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錯,正因為他所有的顧慮都沒有錯,夏子若才根本無法反駁,她的心卻一點一點懸起來,握著電話的那隻手隱隱發僵,“所以呢?”問出這句話時,她覺得自己的心髒都有片刻的停跳。


    “我聯係了醫生,準備後天帶婷婷去……打掉孩子。”霍季恩的聲線明明淬著一絲疲憊,卻又仿佛透著不容置喙的堅決。


    “嘩——”地一聲,好像一桶冷水迎頭潑下,夏子若渾身猛地一涼,竟是失語。她怔怔地看著窗外那片點綴在夜色中的闌珊燈火,隻覺心裏的最後一絲光忽然……黯淡了。


    “子若,對不起。”霍季恩說。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結束這段通話的,自始至終,她甚至不知該如何勸說這男人改變決定。他的理智、冷靜和強勢,讓她心裏那點屬於女人的柔軟和感性完全無從表達。


    夏子若垂在身側的手緊攥手機,手機外殼因為方才的通話還微微發熱,可她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涼得瘮人。躑躅須臾,她忽地拉開臥室的門,快步走進客廳。


    “爸,我出去一趟。”說話間她已經套上大衣,伸手打開大門。


    正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夏振遠微怔一下,疑惑地看向神色匆忙的夏子若,“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


    回應他的隻有夏子若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和“砰”一聲關上大門的聲音……


    第五四章


    奇叔和老伴在樓下溜達一圈,回家正準備睡覺,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驚擾。


    打開門,奇叔臉上的驚詫立馬又加重幾分,“子若,怎麽是你?”


    夏子若周身帶著寒氣,不知是急的還是冷的,原本白皙的臉頰隱隱泛紅。一張嘴,她連語速都快得不行:“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您。我有非常嚴重的事情想跟您商量。”


    奇叔趕緊側了側身,把她讓進門,“快進來說。”


    吳嫂聞聲從臥室走出來,壓下滿心疑惑,寒暄道:“子若,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熱水,暖暖身子。”


    “嗯,謝謝您。”


    夏子若一路緊趕慢趕,這會兒說起話來聲音裏還帶著氣喘,可她顯然什麽都顧不得了,屁股一挨到沙發,即刻竹筒倒豆般把婷婷懷孕的事道出來。畢竟奇叔是婷婷的舅舅,目前霍家最具有發言權的長輩。


    吳奇活了一把年紀,早已練就出處變不驚的沉穩性子,可聽到這件事,他也不免心驚,臉上那副萬年不變的慵懶表情須臾間蕩然無存,眉越皺越緊。何止是他,就連吳嫂都錯愕不已,手上端著的杯子猛地晃了晃。


    “霍季恩現在是什麽態度?”奇叔歎口氣,問道。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夏子若的來意被他一語戳中,她抿了抿唇,實話實說:“他準備帶婷婷去做流產手術。我過來就是想請您勸勸他,怎麽說婷婷肚子裏也是一條小生命……”


    不等她說完,吳嫂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不知想到什麽,她的眼眶竟然濕了,“老吳啊,這事兒你一定得幫婷婷做主,不能讓當年的悲劇重演啊。”


    夏子若當即陷入一片刻的怔忪,愣愣地瞅著吳嫂,“當年?”


    吳嫂擦了擦泛潮的眼睛,就這麽打開話匣子:“子若,既然你是我外甥的女朋友,我也不拿你當外人。你看我跟老吳結婚三十幾年,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個一兒半女……”


    夏子若聽得雲裏霧裏,一時厘不清這對老夫妻跟婷婷的事有何關聯,卻見吳嫂已經愴然淚下,哽咽著繼續道:“當年其實我跟老吳是有過一個孩子的,可惜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我們那會兒還沒結婚。你也知道那個年代未婚先孕意味著什麽,到底是經不住兩家的壓力,我隻能忍痛把孩子做掉了。哪知從此以後,我就沒再懷上過。我總想著是那孩子恨我,不肯再讓老天給我們子孫滿堂的福分啊。”


