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別,他們父女大概此生再也見不著了。歿透過她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看不到一絲絲留戀與傷感。這其實是一件好事,但歿心裏反而有一些失落。


    卻也無可奈何。


    他再向靈神告別,便帶著痕先行離開。


    痕的事情就此解決,結局雖不完美,但也是塵埃落定。


    蘇慕歌總算可以和上一世做出告別,那個曾經縈繞她的噩夢,如今徹底消散了。


    但將將鬆懈的一顆心,卻因想到師叔的未來,再次提了起來。


    她倏然抬頭望向靈神:“師叔,您必須回到神廟去麽?”


    靈神微微頷首,瞧不出什麽悲喜:“從前隻有部分神念,天道已能感知我的存在,多虧頭頂這支發簪替我擋著。如今意識完全蘇醒,這簪子護不住我了。”


    蘇慕歌轉望那支發簪,早已知悉此物便是天地無用。


    桑行之倒是很樂觀:“當年我能將你從神廟中放出來,你師父又想到以天地無用保護你,足以證明天道也不是洞悉一切的。總會有辦法,人間不行,仙界許是有的。”


    靈神似乎正等他說出這句話:“那我可全靠你了。”


    桑行之斜他一眼:“你當我近年來著急飛升是為了什麽?”


    “那我敬候佳音。”


    “但我卡在化神,說不定會死。”


    “我死你都不會死。”


    “……”


    蘇慕歌默默聽著,根本樂觀不起來。她曾目睹過師叔將自己封閉在昆侖洞穴,如今還要眼睜睜看他再被囚禁入蓬萊神廟,而她百無一用什麽都改變不了。


    她心裏翻江倒海,閉了閉眼。


    靈神似乎猜到她在想些什麽,勸慰道:“慕歌,不一樣的。”


    蘇慕歌攥著拳頭:“一樣的。”


    “當年我是求死,如今我是求生。”靈神笑若暖風,徐徐道:“我等著你們飛升之後,尋到法子偷偷放我出來。”


    蘇慕歌嗓子一啞:“若是尋不到呢?”


    靈神歎了一聲:“尋不到的話,再想見著師叔,你唯有努力修煉,盡量延長壽數了。”


    蘇慕歌不解:“為何?”


    桑行之解釋道:“天罰也是有期限的。”


    蘇慕歌還是第一次知道,喜道:“那師叔您的天罰期限是多久?”


    靈神默默計算片刻,比出一根手指:“還有大概一百萬年吧。”


    “一百萬年?”蘇慕歌險些摔了,“那我修成仙還不夠,恐怕還得繼續奮鬥,成神吧?!”


    “恩,所以你得努力。”


    蘇慕歌神色黯然,拽著他的胳膊:“師叔……”


    靈神笑著拂去她的手:“我在昆侖,我在孤心島上,和我在神廟裏,其實並無不同。你且當師叔閉關了,隻是這閉關的日子有些長罷了。當初生離死別你都忍下來了,如今隻是暫時分離,你怎越活越回去了?”


    蘇慕歌心中酸澀,卻再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一來有希望提前救出師叔,二來天罰存在期限,總歸不是一條死路。


    一百萬年,對於神來說或許當真算不得什麽。


    靈神又囑咐了她幾句,便讓她先行離開,說是趁著時間還夠,同桑行之探討一下他為何接二連三化神失敗一事。


    蘇慕歌雖不舍,但也不想再親眼見他消失,拜了幾拜之後,升海離開。


    海底隻剩下靈神和桑行之兩個。


    “說是探討,其實是想點撥我幾句吧。”桑行之盤膝同他麵對麵坐下,恭恭敬敬的頷首,“還望神主指點迷津,渡晚輩一程。”


    “話說的好聽,可你為何一臉不忿的模樣?”靈神睨著他。


    “如今神主同晚輩的身份,是不對等的。”桑行之雖然承認了靈神和青木是同一個人,心中還是有些疙瘩。


    “哪裏不對等了?”


    “我自小結識青木,我是一張白紙,青木同樣是一張白紙,我二人對彼此知根知底,感情深厚。”桑行之抄著手,仰天長歎,“而如今我桑行之,卻隻是靈神你浩瀚記憶中的一抹星光罷了,說不定……”


    “桑行之你夠了啊!”四下無人,靈神終於是忍無可忍了,鄙視道,“你也一千多歲了,堂堂蓬萊掌門,這酷愛拈酸吃醋斤斤計較的毛病,是打算帶進棺材裏去嗎……”


    ……


    海底兩個人“探討”的熱烈,蘇慕歌全然不知。


    浮在海麵上,兀自靜默了許久,才向蓬萊島飛去。


    半途遇到匆匆趕來的銀霄幾個,得知宋珈嵐在不遠處同血煉宗宗主白徑庭打起來了。


    白徑庭隻有元初頂峰修為,並不如宋珈嵐。但宋珈嵐手裏的煉屍全被鳳女它們幹掉了,如今光杆一個,而且還有些失魂落魄。


    眼看負傷累累,靈氣耗盡,性命堪憂。


    白徑庭過去沒少被她欺壓,進攻蓬萊也是被她逼著來的。逮著機會,絕對會將她挫骨揚灰。


    蘇慕歌二話不說趕了過去。


    宋珈嵐一見著蘇慕歌,料想今日大抵要命喪於此。


    豈知蘇慕歌提著她的大鐮刀,攻擊的對象竟是白徑庭,同時扔給宋珈嵐一個瓷瓶:“宋宗主,服下此丹之後先行離開吧。”


    宋珈嵐不明所以,重傷支撐不住,便停了下來,觀他二人鬥法。


    白徑庭破冰而出,怒道:“本宗主無意冒犯蓬萊,這毒婦方為元凶,你打我做什麽?”


