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蘇聽到動靜,睜開眼先看到的就是玄色的衣擺,麵料華貴,勾銀灰的絲線作雲雷。這上好的衣裝卻浸了泥水和塵土,銀絲上纏著碎葉,她費力地抬頭看了看,見是伏晏,便有些驚訝:他素來喜潔,甚至到了神經質的地步,從不允許自己這般狼狽。


    伏晏徐徐蹲下身,看著猗蘇就皺皺眉,摸出一方手巾來。可那捏著手巾的手似乎有些不穩,在半空頓了頓,才擦拭上她的臉。而後,他垂睫盯著素白之上大片的血汙,琥珀色的眼沉了沉,口氣卻和說起公務瑣事般淡淡:“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滿滿的一章君上,不知各位滿意了沒有,反正我是很滿意……


    夜遊:完全不明白為毛要先繞一大圈才去找如意。


    伏晏:隻靠直覺沒有證據是行不通的。


    夜遊:我覺得有了證據和那個女人打交道也是白搭。而且你為毛要對她那麽忌憚啊?


    伏晏:……你可以閉嘴了。


    胡中天:以上是直覺派和證據派的死磕過程。


    下次更新是15日,預告:滿滿的一章感情戲和相性25問


    又想改文名了,大家覺得現在這個好不好?還是《豔靈》好?


    ☆、重複疑無路


    “我來了。”


    伏晏這話一出,猗蘇不知為何就有些鼻酸。她閉上眼,輕聲道:“嗯,來得不算晚,我還沒死幹淨。”


    對方沒作答,沉默著撐起仙障、聚攏了雲氣將她托起,打開通向外界的甬道。


    “方才耽擱了一下。”


    猗蘇隱約聽到伏晏說了這麽一句,昏昏沉沉地思考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剛才……伏晏是在變相地道歉?


    她的語氣輕快起來:“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伏晏帶著她走出十方鏡,向空空如也的殿中掃了眼,眉頭立即一皺,卻什麽都沒說,隻向雲朵靠近了些許,加快了腳步,往殿外行去。


    外頭日近正午,卻烏壓壓地鋪了厚厚的雨雲,隨時會傾盆而下。


    伏晏往荒涼的舊城深入,到了一片荒涼的淺灘邊止步,才轉頭看向猗蘇:“手。”


    “啊?”猗蘇沒反應過來。


    伏晏就歎了口氣,將她右手微微抬起,念了個咒將傷處的汙漬和餘毒驅除,那弩箭仍深深沒入手掌,瞧著便頗為駭人。他又言簡意賅地道:“會痛,別看。”


    在猗蘇明白過來之前,伏晏就已經以銀鑷子將弩箭一氣拔出。猗蘇痛得抽了口氣,卻沒出聲,隻是咬著唇忍耐,目光卻不聽話地溜向自己的右手。


    伏晏就瞪了她一眼,又念起訣來,傷處很快止血,瞧著雖可怕,卻不大痛了。


    “君上還會醫術啊?”猗蘇就疑惑地問。


    “久病成良醫。”伏晏若無其事地將這話題揭過去,又輕輕托著她的頭往左偏了偏,又是一番清理治療的咒術。


    猗蘇安分了一會兒,再次發問:“你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


    伏晏撩了她一眼,沒說話,神情有些陰沉,包紮她額際的傷口的動作卻沒太用力。猗蘇身上的傷,現在就剩下肋下的那根弩箭了,伏晏抿著唇看了一眼傷處,波瀾不興地道:“別多想。”


    “啊?”


    伏晏已經麵無表情地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小刀,將弩箭周圍的衣物割開。猗蘇頓時咬住嘴唇不出聲了。他神色如常地施術法清潔創口周圍,而後動作頓了頓,才以兩指壓在弩箭旁的肌膚上,另一手以銀鑷子將箭身一氣拔出。


    這次濺出的血直接落到了伏晏臉上。


    他卻隻是本能地眨眨眼,而後收手,利落地結起治愈手印。


    至於猗蘇,根本就沒想到要羞赧,因為……實在是太痛了。她沒忍住,不由輕輕哼了兩聲,伏晏施法術的動作便更迅速了。陣痛一過,她又重提方才的話題:“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伏晏涼涼地道:“謝姑娘精神很足嘛。”


    “劫後餘生自然要興奮些。”猗蘇聲音幹澀起來:“這麽想想,我還真一直是運氣欠佳。”


    她看著伏晏歎了口氣,低聲絮叨起來:“能找到那個帶我來的陰差嗎?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那些珠子也肯定不知扔到了何處,找到他也沒用……”


    “現在你倒惦念起珠子來了。”伏晏嗤笑一聲,將手上已有的血跡擦拭幹淨。


    “正因為我活下來了,才會惦念那些珠子。而且,”猗蘇振振有詞,“真的很可惜……”


    伏晏看著她,靜靜道:“是因為送你的人,才可惜?”


