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晏默然無語地與她對視片刻,眼底忽然就浮上一點笑意來,伸手將她的臉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三分,唇齒便兩相接上了。


    雖說是猗蘇俯就的姿態,但不消片刻局勢似乎又回到了伏晏掌控中。猗蘇不甘心地往後撤了撤,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動作,對方就已經幹脆利落地將她往懷裏一按、瀟瀟灑灑地側身與她換了個方位。


    “你說,你想讓我怎麽辦?嗯?”伏晏似笑非笑的拉長最後一個字的聲調,看那模樣氣像是已然消得幹幹淨淨。


    猗蘇忽然就有些懷疑,方才是否也是這廝故意,倒套出她許多話來。她越想越覺得可疑,瞪了伏晏片刻,惱極了重重捶了他一記:“你、你又欺負我!”


    “哦?我怎麽欺負你了?”伏晏慢條斯理地反問,握住她的拳頭又往自己身上捶了幾下,揚揚眉毛:“不氣了?”


    怎麽最後又變成她生氣她無理取鬧了!


    猗蘇恨極,扒著對方的脖子湊上去就在他頸側咬了一口。


    伏晏有些哭笑不得,斜著眼撩她:“咬在這種地方,你想幹什麽?”


    “我才不管,”猗蘇翻了個白眼,“你自找的!”


    她真耍起賴來,伏晏倒也無計可施,隻得緩和了語氣:“嗯,我自找的。”


    猗蘇把臉在對方肩頭埋了一會兒,才悶悶地說:“忘川的人不要我了。”


    伏晏沉默地撫著她的頭發,片刻後才答:“雖然還不知道這係列鬧劇後主使者究竟是誰,但若他們真正的意圖在於我,卻是我連累了你。”


    她聞言便抬起頭來:“忘川這事你可查出了什麽?”


    伏晏輕輕嘖了一聲,饒有深意地盯了猗蘇一眼,好像在說若不是她他也不會現在都毫無頭緒。他思索著緩緩念道:“惡者為王,這四個字很古怪。”


    他進而拍拍猗蘇的頭:“忘川的事,你肯定不願如我所言撂手不管,但好歹……多長個心眼。”卻是在這一件事上妥協了。


    猗蘇抿嘴笑著應:“嗯。”而後環臂回抱了伏晏一下,低低地道:“等這件事結束,我還有事想和你好好說清楚。”


    伏晏加深了這個擁抱,答應了:“好。”


    ※


    猗蘇自書房離開,原本打算再到三生橋看一看,才出了梁父宮,遠遠地見著許久未曾謀麵的黑無常,便身形一掠直接追上去。


    黑無常見了她一欠身:“謝姑娘好。”


    那聲氣與平日頗為不同,平靜而客套,全無記憶裏的靦腆小心。不過猗蘇自九魘歸來後,黑無常本就與過去變化得厲害,她也並不以為意,反而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對方的步伐,開口就道:“唐念青的事是大人經手的?”


    黑無常側頭看她一眼,平靜地回答:“是。”卻毫無詳談的興致。


    “既然如此,大人對於擄走她的人是否略有所知?”


    猗蘇原本做好了對方再次直接逃走結束對話的準備,哪知道黑無常卻停下腳步,異常鄭重而沉肅地道:“此番忘川的動亂非同小可,還請謝姑娘不要插手,在下自有計較。”他刻意地頓了頓,像是難以啟齒一般緩緩補了一句:“如果可能的話,還請謝姑娘勸一勸阿丹姑娘早日轉生。”


    而後,黑無常又如此前很多次一樣,在猗蘇咀嚼完他話中意味前消失得幹幹淨淨。


    不論是白無常之死,還是此番,黑無常似乎都對內情有所知悉。猗蘇不由就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揣測:難道……白無常的意外與此番幕後的指使者有關?她忽然就有些全身發冷。她不知道自己要揭開真麵目的對手,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怪物:神通廣大,隱匿忘川,驅動惡靈……


    她第一次感到了被這樣的對手盯上的可怖。


    就在這時,忽然又有大批陰差急匆匆地往上裏外湧去。猗蘇心一沉,跟著他們快步而去。此番的目的地好巧不巧,正是自酌館。


    才踏入酒肆大門,無需旁人言語,猗蘇便明白發生了何事:


    正門玄關上方,又是一具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靈體。


    作者有話要說:


    【次日】


    胡中天:我去老大你脖子上是被毒蚊子咬了麽!


    伏晏:……


    夜遊:以下話題少兒不宜,小胡你還是回避吧。


    胡中天:老子作為檔案庫都要千歲了!兒童!你才兒童!