    鳳女本想出戰,卻被蘇慕歌按了回去:“你們莫要浪費靈氣了,集中供給小土。”


    “對付元嬰修士,你一個人行麽?”


    “試試看唄。”


    銀霄有些擔心。


    但它更不理解為何蘇慕歌要救宋珈嵐,它們幾個好不容易才把那些陰屍全殺光。


    蘇慕歌睨著白徑庭:“無意冒犯也是冒犯了,你逃走也罷,既教晚輩在蓬萊界內撞見,不付出點兒代價,那是不可能的。”


    白徑庭不認識她,先前在她靠近時,感知她有元嬰境,還驚了一驚。


    但一出手,便確定此女不過金丹圓滿,不由冷笑道:“就憑你?”


    “就憑我。”


    “你既找死,本宗主便成全你。”


    白徑庭凝血化寶,從身體內抽出十幾條血鞭,齊齊向蘇慕歌攻去。一出手就放大招,看來是想速戰速決。


    蘇慕歌氣勁兒一沉,學著白芷道君之前的模樣,將鐮刀重重扔進下方海裏。


    鐮刀落海,隻將海水砸起數十丈,卻也足夠了。


    蘇慕歌啪啪拍了幾張凝氣符,最大限度的凝結體內靈氣,雙手在胸前掐了一個訣,厲聲一喝:“封!”


    冰係的靈氣一出,飛濺而起的海水完全被冰封住。


    那十幾條血鞭自然被封了進去。


    “冰係靈根?”


    白徑庭吃了一驚,倒是明白她的狂妄從何而來了。


    如今身在海域,他乃火係靈根,修的又是血煉術,被對方完克啊!


    白徑庭有些慫了,但麵對一個金丹境修士,他也不能丟盔棄甲的逃跑不是?


    以元嬰威壓震碎冰層後,急急忙忙收回血鞭。


    然而無論他怎樣出招,使用各種武器法寶,皆為鮮血所化,就能被蘇慕歌給冰封。他的血煉術在蘇慕歌麵前,算是廢了。白徑庭氣得不輕,直接飛向蘇慕歌,決定武力強攻,以自身元嬰氣勁兒碾壓她。


    擁有七曜的威勢,拚氣勁兒蘇慕歌才不會怕他。


    況且他不能用血,蘇慕歌卻可使用法寶和法器,劈頭蓋臉的,各種朝他招呼。


    真氣越耗越空,白徑庭不留神遭了一記重擊,他決定遁了。


    化為一道紅光便向北麵狂飛,沒能飛出太遠,就被裴翊一掌打死。


    裴翊臉色不太好看,落在宋珈嵐身邊:“師父,您傷勢如何?”


    宋珈嵐卻望向蘇慕歌:“你為何要救我?”


    蘇慕歌閉口不言,宋珈嵐顯然也對她的理由沒甚興趣,轉身飛遠了。


    視線從她背影緩慢收回,裴翊不可思議的詢問蘇慕歌:“你竟肯出手救她。”


    “我是為了師叔,不是為了你,不要自作多情。”蘇慕歌漫看他一眼,“師叔剛才交代我和師父,不許為難她,盡可能善待她,因為她是師叔一生所愛。”


    “一生所愛?”聽見這四個字,幾欲令裴翊冷笑出聲,“將我師父折磨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卻連一句道歉都沒有,也能說愛?”


    “她手中那瓶丹藥,是師叔讓我轉交的,師叔許是已經算到她有劫難,才催促我離開。那丹藥既可療傷,亦可恢複她的美貌,但師叔卻不許我告訴她,否則,她是不會吃的。”


    蘇慕歌想不明白,明明互有愛慕之心的兩個人,為何非得別扭成麻花,“我不知他們之間曾發生過什麽,總之兩個人都有錯,不要隻怪一個。”


    修者的生命太過漫長,本就容易生出波折事端,兩個性格迥異,但各有主見之人,更是難以走到一處去。蘇慕歌恍惚之中覺得,她和裴翊這一路走來,委實挺不容易。


    她心裏是有裴翊的,但之前總覺著自己同裴翊之間缺了什麽。


    如今想來是因為太過老夫老妻,缺少衝動。


    然而曆經風風雨雨,仍能並肩攜手,縱有再多不甘,也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裴翊肅著臉正想再為宋珈嵐爭執兩句,話語倏然一頓。


    因為蘇慕歌突然牽起了他的手,並將五根修長纖細的手指,緩緩沒入他指縫之中,同他十指相扣:“我倆的事情你同我爭,長輩們的事情你又要同我爭,怎麽,爭贏了有肉吃不成?”


    調侃之中,頗有些撒嬌的意味兒。


    裴翊微微顫了顫眼睫,好似被捏住脖子的鵪鶉,不做聲了。


    蘇慕歌眯著眼睛,隻看著他們彼此糾纏的手指。


    原來所謂百煉成鋼亦可化為繞指柔,竟是這麽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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