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紹道:“女帝寢殿裏供奉了一朵紅蓮般的花朵,那是不是雪魂花?”


    “算是,”沈少孤道,“不過雪魂花從來都是並蒂而生,一朵為白,一朵為紅,紅白一起,才是真正的雪魂花。一旦失去任何一支,另外一朵都不能獨自存活。早年那牧人偶然得了兩雙,其餘三朵都……用完了,如今隻剩下阿姐寢殿裏這一朵,卻也是在九年前就已精華喪盡。阿姐將它放在匠人造的密封水晶裏,才保持了花色的長久鮮豔。”


    夭紹停住腳步:“如此說來,當年有意害我母親的,是她?”


    此言一出,沈少孤在前方亦停了下來,背對她站了半晌,才轉身道:“我若說不是,你信不信?”


    他眼中誠意分明,夭紹卻搖搖頭,茫然道:“我不知道。”


    沈少孤歎了口氣:“要是阿姐想害你母親,當年又怎會把解藥給我?別胡思亂想了。”看著她疲倦落寂的麵龐,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不必送了,回去早些休息,為師明日再入宮看你。”言罷收手轉身,金袍於雪地間飄然離去。


    夭紹站在原地想了想,卻未回寢宮,彩衣奪過黑夜,嫋嫋雲煙驚如翩鴻,飛過秀海碧波時恰若浮光掠影,在白塔四周侍衛最放鬆的一刻無聲潛入。


    “華伯父,我又來了。”夭紹輕笑,隨手點了靠在門邊瞌睡的小侍從睡穴,輕車熟路燃了燈燭。


    慕容華亦是一笑:“無論中原還是雲閣的事都很急,我也猜想你等不到明日,今夜就會來。況且,”他撫摸著手上的宋玉笛,“你不該這麽不小心,把尚兒送給你如此貴重的禮物遺忘在這裏。”


    夭紹提過茶壺想給他倒茶,誰知壺中已空,便在旁悠然煮茶,笑道:“若是明日來,怕還是和女帝一起,說不了什麽。”


    慕容華放下玉笛,詢問:“你要說什麽?”


    夭紹道:“阿彥和伊哥哥目前都在柔然王城,華伯父若想離開此間囹圄,眼下正是時候。”


    “離開嗎?”慕容華喃喃道,“讓我再想想。”


    “好,”夭紹料想這其中的恩怨定然難解,也不勉強,隻又笑道,“夭紹今日聽了幾句奇怪的話,華伯父見多識廣,勞你一解。”


    “但言無妨。”


    夭紹認真回憶著方才女帝和沈少孤的談話,因記得不完整,未免貪多出錯,索性棄去那些模糊的,凝思一刻,擇了腦中印象深刻的幾個發音念了一遍。


    “姚融……出兵……涼州……雲中……朝賀……拖延……色楞格河……龍脈……”


    慕容華在她斷斷續續的音節之後迅速說出對應的漢文,想了想,道:“這大概是兩件事。涼州兵動和色楞格河毫無關係。”


    “是,”沒想到自己記住的東西是這般的亂七八糟,夭紹不禁臉頰一燒,尷尬道,“方才我們回去後,正逢融王來稟事,我在一旁聽了,就記得這麽多。”


    “如此……”慕容華不辨她羞慚的神色,在案上敲著手指,琢磨道,“鮮卑勝了匈奴後,尚兒的身份必然已大白天下。姚融斷不會任鮮卑如此複興,一定會趁機發難。兵動涼州,是他遲早會走的一步,以此才能脅迫北帝如九年前般再次與鮮卑為敵。柔然和姚融素來暗通曲款,大概他們方才商量的就是這件事。依我猜測,想來是姚融要求柔然出兵助他一臂之力,不過柔然如今形勢也艱難,女帝需要等到長靖朝賀之禮後,才能放心出兵。那句拖延,該是對姚融的回複之話。”