    猗蘇愣了愣,卻指著伏晏說起不相關的話:“你臉上還有血。”


    伏晏便取了手巾將臉擦幹淨了,若無其事地道:“送你回去。”


    “我不想被圍觀。”


    對方聞言沉默了片刻才沒好氣地道:“那就在上裏歇到不會被圍觀為止。”


    猗蘇原本的意思是不必他親自送她回去,卻被理解成另一番模樣,不由噎了一噎,才緩緩接口:“我的意思是,君上派個人送我回去就成。”


    伏晏盯她一眼,似笑非笑:“謝姑娘滿身是傷地回去就不會被圍觀?”


    “忘川的誰不知道我事多,受這麽點傷能激起多大波瀾?”猗蘇話說得有些急,便咳嗽起來。


    伏晏冷冷睨她:“再說一句試試?”


    於是猗蘇就默默無言地躺在雲朵上進了上裏--好在伏晏還記得要捏個隱身訣,沒被人瞧見。在上裏偏殿安頓下來,又有郎中前來抓藥把脈,種種繁瑣自是不用再提--差不多半當中,猗蘇就已經昏睡過去了。


    悶了一整日的雨終於在入夜後到來,滂沱作響,梁父宮後殿的隔扇正朝著庭院,無遮無攔,便沁上了些許雨色。


    伏晏著月白中衣,上頭披了件家常的雪青外袍,臂彎下枕著兩個隱囊,看著燭火映在紙門上的亮光出神。


    他帶著謝猗蘇自鏡中出來時,如意已然沒了蹤影。送謝猗蘇回上裏後,他又帶人勘察了一番蒿裏宮,仍然毫無頭緒--連那金羅網法寶都不知去向。


    若非今日一事,伏晏未必能直麵自己真實的心緒。


    可坦然接受自己心境的改變後,伏晏卻隻覺得歉疚。看到謝猗蘇的情狀後,他心中甚至生了殺意,可如今連禍首都從手中逃脫……


    他摸出那兩顆紅玉珠子,垂眼看向掌心,琥珀色眸中的神情莫測。


    伏晏不是個占有欲旺盛的人。或者說,他一直竭盡全力克製著占有欲。於他而言,事物隻能有合適與不合適的差別。冷靜地考量,審時度勢,這是決定他選擇的尺規。


    讓謝猗蘇繼續留在身邊,於情感上無疑是合宜,於理智上……


    伏晏將那珠子撚在兩指間舉起端詳,微微一笑。


    ※


    猗蘇睡了大半日,精神已經養得很足,除了傷處尚未完全愈合,她自覺已經無礙。胡中天一早就興衝衝地過來找她玩,口中說著:“你幹脆就別搬回去一直住這裏好了!”


    對此,猗蘇隻幹笑兩聲敷衍過去,將注意力轉到胡中天帶來的稀奇玩意兒上。


    此番是個表麵呈華容道模樣的漆木盒子,隻有將最上端的木牌移到下方,盒蓋才能開啟。今日驟雨初晴,猗蘇心情不錯,玩性也足,就和胡中天頭碰頭地坐在廊下,輪流撥弄這盒子。


    “你不問我為何受傷?”猗蘇走完一步,輕聲問。


    胡中天看了她一眼,嘿嘿地笑:“我已經知道了呀。”


    “那麽你知道如意的真實身份?”


    小童模樣的冥府檔案庫就有點不高興,抄著袖子晃晃腦袋:“你怎麽老是問我不清楚的事!”聲音就漸漸低下來:“這個如意姑娘,很早以前就在蒿裏宮了,但來曆還真的半點沒寫。”


    “那麽……”猗蘇原本還想問問十方鏡中是否有一個純白世界,轉念一想將話吞下肚,扯起個爽朗的笑:“那麽就算啦,整日麻煩你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不說這個了,輪到你了!”


