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蘇說話聲音低低的:“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伏晏又在她唇上蜻蜓點水地印了一記,雲淡風輕地答道:“母親不同意改製,將我囚禁起來,我逃了出來,僅此而已。”


    “我知道你肯定還隱瞞了什麽。”猗蘇便有些譴責地盯了對方一眼,撒嬌般地軟聲道:“我也說過不喜歡被蒙在鼓裏。告訴我好不好?”


    伏晏沉默片刻,才沒什麽起伏地道:“母親開出條件,若我迎娶青丘小王女,便支持我改製。我拒絕了。”


    猗蘇聞言也是片刻沒再開口,低眉凝視著伏晏中衣領子上隱隱的紋路,忽地便白了伏晏一眼:“這種可以邀功的事反而瞞起來,也不知你是怎麽想的。”她轉而換了語氣,有些低沉地道:“你也可以先答應下來,再從長計議啊。”


    “你啊……”伏晏顯然無奈,不由用額頭輕輕撞了一記她的額頭,口吻卻極為認真:“這種事不能答應。不說我喜不喜歡食言而肥,一旦應允下來,有的隻會是無限的麻煩。”他破天荒地歎了口氣:“而且消息若先傳到你這裏,我該怎麽同你解釋?”


    伏晏從眼睫底下微微笑著看她,幾近是溫柔地道:“我不願、也不會拿你的信任作賭注。我輸不起。”


    他將情話說得這般淺白,猗蘇被震得一時回不過神來,頰邊的暈色騰地深了好幾度,才蹦出一句話來:“呆子!”


    伏晏顯然沒料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神情便有些微妙,但猗蘇卻已然改撐為攬,勾了他的脖子便緊貼上來,臉埋在他肩頭,溫溫的一片濡濕又哭了。


    “你輸不起,就當我輸得起啊!你……你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又讓我怎麽辦!”她越說越委屈,聲音細軟還在末尾微微發顫,“而且……”她說到這,卻止住不說了,隻是無言地微微加大了攬住伏晏的力度,仿佛在後怕。


    伏晏立刻敏銳地察覺到異常:“我不在之時,母親趁機為難你了?”


    猗蘇沒立刻答話,沉吟片刻才清了清嗓子道:“也就一次,那時我半點都不怕,可是現在想起來竟然傻子似的怕得不得了。”她也頗有些不好意思,聲調便愈發低了下去,也就伏晏與她緊緊挨著才聽得清:“她對你下手都這般狠,倒是我難得命大。”


    今日猗蘇的表現是從所未見的頭一等的癡纏,倒像是兩個人裏受罪更多的是她。伏晏自然樂得享受她難得的依賴,左手便撫上她的脊背,順毛般安撫了她片刻,才同她咬耳朵:“我的傷是突破法寶時留的,你別想得太多,也無需害怕。”頓了頓,他半是調侃地含笑補了一句:“你若實在害怕,就幹脆搬到這裏住。”


    猗蘇聞言便瞪了他一眼,將他往隱囊上輕輕一推:“你別得寸進尺,連個病人樣子都沒有。”


    伏晏便知她是為方才的真情流露害羞了,笑意不由愈發深了,閑閑地一勾唇,仰在枕上睨她:“哦?我得的寸在何處?你說來聽聽?”


    猗蘇對他這似笑非笑勾人遐思的模樣最是沒轍,咬著嘴唇支吾了半晌,最終隻恨恨地一扭頭,哼了聲便想把這茬揭過去。


    君上卻顯然不願意就這麽放過她,低低地笑了將她往自己壓近了幾分,從從容容地親上去。這個吻便與方才那個不同,不滿足於隻停留在淺嚐輒止的程度,輾轉流連間一點點地熱切起來。


    房中的燈無言地晃動著火焰,隔了一重門簾卻是截然不同的氣氛。


    黑衣戴長舌麵具的青年在庭院台階下站著,看著階邊一列鬱鬱蔥蔥的蘭草出神。庭院除了隱在暗處的守衛以外再無人,黑無常又麵朝著空曠的一側,他眼中便漸漸卸了防衛的顏色,露出下頭疲倦卻也因這乏累而顯得幽深的本色來。