    夭紹在一旁聽了,驚訝不已:“華伯父憑這幾個字就能猜出這麽多?” 話一出口,猛然想起他之前北朝丞相和首輔的身份,暗罵自己糊塗失言。


    慕容華卻不知她的心事,笑了笑:“女帝的心思,當前的局勢,其實不想也可知。”他說這話時,清俊的容顏間一派淡然,指點江山,成竹在胸,卻絲毫不見驕狂和浮躁。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淡薄,夭紹對他模糊的熟悉到此刻才愈發清晰――殘身之下竟是如此的心誌和智慧,風姿奇如天人――不由讓她想起了阿彥,心中對慕容華敬重的同時,悄悄添上幾分親切。


    “還有別的事麽?”慕容華見她許久不說話,忍不住問道。


    夭紹沉吟一番才道:“我需要出趟宮,本想請長孫大人幫忙,卻不知到哪裏去找他。”


    “是想去見阿彥麽?”慕容華心中了然,從懷中取了一枚玉牌給她,笑道,“不必去找孫超。子時之後,出右銀台門,持這張令牌,會有人領你進出自由。”


    此時茶已煮好,夭紹給他倒了一杯茶湯,收了玉牌,謝過告辭。


    慕容華拿宋玉笛敲擊掌心,喚道:“莫又忘了你的笛子。”


    夭紹腳下一頓,回身將笛子接過,默默執在手中。


    “宋玉笛可不是能隨意置放的閑物,”慕容華神色慎重,語氣也格外冷肅,“我雖不知道尚兒為什麽把這麽重要的信物給你,但宋玉笛素乃鮮卑族中隱密的權令之一。旁人可能不知,可諸族老見到宋玉笛都會如見主公的尊敬禮拜。尚兒既將它給了你,你便要妥善珍藏。”


    鮮卑權令?夭紹聞言心神發顫,唇間苦澀,突然間開始分不清自己對那個人還存著的那絲念想到此時究竟是為恨還是為悲。出神之際,指下力道一鬆,險些失手將玉笛落地。


    呆立良久後,她才垂了垂頭,輕聲道:“謝華伯父教誨,夭紹知道了。”


    慕容華歎了口氣:“去吧。”


    .


    元月二十九日,蕭少卿的密信由白鴿急飛千裏送至柔然王城時,已過子時。那一刻的夜空烏雲密布,柔然王城靜謐如深淵下的冰潭,風聲凜冽,寒霜凝冰,卻不見一絲浪起。


    采衣樓後內庭書房裏此時依舊亮著燭光,鍾曄在外望了一眼,知曉郗彥還未安寢,轉身去找了些糕點,一路上神思有些恍惚,忍不住又念起白天自江左傳來的那卷案宗,心中一會是心灰意冷,一會又是憤怒悲傷。


    韓瑞……


    他在心中念叨起這個名字,深深歎息。


    “鍾老!”冰冷刻板的聲音陡然耳邊響起,毫無生氣的幽冷氣息夾風撲麵,驚得鍾曄眉毛亂顫,回過頭,才發覺雲閣主事筆直站在道側,正定定地看著他,懷中還不倫不類抱著一隻凍得奄奄一息的白鴿。


    鍾曄勉強壓下心中餘悸,卻克製不住話中的惱怒:“鬼一樣的站在這裏,什麽事?”


    主事垂頭,恭恭敬敬遞上一根青細的竹管:“鍾老,安邑來信。”


    “安邑?”偃真四周巡邏一圈,聞言閃了過來,“莫不是尚公子的消息?”


    “大概吧,”鍾曄心不在焉道,“卻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與偃真對視一眼,不禁俱想起今日江左密報裏韓瑞的事,一時又是默然。


    兩人各揣著重重心事到了書房前,上了台階,鍾曄忽覺眼角有彩衣翩躚飛動,驚喜之下抬頭,果見夭紹斜靠在欄杆上,正對兩人微笑。


    “郡……”鍾曄如逢救星,剛張口,夭紹便將細白的指尖豎在唇邊,噓聲眨眼,笑出狡黠之色。又上前接過鍾曄手裏的食盒,提步便要進書房。


    偃真眼明手快,忙將她拉到一旁,塞給她一個竹管:“是安邑密信,請郡主一並帶給少主。”又壓低聲音道,“少主今日心情可能不佳,還請郡主從旁勸解一二。”


    夭紹訝異:“出了何事?”


