結論?身為被害一方,如果要極力促成章學秉下台,便自然會盡量將自己美化為弱勢一方,更好地爭取利益,而不會選擇這種地方,顯示自己的財力。至於其他可能,雖說也不是沒有……”他低低地笑了幾聲。


    猗蘇無意與他繼續爭論,便徑自向侍者報上李鍥的名字,被領著往裏頭的雅座而去。李鍥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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