    “唉,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你還提什麽啊。”奇叔拍了拍老伴的手背,明明是安撫,可他眼裏的痛意卻一點不比吳嫂少。


    夏子若詫然,沒想到聽來段這般晦澀的往事。曆史與現實總是驚人的相似,饒是夏子若再怎麽強迫自己不去把婷婷和老故事對號入座,可她的情緒或多或少被老兩口感染,隻覺胸口愈加窒悶。她想出言安慰,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隻得緩緩垂下頭。


    奇叔斂了斂眉,這就調整好了表情,把話題引回正事上來:“子若,我那個外甥的性格我最清楚了。霍季恩他耳根子硬,向來聽不進勸,他一旦決定的事隻怕誰出馬都沒用。所以就算我豁出這張老臉去求他,也未必能保住婷婷肚裏的孩子啊。”


    不是不肯做主,而是他做不了主。


    夏子若抬眸,從奇叔那雙黯然又無奈的眼,她就能看出他是真的沒轍。最後一絲希望就這樣落空,夏子若心裏那根緊繃欲斷的弦隨之“啪”地一聲……斷了。


    她抱著大衣僵僵地站起身,朝奇叔和吳嫂扯了扯嘴角,“那算了,您倆趕緊休息吧,我先走了。”


    孰料,就在夏子若抬腳欲走的一刹那——


    奇叔突然“啪”地一拍腦門,像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麽,他急聲喊住夏子若:“嘿,你等我一下。”


    夏子若眼睜睜地瞅著這老頭跟隻猴子似的、身姿矯捷地從客廳竄進臥室,然後她就聽到一陣叮叮咣咣的翻找聲……夏子若還沒猜透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見奇叔手裏拿著張紙條回到她麵前。


    她滿麵狐疑地接過紙條,低頭睨了一眼——是串電話號碼。


    “你打這個電話,這人說不定能幫到你。”奇叔長籲口氣,如釋重負道。


    “……”夏子若隻覺得更加匪夷所思了。


    **


    霍季恩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再一次刷新夏子若的認知。


    隔天晚上,她正在店裏審核s的流水賬目,忽然收到夏子鵬的短信。看完短信,夏子若啪地合上對賬薄,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她直接在製服外麵套上件大衣,拎上手袋便火急火燎地驅車離開酒店。


    市人民醫院。


    神色焦灼的夏子鵬迎著夜風站在醫院門口的高台上,他穿著件灰色連帽運動外套,雙手插在衣兜裏,筆直的後背像隻大蝦一般略微弓著,左顧右盼。


    瞅見夏子若停穩車,他二話不說拉開駕駛座一側的車門,打劫似的架起她的手臂,拉著她就往住院樓疾走,“霍總已經把婷婷送進病房了,說是明天上午就做手術……”他急赤白臉道。


    如果不是有弟弟攙著,說不準夏子若真要因此昏倒了,她擰起眉毛,“怎麽這麽快?”


    “應該是怕胎兒大了,就不好拿掉了。”夏子鵬按了電梯,沉著臉悶頭紮進去。


    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走廊裏分外安靜,隻回蕩著兩人急促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的,仿佛石頭鈍鈍地敲打在心口,前所未有的沉重。姐弟倆就這麽神色匆匆地來到病房門口,夏子若的目光稍一偏移,便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病房裏麵——霍婷婷蒙著被子蜷縮在床上,霍季恩負手而立,背身站在窗前。


    兩人沒有任何語言或表情上的交流,各自抱持著那點艱澀的卻不肯向對方妥協的立場,無聲僵持。就算隔著扇門,夏子若也能夠感覺到房內的窒悶氣氛。她握住門把的那隻手倏爾僵了僵,好像陡然失去了力氣似的,連一個推門而入的簡單動作都顯得十分艱難。


    她該做什麽?


    又或者說,她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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