    偃真長歎道:“此事說來話長。”


    原來在元月之初,江、豫兩州屯守在漢陽江北的大軍被殷桓驍勇精悍的水師逼退至江夏,此戰況雲閣三日內便飛報郗彥知曉。當時的急函中隻言江豫二州雖敗陣而退,將士傷亡卻並不嚴重,又提及江州前線戰馬吃緊、糧草短缺、殷桓更借此戰吞並了江豫二州大量船隻輜重等等諸況。郗彥隨即便傳信與雲濛商議,暗中命各地雲閣籌措周轉戰馬糧草諸事。至於韓瑞假借投降、暗中置毒引發了禍源,致使瘟疫橫行,江州鐵騎營幾千戰馬旦夕而亡的事因被蕭少卿嚴命壓下,細作未曾探得其中事發突然的微妙,郗彥也無從知曉。直到元月十八日,自荊州軍駐紮於烏林的帥營裏竟陡然傳出一條驚人喜訊:賀陽侯帳下的司馬韓瑞立了奇功,賀陽侯異常開懷,傳命於二月二龍抬頭的喜日,將在軍中操辦其獨女與韓瑞的婚事。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荊州軍所有營寨。雲閣密遣荊州步兵營的細作掂量此消息,心中覺得怪異,當夜又發現原先為雲閣收傳密函的一處酒肆被人焚毀,這才緊張,借機混入帥營探得密實口風,忙將此間詳情連夜報至鄴都雲閣。雲濛收到密信後,思慮再三,隻覺再隱瞞下去必然壞事,便將蕭少卿先前告知的戰馬一事如實寫出,與細作送來的密報一並傳至漠北。


    鍾曄收到密報後是痛心與盛怒並存,郗彥看完後隻淡淡擱置一邊,似乎毫不動容的鎮靜。隻是越是這樣的雲淡風清,卻越叫鍾曄與偃真心中難安,是以兩人忐忑了整個晚上,直到此時亦是無限憂慮。


    夭紹聽罷,蹙眉怔思一刻,才輕聲道:“我明白了,交給我。二位勞累一日,先去休息吧。”言罷,徑自轉身,輕輕推開房門。


    書房裏燈燭明燃,書案上卷帛堆積,這幾日中原局勢動蕩,諜報自各方源源而至,郗彥幾乎整日都在忙著查閱密函、複信各地主事,此刻聽到有人入室的腳步聲,當是如先前一般送密報進來,於是隻管埋頭疾書,不曾理會。那人跪坐一旁,毫無動靜,等了半晌似乎開始不耐煩,竟大膽到將一碟碟糕點自作主張地推到案上,擋住了自己的視線不說,還將周遭的密函擾得一團亂。郗彥這才一怒抬頭,豈料卻望見燭火之間的盈然笑顏,不禁一呆。


    “少主,”夭紹一本正經遞上竹管,“安邑來信。”


    郗彥歎了口氣,不得不伸手將竹管接過來。密封其間的薄絲綃上字跡細小緊密,勾畫間崢嶸嶙峋,透著幾分咄咄逼人的驕傲瀟灑。蕭少卿敘事冷靜沉著,將商之的用心和北朝的政局說得一清二楚。見他們謀劃縝密、步步為營,手中又持有必勝的籌碼,郗彥自是沒有了牽掛,閱罷後便將絲綃送向燭火,刹那燃燼。


    “是好事?”夭紹笑嘻嘻,料想北朝的事已無大礙,鬆了口氣,這才將糕點捧到郗彥麵前,“鍾叔說你未用晚膳,不餓麽?吃點罷。”


    郗彥不動,看著她的目光分外嚴厲。


    夭紹臉皮卻厚,依舊笑容燦爛:“你別擔心,是華伯父指引我出宮的。”


