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劍氣撞在一處,真氣相衝,爆發出耀目的光暈。半息之間,兩人已經過了數十招。裴翊是築基中期頂峰,即將突破後期的節奏,換了絕大多數修士,修至這個階段,蘇慕歌想要對付都不難,但裴翊偏偏就是絕大多數之外那幾個。


    故而她全神戒備,氣場全開。


    但是很快發現,裴翊的劍式雖然淩厲,卻半分殺氣也無,因此蘇慕歌應付起來毫不吃力。正納悶間,他劍鋒倏然一轉,換了另外一套《真武龍淵》,一百三十九式劍招行雲流水般做足全套,卻仍舊沒有絲毫氣勢。


    饒是如此,蘇慕歌並沒有趁勢追擊,動作反而漸漸緩了下來。


    她的震驚難以言說。


    這一套《真武龍淵》,是裴翊結丹那一年,他二人被困在北海水底,從九幽雷龍壁那裏學來的。當時裴翊的識海遭受重創,失明七年,還是蘇慕歌一句一句念給他聽的。


    那是她和裴翊的開始,因此她印象還算比較深刻。


    一息過罷,裴翊的劍鋒再是一轉,使出一套《驚雷溯月》。


    繼而又是一轉……


    蘇慕歌一張臉已經徹底木了,劍勢漸漸微弱下來。


    “鏘鏘——!”


    最終真元回體,兩人都隻餘毫無殺傷力的劍招。


    銀霄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倆這是鬥法,還是練劍?”


    蘇慕歌沉默不語。


    “嘭——!”


    真氣重新灌注在劍招內,她一瞬擊開裴翊的的攻擊,抽身向後退了幾丈。裴翊收回劍氣,微微抬頭,舉著一對兒深邃眼眸,沉沉望向她:“看明白沒?”


    蘇慕歌繃住唇,穩了許久才道:“原來你同我一樣。”


    收劍歸鞘,裴翊微微頷首:“是我帶你回來的。”


    “什麽叫你帶我回來的?”


    “不重要。”


    “怎麽會不重要?!”


    “以後閑了再說。”


    “誰同你閑了再說?!”


    此事帶來的衝擊力過大,蘇慕歌的識海已經糾結成一團。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去驚訝什麽,疑惑什麽,詢問什麽,便還揪著之前的問題不放,“你究竟是什麽人?混在昆侖幾百年究竟想做什麽?!”


    “眼下如何出去才是正事。”


    “唰——!”


    蘇慕歌橫劍指向他,“你說是不說!”


    裴翊露出一抹無奈:“你就非得如此固執?”


    “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那好,你可知道幽都劍魔?”


    “恩?”蘇慕歌一愣,點頭,“知道一些。”


    “他是我爹……”


    裴翊便粗粗將昆侖往事說了一遍,順帶一提自己被親叔叔篡位謀害,後被藥魔救走一事。表情始終寡淡,仿佛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兒。


    蘇慕歌卻驚訝的合不攏嘴。


    “所以,金光是我的仇人。我守在他身邊,一是要知己知彼,二是要取得他的信任,拿到天音塔機關圖和玉衡鎖,救出被封印在塔頂的前昆侖掌門。”裴翊沉沉說道,“隻有他重新現世,才能揭穿昆侖同我舅舅當年的謊言,還我父親一個公道,還我母親一個清白。”


    蘇慕歌聽罷,陷入麵無表情的沉默中。


    同樣背負著一身血海深仇,從理智出發,可以理解裴翊的做法。


    但站在自己的立場,完全無法接受。再者,哪怕因為蕭師叔的事情,她對昆侖已經失去歸屬感。但也不代表,她真的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去謀害師父。


    “靈犀,都過去了。”


    裴翊稍稍猶豫片刻,緩步上前牽起她的手,放緩了聲音,“我之前沒能分辨清楚,害你吃了不少苦頭,但都已經過去了。從今後,你再不必如此辛苦……”


    蘇慕歌甩開他的手,冷冷盯著他:“你覺得,我還會信你?”


    麵部線條一僵,裴翊寒聲道:“你覺得我騙了你,你就不曾騙過我?”


    蘇慕歌怒道:“我隻是隱瞞區區一個痕,你呢?!”


    “區區一個?”裴翊倏地一笑,而後眉目驟然冷厲,“有句話你不愛聽,你之所以有今天,全都是你自找的。”


    “我……”


    蘇慕歌無法辯駁,的確是她自找的。


    她從不否認。


    “你寧可相信一縷魂魄,都不肯信任我這個丈夫。”裴翊冷笑一聲,“請問你活著的五百年歲月中,我所隱瞞的身份,可有對你造成什麽影響了?你摸著心口說一句,你同我在一起的日子裏,我裴翊可有虧待過你一絲一毫?