    他回過頭看向燈火依舊的梁父宮,像被什麽回憶在腦海裏狠狠紮了一下般痛楚地眨眼,將視線掉轉回自己的雙手,再是腰間的鎖鏈,眸底便浮起深深的憎惡來。


    他緩緩蹲下身,撥弄秀美的蘭草,眼神明明暗暗,泄露了心緒的波動。


    而後,黑無常宛如下了決定一般閉上眼,兩指合攏一掐,便將那株蘭草折斷了。他無趣地拈著形單影隻的花梗,兩指轉了轉,放到麵具外的鼻端嗅了嗅,倒如同真的能隔著麵具聞到幽幽的清香。


    他將蘭草放回栽種的盆中,輕拍了兩下手掌抹幹花汁,便再無踟躕地往梁父宮外行去。


    無人知曉他在方才一折一棄間究竟做了什麽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我覺得我什麽都不想說了,我默默舉起了火把


    夜遊:帶頭燒燒燒啦~


    作者:(淚目)甜不甜~甜的話冒個泡唄


    寂寞的作者決定提前開新文,西幻rpg設定,病嬌男主


    4月18日早8點,當天四更,靜候各位=3=


    《病嬌魔王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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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愁雲鬢改


    當晚猗蘇便搬回了西廂。


    次日早她再到梁父宮後殿的時候,裏頭已經有說話聲,辨析之下是夜遊和黑無常。猗蘇正猶豫是否應當稍後再前來,伏晏便在裏頭發話了:“進來。”


    雖則覺得有些別扭,但伏晏都發話了,她也沒什麽好推辭的,便掀了門簾進去,先掃了一眼狀況:


    伏晏瞧著比昨日要精神不少,搭著天青色鶴氅靠在床頭,黑無常和夜遊各自在榻不遠處的坐榻上端正而坐,倒是一副工作會議的模樣。


    猗蘇見狀不由覺得自己來得著實不合時宜,便盡量輕手輕腳地在一旁的角落坐下了。


    夜遊隻是衝她一點頭,便繼續方才的話題,說話倒是中規中矩:“這兩日局勢已大體穩定,許尋真一夥也未曾再行動,但若君上不再有所舉動,時日長久,揣測流言自會滋生禍患。”


    “在下也略擬了於改製之方有所補益的文字,還請君上過目。”黑無常說著便將一枚玉簡呈了上去。


    伏晏一頷首,也不吝誇獎兩人:“這幾日辛苦二位了。”


    夜遊到底是繃不住的性子,先咧嘴笑了:“獎賞先在老大這掛個名,等事了結了我可不會忘的。”


    伏晏隻淡淡看了一眼,也不搭話,反而繼續問:“青丘和其餘各處可有動向?”


    問到本行,夜遊便挺直腰背清聲回稟:“帝台自然並無動向,孽搖與陶唐丘向來不喜歡攙和這種事,撇得很清亦無異常。蓬萊閣近來與帝台關係有緊密之態,便索性模模糊糊地表達了讚許。還有麽……”他用餘光往猗蘇的方向掃了一眼,才繼續道:“青丘還是等著君上開出條件來,如若不依大約會擺出反對的姿態。”


    伏晏便不鹹不淡地彎彎唇:“青丘還真是一如往常地自視甚高。”


    夜遊摸摸鼻子,神情尷尬眼光卻狡黠:“畢竟是狐族,單單衝著九尾狐那皮相三界便少不了青睞青丘的,況且,這一代族主又是出了名的手段強硬。上次天帝推廣新聯絡手段的施政令,他都可以用有違祖製的名頭扛上十數年。”


    “他要反對便由他去,”伏晏篤定地眯眯眼,“青丘何曾有資格在冥府的事上說三道四了?”