    郗彥聞言神色一緩,夭紹對著他連連點頭,揚眉間自是得意:“你猜得不錯,我與他見麵了,自然也知道他被囚禁在何處。不過――”她笑容中微微添了分無奈,搖頭道,“阿彥,你想想,我今夜都是靠他的安排才能出宮的,依他在柔然王宮的力量和部署,若要離開也不會很困難,看起來……他似乎是心甘情願留在宮中的。”


    郗彥抿了抿唇,深思之間,自是不覺夭紹悄悄遞來一塊雪糕,那混在她身上獨有馨香中的清甜味道似乎已微微觸動了被自己忽略長久的食欲,情不自禁張了口,將柔軟的糕點咬入嘴中。


    夭紹又說了姚融來信求助柔然一事,郗彥認真聆聽,不知不覺間,竟將一碟糕點吃完。夭紹就此滿意收了食盒,遞上清茶給他,自己則執了筆,找出一張空白的藤紙,三下兩下,便在上麵描出一朵狀似芙蕖盛開的千瓣花。不同芙蕖的清雅高潔,那花的葉瓣如流蘇飄動,又兼深深淺淺的刺痕布滿其間,美則美矣,卻是媚姿百態的妖嬈。


    “這便是雪魂花了,”夭紹道,“不過隻是其中一朵。師父……沈少孤說,雪魂花並蒂而生,一白一紅。紅色的正如畫上這般模樣,白色的我卻未曾見過。不過兩朵花總是生在一起的,如今認識紅花的模樣就不難尋找了。對了,”她抬起頭看郗彥,“我們何時北上燕然山?”問過之後卻不等郗彥回答,又問他,“三叔和離歌的下落清楚沒?”


    郗彥唇邊微微一揚,自一旁抽了一卷信帛給她。


    “伊哥哥的字?”夭紹皺著眉從那龍飛鳳舞得不象話的狂草間辨別半日,終於笑出聲,“原來是在融王府被燒的地下密牢裏……他說他想辦法――”她清眸飛揚,看著郗彥,“阿彥,我怎麽覺得還是不放心呢?”


    郗彥慢慢飲了口茶,才寫道:“我會想辦法。”


    “甚好。”夭紹正容頷首,卷起沈伊的信帛,放到一旁時,目光落在案邊錫火密封“鄴都”二字的錦盒上,心念一轉,便伸手去拿。


    錦盒剛打開,觸摸到帛卷的手指卻被忽然覆來的冰寒手掌壓住。


    郗彥目色冷冷望著她,其中鋒芒之淩厲深刻,讓夭紹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阿彥。”她柔聲道。


    郗彥眸波一顫,看著盒中的卷帛,麵色慢慢青白――那神色不是憤怒和惱恨,更不是狠心和絕情,而是無比的自責和後悔。夭紹以溫暖的指尖握住他愈發寒涼的手,輕輕道:“江左的事,暫且還不見得明朗。即便真相的確如信中所說,這也不是誰的錯,更不是誰造下的孽。人各有誌,韓瑞他既然選了那條路,我們也不可以勉強。”


    郗彥望著她,靜柔的目色在燭火下顯得異常地澄澈,但其中那孤遠難測的意味,卻又比素日不知深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幼無人憐,是以少孤


    到了二月初,離朝賀的吉日愈近,柔然王城愈顯出異常的平靜,安詳融洽的表麵之下,卻是掌權者謹慎謀劃、小心翼翼疏散著的無數激烈暗流。這其中之一的棘手事,便是在元月三十日深夜,自西南部族傳至王城的密函――十八位部族長老聚議上穀,聯兵整軍,欲逼師王城。風起浪動,矛盾已是一觸即發,未免已到王城的諸部族使者受此事的影響而左右搖擺,女帝令長孫倫超嚴控四麵城門的人流,一麵封鎖消息,一麵命柱國阿那紇調兵遣將,在王城以南布下七道防線。


    “好在是南麵,”接到軍中細作的諜報,鍾曄由衷覺得慶幸,“要是北方的部族將反,我們去燕然山的一路必然奔波勞累。”


    素來鐵麵心冷的偃真卻傷感起來,歎道:“此一戰,卻不知又得累死多少無辜百姓。”


    鍾曄冷笑道:“既非聖人,又非賢人,何必這般裝模作樣?南方十八族長老都受你多年恩惠,如今能這樣順利聯手,柔然百姓的戰爭之苦,多少拜你所賜。”


    偃真難得抓住他的話柄,看了看書案後毫不動容的郗彥,低聲在他耳邊笑道:“你不妨再說說,這始作俑者是誰?”