    夜遊:(摸下巴)總覺得老大今天穿領子略鬆的衣服露脖子居心叵測。


    ☆、莫許尋真路


    這樣短時間內出現兩起相似的事件,陰差們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裏去,匆匆趕來的日遊夜遊又是一陣忙碌。


    猗蘇這次不需要夜遊指點就找到了與上次一模一樣的四個字:惡者為王。如出一轍的狂放筆觸,明晃晃寫在玄關的照壁之上;字之間仍舊有微微的摩擦痕跡。


    日遊對著懸掛的繩索一陣仔細的檢查,毫無興趣地衝下屬一擺手:“把人放下來吧,和上次一模一樣。”


    等人真的放下來了,夜遊走過去看了眼,又招手讓猗蘇過去:“這是失蹤的那戶人家中的父親。”


    猗蘇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笑麵,回憶起這男子的小女兒牽著母親手的模樣,不由覺得有些反胃。她僵硬地將視線調轉回來,緩緩道:“此前那人也是消失的住民?”


    夜遊沉著地一頷首:“是近半個月前失蹤的,當時以為是自然消失便沒在意。”


    近半個月前……正是如意再度出現、將猗蘇扔進十方鏡的時候。那時她自顧不暇,自然沒有聽說過這消息,便不疑有他:“你可以再去問問齊北山,他似乎知道得多些,但可不要牽連他。”


    “我現在就派人去問。”夜遊摸摸下巴,圍著靈體發現的方位轉了一周,喃喃道:“掌櫃的說前一刻還好好的,突然一陣黑霧,再看的時候就多了這四個大字和吊在半空的人。”


    猗蘇皺眉道:“看來對方根本無意掩飾,自己和擄走唐念青的人是同一夥。”


    “對了,”夜遊打了個響指,“此前消失的都是忘川中有意轉生的住民,為何唐念青會牽扯進去?這仍然是個未解之謎。”


    他說著撇撇嘴:“白無常說,是黑無常帶著她去救的人,是下裏某個廢棄的院落,裏頭什麽可疑的都沒有。可要問黑無常是什麽途徑得到的消息,她見對方似乎不想暴露底牌,便也不好再問。”


    猗蘇沉默了片刻,才沒什麽表情地道:“消失的那些人與唐念青唯一的共同點不過是……與我曾有過接觸。”


    夜遊顯然早已有了這個設想,卻沒說出口,現今當事人將其點破,便摸了摸鼻子繼續方才的話題:“如果說這係列事件真的是針對你……”他異樣地頓了頓,“又為何要這般大費周章地恐嚇?惡者為王這四字又是什麽意思?”


    “若真的是那位帝姬的手筆,此舉於伏晏有損無益,略有些說不通,但也並不是全無可能。”猗蘇說話語調淡淡的,並無太多恐懼,她緩緩眨動眼睫,眸中漸漸多了一分冷意:“既然是衝著我來的,我見招拆招便是。”


    說話間,日遊手下的人已經將靈體抬走,另兩個陰差則細致地將照壁上的字跡連通一整層白漆剝離下來,一齊帶走。日遊低著頭走過來,頭也不抬地道:“我回去了。”說完就徑自轉身而去。


    夜遊聳聳肩,一臉“這廝就是這鬼脾氣我也沒辦法”,拍拍手就將個陰差喚過來,詳細詢問起證人的口供來。猗蘇見狀便獨自踱開去,才繞著照壁轉了兩周,一抬眼便見著伏晏衣帶當風地走進來。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猗蘇身邊,一偏頭看見她鬢角沾了方才揭照壁漆麵時四散的白灰,便順手一抹捋去了,口中問:“有什麽發現?”


    猗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實話實說:“這次是消失那家人中的當家,靈體出現也用到了唐念青那時的黑煙霧,我覺得……背後那人是針對我。”


    伏晏唇線緊了緊,片刻沒說話。


    “別那麽緊張。難道君上對手下人沒信心?”猗蘇扯了扯他袖子,試圖活泛氣氛。


    對方看著她歎了口氣,眼神柔軟起來,臉色卻仍舊冷然,說話聲氣也一如往常:“即便日遊夜遊有能耐,可有危險的是你。”


    伏晏乍然來了這麽一句,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猗蘇就默默地在心裏臉紅了一會兒。


    她咬咬唇才要說些什麽,周遭卻猛然寂靜,而後是抽氣驚呼聲。


    猗蘇抬頭,正見著大堂高頂的梁柱從中斷裂,兩旁粗柱失了支撐紛紛傾斜,一路摧枯拉朽,轟然聲響中將伸出的紅漆欄杆、高懸的七彩錦旗統統掃落。一陣屋瓦與木片的暴雨中,自酌館飛速坍塌下來。


    伏晏大袖一展便施展法術,可落勢太快太猛,梁柱上又被施了法術,隻是將崩塌之勢暫且延緩。


    猗蘇揚聲喊:“都快走!”