    夜遊便有些無語地歎了口氣:“老大你也別讓我們難做,整日應付那些個狐狸,個個綿裏藏針的要借上次死掉的倒黴鬼鬧事,不被累死也要被煩死。”


    伏晏神在在地抬起下巴:“不會讓你們難做的。”


    夜遊捕捉到了他話中意味,不由挑挑眉,卻沒問出口,隻是興味盎然地多看了伏晏一眼,便轉頭向黑無常道:“我這裏沒其他可匯報的了,許尋真的事還在查,並無進展。”


    不知是否是猗蘇多心,她總覺得夜遊語調裏別有深意。


    黑無常默了片刻,才沉穩地道:“蕭規曹隨,這幾日都依君上此前吩咐行事,並無差錯。”


    伏晏輕描淡寫地準了黑無常的匯報:“還要再辛苦你幾日。”


    夜遊便和黑無常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齊齊起身告退。


    猗蘇被兩人太過明顯的意圖弄得有些窘,等房中又隻剩她和伏晏兩人後,半晌才磨磨蹭蹭地坐到榻邊,半真半假地問:“那麽快就起來理政了?累不累?”


    伏晏撩了她一眼,理所當然地道:“就這點事還能累到?”


    “那不妨告訴我,方才你所說的擺平青丘的法子,又是什麽?”猗蘇便笑笑地將疑問擺上台麵。


    伏晏神秘兮兮地昂起下巴:“你不猜一猜?”


    猗蘇瞪他一眼:“君上神機妙算豈是我所能妄測?”


    “不久自見分曉。”伏晏瞧著卻無再多透露的打算。


    猗蘇心中稍有不快,斜眼盯著他撇撇嘴:“那君上就再日理萬機一會兒,我先告退了。”


    伏晏卻簡簡單單兩個字駁回:“過來。”


    不就昨日示了弱,稍稍撒個嬌罷了,這廝就意氣洋洋起來,猗蘇用眼風剮了對方一下:“怎麽過來?我都靠在榻邊上了。”


    哪知伏晏等的便是這句,淺淺一笑,眸光往榻上空出的一個身位垂去,意思再明顯不過。


    猗蘇卻不準備吃他這套,挑了眉繼續抬杠:“上來幹什麽?”


    伏晏便微微壓了眉,克製而矜持地道:“有事要和你說。”


    “什麽事還偏要上去說,直接說了不就……喂!”話都沒說完,猗蘇就被某些人欠身過來,左臂一攬強行拉上了榻。


    雖然昨日也不是沒有離得更近過,但榻上榻下涇渭分明,即便都是坐姿,猗蘇一上去便有些僵硬,垂下頭沒好氣地埋怨,意圖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到底要說什麽?”


    伏晏卻先異常認真地打量她,直看得她毛骨悚然,慌慌地往後要退,卻被對方一勾手拉回來了:“再退就掉下去了。”


    猗蘇深吸口氣,直視伏晏的雙眼,換了認真的口氣問:“到底是什麽事?”


    這次換作伏晏垂下眼睫微微回避,但在猗蘇再發問前,他已然麵色坦然地抬眼,左手搭在她肩頭,輕緩地道:“阿謝,嫁給我好不好?”


    他這話實在來得突兀,猗蘇的表情便凝固在了臉上,木木的似一張麵具,不知下頭是什麽情狀。她眨了眨眼,漸漸緩過勁來,咬唇不語,目光虛虛地向下一垂,竟像是有些尷尬。


    伏晏的手指便微微收緊,聲音猶如繃緊的弦,隻要再一句話的力氣便會崩斷:“阿謝?”


    猗蘇沉默了一會兒,從眼睫底下偷偷看了伏晏一眼,對方的神情亦盡數收斂進去,太過靜的雙眸竟讓她產生愧疚的錯覺。她搖搖頭,像要迫使自己下定決心一般用力複搖了次,冷靜地道:“並非我不願,但太倉促了。”


    伏晏聞言眉頭一挑,下垂的唇角和太過僵硬以至於顯得微微扭曲的臉容,無一不明示他的疑惑。伏晏顯然根本沒料到會得到意料外的答案,小別重逢後的柔情蜜意被猗蘇這麽一句生生割斷,兩相直從雲端墮入泥沼之中,他甚至是有些憤怒了,本在她肩頭的手便緩緩抽了回去。