    鍾曄麵色一變,頓時住了嘴。


    偃真慢條斯理整整衣襟,至郗彥麵前請示道:“如今柔然大亂在即,我們是不是也該早些離開王城,去燕然山尋求雪魂花?”


    鍾曄道:“這之前還得想辦法去融王府救出沐奇和離歌。依我們如今在王城的實力,硬搶肯定不行,須得智取。沈公子既然已探得他們的具體所在,如今我們隻要引開沈少孤,盜取令牌,便可救出人。”


    “引開沈少孤有的是辦法,”偃真琢磨道,“至於盜取令牌……以他那樣謹慎的人,那令牌必是貼身收藏,他曾是少主的師父,一身功力出神入化,想要靠近他難比登天,除非是――”那個名字已經在唇邊呼之欲出,偃真卻故作沉吟,朝鍾曄遞眼色。


    鍾曄亦很為難,垂眸不語。


    郗彥聽著他二人言談,不動聲色地閱罷一卷密信,這才將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書案,思索片刻,落筆道:“明日二月初二,是龍抬頭喜日,柔然皇宮酉時後將有宮宴,如今正是風吹草動的關鍵時期,女帝必然宴請諸使臣大肆慶祝以粉飾太平,沈少孤想必會去宮中赴宴,我們就明晚行動。鍾叔去右銀台門找人傳信夭紹,讓她明夜戌時三刻出宮。”


    鍾曄道:“少主的意思是,硬搶?”


    “不算,”郗彥淡然落筆,“沈少孤的貼身令牌我大概知道是什麽樣子,偃叔讓人連夜趕製一個假的出來便是。”


    此消息傳至沈伊那裏,次日傍晚,他自然是密切注意沈少孤的行蹤。


    眼見已過了酉時,融王府書房依舊是燈燭明照。沈少孤安然坐在燈下批閱奏折,看上去竟毫無赴宴的意思。沈伊在書房外的寒竹林裏徘徊,望著窗紗上那抹孤秀側影,想了半日,終於定下心神去煮了一回茶,以透著蘭芝芳香的茶湯迷惑守在書房外的侍衛,道:“小叔叔看了這麽久的奏折必然累了,這茶能提神醒腦,我特地為小叔叔備下的。”


    他看上去一片孝心拳拳,侍衛們沒有理由阻攔,自是讓他端茶送入書房。


    沈少孤正為當前局勢費思憂心,沒空搭理沈伊,接過茶盞放在一旁,仍是看著書案上的卷宗。


    沈伊含笑道:“叔叔怎麽不去宮中赴宴?”


    “太吵了。”


    這話一語雙關,沈伊隻當聽不出其中厭煩之意,撩袍坐在書案旁,緊追不舍問道:“聽說今晚諸族使者都會赴宴,叔叔身為親王,不去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沈少孤斜眸睨了他一眼,語氣冷淡,“我自有分寸。茶既送來了,你還坐在這裏作甚麽?”


    沈伊一生從不認得知難而退四個字,厚顏道:“我想陪一會兒小叔叔。”


    沈少孤看了看他,不再強求,捧著沈伊送來的茶飲了一口,道:“還不錯。”雖是被沈伊連番打擾,他卻靜謐如舊,聚精會神地翻閱書卷,似是刀槍不入。


    沈伊今時才知自己遭遇了克星,也不禁頭痛,撐著額在旁不住沉思。眼看與郗彥約定的戌時將至,沈少孤卻坐在此處穩如磐石,沈伊一籌莫展,起身在室中來回踱步,忽然又打開窗,望著無月的夜空,輕輕歎了聲:“今夜倒挺像以前在東山上,小叔叔教我們讀書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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