    伏晏進偏殿院子時,就看見謝猗蘇大笑著拍胡中天的頭,胡中天扁著嘴將手中的盒子往懷裏藏,口中嚷著:“剛才我是手滑才走錯了一步,不算!重來重來!”


    謝猗蘇很少在人前笑得這般肆意,伏晏立在院門的陰影裏頓了片刻,才緩步走出,皺著眉道:“傷還沒好透,就吹風?”


    “怎麽是你?”胡中天鼓著腮幫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嘟囔:“小氣鬼!平日有了好東西就不肯給我!現在又不讓我和阿謝一起玩……”


    猗蘇被“阿謝”這個稱呼嚇了一跳,拍拍胡中天的腦袋:“別鬧,叫姐姐。”隨後轉向伏晏,笑說:“君上怎麽來了?”


    這一笑,就要比方才收斂許多。


    伏晏神色如常:“就和你說一聲,齊北山已經掛了名在中裏開起學堂。”


    猗蘇若有所思地頷首:“那樣也好。”說著又揶揄地笑了:“願意去他那裏識文斷字的姑娘肯定要排長隊。”


    伏晏抬著下巴低笑了聲,眼風朝著胡中天一撩。對方哼唧數聲,不情不願地站起身,將華容道漆盒往猗蘇膝上一放,一溜煙地跑了。


    “他很怕你嘛……”猗蘇心不在焉地撥弄著漆盒上的木塊,隨口道。


    “你也未免將冥君這身份看得太輕,阿謝姑娘。”伏晏說這話的時候似笑非笑,最後四字微微拉長了聲調,猗蘇愕然抬眼望向他,他就勢往廊柱上一靠,居高臨下地與她對上眼神,若有似無的笑便定格作唇邊真切的弧度。


    心跳的聲音便響了數倍,蓋過了初夏蟲兒的淺吟低唱。


    猗蘇在這一眼拉長作凝睇前垂下頭,匆忙地將華容道上的木塊往左一撥,卻發覺這正是方才胡中天的錯招,便又忙亂地將這步撤回,十指扣住木盒邊緣一時不知怎麽動彈才好。


    伏晏看她的眼神裏就多了一分難以言說的晦澀,他輕描淡寫地開口:“手伸出來。”


    猗蘇因為右手還纏著紗布,便將左手攤平了,歪頭疑惑地看向對方。


    一串珠鏈落入她手中。其中顏色最豔麗的兩顆紅珠,赫然便是她釘入蒿裏宮屋梁的玉珠,其餘都是花釉的瓷珠,淺淺淡淡暈染著紅,錯落排列一周與玉珠相映並不顯得蒼白,可見這珠子的選擇和排布是花了心思的。


    伏晏卻已經轉了身要走,猗蘇不由就追上兩步:“謝謝……”


    對方偏過頭,嗤笑道:“謝我做甚?都是手下人的用心,我不過一句話。”他垂了眼睫,語聲平淡:“要再找一串紅玉本不難,但想來你重視的也不過這兩顆珠子,也省得麻煩。”


    猗蘇抿嘴一笑:“不論如何還是謝謝你。”


    伏晏背過身去,行走間衣擺帶風:“傷好透了來找我。”


    猗蘇摸索著珠子光滑的表麵,笑意漸斂。她將珠串戴回腕間,甩甩頭進屋,抱著那華容道漆盒靠坐在胡床上,麵容間的悵惘之色漸漸被如水的沉靜代替。


    之前自己定下的決意,又在不知不覺間消解。


    白無常和伏晏的界線,再次模糊起來。猗蘇都已經無法分辨內心的情緒究竟因何而起,越想越煩躁,她將漆盒扔到了一邊,把臉埋在軟墊中狠狠磨蹭數下,抬起頭看著手腕,失去力氣似地再次埋首於隱囊中。


    ※


    等猗蘇自覺心態調整得差不多,她身上的傷也的確好透了,連疤都沒留下。


    熟門熟路地來到伏晏書房外,她叩響房門,過了半晌,伏晏才應道:“請進。”


    快步繞過屏風,猗蘇走到幾案前,微笑道:“君上。”


    伏晏麵前的桌麵難得空落落的,半本公文都沒瞧見。他側坐著朝向壁上的鬥方,十指兩兩相觸搭出個三角,等猗蘇走近了便收束成手指交疊的模樣,他的視線也落在前方,並未朝猗蘇轉過分毫。


    他沉默片刻,終於開口,調子從容平靜:“你被辭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簡單粗暴的章節概要


    =============我是二十五問的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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