    蘇慕歌啞然。


    她和裴翊雖然相互隱瞞許多,但也是患難與共、相互扶持著過來的。在她修為不濟,尚且弱小之時,作為丈夫,作為前輩,裴翊無可挑剔。他有能力,也有擔當,將她保護的很好。


    正因為太好,痕才總逼她自己出去曆練……


    “我必須得承認,身上留著真魔的血,我不太明白你們人類所謂的愛情,也從來不覺得不懂有什麽可惜。雙修雖是師父提的,但也是我點的頭,我便擔了你的責任。”裴翊再是一聲冷笑,“反觀你又如何,我二人,究竟誰比誰更無情?”


    “……”


    “當然,你若覺得你是女人,無理取鬧也是正常的,就當我錯了。”


    蘇慕歌徹底閉嘴。


    裴翊平時不愛說話,但隻要一說話,通常就讓她無話可說。


    在她整個少女時代,和昆侖一些女修士一樣,真心迷戀這個淡漠深沉的師兄。後來嫁他為妻,在她看來,也是一生做過最美好的事情。但再如何美好,也終究敵不過時間的摧殘。


    十年,她的心思漸漸淡了。


    二十年,她覺得裴翊也不過如此。


    五十年,她在痕的指導下,不斷在外海曆練,殺人奪寶,周而複始。


    一百年……


    隨著修為越來越高,一個日漸目中無人,一個愈加寡言冷漠,有時候一年也見不到一麵,見了麵也未必能說上幾句話。


    其實放眼修仙界,大多數道侶不是其中一個先死,就是兩個一起死。能夠一路走下去,雙雙結嬰、飛升,彼此間的相處模式,大都和他們兩個差不多。


    她一直將責任歸咎在裴翊所修煉的功法,和他陰沉的個性。


    其實她也脫不開關係,畢竟一個巴掌拍不響。


    她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他另娶。


    蘇慕歌閉了閉眼。


    很多時候,她都不願再去回想上一世。


    除卻痛苦之外,也無不宣示一個事實,她也是個渣。


    “罷了。”蘇慕歌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頭疼。清算了一場感情債,真是比打了一架都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你騙過我,我也騙過你,扯平了。”


    “那就快想辦法離開這裏。”


    見堵住她的嘴,裴翊利落轉身,向盤龍台信步而去。


    原本就沒打算同她清算什麽,真要清算下來的話,恐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活到這把歲數,蘇慕歌收拾心情的速度也是極快的。雖然許多事情未曾解決,但眼下如何離開才是第一位,便也跟了上去:“我原先以為幻境是尹子規的夢境,如今尹子規以死,造夢風鈴落在我手中,幻境依舊沒有崩塌,看來還有一樣寶物……”


    “隻要是虛空,必然存在同外界連接的縫隙。”


    裴翊在盤龍台前站定,望著被釘死的屍體,“你瞧,尹子規死後,他拘來的魂魄全都散了,唯獨這具屍體。”


    “因為他被鎖魂釘……”蘇慕歌話音一頓,既然是幻境,鎖魂釘自然也是假的。“莫非,這裏就是縫隙?”


    “不確定,試一試吧。”裴翊凝視盤龍柱,“你退後。”


    蘇慕歌便撐起防護罩,向後退幾丈。


    苦力活,自然由修為高的來做,慣例。


    裴翊掐了一個召雷訣,驚鴻劍出,“轟”的一聲,蘊滿雷電之力的劍氣便擊在盤龍柱上,一時間電光石火,雷聲轟鳴。


    果然出現一些異象。


    蘇慕歌側目去看裴翊,方才被他一番搶白,直到這會兒識海才完全清明。


    之前蜀山神器說,她是通過溯世鏡回來的。裴翊又說,是他帶她回來的。也就是說,上一世溯世鏡最終落在他手中了。


    “裴翊,你上一世修到什麽境界?”


    “元嬰圓滿頂峰,差一步化神。”


    “那為何要重啟溯世路?沒能報仇,還是怎麽?”


    “該殺的殺了,但不該死的也死了。真魔一族,幾乎全滅。這個代價我承受不起,所以哪怕報了仇,依然輸的一敗塗地。”


    蘇慕歌張了張嘴,想說可你不是還活著麽。既然大仇得報,隻差一步飛升居然放棄,腦子是不是有坑啊?話到嘴邊,她又給咽了下去。根據她對真魔的了解,這是一個喪心病狂的種族,無法用人的思維去揣度他們。


    具體有多喪心病狂,參見薑頌。


    還有那個寧願把自己煉成腐屍,也不要回幽都的叛逃者。


    蘇慕歌搖頭:“那你也該帶走程靈璧,救我做什麽?”


    裴翊皺眉:“她一早被我殺了,我帶她做什麽?”


    蘇慕歌微微一怔:“你既娶了她,為何殺她?”


    裴翊聞言轉頭,略顯茫然:“我娶誰了?”


    “嘶嘶——!”


    銀霄正偷聽他倆說話,瞳孔驟然一縮:“什麽聲音?”


    蘇慕歌警覺的窺探四周:“哪有聲音?”


    “燃燒的聲音,你聽不到?”銀霄一個激靈跳起來,嗅了嗅,“氣味兒也越來越重了,像是從盤龍柱內部散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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