    猗蘇垂目,以冰一樣的沉靜緩緩補充:“我並非不喜歡你,也並非不願意與你結為夫婦。但是,”她一寸寸地抬眼,黑澄澄的眼睛裏有些微的掙紮於痛楚,更多的卻是固執,“眼下局勢未穩,若隻是害怕日後生變才匆忙下決定,我害怕日後會後悔。”


    她見伏晏目光轉冷,眉目間對此說法顯然不以為然,便不自覺堆砌起同等的驕傲與不屑,聲調裏也帶了情緒:“再如何婚姻也是大事,我也並非一口回絕,隻是想等我們將事情捋清了再決定。”


    “捋清?”伏晏涼涼地接口,“若你說的仍然是白無常之事,不妨現在捋清。”


    猗蘇被他激得輕輕一笑:“他的事於我而言本就一清二楚,要捋清的是君上的態度,到了如今不論何事都還是不願我插手,正事問了也不願告知,大事擅自決定還不許我有第二個答案。這般狀況,豈是今日這氣氛可以捋清的?”


    “哦?”伏晏的神情愈發顯得冷,哂然地清聲說,“我倒是沒想到原來你對我還有這般多不滿。”


    他頓了頓,顯得有些受傷,言語卻嘲諷:“謝姑娘變臉倒真是比翻書還快。”


    這卻是在間接指責她莫名其妙、甚至還隱隱流露出些許譏她不識抬舉的意味來。伏晏許久沒擺出這般高高在上的態度,猗蘇被這麽一噎眼圈霎時就紅了,身體微微發顫,強硬地別過頭,生硬地道:“是,君上紆尊降貴,在下竟然還膽敢不識體麵,罪該萬死。”


    伏晏伸出手,猗蘇卻一閃身躲開了。


    他便愈發不悅,緊皺了眉沉聲道:“昨日還好好的,今日你又是在鬧什麽?”


    “鬧?我怎麽鬧了?”她嗤嗤兩聲笑,“說到底不過是我沒能言聽計從,讓君上下不了台了。”


    伏晏從牙縫裏吸了口氣,吐出的一字字都宛如帶了寒氣:“你究竟要如何?”


    “我剛才也說得很清楚,等局勢稍定,再好好談一談。”猗蘇澀然一笑,“此前你也答應過的。”


    “是,我的確答應過。但先將婚事定下再談又有何不可?”伏晏向猗蘇棲近了一分,猗蘇卻如同受了驚嚇一般向後一退,直接撐了榻沿坐回了矮凳,喘息了數下,才露出一抹哭樣的笑:


    “你看,我們又兜回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像要將滿腔的委屈和不忿借此壓下去,扶著額頭輕聲道:“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何要這般急?”


    伏晏眼神一黯,繃著唇線半晌沒答話,再開口時卻是反問:“我亦無法理解,為何你對細枝末節那般執著。你我兩情相悅,締結婚約又有什麽好推脫?”


    猗蘇無言地瞪視了他片刻,放棄似地歎了口氣,近乎是絕望地低聲說:“不過是早晚的事,可你便對我這般不信任,非要用婚書綁住我才放心?”


    “既然你不反對婚事,早與晚又有什麽分別?”伏晏定定看著猗蘇,聲音裏透出疲倦。


    房中一陣死寂。


    伏晏在榻上,猗蘇在榻下,兩相凝視,都覺察出彼此中間好像突然被劈開了一道鴻溝,再多說也隻是在原地打轉,毫無增益。


    又或許這深溝本就存在,隻是今日終於現形,上頭掩蓋的花團錦繡山河猝地跌落進黑暗,底下風聲哀嘶,叫人一時像是空了胸膛,一顆心不知往何處放;回想起不過昨日的溫存,再聽淒冷冷的風聲,便又一身寒意。除了呆呆在原地看著那橫隔彼此的溝壑愈來愈寬廣、放任對岸的人漸漸陌生起來,他們好像已經無能為力了。


    猗蘇覺得自己全身都是僵的,伸手掐了自己一記,沒什麽表情地低頭整理衣袍,緩立起身,淡聲說:“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她連半步都沒邁出去,伏晏就猛地傾身扣住她手腕,力道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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