    好在自酌館本就隻有一群陰差,各自施展法術,很快就魚貫而出。


    猗蘇原本想拉著伏晏離開,眼風朝上一掃,卻瞧見一根三人合抱粗的巨柱正從伏晏身後傾斜下來。來不及細想,她狠狠拽了伏晏一把,另一隻手向前一推,暫時止住了傾倒的勢頭。


    兩人間的一步之遙,轉眼便壘起了數重障礙。


    也就在此刻,不知何處三兩炸裂,整座樓再也無法被術法支撐,紛紛揚地如紙片屋般倒下。


    落下的木塊、倒下的柱子都含了本身重量百倍的分量,觸及撐起的結界便是一陣火花。


    猗蘇舉目四顧根本見不著伏晏的身影,心中微亂,戾氣散逸,身周木身頓時留下深深的痕跡。她喘了口氣,在仍舊不止的碎屑雨中尋找出路,才試圖強行開出一條道來,便發覺自己已然身處一個迷陣之中。


    她提起全身戾氣,凝神戒備。


    而後,死一樣的寂靜裏傳來一聲疏懶的笑。


    猗蘇聞聲轉身,手中兩柄短劍悄然現形。


    從攔腰斷開的紅漆柱後緩緩繞出一個素衣男子,滿頭華發,有一雙疲倦的眼。他的眼神虛虛地往猗蘇那裏一定,似乎有些訝然:“是你?”


    猗蘇對眼前人毫無印象,便隻冷然問:“足下何人?”


    “是你也無妨。”對方夢囈般輕聲道,神情輕飄毫無實感。他輕撫身側木柱光滑的漆麵,漫不經心地緩緩說:“忘川究竟為何為忘川?所謂轉生的意誌又是否真的是住民所求?轉生與歸於忘川,又是由誰劃下的對錯?”


    他連問了三個問題,卻全無想得到答案的意態,不等猗蘇反應便再次輕卻冷地微微一笑:


    “我們還會見麵的。我叫許尋真。”


    猗蘇才要追上去,卻隻覺得後腦一痛,徹底失去意識前,隻看見許尋真閑庭信步地消失在了自酌館的廢墟間。


    ※


    “阿謝!阿謝?”


    猗蘇覺得自己不過暈了片刻,再睜眼時已經在伏晏的懷裏。


    被擊打的地方仍然生疼,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也有些不大靈光,愣愣盯著伏晏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聲說:“我沒事。”


    伏晏沉默地將她抱緊,似乎對方才的失態有些尷尬,一時沒開口。


    猗蘇枕著他的胸口將方才的情狀默默回憶了一番,清清嗓子道:“方才我落入了個幻境,裏麵有個應當是幕後黑手的白衣人,自稱許尋真。”她想了想,又將許尋真的樣貌神態,和那三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同伏晏仔細分說。


    伏晏聽得很認真,等猗蘇說完同她稍拉開距離,撫撫她的頭發:“我立即去查。你先回上裏休息。”


    猗蘇回絕得很幹脆:“不行。”


    伏晏的表情便有些陰沉,眉毛向下一壓,還沒說話猗蘇就又開口解釋:


    “許尋真的目標並不是我,”她艱澀地咽了咽,抓緊了伏晏的衣襟,“他針對的是你。”


    伏晏目光柔和了些許,凝視她片刻,到底還是讓步了:“今日就先作罷,都回上裏罷。”


    他說著便牽著猗蘇的手起身,另一隻手揮了揮,開出一條向外的道路來。


    夜遊靠在自酌館僅存半邊的大門邊,見兩人出現迎上前來,低聲向伏晏說:“查過了,方才的爆炸也並非火藥,而是術法。手腳做得很幹淨,幾乎查不到源頭。”


    “查一查是否有許尋真這人。”伏晏聞言一頷首,就勢吩咐下新任務。


    夜遊抱著臂一皺眉:“這是……”他朝猗蘇瞟了一眼,“幕後人的名字?”


    猗蘇點點頭,又將許尋真的模樣和言行描繪了一遍。


    “我記下了。”夜遊利索地應承下來,又轉頭同伏晏道:“今夜中裏很難太平,即便有方才布下的重兵,難保不會有有心人借機鬧起來。”


    “方才有鬼城住民被殃及了?”猗蘇聽他語氣,便知道肯定還有什麽她不知曉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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